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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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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秦厚禮的話,秦少白和羅氏暫時擺脫煩惱,又有秦婠陪著,端安園關起門來笑聲不斷,外人一概不見,就連其他房的親戚想來拜會秦婠,秦婠也只推說要侍疾不便見客,便都打發了。

有秦婠的寬慰,又知道秦望尚存於世,羅氏心情大好,雖談不上百病皆消,卻也多吃了幾碗飯,覺睡得也踏實了,在屋裏歇足兩天,過去的精神頭倒像全部回來一般。到了第四天她就嚷著要出門走走,秦少白見她興致高昂,索性又往大理寺告假一天,回來陪妻女。

因有秦傑之事在前,秦婠便提議前往羅氏的幾間鋪面都走走看看,再在附近的市集逛上一逛,羅氏欣然應允。一時間套馬備車,帶上丫鬟婆子就出了門。

這兩日天晴,春光明媚,天也轉暖,秦婠將馬車窗子打開,便能聞到隨風而來的一陣草木花香的氣息,馬車先往雲記去了。秦傑砸了鋪子又打傷人,羅氏作為老東家也想去瞧瞧劉泉。

不一會,三人已經走到雲記。

大老遠三人就見雲記裏頭坐了三桌人,這沒到吃飯時間,堂間已然有飲酒聲音傳出。秦婠循聲而望,只見著堂上坐的都是衣裳各異的人,有些看著像武夫,有些卻似書生,湊在一起飲酒吃肉好不熱鬧。

“大小姐?”劉泉先瞧見秦婠,忙扔下手裏活計迎到門前,待看清秦婠身後的人時,不由又揉揉眼,不敢置信地道,“三老爺?三太太?”

說著他就要跪下磕頭,羅氏上前攔住了他,溫言道:“老劉,莫客氣。前頭我錯信了人,累你鋪面被損又受了傷,今日我特特來瞧瞧……”她又擡眼往堂間看了看,“你的傷可好些?鋪子呢?今日食客倒多。”

“三太太心慈,那不怨三太太。小老頭的傷已無大礙,家裏也平安,鋪子您瞧瞧,也都收拾妥當了,正好借這當口把舊的家什淘換一些,三太太切莫自責。”劉泉一邊說一邊將人往裏頭引。

“慢點”秦少白親自扶著羅氏,提醒她註意腳下門檻。

秦婠卻好奇:“現在沒到飯點,怎麽就有這麽多人了?”

“這些是寧公子的朋友。前兩日多呈寧公子出手相助,所以今日作東想請寧公子飲酒吃肉,不想寧公子將小店包下半日,帶來這些朋友,他也客氣,將酒錢肉錢都提前付了,真真見外。”劉泉說著一指角落桌子,“喏,他在那呢。”

秦婠就見著寧非獨自坐在角落飲酒,目光落在桌面上,似在走神。

“這位寧公子是……”羅氏問道。

“他姓寧名非,字雲闕。”秦婠將與寧非認識的前前後後說了遍,連他上回在狀元樓裏救過自己的事也沒落下。

“寧非,雲闕先生?他是近日卓大人一直游說參加春闈的年輕人?”秦少白聞言不住地打量寧非,少年挺拔的姿態倒有幾分松竹風骨,全然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沈斂氣勢。

“不管是誰,他都是你閨女的恩人,咱們也要過去謝謝人家。”羅氏拉著秦婠就往角落裏走去。

寧非正在出神,心裏煩躁,酒一杯杯地飲,沒顧上周遭情況,不妨身後傳來嬌俏聲音:“寧非哥哥。”他一轉頭就看到笑吟吟的秦婠,便甩袖站起,道:“是你?這二位是?”他目光落在秦少白與羅氏身上。

很難說清看到這一家三口時他的心情,只覺得這三人站在一起便叫他心裏暖融融,似乎這幾日的煩心一掃而空。

“這是我母親,這是我父親。今日來雲記瞧瞧劉叔的傷,不想又遇上你。”秦婠回道。

“原來是三老爺,三太太。”寧非施個禮,這幾天他已把秦家的情況打聽得差不多,自也知道秦少白和羅氏。

“小兄弟不必客氣,說來前兩次多謝小兄弟出手相助小女,我與內女感激不敬,改日若有機會,也讓我請小兄弟喝上兩杯,聊表謝意。”秦少白拱手溫聲道謝。

“三老爺言重了。”寧非話卻有些少,目光只是盯著秦少白。

那廂羅氏卻忽顫聲開口:“你……你叫什麽名字?”

秦婠不禁有些奇怪,他的名字才剛不是已經報過了?正要拉羅氏的手,她卻聽寧非溫柔的聲音:“三太太,我叫寧非。”他並無不耐煩之意,相反還有幾分認真,把自己名字再報了一遍。

“寧非……”羅氏嚼著這名字,不知為何眼眶便有些泛紅,又問他,“你今年多大了?”

“在下今年十八。”寧非規規矩矩地回答,不像前兩次見面時那般不羈。

“十八歲!少白,這孩子也十八歲,你看他長得和咱們小婠兒像不像?”羅氏攥住秦少白的手,激動道,“我瞧他和你也有點像……你說他……他……”

秦婠一看壞了,母親的老毛病又發作了。從前羅氏最思念秦望的時候,但凡看到哪家公子與秦望年歲相當,就要過去問人家姓名年紀,每每都會說到流淚,不過近年倒是不常這樣了,也許是她心裏也清楚,人海茫茫,紅塵俗世間能遇到秦望的機會有多微渺,漸漸麻木地接受不可能遇到秦望的現實。

可今天卻不知為何,她又動了情。

“碧妁,這位是寧非公子,不是望兒。”秦少白有些歉然地看寧非,一邊又小聲勸慰羅氏。

羅氏卻只盯著寧非,越看越是覺得那眉眼鼻唇都像極當初她抱在懷裏的嬰兒,淚水不知不覺流下,只道:“可他真像,你看,眼睛鼻子嘴巴……好像啊……”

寧非沈默地看著他們,看著眼前衣裳華貴卻掩不去滿目思念哀愁的婦人,也看著雙鬢已有些斑白的沈毅男人,還有不止一次被人說過與自己相像的秦婠……才剛的和樂被“秦望”這個名字打碎,他們似乎陷入經年累月積澱的悲哀中,無端端地讓人揪了心。

“父親,你扶娘回馬車上歇會吧,我和寧非哥哥說兩句。”秦婠見母親已有些收不住,只得向秦少白道。秦少白點了點頭,勸走羅氏,秦婠這時才向寧非歉道:“寧非哥哥,實在抱歉,沒嚇著你吧?”

寧非搖搖頭:“令慈這是?”

“秦望是我哥哥的名字。我與哥哥一母雙生,他只長我一個時辰出生,所以他為兄我為妹。我們出生在父親外放掖城為官的上任途中,不料才出生兩天就遭遇盜匪,我和哥哥也被劫走,父親拼死只搶回了我,哥哥則落入盜匪手中,下落不明。”秦婠緩緩坐到寧非身邊的椅子上,說起秦望。

她也不知道為何要與寧非說,其實他們只見過兩次面,照理這是她家私事,不該說於他知,但她看著寧非這張臉,這個人,這話就再藏不住,只覺得說出來就舒服了。

“然後呢?”寧非給她倒了杯茶,推至她桌前。

“十八年,這十八年裏父親母親無一日不思念哥哥的。從前母親每每見到歲數相當的男孩子,就要問人家姓名年紀,總覺得那是我哥哥,父親是個男人,雖不曾將心事表露於臉,我卻見他在母親睡著後拿著哥哥的寄名鎖偷偷紅眼……這幾年他們用盡一切辦法,能查得都查了,卻始終不得哥哥下落。”秦婠吸吸鼻子,有些想哭卻不得不忍住,“我也想哥哥。如果當初被救回來的是哥哥該有多好,我這麽沒用,老是叫他們操心,如果是哥哥,肯定會更好……”

寧非不禁想起上一回在雲記裏,她說過的關於哥哥的那席話——“我哥哥必是清風明月般的人物,若從文,便是國之棟梁、百姓之福;若習武,便是英雄良將、守家衛國。”

“別傻了,哥哥護著妹妹是應該,他會很高興你如今平平安安。”寧非伸手,想摸她的腦袋,可手伸到一半卻轉去拿酒壇。

“對不住,你來這裏飲酒作樂,我卻說這些掃興的事。”秦婠笑笑,一掃悲色,“其實我上年托西北的人幫忙追查哥哥下落,已有些眉目,哥哥可能尚在人世,我覺得我一定能找到他!”

“是嗎?那我提前祝你心想事成。”寧非端起酒盅敬她。

秦婠以茶代酒飲下,道:“好了,母親在外頭等我,不和你說了,我先走一步,告辭。”

“慢走。”寧非道了一聲,人懶懶倚到椅背上,瞧著俏麗的身影踏出雲記的門,唇角的笑才緩緩落下,若有所思地從懷裏摸出一塊褪色錦布。

百家布拼成的繈褓一角,上面有金色字繡,布已殘舊,那字依然鮮亮。

望。

他叫秦望。

“寧公子,還要再來壇酒嗎?”劉泉過來招呼寧非,見他目光落在已離去的秦家人身上,不由嘆口氣,又道,“秦三太太命苦,大公子從小離散,她與三老爺膝下又無其他兒子,只剩一個大小姐,聽說在家中境況艱難,人人都想從他們這裏分一杯絕戶羹,秦老太太逼得也緊,日子不好過。唉,這大戶人家也有大戶人家的難處,反倒不如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過得自在。”

劉泉說了兩句見寧非不要添酒,便嘆著氣走了。

寧非想起那日秦婠在雲記面對秦傑、馮四時強硬的態度,就像是被群狼環伺的小貓,突然間變成小老虎,牙尖嘴利撕人血肉,倒是痛快。

不愧是他秦望的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總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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