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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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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正來臨,新舊年歲交替,南山寺鐘撞響第一聲,剎那之時,古剎遠鐘傳至四野,大寺小廟鐘齊鳴,敲醒守歲昏沈的人。一百零八響鐘聲,匯成梵音遠來,解眾人悲苦。

舊歲已去,新春到臨。

爆竹震響,煙花炸起,照出銀雪白霜的冬夜。

秦婠陪著沈老太太守完這歲才回蘅園。蘅園裏的丫鬟都沒睡,穿著年前才發的新衣由謝蛟帶頭在院裏點小炮玩,劈剝的聲音被四處不停歇的鞭炮聲壓過,只餘炸起時躥過眼前的零星火花,卻也讓人高興。

小廚房早早包好餃子,白黃綠三色元寶餃,一鍋煮熟分碗裝出,熱氣騰騰迷人眼眸。

“夫人回來了。”蟬枝捧著碗站在樹下,看到秦婠就罷手。

“行了,別服侍我了,你們吃吧。”秦婠笑道。

青紋已經端了一碗過來:“夫人也嘗嘗?”

雖說大廚房裏也給所有下人分餃子,但蘅園的餃子是奉嫂調的餡兒,蟬枝搟的皮,所有丫鬟一起動手包的,皮薄餡多,一口咬下去油水直冒,可比大廚房的好吃。

“不了,我飽著。”秦婠搖搖頭,徑直往屋裏去。

她在老太太那兒吃過餃子才回的蘅園,這會兒正飽,不想再吃,不過走到廊下時她又改了主意,回聲叫住青紋:“爺回來了?”

“回來了,在屋裏歇著,他讓我們在院裏玩,別進屋吵他。”青紋道。

“給我吧。”秦婠將她招過來,從她手裏接過托盤進了屋。

屋裏很靜,只有角落裏點的燈,火光隨拂動的簾子跳了跳,在地上拉出她細長的影。沈浩初果然還歪在窗前的羅漢榻上看書,他對沈家外院幾個爺們的酒宴沒有興趣,早就借口回來求清靜。

聽到腳步聲,沈浩初放下手裏的手,眼角勾起點春意看她。

淡淡的酒香從他身上傳出,自帶一股清冽,神態微熏,眼神卻還清明,秦婠知道他沒醉。

“吃嗎?”她坐到榻沿,將碗捧起送到他眼前。

“有什麽兆頭嗎?”他問她。

“你先前不是問我西北如何過年的?”秦婠不看他的眼,目光落在碗間餃子上,“掖城過年,自家人總要圍桌吃餃子,不像這兒,幾房人看著熱鬧,可……”

規矩太多,內外分開,母子之間不過寥寥數語問候,夫妻之間也只得幾聲溫存,被爆竹煙火掩蓋的富貴熱鬧下,處處透著冷清。

沈浩初拈起銀匙舀起枚綠餃,回道:“自家人?”

秦婠不答 ,只瞅著他一口咬去半個餃子,沒嚼兩口就“咯噔”咬中枚銅錢。

“自家人,你一口就搶到頭福,今年必然萬事順意,大吉大利!”秦婠掩唇笑了,忙放下碗取來漱盂。

餃子裏包了銅錢,不過討個好兆頭。

這一年,他必會順心平安。

“你也來一個!”沈浩初笑出聲來,“我餵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快放下,我自己吃。”秦婠左閃右避,最後還是被他堵在羅漢榻角落裏餵下枚餃子。

鬢發散落,雙頰嫣紅,她含羞帶嗔地看他,是他躲不掉的柔情,從上輩子開始。

都說富貴溫柔鄉能消磨意志,他算是領教了。

————

大年初一,沈浩初與沈從遠皆著公服進宮參加大朝會,與京中文武百官齊向皇帝朝拜。秦婠仍舊是忙的,京中各家各戶的拜帖紛至沓來,送往侯府的節禮一個重過一個,連往年不太來往的人家,今年湊熱鬧似的往沈家遞帖送禮,除了給沈浩初之外,也有許多是給她的。

宮裏頒了賞賜,她在太後記了名號,地位水漲船高,和過去截然不同。

應對了兩日,到年初三,秦婠備下一車年禮,與沈浩初回娘家拜年。

此番回門境遇與前兩次大不相同,不止大房嫡長子秦帆親自出門相迎,連秦婠祖父秦厚禮今日也沒避而不見,把秦父少白叫到書房,又讓人將沈浩初請去說話。秦婠心中了然,近日宮中對沈家頻頻賞賜之事早在京中傳開,沈浩初也不再像從那般整日廝混,眾人看待鎮遠侯府與沈浩初的態度都不同了,就連她在秦家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樣了。

“真真痛快,你沒瞧見剛才在老太太那裏,她們盯著你的模樣,還有老太太……”

給秦老太太拜完年出來,秦母羅氏拉著秦婠一邊說著體己話,一邊回端安園。

“娘,別說了。”秦婠挽著母親的手直笑。

秦家雖說也算富貴人家,然而人口眾多,一眾族人自命不凡,自詡清流,只知讀書卻不擅營生,各房各支均指著公中永業田與祭田分的那點錢糧過活。秦老太太一把年紀仍把持家事,每日算計這些東西,對銀錢之事甚是看重。這趟回來,許是因為秦婠送來的年禮格外豐厚,再加上宮中賞賜沈府之事又已傳開,秦老太太待她親切許多,竟與秦舒一般無二。

剛才在瑞芳園裏,秦家太太、奶奶並秦舒、秦雅幾個姑娘也都在,見她眉舒目展一身貴氣,又聞她在沈府已開始主持饋,得上下寵愛,直叫滿屋人又羨又妒。

這樁親事最初分明是場鬧劇,眾人看著都像笑話,可如今秦婠卻過得最自在,怎不叫人嫉妒?

“你不知道,你祖母年前要往我們這裏塞女人,你爹不同意,她正拿我作法。”羅氏附耳道。

“什麽?!有這樣的事?娘為何不告訴我?”秦婠猛地止步。

“告訴你有何用?你一個出嫁女還能管到娘家頭上?”羅氏白她一眼,“況且這事鬧沒兩天,浩初得賞領春宴的消息就傳來,年三十太後又下懿旨賞你,這兩件事合到一塊,你祖母就消停不少,這幾天也不提那些事了,待我也好,你不必操心。”

秦婠聞言沈默不語。

她雖是出嫁女兒,不過若能爭出頭,父母老來,她也能作他們倚仗。祖母與其他族人再要欺母親無子,多少也要顧著她的臉面,不敢過分。

————

陪著母親回到瑞芳堂,秦婠見連氏也在,笑著蹦過去。

“夫人!”連氏正站在屋裏布午飯,仍是舊日精神爽利的模樣,見到秦婠便要行禮。

連氏不是秦家下人,只是留在羅氏身邊幫襯。羅氏在外有好幾個鋪面莊子要打理,身邊沒個親信可不成,連氏如今就是她裏外照應的一把手,逢年過節連氏還要親自過來服侍羅氏,不管羅氏怎麽說都沒用。

秦婠忙拉住她:“連姨和我客氣什麽?”

“就是。”羅氏也把她拽下,“坐著陪咱娘兩兒喝一杯。”

“這怎麽使得?”連氏被這母女的熱情嚇到,忙道,“不合規矩!況且一會老爺和姑爺要是回來了……”

“放心吧,公公必定讓秦帆留他們在外院喝酒說話,這頓飯他們回不來。”羅氏擺手,“難得婠兒回來,咱們也自在樂一樂,別管那些。”

秦婠聞言心裏卻想起另一件事,把連氏拉坐到椅上後笑問:“連姨,聽說你那宅子擴了,又重新粉刷了?”

“托夫人福,旁邊那戶人家年前回老家討生活,不留在京城,要把宅子賣了。我見你何寄哥哥年紀也大了,總要討媳婦,原來的宅子小,就把那宅子買下打通,並在一起,年前才整好。”連姨雖然坐下,手卻沒閑著,替兩人斟起酒來。

“你這丫頭又在盤算什麽?”知女莫若母,羅氏見女兒眼珠滴溜直轉,就猜著她的心思。

“娘……我想去連姨家瞧瞧。”秦婠巴著母親的手撒嬌道,“每天都呆在府裏,我悶壞了,想出門走走。”

“你難得回來,不陪娘說說話?”羅氏戳著她眉心。

“陪呀,娘也一塊去。橫豎連姨家過條巷子就到,來回不到盞茶時間,咱們就出去走走嘛!”秦婠晃著她的手。

羅氏只當她在沈府悶壞,也沒多心,只道:“罷了,怕了你這小祖宗。等飯後你讓連姨帶著你過去瞅瞅,我就不過去了,喝酒上腦,我正好歇歇。你最多去半個時辰就要回來,別多逗留,記住了?”

“記下了!”秦婠笑瞇瞇地點頭。

她正愁沒機會擺脫沈府耳目去找何寄呢。

————

飯罷,秦婠扶母親往榻上歇下,這才帶著秋璃同連氏悄悄從秦府角門出去。

出了角門就是卵石巷子,秦婠與連氏並肩走著說話。除了要尋何寄外,她還有別的話要問連氏。

“連姨,母親最近身體如何?憂思可重?”秦婠最關心的就是母親身體。

若她直接問羅氏,羅氏十有八九不會明言,怕她擔心,便是祖母往父親身邊塞人一事,若非因為她的關系而暫時解決,母親也斷不會告訴她。想知道實情,秦婠只能問連氏。

“太太身體尚好,並無大礙,至於憂思,來來去去也就這麽幾件事,除了牽掛夫人,就是疲於應對老太太,再來便是思念……大公子。”連氏扶著她仔細答著,“近日聽聞夫人得了宮裏恩賜,在府裏開始主持中饋,與侯爺又恩愛非常,太太倒比自己得賞更高興,心思也沒那麽重。”

“那就好。連姨是母親身邊最親信的人,可替我勸著她些,再有就是每月兩次的平安脈,讓她記著要請。若得空也別讓她老呆在府裏,多去莊子上走走散心。她老當我是孩子,我的話她不愛聽,只有連姨的話她還聽得進去,連姨可要幫我勸勸她。”秦婠聞言小松口氣。

“放心吧,我一定會勸太太寬心的。”連氏應承下來。

“若是母親身體有何異常,你可千萬別替她瞞著我,一定要馬上遣人來告訴我!”秦婠握住連氏的手,鄭重叮囑。

“是。”連氏點頭。

秦婠這才放下心,又問起羅氏在外的鋪面莊子情況,連氏都一一答了。

“連姨,母親最信任你,你是母親在外頭的眼睛腿腳,可千萬替母親盯牢,別叫歹人誆去她的東西,拜托了。”聽完所有,秦婠這才又叮囑道。

連氏答道:“夫人放心,我曾受太太大恩,便是夫人不說,我也會替太太盡心。”

秦婠總算甜甜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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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氏的宅子離秦府很近,宅門前有棵老桂樹,原是兩進的小宅,與鄰宅打通後成了小三進,因何寄習武,所以連氏又收拾了一塊寬曠庭院出來,專門辟給何寄練劍。

這幾日年節休沐,何寄並未領差事,今日正好在家。

午飯飲了兩杯酒,催生劍意,他索性執劍在院裏練起,正舞得一身是汗,他忽聽到門外傳來笑語聲。

“夫人待太太真真孝順。”

“連姨別誇我了。你這兒收拾得真雅致……何寄哥哥呢?”

何寄收劍疑惑地走到院外,恰見秦婠從月門下進來。

一時間,恍然似夢。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不能在年前開坑,這個時間碼字要哭,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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