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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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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拿帕子按按眼角,瞧見外頭進來個著暗金緙絲面皮裘袍子的男人,襟口袖口滾著圈純黑貂毛,腕上盤著串蜜蠟珠,腰間掛的香袋、玉佩一樣不少,一雙手比女人還白,拇指上戴著碩大的帝王綠扳指,面白如玉,蓄著美髯,眉目與沈浩文肖似,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看起來富貴逼人,不像是年過四旬的男人。

這便是沈浩初的仲父,沈家二房的老爺沈從遠。

沈從遠年輕時也是京城有名的紈絝,不過他與沈浩初的頑劣不同,是個慣會享受的公子哥兒。因著祖蔭庇佑,再加上有個能幹的大哥照拂著,沈從遠自小便是個富貴閑人,鎮日只知逗鳥弄花、附庸風雅。成年後托兄長的關系,在欽天監謀了個閑職混日子,沒什麽能耐,如今也只依附鎮遠侯的祖產過活。

“老爺救我!”夏茉一見沈從遠便如遇救星般撲過去,伏在沈從遠腳邊嚶嚶啼哭。

鳥籠裏的鳥被嚇得一陣撲騰,沈從遠心疼地把鳥籠提高,眼珠掃過,見滿臉怒沈的宋氏與紅著眼眶的秦婠,很快想明白出了何事。捋了捋胡子,他將鳥籠遞給身後的小廝,拿出一家之主的氣派,沈聲道:“把人綁成這樣是做什麽?”

“二老爺,昨日奴婢按您吩咐在此處等您,可不想竟叫二太太誤會了……”夏茉楚楚可憐地擡頭,先聲奪人,“奴婢生是老爺的人,死是老爺的鬼,老爺可要救救奴婢!便不看奴婢服侍老爺一場的情分,也請老爺顧念我腹中骨肉!”

什麽?

此語一出,別說宋氏,就是秦婠也大吃一驚,愕然地盯著夏茉,夏茉卻往沈從遠身後一縮,心虛得不敢看她。沈從遠原還無甚感覺,聽到這話眼前陡亮,親自俯身扶人,又命旁邊的小廝過來給夏茉解繩。

那廂宋氏已氣得倒卯,胸口陣陣絞疼,掐著桌角死死盯著沈從遠,咬牙切齒罵:“你這個……為老不尊的……”

沈從遠正捏著夏茉的手安撫,聞言冷瞪她:“我不過看中個丫鬟,你就這麽喊打喊殺的容不下人?難不成還想絕我子嗣?昨晚是我讓她到這裏等我,不過晚飯時與你拌了幾句嘴,我氣性上頭忘了而已。這丫鬟跟著我也有一個月了,原想年底事多,打算年頭再給她開臉,如今既然說開,那我就挑明,這丫鬟我要了。”

“你要了?這丫鬟是你侄兒媳婦的陪嫁丫鬟!哪家做仲父會強占侄兒媳婦屋裏的丫鬟?”宋氏怒而拍案,眼裏兩串清淚流下。

沈從遠老臉一紅,又看向秦婠,緩了口吻道:“侄媳婦,你將這丫鬟給我,改日我再給你挑兩個更好使的丫鬟過去,可好?”

秦婠別開身子,不想面對這人,略欠欠身,只道:“那也不必,仲父既然喜歡,我這丫鬟也願意,又已有孕在身,原就該讓她跟了您,不過才剛嬸娘有些誤會,責我不會教人,調唆丫頭勾引文大伯哥。這冤我不受,若是仲父與嬸娘不能還我一個公道,我就是鬧出去也要討個說法!”

說著她哽咽兩聲,也開始哭,惹得秋璃忙過來安撫,卻又見她那帕子下頭的大眼睛除了眼眶略紅之外,哪有半點淚意。

“行了行了。這事我自己去和老太太說,不會委屈侄媳婦半分。”沈從遠被哭得心煩。

“那便好,這人我先領回去,等仲父討了老太太示下。也請仲父看在我的份上,就是丫鬟也給她點體面,派一乘小轎來擡她過去,別叫人看輕了去。”秦婠一甩帕子,扔下話就往外走,也不給沈從遠說話的機會,嘴裏只喝道,“你們將夏茉扶好隨我回去。”

“是。”謝皎與秋璃應諾,一左一右攙著夏茉跟在秦婠出了椒汀軒。

帶著人剛出門,秦婠就聽到屋裏傳出砸東西的聲響,劈哩啪啦好生過癮,間或夾雜著男人怒喝與女人尖厲哭泣,宋氏偷雞不成蝕把米,二房老子兒子齊當爹,也不知是喜是悲,怕要鬧上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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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前腳才邁進蘅園的門,蟬枝後腳就過來,行了禮後打量著虛軟的夏茉小聲問秦婠:“夫人,奴婢請得可及時?”

秦婠眨眨眼:“不多不少,時辰剛剛好。你們都做得很好,回屋了我給你們打賞。”

蟬枝喜得合不攏嘴。

那沈從遠就是她按秦婠的吩咐,以沈浩初的名義從外頭請過去的,不過剛才那兵荒馬亂的景況,誰也沒功夫去琢磨這個。

秦婠心情不錯,反正沈浩初說過要幫她,那她借借他的名頭也沒什麽。這一出戲唱得痛快,憑什麽她們女人在後宅鬧,卻要白白便宜沈從遠那始作俑者,不把他拉下水她不高興。

等把夏茉帶進屋,門一關,屋裏只剩下秋璃與蟬枝陪著秦婠。夏茉要跪,秦婠也沒讓,只叫她在繡凳上坐了,又讓秋璃打來熱茶予她,等她緩過氣勁來才開口。

“夏茉,這裏沒有別人,你可以和我說實話,真的有了?”

“夫人,我……我也不知,只是這個月的小日子已經過了十日還未來,又有些不思飲食犯惡心,所以才猜測……”夏茉鬢發淩亂地搭在臉側,驚魂未定地回道。

按沈從遠喜新厭舊的脾氣,她剛才要不說自己有孕,恐怕沈從遠不會為她出面。

秦婠已猜透她的想法,也不揭破,只問她:“那你想好了,跟著二老爺做個妾?”

“奴婢想好了,願意跟著二老爺。”夏茉吸吸通紅的鼻子,凍了整夜,那裏邊冰涼涼地往外淌水。

“那好,我今日能爭的都給你爭來了,你我主仆情誼到此為止。他日你去了二房,是生是死與我再無關系,好自為知。”秦婠聲音森冷得像不屬於她一般。

“夫人!”夏茉想起今日她替自己爭來的體面,不由淚如雨下,“多謝夫人。”

“你不必謝我,我不是為你,我是為我自己。你做下這種事,傷的是我的臉面!少拿你那套說辭來糊弄我,你賣俏行奸,與二老爺一拍即合,打量我真不知道?你在蘅園時便惦記著侯爺,侯爺那裏行不通,你才把眼珠子轉向大伯哥,說,你又是如何與二老爺攪在一塊的?”秦婠疾言厲色盯著她。

夏茉從未見過這樣絕情的秦婠,竟被逼問得心裏發冷,牙關又開始打顫道:“我……我也不知,我往東園跑確是為了見文爺,可是幾番均未得逞,那日偶然得了消息,說是文爺會去暖房,我這才過去的,誰知竟撞見二老爺。”

“你從哪裏得的消息?”秦婠繼續問。

“好像是……”夏茉有些記不清,努力想了很久才道,“是聽沈興無意間說起,所以我就過去碰碰運氣。”

秦婠的冷怒陡然間沈斂,像突然回鞘的劍:“你和沈興很熟?”

“不算熟,但他常在後宅出入,和各院丫鬟都打過交道,我見他常在外院爺們跟前應事,就找機會聊了幾次。”夏茉捧著茶卻再也汲不到熱度。

秦婠便又細細問了幾句,直到再也問不出東西,這才吩咐秋璃:“帶她下去吧,給她單獨收拾間屋子住著,找個小丫鬟照顧她,別讓她再往外頭去,另外去請個大夫過來給她瞧瞧身子。”

“是。”秋璃應聲帶著夏茉下去。

屋裏只剩下謝皎陪秦婠,她見人都走了,便大咧咧挑了張圈椅坐下,摸起案上擺的果子啃起,一雙明眸時不時在秦婠身上打轉。

“你在夏茉屋裏還翻到別的東西嗎?”秦婠慢慢坐回羅漢榻,望向謝皎。

自打那日她對夏茉起疑之後,就命謝皎著手查夏茉,今日那些首飾,都是謝皎從夏茉屋裏搜出的。

“沒有,就那些。”謝皎漫不經心答道,將腳擡上椅子。

秦婠從袖裏摸出才剛給宋氏看的那兩張金器行貨單,自言自語:“好高的手段。”

那兩張金器行貨單不是她發現的,是有人送給她的。

若按常理推斷,所有人恐怕都會和宋氏一樣,以為夏茉要勾引的是沈浩文,便是秦婠也不例外,若不是這兩張貨單讓她追查到買首飾的是沈從遠,她也不可能發現夏茉之事另有蹊蹺,再提早做出準備,打宋氏一個措手不及,讓宋氏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沒能威脅到她,還要讓自己屋裏再添個姨娘。

“你說誰?”謝皎問她。

“送這玩意兒給我的人,邱清露。”秦婠手一松,兩張紙輕飄飄落到桌上。

她能想通邱清露這麽做的原因,但是……她猜不透這事與沈興有沒關系?沈興與邱清露又有沒有關系?

————

出了這樣的事,二房消停了好一陣子。秦婠只聽說沈從遠果然去向沈老太太討人,卻被沈老太太一頓剮削,連帶著還把宋氏罵了一通,但因那夏茉確實懷了身孕,這人還是給了沈從遠,只是沈老太太覺得委屈了秦婠,又送了她好些東西作補償,其中好幾件都是昔年宮裏賜下的禦用之物,惹得府裏各房的人都眼紅。

秦婠拿二房用度的銀兩去補四方齋貨銀虧空的事,宋氏也沒再提及,這一記啞巴虧吃得人憋屈,她竟咬牙忍下沒有發作。過了幾天,二房果然挑了個吉日,遣人擡了一乘小轎到蘅園把夏茉擡走。

到底是陪嫁丫頭,秦婠也沒苛待夏茉,把從她屋裏搜到的那匣子細軟還回之後,又給她封了五十兩銀子,兩匹尺頭,一身新衣裳,把人打扮妥當送進小轎,便算了結和夏茉的主仆之情。

上一世她爬上沈浩初的床做了姨娘,後來也死於非命,這輩子走的路不同了,選擇卻仍舊一樣,也不知結局如何,但不管怎樣,都和秦婠再無關系。

送走夏茉,秦婠便接到母親寫來的信。

母親娘家是皇商,她自己在京中又有鋪面,對兆京的各大商肆都極熟,所以秦婠托她打聽了一件事——宋氏在外邊可有暗中從商。

“瑞來堂?”秦婠看著信上所書,不知不覺讀出一個名字。

她記得,給邱清露診脈的大夫,就是瑞來堂的。

“瑞來堂?你病了?”珠簾響了兩聲,沈浩初踏進屋裏。

秦婠忙將信塞到袖裏,笑道:“沒,我是想著賬呢。今年咱們府在瑞來堂買了不少藥材,可是筆不小的開支。”

“我們府的藥材補品,都是瑞來堂的?”沈浩初蹙眉。

又是瑞來堂?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前兩章幾個稱呼BUG,沈浩文比沈浩初大,是大伯哥,沈二老爺是仲父,按現代叫法就是叔父吧,公公的二弟。我快被稱呼搞暈了,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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