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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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兩章）
丁元很清楚月華還在滿京城裏的尋找著玉蟾的身影，根本沒有回過家，但丁元卻不想見到月華的那張臉，所以直到傍晚才去了月華的宅子裏。而月華知道玉蟾已經不在白衣庵之後，還抱有一絲希望，覺得玉蟾如果脫離了危險會自己回去，所以早就安排了人在宅子裏等著，丁元一扣開門說明來意，便被人迎進了門。
“不用了。”丁元只站在門口向門房上的小廝說了自己暫住的地址，又說道，“告訴你家大少爺，讓他到這個地方去接人就是了。”
那小廝連忙將地址重覆了一遍，隨後鄭重地點頭，說道：“我記下了，謝謝這位大哥好心告知，大少爺知道了一定會有重謝的。”反正大少爺去接人的時候一定會看到這個人，所以小廝倒也沒有勉強丁元一定要進屋去。
丁元從來不稀罕什麽重謝，所以也沒答理那小廝的話，徑自轉身走了。還沒出巷子，一個媳婦打扮的女子走了出來，攔住了丁元說道：“這位……壯士，聽說，你知道玉蟾姑娘的下落？”
丁元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那女子，見她雖然有些愄懼的樣子，眼裏卻並沒有惡意，便點了點頭，說道：“是。”
“我婆婆……”那女人猶豫了一下，隨後說道，“就是老太太身邊的趙媽媽，她讓我來找您，請您帶句話給玉蟾姑娘。”
“什麽話？”丁元問道。
那女人便說道：“月家的主子不想讓她回來，若是回來恐怕免不了要受到無妄之災，若她對老太太說的那些話是真的，便趁此機會離了這裏罷。”
“是誰不想讓她回來？”丁元問道，月家的主子有好幾個人，月老太太、月望、月旃氏還有月華都是。
“壯士你還是別問了。”那女人為難地說道，“我婆婆也是為了玉蟾姑娘好。請你照實轉告就是了。”天氣涼了，但趙媽媽最近常住在這邊宅子裏，冬衣卻都在家裏，她便來給趙媽媽送衣裳鞋襪，誰知到了這裏的時候趙媽媽正送月望出來，後來兩人就站在門外頭說了一陣話，恰好見到丁元過來，趙媽媽想了一會兒就吩咐她來傳這個話。
丁元看這女人局促不安的樣子，也不好繼續問下去，便拱了拱手說道：“多謝這位嫂子了。”說完。便轉身走了。原本，他打算再去南北樓一趟通知玉蟾爹娘她安全無虞的消息，經趙媽媽的兒媳這一提醒。卻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並把消息告訴了玉蟾。
玉蟾聽了丁元的形容，知道那個女人的確是趙媽媽的兒媳。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趙媽媽會讓自己的兒媳來跟丁元說這些，但是，她說的沒有理由是假的。而月家真正的主人除了月望還能是誰？老太太雖然恨她。但也不會“不想讓她回去”，不過，老太太既然已經知道了她和月華之間的事情，再說給月望也不奇怪。而為了月華的名聲，為了月家的將來，月望做出這樣的決定一點也不奇怪。
“你準備怎麽辦？”丁元問道。雖然他並沒有經歷過大戶人家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但也不會單純地以為月家主子的“不想讓她回去”只是一個簡單的願望，恐怕不久以後就會有月家的人找過來讓玉蟾永遠也回不去。丁元倒是有信心從那些人手中護住她。但到底如何還是得看玉蟾自己的意思。
“我曾答應過老太太會主動離開大少爺，現在他們不想讓我回去也是常事，只是……”玉蟾擡起頭看了丁元一眼，說道，“我爹娘該怎麽辦呢？他們現在一定很擔心吧！”她有些無助地說道。前段時間。玉蟾娘為常寶提心吊膽的時候，玉蟾常去勸慰。當時她就曾跟爹娘設想過他們以後的日子，讓他們辭了工一起回到常樂村等常寶回來，然後一家人找個與世無爭的地方過平平靜靜的日子。玉蟾爹娘都覺得很好，可玉蟾現在什麽都還沒有準備好，忽然之間哪能做到那些事？
“我想，你暫時不用擔心他們。”丁元說道，“月家人只不過是不想讓你回去而已，不會註意到你的爹娘，只要他們知道你平安無事的消息就是了，月華……他也不可能為難你的家人。”
他說得很有道理，玉蟾也只得點了點頭，臉上卻是十分的落寞。好一會兒，她竟然微微地笑了起來，說道：“所以，我是再沒有任何理由回去了麽？”
“你還沒明白，問題並不在這裏。”丁元說道。
玉蟾擡起頭看他。
丁元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些人不想盡上你回去，可是月華還在找你，而且，他應該也快要找到這裏來了。到時候，你怎麽辦呢？”
“他……”玉蟾枯井一般的心裏好像又被註入了一道清流一般，她的思維一下子又清晰了起來，她看著丁元，說道，“還在找我？”
“對，滿京城都快翻遍了。”丁元沒有騙她，他知道這樣說會讓玉蟾覺得安慰一些，可是，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卻又讓玉蟾心裏那絲安慰煙消雲散了，“現在的問題是，你想不想讓找到？”
玉蟾變得沈默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聲音沙啞地說道：“不能……我不能讓他找到。”如果再一次讓她見到他，她可能真的就離不開月華了。
丁元以為，這會是他希望聽到的答案，可是，當她說出“不能”兩個字時，他的心卻忽然狠狠一揪。於是，他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地說道：“月家的主子沒什麽了不起的，你不必害怕他們，只要你想，我就想可以護送你回去，誰來也傷不了你。”
玉蟾害怕的又怎麽會是那些呢？她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回去，大少爺是定能護得住我的，這一點，完全不需要擔心。但是，那是他的父親和祖母呀！雖然。他嘴上總說不在乎月家，總說自己跟月家沒有半點關系，，我又怎麽能因為自己而再讓他們之間的關系惡化下去？”
說到底，她還是想著月華。丁元嘆了一口氣，說道：“好，那我現在馬上就帶你離開這裏，保證月華他找不到你，你願意麽？”
“只要丁大哥不嫌棄我累贅了！”玉蟾看著丁元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丁元沒有回答。卻從箱子裏拿了包袱皮，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衣服，帶了銀子和玉蟾平時要服用的藥材等。隨後便背了玉蟾走出屋子，到街上雇了一頂轎子載上玉蟾離開了。而他們剛走不久，月華便帶著人找來了，卻只找到空無一人的屋子和滿室的藥味，那玉蟾躺過的床頭上。月華撿起了一條絲帶，是玉蟾平時束發所用的。不久以後，阿助他們又打聽出租住這屋子的人的身份，正是丁元。
月華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好久都沒有動一下，阿猛、阿助等人也只能靜靜站在他身後連大氣也不敢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華終於沈默著轉身走出了空屋。阿助這時才敢出聲說道：“大少爺，咱們現在去哪裏？”
“阿猛帶人去南北樓玉蟾爹娘的住處，告訴他們玉蟾平安無事的消息。然後守在那裏，如果玉蟾去那裏就把她擒回來！”月華冷聲吩咐，好像恢覆玉蟾失蹤前的冷靜，但又好像缺少了什麽似的。阿猛雖然跟隨月華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月華盯時的樣子與平時不同。不敢再多開口說一個字了，連忙應聲。招呼了幾個人就往南北樓趕。
阿助也不敢再出聲，只沈默地跟在後頭，月華卻又忽然叫住了他，說道：“昨天讓你散播出去的消息你散播了嗎？”
“已經按大少爺交待的去辦了！”阿助連忙說道，“估計再有三四天就會鬧得全城盡知了。”七八個奴仆的命雖然驚動不了官府，但在民間卻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兀良合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想不被人知道那才是怪事。配合著這件事情，阿助讓人傳話出去簡直易如反掌。
月華點了點頭，徑自上了門外的馬車，吩咐車夫駕回宅子裏去。
而月望聽了月老太太的話，對月華的事情很不放心，所以這天下朝以後就徑自到了月華的宅子裏，父子兩人正好在門口相遇。
“父親怎麽來了？”月華向月望行禮，聲音卻十分冰冷。
月望眉頭一皺，說道：“怎麽，我就來不得麽？”
月華淡淡地欠身，說道：“孩兒不是這個意思。”說著便引月望往裏走。
兩人現在就站在大門口，月望也不好當眾斥責月華，畢竟他年紀也不小了，因而一邊走一邊輕咳了一聲，說明了來意：“你母親和你嬸嬸的意思，老太太在這邊雖然住得挺好，但畢竟天氣冷了，這邊畢竟是按南方宅院來建的，不如家裏，有地龍、暧閣之類的地方，怕老太太不習慣，想把老太太挪回去。還有你，在外頭住了這麽長時間，也該回去了。”
卷三 雙雙燕子飛離巢 回府
本來，月望以為，以月華那倔強的性子必不肯那麽輕易地答應，所以預先準備好了一肚子嚴厲的訓斥。誰知，月華竟然只是點了點頭，說道：“讓大太太和二嬸嬸費心了，孩兒全憑父親做主便是。”隨即，便走進院子吩咐下人準備晚膳，而月望那一肚子的話沒能說出來，一時間有些意外，不由得註意打量著月華的神情，卻發現此時的月華似乎比平常少了些什麽，要讓他說他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少了什麽。
月華吩咐完以後便跟在月望身後往後院走去，月望不說話，他也就沈默著。
或許月望是覺得尷尬了，主動搜尋話題說道：“我聽你祖母說想把滄州賀家的三小姐說與你，這倒是一門好親事，賀家現在雖然不顯赫，卻也是名門，與他們家結親對咱們家的名聲也有好處。”特別是眼下這種時局，眼看著夏人江山不穩，接下來恐怕還是漢人的天下，那麽，與在漢人中德高望中的賀家結親對月家有利無害。
“是嗎？”月華此時卻冷笑的心思也沒有了。
“自然是。”月望對月華的反問有點不高興，回頭向左右小廝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避遠些。隨後才又向月華問道，“可我怎麽聽說你為了一個丫鬟得罪了賀家老太太和三太太，還當眾使賀家三小姐下不來臺？”這還只是委婉的說法。
月華眉頭微微一皺，難道月望已經知道他跟玉蟾之間的事情了，那麽……他沈默了一下，試探地說道：“看來，父親已經從祖母那裏知道孩兒的決定了？”
“決定？”月望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那叫什麽決定？無非是一時鬼迷心竅的瘋話罷了，以後再也不許提起！”
果然是知道了！月華不由得把這件事與玉蟾的失蹤聯系起來。但也不敢隨意斷定，便說道：“父親剛才的話很有道理，賀家的確是一戶好人家。現在與他們結親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過，月家子弟並非只有我一個，耀哥兒婚事現在不也擱置了麽？除他之外還有朔哥兒、輝哥兒幾個，他們現在也大了。該說親事了，賀家的五小姐活潑俐伶，倒是可以結親。”
月望見他竟然滿推諉之辭，便皺起眉頭說道：“這是什麽話？你是月家的嫡長子，維系家族的擔子自然是得由你承擔起來，耀哥兒與哈赤家的婚事未必不成。而朔哥兒是庶出，就算是娶也只能取賀家的庶女為妻又有什麽用處？而輝哥兒、光哥兒幾個年紀還小且又是二房的，二房有你嬸嬸這個漢人名士之後已經足夠讓人刮目相看了。又何須再錦上添花？反倒是我們大房承擔著夏人家奴的名聲，還……”他本想說還有月旃氏這個夏人主母，但隨即想到這個完全是自己弄出來的，也就沒有說下去，只指著月華說道。“你……你竟不想想這些，全往幾個弟弟身上推。這是為人兄長應該做的嗎？”
“難道做夏人家奴，娶夏人主母的人是我麽？”月華譏諷地一笑，說道，“父親難道就不考慮考慮我的幸福？”
月望覺得他的言論不但不敬，還十分之荒謬，便說道：“你有什麽不幸福的？我聽說那賀家三小姐溫婉端莊，賢良淑德，能娶這樣的女子為妻是你的福份，總比娶一個丫鬟讓全家人跟著丟臉要好得多！”
“既然如此，父親當年為何又要力排眾議，將一個妾室扶為正妻？”月華冷哼了一聲，說道，“難道忘了‘勿以妾為妻’的古訓了麽？丫鬟可以為妾，而妾室也能扶為正妻，那麽丫鬟又有什麽不可為妻的？父親既然說到了這裏，我也就坦白跟父親說了吧，如果我娶妻的話那一定只會是玉蟾，除此之外，我寧可獨身一人孤獨終老。不過，父親也不用擔心孩兒會娶個丫鬟讓您蒙羞了，我這輩子，大約的確是要孤獨終老了。”說完，他轉過身，大步地往老太太的院子裏走去。
老太太聽說了月望的來意以後也點了點頭，說道：“也是，在這裏住的時間長了，也該回去看看了。”又問月望家裏出了什麽事情。
月望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家裏好端端的，哪裏有什麽事情？不過是您的是幾個孫兒、孫女盼著您回去罷了。”
“那幫猴崽子！”老太太也笑了，隨後又看了明顯神游在外的月華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有些想念他們了，華哥兒……也一道回去好嗎？”
“自然也是一道的。”月望替他答道。
月華之所以這麽輕易地答應回月府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有他自己的目的。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天時間卻耗費了他的所有耐性，他忽然間意識到，他對月旃氏和她的娘家人的事情都太入戲了，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現在，他要徹底的解決現在的一切，然後……然後又會是怎樣呢？他忽然間覺得很累，很空。也許，這就是失去的感覺。
老太太回月府那天，月家全家人都迎了出去，包括懷孕的月旃氏和楊氏兩人，還有下了朝趕回來的月望、月滿也站在大門口迎接，更別說那一群活蹦亂跳的孫兒孫女了。一時間，老太太只嫌自己手不夠用，一會兒抱抱這個，一會兒親親那個，聽著這幫小猢猻們“祖母、祖母”地叫個不停，她整顆心都要化了，高興得把所有的不好的事情都忘了個幹凈，卻沒有註意到月華仰望月家門樓的目光。
這之後不久，兀良合家一夜之間死了七八個奴仆的消息傳了開來，那天晚上旃蘭艷想要把事情栽贓到月華身上，最後卻不能自圓其說的事情也被傳開了。月望、月滿知道月華的確是有個丫鬟失蹤了，便看出這件事有蹊蹺，找來月華問了一通。月華自然是一問搖頭三不知，連玉蟾不見了的事情也不承認了。月望、月滿兩人明知道他在說謊也不得不幫著自己家的孩子，兩人大張旗鼓地去了兀良合家一趟，質問旃蘭艷為何要誣諂月華，然後在兀良合家門口大吵了一架，造成兩家已經交惡的消息。
這樣一來，兀良合家若是沒有證據就想去皇上面前告禦狀的話，也只會被人說成存心誣諂罷了。隨後，兀良合家沒了辦法，只好使用重金賄賂皇上身邊的親信宦官，讓他幫忙告禦狀。那名親信宦官說是說了，但卻說的是兀良合家賄賂的事情，這件事情引起皇上震怒，正式下令把兀良合全家囚禁於兀良合府，等南征軍回朝再作處置。
又過了半個月，南邊傳來戰報，月闊察.博爾赤金領軍南下，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南征軍有一半人死在了江中，而過江以後的月闊察.博爾赤金不敢延誤，立即向叛軍發起進攻，但叛軍以逸待勞，輕而易舉地打敗了月闊察.博爾赤金的南征軍。後來，月闊察.博爾赤金抵不住了，整個軍隊被打得四散潰逃，而月闊察.博爾赤金為怕戰敗的消息到了傳到京城自己性命不保，便帶著隨行的幾個兒子逃到福建一帶去了，只剩下歐陽雲起帶著殘餘的部隊逃回江北，踞宿州、皖城等地負隅頑抗。
這消息傳到京城以後，皇上的反應已經不僅僅是震怒兩個字能形容的了，立即將月闊察.博爾赤金留在京城的家眷全部處斬，兀良合家、旃家的人全部流放到極北苦寒之地，而月家當然也受到了牽連，幸而月望早已有了部署，所以他與月滿兩個人只是被降級、罰俸而已。
沒等皇上再派新的軍隊到南方，南邊又傳來了新的戰事，馬翻雲手下的武修元帶著三十萬精兵過江，在黎城與歐陽雲起的部隊遭遇。
與此同時，京城也是一片混亂，京城裏那些漢人的日子更加難過起來，幾乎每天都要應對官府的盤查，稍有不對便被當成奸細捉入大牢，有能力的便通過各種辦法離開京城。而那些早已安逸慣了的貴族們也開始恐慌起來，生怕哪一天漢人的軍隊便打到京城來，怕死的便開始盤算變賣家產回北邊的老家去，在京城裏當官的漢人、夏人卻都是沒有辦法離京的，也悄悄地把自己的家人、妻兒送出京城去。
對於月家這種身份特殊的家族來說，這時候的處境更為艱難，在朝廷面對的是各種不信任的目光，必須得加倍的小心。而在外頭，沒有了月闊察.博爾赤金的庇護，他們卻又面臨著漢人的各種鄙夷與不恥的眼光，甚至有人暗中罵月家人為走狗。在月家內部就更加覆雜了，月旃氏天天憂心叛軍打進京城來，又害怕月華這次回來是要來對付他的，所以，對幾個兒女看護得更加緊了，生怕別人碰他們一根指頭，甚至連門都不讓他們出去一步。
而這個時候，已經懷孕近四個月的楊姨娘卻忽然小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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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元很清楚月華還在滿京城裏的尋找著玉蟾的身影，根本沒有回過家，但丁元卻不想見到月華的那張臉，所以直到傍晚才去了月華的宅子裏。而月華知道玉蟾已經不在白衣庵之後，還抱有一絲希望，覺得玉蟾如果脫離了危險會自己回去，所以早就安排了人在宅子裏等著，丁元一扣開門說明來意，便被人迎進了門。
“不用了。”丁元只站在門口向門房上的小廝說了自己暫住的地址，又說道，“告訴你家大少爺，讓他到這個地方去接人就是了。”
那小廝連忙將地址重覆了一遍，隨後鄭重地點頭，說道：“我記下了，謝謝這位大哥好心告知，大少爺知道了一定會有重謝的。”反正大少爺去接人的時候一定會看到這個人，所以小廝倒也沒有勉強丁元一定要進屋去。
丁元從來不稀罕什麽重謝，所以也沒答理那小廝的話，徑自轉身走了。還沒出巷子，一個媳婦打扮的女子走了出來，攔住了丁元說道：“這位……壯士，聽說，你知道玉蟾姑娘的下落？”
丁元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那女子，見她雖然有些愄懼的樣子，眼裏卻並沒有惡意，便點了點頭，說道：“是。”
“我婆婆……”那女人猶豫了一下，隨後說道，“就是老太太身邊的趙媽媽，她讓我來找您，請您帶句話給玉蟾姑娘。”
“什麽話？”丁元問道。
那女人便說道：“月家的主子不想讓她回來，若是回來恐怕免不了要受到無妄之災，若她對老太太說的那些話是真的，便趁此機會離了這裏罷。”
“是誰不想讓她回來？”丁元問道，月家的主子有好幾個人，月老太太、月望、月旃氏還有月華都是。
“壯士你還是別問了。”那女人為難地說道，“我婆婆也是為了玉蟾姑娘好。請你照實轉告就是了。”天氣涼了，但趙媽媽最近常住在這邊宅子裏，冬衣卻都在家裏，她便來給趙媽媽送衣裳鞋襪，誰知到了這裏的時候趙媽媽正送月望出來，後來兩人就站在門外頭說了一陣話，恰好見到丁元過來，趙媽媽想了一會兒就吩咐她來傳這個話。
丁元看這女人局促不安的樣子，也不好繼續問下去，便拱了拱手說道：“多謝這位嫂子了。”說完。便轉身走了。原本，他打算再去南北樓一趟通知玉蟾爹娘她安全無虞的消息，經趙媽媽的兒媳這一提醒。卻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並把消息告訴了玉蟾。
玉蟾聽了丁元的形容，知道那個女人的確是趙媽媽的兒媳。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趙媽媽會讓自己的兒媳來跟丁元說這些，但是，她說的沒有理由是假的。而月家真正的主人除了月望還能是誰？老太太雖然恨她。但也不會“不想讓她回去”，不過，老太太既然已經知道了她和月華之間的事情，再說給月望也不奇怪。而為了月華的名聲，為了月家的將來，月望做出這樣的決定一點也不奇怪。
“你準備怎麽辦？”丁元問道。雖然他並沒有經歷過大戶人家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但也不會單純地以為月家主子的“不想讓她回去”只是一個簡單的願望，恐怕不久以後就會有月家的人找過來讓玉蟾永遠也回不去。丁元倒是有信心從那些人手中護住她。但到底如何還是得看玉蟾自己的意思。
“我曾答應過老太太會主動離開大少爺，現在他們不想讓我回去也是常事，只是……”玉蟾擡起頭看了丁元一眼，說道，“我爹娘該怎麽辦呢？他們現在一定很擔心吧！”她有些無助地說道。前段時間。玉蟾娘為常寶提心吊膽的時候，玉蟾常去勸慰。當時她就曾跟爹娘設想過他們以後的日子，讓他們辭了工一起回到常樂村等常寶回來，然後一家人找個與世無爭的地方過平平靜靜的日子。玉蟾爹娘都覺得很好，可玉蟾現在什麽都還沒有準備好，忽然之間哪能做到那些事？
“我想，你暫時不用擔心他們。”丁元說道，“月家人只不過是不想讓你回去而已，不會註意到你的爹娘，只要他們知道你平安無事的消息就是了，月華……他也不可能為難你的家人。”
他說得很有道理，玉蟾也只得點了點頭，臉上卻是十分的落寞。好一會兒，她竟然微微地笑了起來，說道：“所以，我是再沒有任何理由回去了麽？”
“你還沒明白，問題並不在這裏。”丁元說道。
玉蟾擡起頭看他。
丁元嘆了一口氣，說道：“那些人不想盡上你回去，可是月華還在找你，而且，他應該也快要找到這裏來了。到時候，你怎麽辦呢？”
“他……”玉蟾枯井一般的心裏好像又被註入了一道清流一般，她的思維一下子又清晰了起來，她看著丁元，說道，“還在找我？”
“對，滿京城都快翻遍了。”丁元沒有騙她，他知道這樣說會讓玉蟾覺得安慰一些，可是，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卻又讓玉蟾心裏那絲安慰煙消雲散了，“現在的問題是，你想不想讓找到？”
玉蟾變得沈默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聲音沙啞地說道：“不能……我不能讓他找到。”如果再一次讓她見到他，她可能真的就離不開月華了。
丁元以為，這會是他希望聽到的答案，可是，當她說出“不能”兩個字時，他的心卻忽然狠狠一揪。於是，他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地說道：“月家的主子沒什麽了不起的，你不必害怕他們，只要你想，我就想可以護送你回去，誰來也傷不了你。”
玉蟾害怕的又怎麽會是那些呢？她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回去，大少爺是定能護得住我的，這一點，完全不需要擔心。但是，那是他的父親和祖母呀！雖然。他嘴上總說不在乎月家，總說自己跟月家沒有半點關系，，我又怎麽能因為自己而再讓他們之間的關系惡化下去？”
說到底，她還是想著月華。丁元嘆了一口氣，說道：“好，那我現在馬上就帶你離開這裏，保證月華他找不到你，你願意麽？”
“只要丁大哥不嫌棄我累贅了！”玉蟾看著丁元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丁元沒有回答。卻從箱子裏拿了包袱皮，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衣服，帶了銀子和玉蟾平時要服用的藥材等。隨後便背了玉蟾走出屋子，到街上雇了一頂轎子載上玉蟾離開了。而他們剛走不久，月華便帶著人找來了，卻只找到空無一人的屋子和滿室的藥味，那玉蟾躺過的床頭上。月華撿起了一條絲帶，是玉蟾平時束發所用的。不久以後，阿助他們又打聽出租住這屋子的人的身份，正是丁元。
月華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好久都沒有動一下，阿猛、阿助等人也只能靜靜站在他身後連大氣也不敢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華終於沈默著轉身走出了空屋。阿助這時才敢出聲說道：“大少爺，咱們現在去哪裏？”
“阿猛帶人去南北樓玉蟾爹娘的住處，告訴他們玉蟾平安無事的消息。然後守在那裏，如果玉蟾去那裏就把她擒回來！”月華冷聲吩咐，好像恢覆玉蟾失蹤前的冷靜，但又好像缺少了什麽似的。阿猛雖然跟隨月華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月華盯時的樣子與平時不同。不敢再多開口說一個字了，連忙應聲。招呼了幾個人就往南北樓趕。
阿助也不敢再出聲，只沈默地跟在後頭，月華卻又忽然叫住了他，說道：“昨天讓你散播出去的消息你散播了嗎？”
“已經按大少爺交待的去辦了！”阿助連忙說道，“估計再有三四天就會鬧得全城盡知了。”七八個奴仆的命雖然驚動不了官府，但在民間卻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兀良合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想不被人知道那才是怪事。配合著這件事情，阿助讓人傳話出去簡直易如反掌。
月華點了點頭，徑自上了門外的馬車，吩咐車夫駕回宅子裏去。
而月望聽了月老太太的話，對月華的事情很不放心，所以這天下朝以後就徑自到了月華的宅子裏，父子兩人正好在門口相遇。
“父親怎麽來了？”月華向月望行禮，聲音卻十分冰冷。
月望眉頭一皺，說道：“怎麽，我就來不得麽？”
月華淡淡地欠身，說道：“孩兒不是這個意思。”說著便引月望往裏走。
兩人現在就站在大門口，月望也不好當眾斥責月華，畢竟他年紀也不小了，因而一邊走一邊輕咳了一聲，說明了來意：“你母親和你嬸嬸的意思，老太太在這邊雖然住得挺好，但畢竟天氣冷了，這邊畢竟是按南方宅院來建的，不如家裏，有地龍、暧閣之類的地方，怕老太太不習慣，想把老太太挪回去。還有你，在外頭住了這麽長時間，也該回去了。”
卷三 雙雙燕子飛離巢 回府
本來，月望以為，以月華那倔強的性子必不肯那麽輕易地答應，所以預先準備好了一肚子嚴厲的訓斥。誰知，月華竟然只是點了點頭，說道：“讓大太太和二嬸嬸費心了，孩兒全憑父親做主便是。”隨即，便走進院子吩咐下人準備晚膳，而月望那一肚子的話沒能說出來，一時間有些意外，不由得註意打量著月華的神情，卻發現此時的月華似乎比平常少了些什麽，要讓他說他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少了什麽。
月華吩咐完以後便跟在月望身後往後院走去，月望不說話，他也就沈默著。
或許月望是覺得尷尬了，主動搜尋話題說道：“我聽你祖母說想把滄州賀家的三小姐說與你，這倒是一門好親事，賀家現在雖然不顯赫，卻也是名門，與他們家結親對咱們家的名聲也有好處。”特別是眼下這種時局，眼看著夏人江山不穩，接下來恐怕還是漢人的天下，那麽，與在漢人中德高望中的賀家結親對月家有利無害。
“是嗎？”月華此時卻冷笑的心思也沒有了。
“自然是。”月望對月華的反問有點不高興，回頭向左右小廝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避遠些。隨後才又向月華問道，“可我怎麽聽說你為了一個丫鬟得罪了賀家老太太和三太太，還當眾使賀家三小姐下不來臺？”這還只是委婉的說法。
月華眉頭微微一皺，難道月望已經知道他跟玉蟾之間的事情了，那麽……他沈默了一下，試探地說道：“看來，父親已經從祖母那裏知道孩兒的決定了？”
“決定？”月望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那叫什麽決定？無非是一時鬼迷心竅的瘋話罷了，以後再也不許提起！”
果然是知道了！月華不由得把這件事與玉蟾的失蹤聯系起來。但也不敢隨意斷定，便說道：“父親剛才的話很有道理，賀家的確是一戶好人家。現在與他們結親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過，月家子弟並非只有我一個，耀哥兒婚事現在不也擱置了麽？除他之外還有朔哥兒、輝哥兒幾個，他們現在也大了。該說親事了，賀家的五小姐活潑俐伶，倒是可以結親。”
月望見他竟然滿推諉之辭，便皺起眉頭說道：“這是什麽話？你是月家的嫡長子，維系家族的擔子自然是得由你承擔起來，耀哥兒與哈赤家的婚事未必不成。而朔哥兒是庶出，就算是娶也只能取賀家的庶女為妻又有什麽用處？而輝哥兒、光哥兒幾個年紀還小且又是二房的，二房有你嬸嬸這個漢人名士之後已經足夠讓人刮目相看了。又何須再錦上添花？反倒是我們大房承擔著夏人家奴的名聲，還……”他本想說還有月旃氏這個夏人主母，但隨即想到這個完全是自己弄出來的，也就沒有說下去，只指著月華說道。“你……你竟不想想這些，全往幾個弟弟身上推。這是為人兄長應該做的嗎？”
“難道做夏人家奴，娶夏人主母的人是我麽？”月華譏諷地一笑，說道，“父親難道就不考慮考慮我的幸福？”
月望覺得他的言論不但不敬，還十分之荒謬，便說道：“你有什麽不幸福的？我聽說那賀家三小姐溫婉端莊，賢良淑德，能娶這樣的女子為妻是你的福份，總比娶一個丫鬟讓全家人跟著丟臉要好得多！”
“既然如此，父親當年為何又要力排眾議，將一個妾室扶為正妻？”月華冷哼了一聲，說道，“難道忘了‘勿以妾為妻’的古訓了麽？丫鬟可以為妾，而妾室也能扶為正妻，那麽丫鬟又有什麽不可為妻的？父親既然說到了這裏，我也就坦白跟父親說了吧，如果我娶妻的話那一定只會是玉蟾，除此之外，我寧可獨身一人孤獨終老。不過，父親也不用擔心孩兒會娶個丫鬟讓您蒙羞了，我這輩子，大約的確是要孤獨終老了。”說完，他轉過身，大步地往老太太的院子裏走去。
老太太聽說了月望的來意以後也點了點頭，說道：“也是，在這裏住的時間長了，也該回去看看了。”又問月望家裏出了什麽事情。
月望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家裏好端端的，哪裏有什麽事情？不過是您的是幾個孫兒、孫女盼著您回去罷了。”
“那幫猴崽子！”老太太也笑了，隨後又看了明顯神游在外的月華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有些想念他們了，華哥兒……也一道回去好嗎？”
“自然也是一道的。”月望替他答道。
月華之所以這麽輕易地答應回月府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有他自己的目的。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天時間卻耗費了他的所有耐性，他忽然間意識到，他對月旃氏和她的娘家人的事情都太入戲了，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現在，他要徹底的解決現在的一切，然後……然後又會是怎樣呢？他忽然間覺得很累，很空。也許，這就是失去的感覺。
老太太回月府那天，月家全家人都迎了出去，包括懷孕的月旃氏和楊氏兩人，還有下了朝趕回來的月望、月滿也站在大門口迎接，更別說那一群活蹦亂跳的孫兒孫女了。一時間，老太太只嫌自己手不夠用，一會兒抱抱這個，一會兒親親那個，聽著這幫小猢猻們“祖母、祖母”地叫個不停，她整顆心都要化了，高興得把所有的不好的事情都忘了個幹凈，卻沒有註意到月華仰望月家門樓的目光。
這之後不久，兀良合家一夜之間死了七八個奴仆的消息傳了開來，那天晚上旃蘭艷想要把事情栽贓到月華身上，最後卻不能自圓其說的事情也被傳開了。月望、月滿知道月華的確是有個丫鬟失蹤了，便看出這件事有蹊蹺，找來月華問了一通。月華自然是一問搖頭三不知，連玉蟾不見了的事情也不承認了。月望、月滿兩人明知道他在說謊也不得不幫著自己家的孩子，兩人大張旗鼓地去了兀良合家一趟，質問旃蘭艷為何要誣諂月華，然後在兀良合家門口大吵了一架，造成兩家已經交惡的消息。
這樣一來，兀良合家若是沒有證據就想去皇上面前告禦狀的話，也只會被人說成存心誣諂罷了。隨後，兀良合家沒了辦法，只好使用重金賄賂皇上身邊的親信宦官，讓他幫忙告禦狀。那名親信宦官說是說了，但卻說的是兀良合家賄賂的事情，這件事情引起皇上震怒，正式下令把兀良合全家囚禁於兀良合府，等南征軍回朝再作處置。
又過了半個月，南邊傳來戰報，月闊察.博爾赤金領軍南下，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南征軍有一半人死在了江中，而過江以後的月闊察.博爾赤金不敢延誤，立即向叛軍發起進攻，但叛軍以逸待勞，輕而易舉地打敗了月闊察.博爾赤金的南征軍。後來，月闊察.博爾赤金抵不住了，整個軍隊被打得四散潰逃，而月闊察.博爾赤金為怕戰敗的消息到了傳到京城自己性命不保，便帶著隨行的幾個兒子逃到福建一帶去了，只剩下歐陽雲起帶著殘餘的部隊逃回江北，踞宿州、皖城等地負隅頑抗。
這消息傳到京城以後，皇上的反應已經不僅僅是震怒兩個字能形容的了，立即將月闊察.博爾赤金留在京城的家眷全部處斬，兀良合家、旃家的人全部流放到極北苦寒之地，而月家當然也受到了牽連，幸而月望早已有了部署，所以他與月滿兩個人只是被降級、罰俸而已。
沒等皇上再派新的軍隊到南方，南邊又傳來了新的戰事，馬翻雲手下的武修元帶著三十萬精兵過江，在黎城與歐陽雲起的部隊遭遇。
與此同時，京城也是一片混亂，京城裏那些漢人的日子更加難過起來，幾乎每天都要應對官府的盤查，稍有不對便被當成奸細捉入大牢，有能力的便通過各種辦法離開京城。而那些早已安逸慣了的貴族們也開始恐慌起來，生怕哪一天漢人的軍隊便打到京城來，怕死的便開始盤算變賣家產回北邊的老家去，在京城裏當官的漢人、夏人卻都是沒有辦法離京的，也悄悄地把自己的家人、妻兒送出京城去。
對於月家這種身份特殊的家族來說，這時候的處境更為艱難，在朝廷面對的是各種不信任的目光，必須得加倍的小心。而在外頭，沒有了月闊察.博爾赤金的庇護，他們卻又面臨著漢人的各種鄙夷與不恥的眼光，甚至有人暗中罵月家人為走狗。在月家內部就更加覆雜了，月旃氏天天憂心叛軍打進京城來，又害怕月華這次回來是要來對付他的，所以，對幾個兒女看護得更加緊了，生怕別人碰他們一根指頭，甚至連門都不讓他們出去一步。
而這個時候，已經懷孕近四個月的楊姨娘卻忽然小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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