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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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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柔動了動幹裂的嘴唇,  卻沒說出話來,其他各位掌門無論是笑或是怒,此刻都抿緊嘴唇,  眼底是難以置信,而那預要闊談高論的修士喉嚨裏的聲音戛然而止,揚起的手腕都在輕輕顫抖。

縱時隔百年,他的容貌也有所變化,但由於對他的印象太過刻骨銘心,  這些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只是內心深處各自驚濤駭浪不敢相信,老者用略微激動而又有些憤怒的聲音問:“你是何人?為何擅闖千洗閣。”

裴庚沒有理會他,他開口問:“懷柔,  你所說的最後一道禁制是什麽?”

懷柔咬了咬牙齒:“沒有什麽最後一道禁制,  不過是為了穩定人心而撒的謊而已。”

裴庚根本不信,他冷聲道:“是麽,我有的是辦法等你親自說出來。”

裴庚:“傅無念,  你的計劃又是什麽,說來聽聽。”

年輕的修士大驚,  他的手腕抖得越發厲害,  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你,  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當年還未出生,我的父親也是被其餘各位掌門挾持,這才會對你動手,絕非是我們本意。”

傅無念雖然為人又陰又損,但他膽小是出了名的,  只不過父親早亡,十二歲就成了家主,十三歲又順帶繼任桃花源掌門,從小就手握權利,雖年少輕狂卻到底是涉世未深,方才還意氣風發穩操勝券的樣子,如今見到裴庚,卻一下子偃旗息鼓,只剩下驚慌失措。

裴庚:“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又有何難,你父親垂死在涼山之際,對我說他有個還未出世的孩兒,名作無念,求我放他一條生路,想必那無念就是你,你與你父親還真的是一模一樣。”

傅無念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聲調陡然拔高:“你雖放過他,但你害他回去後夜夜擔驚受怕,不過兩年的時間,他就因為修煉出了差錯而死。”

裴庚揚眉道:“我放了他,他卻未信守承諾,想必是心中有愧,早早解脫也是好事。”

傅無念激聲:“是了,當年你害死多少人,現在又要來殺我們嗎?你到底是如何逃出來的,莫非你到現在也不知悔改。”

裴庚被逗笑了:“當年你們為了害我,損兵折將也是自作自受,現在倒是反過來責問我,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再被你們騙一次嗎?”

陸韶已經悄悄走到了他們身後,聽到裴庚的這個“騙”字,心中漸漸有了一些猜測,在她的心裏,裴庚的確是一個很容易遭人騙的人,雖然是魔頭,但是有種不谙世事的“純樸”,他們兩個人在涼山的時候相互“過招”,他連撒謊的水平也很拉稀,陸韶總覺得如果自己真心去騙他,他是反應不過來的。

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當年的裴庚也就是崇俊尤侯被南天界手底下的修仙軍團聯合鎮壓在涼山,而且用了非常可恥的不正當的手段。

若真的如此,她守山人的職位又有何意義?助紂為孽,為虎作倀?

方才嗓門最大的上風門掌門是第二個慫的,百年前傅無念沒有出世,但他可是實打實的主力軍,在謀害裴庚上有著不可撼搖的地位,此刻他心裏發慌:“前輩,你來此處只是與我們算清舊賬的嗎?我認為前輩不當如此小氣,為難我們這些螻蟻般的修士。”

裴庚眸子裏漸漸有幾分惱怒,這句話直接打破了他最後的耐心:“真是冥頑不靈!”

眼看氣氛愈發緊張,一個猴精的掌門突然發難,他手撐案幾翻身而出,長劍直指門口的陸韶:“我看要先解決守山人才是。”

他的眼睛裏閃過志在必得的光,看陸韶柔柔弱弱必定沒什麽能耐,只要抓住他,說不定就能挾持裴庚。

這樣的變故是他們所喜聞樂見的,離陸韶最近的那位掌門還往旁邊閃了個位置,騰出戰場給那想要殺人的掌門發揮,只有懷柔激烈的咳嗽:“你做什麽!住手。”

陸韶看著一個猴兒一樣的瘦子朝她惡狠狠的撲過來,她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添亂,但也不得不說這位掌門同志真的是慧眼如炬,知道她不僅菜,而且身上的壓山大陣可以保護裴庚,如果幹掉她,的確可以有一箭雙雕的效果。

劍尖幾乎直抵胸口,千鈞一發之際,陸韶被瞬移到了裴庚懷裏,他的一只手挽著她的肩膀,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肩頭,厲聲道:“敢動我的人,我看你是找死。”

說實話,這姿勢和臺詞有點太親昵了,尤其是從各位掌門的視角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旖旎的情景把劍拔弩張的氣氛毀了一小半,他們的眼神裏都是出離的憤怒。

在場的,唯一沒有任何雜念的就是罪魁禍首裴庚,以他的腦子是無法理解別人此刻為何會眼神突然怪異,也不理解懷裏的人為何身體僵硬,更不知道自己的臺詞是多麽中二。

他只知道剛才他救了人,為了避免陸韶再次受到傷害,離自己越近越好。

裴庚道:“諸位掌門,我已經沒有耐心了,今日來是要給你們個機會,我要你們想辦法解開拴天鏈。”

說話間,桌子上就出現了一柱香:“此香燃滅需要三天,我要你們在三天之內解開拴天鏈,否則我對你們南天界很失望,八大派內所有生靈葬於獄海之中為我報仇雪恨。”

懷柔驚道:“裴庚!你不能如此。”

裴庚笑道:“當年爾等確實是以滅城的罪名將我鎖在涼山,我就是坐實了這罪名又有何妨?”

懷柔咬牙:“三天,三天太短!七天!”

裴庚:“兩天。”

懷柔猛烈地咳嗽了一聲,他聲音沙啞:“前輩,是我們對你不起,可是兩天,我們真的沒有辦法。”

裴庚:“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倒不如盡快去想辦法,或許還能尋得一線生機,你們若是做不到,就讓南帝來見我。”

懷柔:“前輩……”

裴庚:“你們時間不多了!”

任誰也沒想到他們想方設法要毀掉的人,居然又要想方設法回頭來幫他,如果裴庚真的下了手,就是他們能從他的魔爪中逃過一劫,南帝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真是荒誕。

很快大殿內就幹幹凈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陸韶端坐在裴庚身邊,看著那柱燃燒的香,居然看困了,她對自己很佩服,她居然能在這麽驚心動魄的時刻還想著睡覺,真是沒有救了。

陸韶覺得自己好歹也是八大派其中的一個可憐的生靈,怎麽著也要愁得睡不著才是正確的思路。

可是就在前幾個鐘頭,她還想著反制裴庚,可是現在她只覺得心累。

她甚至會自暴自棄的想:八大派一步步走到現在實在是自作自受,她也多次被他們刀刃相向,如果沒有裴庚,她早就死了,這種扶不起來的阿鬥門派,毀滅就毀滅吧,累了。

她偏過腦袋看了裴庚一眼,裴庚正在閉目養神,嘴角溢出了一絲血,沒有多少疲弱,倒是有一絲蕭殺,襯得他的氣場猶如戰神下凡,不可令人逼視。

這個魔王給人家定下了兩天的生死時速,“喪心病狂”四個字已經刻在了他的腦門上。

陸韶對八大派沒什麽信心,也覺得他們沒有膽子去請南帝,現在的處境還是真的堪憂。

在出了這檔子事兒之前,陸韶是非常崇拜南帝的,畢竟他是站在修真界塔尖的男人,哦,對了,還有天帝,但天帝在陸韶這裏實在是太遙遠了,那是一輩子,十輩子也接觸不到的人物。

現在看來,南帝也是個為了自己的統治而不擇手段的人,好事做了不少,但骯臟齷齪的事情也會去做。

陸韶以前在百蕪書館的一個角落裏,過北帝所著書的《萬類志》,上面寫著天條自來有規定,魔修的數量要控制,但是也允許存在,這才是完整的三大界,六小界,神魔妖人靈鬼相互制衡,才是平衡的天地。其中而為天界做事的魔修也不在少數。可南帝卻因為忌憚實力強大的崇俊尤侯,就在南天界內對魔修趕盡殺絕。其實算是違背天條的。

陸韶疑惑:在這個世界裏天帝到底在幹什麽,為什麽他什麽都不管?

陸韶看著裴庚嘴角的鮮血,忍不住拿了手帕給他擦了擦嘴角。

擦嘴角的時候,陸韶的手還有點抖,她很害怕裴庚突然曹操反射,一巴掌把自己按在地上,然後說出那句千古名臺詞:“你敢刺殺我。”

事實證明,跟中二的人在一起久了,也會變成中二。

外面血雨腥風,都為自己的性命抓緊奮鬥,尋找生機,可是這大殿裏就很寧靜,很無聊,陸韶站起來開始在大殿裏轉悠。

剛走到角落就看到了地上蹲著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陸韶嚇了一跳,那影子也嚇了一跳,但影子的素質很高,縱然惶恐,卻還是用黑漆漆的手捂住了他黑漆漆的臉,一句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陸韶連忙退後一步,借著昏暗的燈光細細分辨,驚訝的發現居然是認識的人:“錦瓏?”

她迅速將旁邊架子上的一顆夜明珠拿了下來,蹲下來湊到錦瓏身前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錦瓏眼睛裏閃著怨恨而又細碎的光:“裴庚要害死掌門,我就殺了裴庚。”

陸韶想:懷柔這些日子到底教了個什麽玩意兒出來,為什麽法力沒多少,心卻比天大,她到底明不明白讓她親愛的掌門陷入死境的人,絕對不是她拿著一把指甲刀就可以幹掉的,除非她是瑪麗蘇女主,頂著萬米厚的光環。

錦瓏雖然總是欺負七劍,但是陸韶一直覺得她的存在可以幫助只會練劍的七劍們,長一點人情世故的心眼兒,促進他們的全面發展,存在即合理嘛。就比如如果尹掌門不是那麽賤的話,也不會襯托出人氣超高的懷柔。

陸韶蹲下來,用很嚴肅的語氣道:“錦瓏師妹,你不要沖動,你這個小刀刀是不行的  ,你連我都打不過,你還不如去換個錘子。”

錦瓏:“我沒有錘子。”

陸韶:“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單純可愛,還是她實在是太慌亂了,慌亂到神智都不清楚了。

錦瓏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陸韶:“陸韶,我知道你不是壞人,那你就和我一起,我們制服裴庚,事情就都解決了,你不是守山人嗎?只有你能制服他。”

陸韶道:“怕是不行。”

錦瓏突然厲聲:“那你就眼睜睜看著我們死,整個八大派的死活你也不放在心上?剛才的事我也全部聽到了,我知道是我們先對不起他,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成了一個只會屠戮的瘋子,我們先保全我們的性命,度過危機,哪怕事後再補償他。”

陸韶道:“天真,現在只有成王敗寇,敗了就是萬劫不覆,哪裏還有什麽補償。”

錦瓏咬了咬牙:“難道你打定主意要站在他那裏了嗎?叛好,你不動手,我自己動手!”

說著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了出去,結果毫無意外,她這條小閃電剛要光芒萬丈,就被裴庚無情的掃在了地上,她在地上掙紮了幾下,始終都沒能爬起來,可她的神情依然是鬥志昂揚的,眼睛裏閃著鐵骨錚錚:“我一定殺了你。”

陸韶都看呆了,她從來都沒有這麽崇拜過錦瓏,這真是個不屈不撓的奇女子,縱然敵人絕對無法戰勝,縱然骨頭都斷了,也無法撼動她的決心。

陸韶剛走過去,準備給她看傷,錦瓏的一句話,就讓陸韶覺得還是死了算了。

錦瓏回過頭看著陸韶道:“我知道你也喜歡掌門,只要你幫我,我就從你眼前消失。”

陸韶心裏一驚,她胡說八道倒是其次,裴庚最討厭別人喜歡懷柔了,這挑撥離間她豈能忍。

果然,裴庚睜開了眼睛,垂著眼眸看著兩人,感覺要生氣。

陸韶有點急:“你想多了,你要是再敢說這種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聽見沒有。”

錦瓏隱晦的翻了一個白眼,好像壓根不信。

裴庚突然開口了:“你出去。”

錦瓏擡起頭,難以置信道:“難道你肯放過我。”

裴庚:“不是,給我拿點水果進來。”

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勇士錦瓏抵著劍慢慢站起來,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走之前還別有深意的看了陸韶一眼。

像錦瓏這樣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心裏都是有數的,如果沒有懷柔以上的實力,是沒人再敢闖進來。

所以過不多時,就真的有人送來了果盤,只不過不是錦瓏,而是另一位女弟子,這次來的女弟子就乖順多了,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動作恭敬有禮貌,放下盤子就匆匆離開。

陸韶是真的又餓又困,但為了不擾到裴庚,她吃的每一口都慢條斯理,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結果,裴庚是一點也不解風情:“你吃東西怎麽像耗子。”

陸韶把果盤扔到了裴庚手邊怒道:“我看你吃東西像什麽。”

過了一會兒,陸韶又湊近他問:“裴庚,如果他們三天之內不能解開拴天鏈,你真的要殺了我們嗎?”

裴庚更正道:“是兩天。”他將果盤又推到陸韶手邊。

陸韶想跟裴庚聊聊當初他們究竟是怎麽騙裴庚的,但是此刻他身受重傷,不易長談,只好把想問的話暫且壓下去。

一夜未眠,天微微放亮,陸韶吹滅了蠟燭,站起身將殿內的窗子微微打開一個縫,讓外面的風吹進來一些,結果剛打開窗子,就看到了外面跪了一群人,他們都是各派年輕的弟子,此刻跪在寒風中神情淒楚。好像剛死了爹媽。

陸韶回頭道:“外面跪了很多人,應該是要求你手下留情。”

裴庚睜開眼睛,反問:“我該留情嗎?”

陸韶斟酌著道:“你要問我?那我肯定說留,我們人間有一句話,叫冤有頭債有主,百年前,他們都沒有出生,又何其無辜,裴庚,我覺得你也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裴庚:“你過來,再說一遍。”

陸韶轉進如風:“還是殺了吧。”

裴庚:“你過來。”

陸韶只好走過去,和他保持者敬而遠之的距離笑道:“我剛才忘了我說什麽了。”

裴庚站起身,清晨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他眼睛的顏色似乎比以往都要淡很多,陸韶知道每次裴庚受傷的時候眼睛的顏色就會發淡,受傷越是嚴重,顏色就越淡,這個樣子很容易讓別人探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啊。

裴庚道:“雖然你現在無動於衷,但我若真的動手,你一定會想法設法的去救他們,你說過這是你做守山人的責任。”

裴庚說的不錯,陸韶雖然對八大門很失望,覺得自己這個守山人也沒有任何意義,但作為一個愛惜自己生命,也熱愛他人生命的正常人,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無數無辜的人卷入他們的廝殺之中。

所以,現在最完美的辦法就是把該死的拴天鏈砍斷,這樣皆大歡喜。

這時,門開了,懷柔被人攙扶著走進來,他逆光而站,神情肅穆,向來溫潤如玉的臉上盡是疲憊:“前輩。”

裴庚問:“懷掌門,找到方法了嗎?”

懷柔咳嗽了一聲:“有一個辦法我們或許應該試一試,前輩還記不記得涼山最後一道禁制。”

裴庚坐下來笑道:“嗯,你終於肯說了。”

懷柔:“這最後一道禁制就是陸韶。”

陸韶看了一眼懷柔。

懷柔點頭:“不錯,陸韶乃山魂,手握古守山人留下來的鎮山劍,可以令您解脫。”

陸韶記得很清楚,當時懷柔告訴她,這把劍可以徹底封印裴庚,也有讓他逃出來的危險,後來她進到了百泉林水中,才得知成敗皆在自己手中,可是因為說的太玄乎了,陸韶完全沒有理解其中深意。

她只知道若是失敗了,裴庚就被永遠鎮壓在涼山下了,她不想冒這個險,也不敢冒這個險。

懷柔點頭:“前輩,您可願意一試,把性命壓在守山人手上,比起我們,你更相信她不是嗎?”

裴庚道幹脆道:“好。”

陸韶頓時緊張,她無措的看著裴庚:“可如果我失敗了呢。”

裴庚笑道:“那就失敗了,沒關系陸韶,你若想我活,我又怎會敗。”

陸韶不願意貿然嘗試,她私心裏希望他們能找到更好的方法,可裴庚如此堅定,反倒是給了她一些勇氣,她既是關鍵,只要她心中堅定,心中只想著讓裴庚解脫,說不定就能有一線生機。

陸韶點頭道:“好,我試一試。”

懷柔對身邊的弟子道:“讓百蕪所有弟子以及重要的法寶金銀全部帶出百蕪,兩個時辰內,撤退完畢。”

“遵命。”

百蕪的效率很快,不到兩個時辰,百蕪連條狗都沒有了。

陸韶緊張的情緒逾盛,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二把刀的大夫,要硬著頭皮上去給人做手術,無論成敗,對他們都沒有壞處,可如果失敗了,就會讓裴庚陷入絕境之中。

她將纏繞了黑布的刀拿出來,解開黑布,露出三尺三的刀鋒。

“動手吧。”裴庚說。

陸韶點了點頭,凝神靜氣運轉壓山大陣,將所有的功力逼到手掌,手起,刀落,剎那間如山崩地裂,拴天鏈爆發出巨大的威力,整個天地都在撼搖。

而近處的涼山黑雲滾滾,一道道金光如枷鎖一般將涼山包圍。

陸韶只覺得一股靈力從裴庚身上順著刀湧向她的體內,她心裏一涼,從希望墮入深淵:她失敗了。

她擡起頭看著刀下逐漸透明的裴庚,他如一道光影般即將消散,陸韶心中極痛,她慌亂的想為什麽會失敗,是她的信念不夠堅定嗎?還是功力不夠!

這時,她聽到了畫中鏡的聲音:“助煉任務已完成,壓山大陣二級圓滿,得到裴庚金色羽魂之力。

陸韶搖頭:”不行,我不要,現在不要,畫中鏡你幫我!是我的功力不夠嗎?”

畫中鏡【守山人,之所以會失敗,並非功力不夠,而是你想讓裴庚活下來的希望不夠堅定,你不夠了解他的過往,你對他仍有懷疑,所以你無法砍斷栓天鏈。】

陸韶不知道什麽才叫堅定,她只覺得如果裴庚就此萬劫不覆了,她會自責懊惱傷心一輩子。在她的生命裏也再也沒有這樣的裴庚了。

陸韶問:“那應該怎麽辦。”

畫中鏡:【你有一個選項從來沒有選過,那就是每次助煉任務的第三項。】

陸韶道:“睡覺”

畫中鏡:【是的,睡覺進入畫中鏡,挑戰高手。這是一條了解他過往的另辟蹊蹺的道路】

陸韶道:“好,那就進入畫中鏡,我要挑戰崇俊尤侯。”

畫中鏡:【幻境中的場景,不會影響現實,守山人可以提高功力,有一點需要註意,那就是畫中鏡的挑戰對象會保存記憶,為了避免在現實世界中相遇尷尬,守山人是否喬裝改扮。】

陸韶:“不用。”

畫中鏡:【你要挑戰什麽時候的崇俊尤侯】

陸韶:“全盛時期。”

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再能視物之時,發現自己在一個裝修風格很暗黑的宮殿裏,這宮殿極大極寬敞,一棵巨大的怪樹直接連到了頂,詭譎的花開滿道路,寒鴉淒切。

陸韶心裏一喜,他到了裴庚曾經所在的魔域。

陸韶低頭看了看自己,她的身體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只是衣服換成了暗黑系,窄腰長腿,莫名羞恥,而她的手裏提著的也是她慣用的刀,此時她一個人站在大殿中央,再往前走,就看了巨樹後的一個影子,畫中鏡生怕陸韶不認識,在那影子的背後寫著四個大字:崇俊尤侯。

陸韶屏住呼吸,緩緩走上去,這是百年前的裴庚,好像沒那麽高了,但依然偉岸,穿著一身金絲玄衣,只是一個背影就霸氣十足,可是他擡頭望著紛飛的花瓣,似乎有些憂郁。

陸韶輕輕喚了一聲:“見過魔尊。”

崇俊尤侯緩緩回過頭:“何事!”

這一回頭不要緊,陸韶心裏有一萬個草泥馬,這根本不是裴庚!

沒錯,他的衣服很帥,他的背影很帥,然而長了一張令人不敢恭維的馬臉,一雙眼睛是猩紅色的,臉頰凹陷,一道傷疤橫貫在臉上,看起來又瘦又兇,是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陸韶疑惑:“你是崇俊尤侯?”

魔尊怒道:“大膽,你竟然敢直呼本座的名字!你是哪部的,為何出現在本座的寢宮。”

陸韶四處打量了一圈,回過頭,用更暴躁的眼神看著他:“你為什麽要假扮崇俊尤侯,你是哪裏的妖魔!”

還有,你沒事兒在那裏憂郁個什麽勁!

魔尊:“放肆!本座在這裏已有萬年,你胡說八道什麽,真是找死!”狂怒之間,他一掌就揮了過來。

陸韶的實力莫說在修真界,就是在百蕪都很拉稀,對抗魔域的老大,基本上就是半掌撲街的水平,是絕對不敢硬接的。

然而這裏是畫中鏡,一切都以為陸韶的修煉鋪路,陸韶發現他出招的速度非常慢,且伴隨著畫外音:【鴻蒙初世,劍招磅礴大氣,若要反制此招,不能硬抗,只能巧取,得需要用四兩撥千斤的劍法,建議用挑袖飛花一劍封】

接著旁邊出現了一道演示的人影,由慢到快,由淺入深。

陸韶驚呆了:這到底是什麽寶藏。

就在陸韶記憶的時候,魔尊的速度慢的像蝸牛,這讓陸韶覺得自己就算不用挑袖飛花,也能把這家夥一腳踹飛,踹飛了之後,他還不一定能反應過來是誰踹的。

陸韶將人影的動作熟記以後,猝然出招,輕巧的避過了這一攻擊。

陸韶和對方有著難以逾越的境界鴻溝,僅僅憑著劍招早晚要落敗,那魔尊見陸韶出招迅猛且另辟蹊蹺,當即大笑起來:“你是哪裏來的臥底,好生厲害,既然如此,我也不對你客氣了!”

魔尊再次出招,這次就是境界上的碾壓,他人還未到,掌風先至,陸韶覺得胸口發悶難以支撐,這個時候地面上出現了一道光,光圈裏傳出一道聲音:請到辟光圈中提升境界。

陸韶依言走過去,坐在光圈中,眼前浮現出了一冊冊的書,書中記載了吐納、心法、入氣等等,均是她從沒有見過的,她再定睛一看,見封面上寫著《魔域心劍》,原來這是就地取材,相當於和誰挑戰就可以修習誰的功法。

陸韶在光圈中依法打坐,在這裏時間更是飛速,書中的知識一個接一個的進入她的腦海裏,知道她無法笑話,漸漸的,她有了開竅的感覺,這感覺曼妙而舒服,渾身的經脈都在發熱發燙,等她再次睜開眼睛,魔尊的掌法已到。

這次依舊是鴻蒙初世,只是威力更加巨大。

一招天星盡搖回擊了過去,劍光若流星墜世,將鴻蒙處世的威力打的七零八落。

【天星盡搖】這是魔修心劍中的一個招式,感悟星象運轉,剛好完美克制鴻蒙初世。

陸韶這次不僅避開了,還小小挫傷了對方。

就在她打得很開心的時候,陸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魔尊。”

馬臉魔尊立刻停了手,且跪了下去。

陸韶回過頭卻見到了裴庚從臺階下走來,她的呼吸頓時凝固住了。

他的容貌與自己所見到的只有細微的差別,他穿著黑色的長袍,尖頭雲履鞋一步一步踩在臺階上,他用溫和的語調問:“兩天時間已到,魔尊收拾好搬家的東西了嗎?”

兇神惡煞的馬臉魔尊一下子笑容可掬,恭恭敬敬道:“收拾好了,這就馬上帶著部下離開,請大人入住主殿。”

裴庚俯視著他,更正道:“你一個人離開。”

馬臉魔尊依然笑著答應:“是的,晚輩一個人離開。”

裴庚緩步走上來坐在寶座上:“魔尊心裏可不要不舒服。”

馬臉魔尊連忙道:“不會不會,晚輩心裏很舒服,魔域交給大人,是魔域之幸,只是,臨走前,晚輩想知道一件事。”

裴庚語氣仍舊溫和問:“什麽事。”

馬臉魔尊微微擡起頭,臉上的表情極為覆雜,他嘴唇囁喏了許久才低聲道:“您到底是誰?從何而來?”

裴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這微笑卻是半點也不近人情,他用手指敲著扶手,輕聲道:“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還有別的問題嗎?”

馬臉魔尊慌忙低下頭:“沒有了,晚輩告退。”

陸韶看著他們,突然明白了這到底是什麽時期,當時姬婉清清對自己說裴庚是空降魔域,無人知道他的身份,地位,來歷,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麽,裴庚霸占了魔域魔尊之位,風調雨順的統領了百年,讓魔域一躍成為能與天界抗衡的存在。

可沒想到,他連崇俊尤侯這個名字都是搶的別人。

陸韶想和他說一句話,可是此時的裴庚不認識她,也根本不想理會她,他坐在寶座上有種孤獨而不可侵犯的疏離,他的目光看著巨樹,說了一句:“你出去。”

陸韶決定要在幻境裏多呆一會兒了。

她問畫中鏡:“我能留到什麽時候。”

【畫中鏡沒有時間限制,只要挑戰未完成,若非強烈要求,不會離開。】

陸韶又問:“那外面的時間呢。”

畫中鏡:“當你返回現實世界後,會回到剛才的時刻。”

陸韶:“明白了。”

陸韶在幻境裏留了下來,畫中鏡真是天地至寶,鏡中場景逼真到與現實無異,而且除了被挑戰對象也就是那個馬臉之外,其他人都不會保存記憶。

畫中鏡提醒陸韶不要太嘚瑟,畢竟畫中鏡是竊取記憶的行為,法力過於強大的人不一定不會有所察覺。

陸韶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裏,陸韶就一直混在魔域,魔域此時的秩序很混亂,不僅有妖有魔還有被抓過來的修士。再這樣的環境下,沒有人會覺得陸韶哪裏奇怪,甚至分贓的時候看陸韶是個老實人,都會給她分一點。

陸韶覺得這裏的時間過的很快,除非是她細心留意的東西,其餘時間就像飛逝的沙漏迅速溜走,猶如人生馬燈。

她在這裏見證著裴庚是如何一步一步把魔域發展壯大的,最令陸韶註意的,就是裴庚的行事風格,一點也沒有魔的影子,他不會禁止部下修煉邪門歪術,但是會讓這些人的數量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他也不禁止部下相互廝殺,同時也會控制在一定的尺度之內。

他會不動聲色的鼓勵部下修習可持續發展的正途,重用有心修正道的部下,漸漸的,魔域越來越強大,這種統治方法很有天道的影子,那就是萬物以平衡為首。

陸韶在這裏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想法設法去接近裴庚,反正不怕死,這是幻境,死了還可以重來,憑著她一次又一次的百折不撓,比如在裴庚回寢宮的門口蹲著,在他工作的地方蹲著,在他任何能看見自己的地方神出鬼沒,陰魂不散。

終於有一次,陸韶在茅房門口蹲到了裴庚,她裝作很驚訝的樣子:“魔尊,好巧,原來你也要上茅房。”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往事是必須要交代的劇情,但不會太長,下章就講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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