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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宋靜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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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娘!給上些茶來罷!”

鄧先生說得口幹舌燥,轉頭沖客棧老板娘喊道。

“靜娘?”冉苒有些好奇。

“女青‘婧’,”老板娘手腳麻利地端來茶壺和茶碗,為桌上的三人斟茶,“是奴家從前的閨名。自從夫家去了以後,已經好久沒人這麽叫過了。這猛然一聽,還有些不適應呢!”

婧娘覆而笑道:“你們聊著,我就不打擾了。還有些活計沒做完呢!”

冉苒聞言看向江離,眼中是滿滿的疑惑。

太奇怪了。

冉苒趴在桌子上,心想。

方才不過聊了一會兒,鄧先生就要前去茶樓說書。二人便回到了江離的房間繼續思考。

冉苒在心中默默梳理著這幾日從各個地方聽到的事情,柳眉微蹙,一張乖巧精致的臉上滿是不解。

江離看著伏在桌上的小姑娘,覺得她好像一只沒撲到蝴蝶的小貓兒,正皺著臉懊惱。

“我曾在上一屆問道法會時見過吳流城主,”江離突然開口,“彼時覺得他,也是個正直寬厚的人,不像是會做出這等腌臜事來的模樣。”

冉苒從臂彎中擡眼,看向江離:“也就是說,師兄也覺得這件事和吳泗有關了?可是我們都只是憑空臆測,連說服自己的證據都沒有。”

小姑娘眼中的憂愁毫不作假。任誰也不會想到,她此時是在為一件與自己完全不相關的事情苦惱。

江離看著她,卻好像穿過了無窮的歲月,在看向自己內心深處潛藏著的幽暗深淵。

吳流案在他心裏其實已有定論。雖然不知曉中間的過程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一定、一定是他所猜想的那樣。

只是江離不好同冉苒直接說。一來自己確實沒有證據和推論,二來也不知該怎麽向小姑娘解釋,他心中那令人驚駭的直覺猜測。

“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若說露出的端倪其實也不少,比如如此重要的信件,吳流怎麽會隨意地就放在桌案上讓明夫人找到?”

“吳流帶領的隊伍為什麽會任人宰割?為什麽拿著那樣粗制濫造的兵器?為什麽在全城抵禦外敵之際,吳泗還能迅速組織起一支沒有去前線的精銳部隊?”

再比如明夫人的來歷,如果吳流真的那麽喜歡明珠,怎麽會任由宋靜嫻欺負她?

吳流案的最大得益者確實是吳泗,如果此事真是吳泗主使,那必然也與發現信件的明夫人脫不了幹系。

可是冉苒總覺得,明夫人不是那樣的蛇蠍女子。如果她真的受過宋靜嫻欺壓,怎麽會在與冉苒閑聊時,那麽自然地脫口而出一聲充滿親昵和懷念的“姐姐”?

在吳流案之外,也還有很多謎團,讓冉苒想不明白。

為什麽婧娘正好給他們推薦了喜歡講吳流叛城故事的說書先生?為什麽本應歇在興盛茶樓的鄧先生今日偏偏要來客棧吃早飯?

又是為什麽,他們今早會那樣刻意地提到老板娘的閨名?

就好像,有人在暗中安排,引導他們知道當年的事一樣。

江離看著冉苒翻來覆去地思慮,想了想,低聲說道:“昨晚在城主府,明夫人給你下了元靈散?”

雖是一個問句,江離卻用的是陳述語氣。

“是啊,”冉苒愁眉苦臉地說,“也不知道明夫人究竟想做什麽,竟然給我下了消散靈力的元靈散……”

“——等等,元靈散?”

冉苒突然從桌案上驚坐起來,一縷頭發因為動作太大而滑了下來,遮住了靈動的眼睛。

江離手指動了動,剛忍不住想要傾身幫她拂去,便見冉苒已經大大咧咧地將頭發別到了耳後。於是又收回了手。

而冉苒則是被自己的想法驚得睜圓了眼睛。

“難道……吳流的士兵之所以看起來不曾抵抗,並不是因為通敵投降,而是因為根本就無力反抗?”

元靈散會讓修士在服用後三個時辰內靈力全無,與普通人無異。如果吳流的隊伍曾經在上戰場前誤食了有元靈散的食物,那必然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那是誰給戰士們的食物裏加入了元靈散?按照鄧先生所說的,宋靜嫻苛責明珠,讓她做一些雜活,難道是明夫人幹的?

這似乎確有可能。說不定根本不是明珠發現了通敵信件後大義凜然地向吳泗求救,而是吳泗與明夫人裏應外合,使計陷害了城主吳流。

這樣好像也解釋了為何明夫人同冉苒閑聊時,不曾提到自己的功勞,因為她本身就沒有功勞。

但倘若果真如此,明夫人理應把自己的作案證據隱藏起來,怎麽會再囂張地給冉苒喝了有元靈散的茶水呢?

總不會真是無心之失,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破綻吧。

“也許是吧,”江離輕嘆一聲,“只是我也想不明白,明夫人為何要這樣做,好像在提醒我們什麽似的。”

提醒……?

對啊,如果明夫人是故意給自己喝了元靈散呢?如果她是故意想讓自己發現不對勁呢?如果,正是她想引導別人關註當年的事呢?

不是當年的明珠心中有大義,也不是明夫人與吳泗早有勾結,而是她本身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

不得不委身於真正的罪人,多少年來忍辱負重,就想要等待時機報仇雪恨。那很多事便都能說通了。

如此想來,明夫人既然能這樣盡心盡力地為翻案而努力,親昵地稱宋靜嫻為“姐姐”,想必外界關於她勾引吳流城主的傳言,也是另有隱情吧。

不過野心勃勃的吳泗,真會毫無戒心地留下並非與自己統一戰線的明珠作為自己多少年的枕邊人嗎?

好像明夫人曾經說,吳泗最初並沒有想要處死宋靜嫻,是人自己突然失蹤的?

那宋靜嫻去了哪裏?

冉苒腦中有道靈光一閃而過,這個猜想過於離奇,但冉苒不得不抓住它,認真思考它的可能性。

這個可能完全來源於冉苒多年浸淫狗血小說後本能的胡思亂想,如果真的在現實當中遇到了,那可真就是……藝術來源於生活了。

小姑娘眨了兩下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江離看。忽然出聲,極不確定地問他:“師兄,你曾經是見過宋夫人嗎?”

“見過。”江離回道。

“那你能同我說說,宋夫人是什麽樣的人嗎?”

江離不知道她為何要問這個,微微蹙眉,但還是說道:

“我也只在五十年前的問道法會慶功宴上與宋夫人有過一面之緣。只記得應當是一位溫和賢惠的夫人,說話溫溫柔柔的,面上也總是帶著安靜的微笑,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溫柔嫻靜,好像是一種很熟悉的氣質,不久前剛剛見過似的。

“那她長什麽樣子?”

“芙蓉面,柳葉眉,垂淚眼,面容淡淡的,不怎麽張揚。”

更像了。這樣的面容,冉苒知道,自己昨晚剛剛在城主府見過。

“師兄,我有一個特別大膽的想法。”

冉苒的聲音飄忽不定,這麽有沖擊力的信息,她自己也還沒消化完全。

“明夫人曾告訴我,吳泗並不想殺宋靜嫻,可能不是他仁慈寬厚,而是他……懷有別的心思。”

覬覦寡嫂的心思。

明珠身為宋靜嫻的表妹,可能相貌氣質都與她極其相似。因此在宋靜嫻逃走之後,才得以按照表姐的樣子成為了吳泗的夫人。委曲求全十五年,只為了找到機會,讓當年枉死的人沈冤得雪。

誣陷親兄,覬覦兄嫂,還斷送了多少人的生命和幸福。真正罪大惡極的人坐在高位上享受萬人愛戴,而正直忠勇的人卻被自己所保護的子民唾棄鄙夷。

太悲哀了,太不公了。

既然宋夫人已經逃走,那她現在在哪裏呢?冉苒想著。

是帶著亡夫的骨血,隱姓埋名,開啟另一段生活了嗎?

不對。

“宋夫人的閨名叫‘靜嫻’,”冉苒越說越激動,“靜和嫻只取一半,合起來便是女青‘婧’!這幾日客棧老板娘總是有意無意地將我們往這件事上引,難不成——她就是改頭換面的宋夫人!”

這確實是江離所不曾料到的。聞言他也有些驚訝,接話道:“那隨宋夫人一同逃走的小小姐,便是宋月影了。”

是了,一定是這樣了。

難怪宋月影會比起同齡公子來身形消瘦嬌小,難怪他會取這麽一個格外秀氣的名字。

原來不是因為小男孩自幼多病,要取個女名好不讓閻王爺收走。而是小女娃要扮成男孩的模樣,來躲避真正的奪命惡魔。

月影,月影。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

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

我從來不曾後悔叫你遠赴風原,保衛城池。只是遺憾不能化作月光,隨你一同倒在風沙侵蝕的戰場上。

所以你走後,不論我多想隨你而去,但依然要努力生活。

從賢淑溫良的貴族小姐,變成精明能幹的市井婦人。在惡人的眼皮下臥薪嘗膽,摸爬滾打,只為了等待這麽一個沈冤得雪的機會。

你是萬人口中的叛徒,卻是我和女兒心中的大英雄。

我只希望多少年後,真能有月亮純潔的清輝,照耀在風原的烈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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