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陷入了有史以來最為尷尬的沈默。

所有人的筷子都不約而同的停頓了一下,  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神色，齊齊看向了林野。

想不到上班的時候要時不時挨林總批評業績不好，下了班還要被boss怒斥吃屎,  一桌子心酸打工人淚目了。

徐知善哽住：“？？！”

沈邵雲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  拍桌怒道：“林野你煩不煩人,  正吃飯呢,  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總裁大人俊臉微沈,  略微嫌棄地瞥向了烤盤上油滋滋的牛腸,  理不直氣也壯地道,  “這本來就是裝——”

“咳嗯！”徐知善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林野立刻便閉了嘴,  將自己從牛角尖裏扯了出來。

徐知善咬咬牙，保持著身為秘書的最後一絲良好專業素養,  面上撐著淺淺的笑意：“好的,  知道林總又有什麽忌口了，我下次會註意的。”

正所謂好吃的都是不健康的，林野在飲食上其實並沒有太多講究，尤其是獨身生活在國外的時候,  全靠專業營養師給他準備餐食，每天吃來吃去就是那些沒滋沒味兒的“健康食物”,  他逐漸便成了個味癡。

這段時間唯一讓他覺得好吃的東西，就是徐知善親手做的飯菜。

身為一個和同齡人嚴重脫軌、從未參加過團建的霸總,  林野難得的在這場飯局中顯出了幾分迷茫。

徐知善讓他這番話給鬧騰得灰頭土臉，要是小水獺形態，估計早就嚶嚶嚶的跳腳罵他了。

“哎。”筷子一架,  攔住了徐知善將牛腸挑出去的動作。

小徐秘書撇撇嘴：“又怎麽啦？”

林野垂眼看了一小會兒，終於在內心的天人交戰後，夾住了那塊烤得微焦的肥美牛腸,  低聲說：“既然是你給我烤的，那我就嘗嘗。”

徐知善愕然望著他，眼睜睜看著他不情不願吃下了自己並不想吃的食物。

這……

林野是在為自己妥協嗎？

難道他在林野心中的，真的占了那麽一席之地嗎？

察覺到有這個可能性，徐知善一雙水潤漆黑的眼眸不由更加亮了亮，心臟也跟著微微一提，一種沒來由的愉悅突然包裹了他。

稍微敏感一些的人都已經意識到了林野和徐知善關系不一般，暗暗露出了了然或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張浪更加如坐針氈，飯也吃不下，酒也不敢喝，已經在暗自盤算找什麽借口溜走了。

“林、林總，怎麽樣？他們家……”只有小胖像個烤肥腸推廣大使一樣，充滿希望地瞪著一雙眼，急得身體都向前微傾，小心翼翼憋出一句，“是不是很好吃？”

林野還是那副冰冷無謂的神色，矜貴的用紙巾抹了抹嘴，點頭給出了兩個字的寶貴評價。

“一般。”

小胖在桌下狠狠握拳：“yes！！”

林總說一般，那就是還不錯的意思。

看著人吃下食物的一刻，徐知善很敏銳地捕捉到了林野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明明就是很喜歡，還在這裏憋著不說，難道他在別的事情上，也是這種悶騷性格嗎？

林野看了一眼正在偷笑的徐知善，暗示地擡了擡一側的眉梢。

徐知善立刻會意，開始給人夾菜：“好的林總。”

他悄悄抿嘴一笑，白生生的臉上泛上了一絲飲酒後的淺粉色，大老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可愛。

團建的氣氛很快便拉了回來，誰也沒想到這位嚴苛冷峻的頂頭上司在這裏，氣氛居然比張浪在這裏發號施令好得多，沈邵雲已經開始和同事喝酒劃拳玩游戲了。

等到大家吃了個八分飽的時候，張浪戰戰兢兢開了口：“林、林總，我家裏還有點事，今天結了帳我可能就得先走一步了。”

說著，他討好地掏出了手機，示意要去付錢。

誰知林野根本沒聽他講話，而是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靠在墻上迷迷糊糊的徐知善，註意力全在這人身上。

“小善？”濃眉微皺，“……喝多了。”

徐知善哼哼唧唧，悶聲回應：“沒多……”

張浪瞧見那人面色泛紅的動人模樣，賊心不死，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林總，正好我要走了，我把小徐秘書也送回去吧，省得他喝多了鬧事。”

微醺的徐知善聽見這話，激靈了一下，悄悄在桌下拽住了林野的衣擺，有點口齒不清地說：“我只和你走。”

“好。”

林野的視線輕輕轉回了張浪的身上。

分明是那樣輕描淡寫的眼神，卻像是刀子似的，頓時刮得張浪渾身發毛，不敢和人對視。

他道：“結完賬滾。”

張浪心裏暗自不爽，林野在他眼裏其實也就是個回來沒幾年的小屁孩，他當年可是跟著林父辦事的大功臣，現在不過是為了個小小的秘書，就敢這樣給他甩臉色！

這人前腳一走，後腳徐知善就身子一歪，靠在林野肩膀上，偷偷望著張浪氣憤離開的背影。

好像小水獺縮在大老虎身後，用大老虎為自己打掩護的樣子。

林野的呼吸微微一滯，身體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了起來，明顯感到了對方身上的熱度和摻著酒氣的香水味。

他突然慶幸這種街邊餐館的座位狹小擁擠，否則徐知善也不會主動靠上來了。

“嘿嘿……”徐知善醉酒的神情竟然暗暗透著得意，似乎是想說什麽有氣勢的話，但半天，只是又嘿嘿了一聲。

他坐直了身子，望著林野的眼光突然變得亮晶晶的，和之前小水獺時期崇拜東北虎的樣子如出一轍。

“林總，您、您吃飽了嗎？”他問。

林野受不了那樣的眼神，微微側了頭去不看他：“飽了。”

這麽一側頭，目光便情不自禁落到了隔壁桌的一對情侶身上，女孩剛用生菜卷了一片烤肉，親昵地餵到了男生嘴裏，滿臉都洋溢著寵溺，語調黏糊糊地道：“寶貝，啊——”

那種戀愛中的粉紅泡泡氣場很顯眼，讓人無法忽視。

林野有點發楞。

看起來怪幸福的……

徐知善的確是醉了，他看林野都開始有些重影了，但直覺卻比平時還準確。

“明白！”小眉頭一皺，他幹勁兒滿滿點了點頭。

林野回了神：“你明白什……”

一個卷好的菜包肉已經遞到了他嘴邊，擡眼，就是徐知善無比專註虔誠的神情：“總裁，請。”

林野沒想到自己一個短暫的分神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耳根開始燙了起來。

醉醺醺的徐知善又往前湊了湊，桌下的腿已經碰到了一起。

他眼巴巴望著林野，執著地舉著胳膊：“怎麽不吃呀？林野，你吃吧，我餵給你！”

林野：“……你真的喝醉了。”

他好怕徐知善下一秒嚶出來。

阮語似乎看透了什麽，神情幾經變幻，勸道：“林總，小徐的心意，您就接受吧。”

同事A這就嗑上了：“氣氛突然暧昧了起來。”

同事B小聲嘲笑：“小徐還真是敬業啊！以身飼虎，吾輩楷模！”

隔壁桌小情侶還在嬉笑膩歪，你餵我我餵你的活動還在進行著，同事們的視線全都在“寶貝你好討厭”“我哪裏討厭”的背景音裏看向了僵持著的林野和徐知善。

徐知善不勝酒力，一旦喝多，要麽大腦急速運轉，要麽反應慢得出奇，這會兒正在兩者之間反覆橫跳。

看林野不給面子，他有些急了，直起身子嚷嚷道：“我看你明明就很羨——唔唔！！”

大家還是頭一次瞧見林總這麽手足無措。

林野急忙捂住了徐知善的嘴，慌不擇路圈住了他肩膀，深呼吸幾次，才按捺著脾氣道：“別激動，別激動，我吃、我吃好嗎？不要耍酒瘋，不要嚷出來……”

徐知善心滿意足了，白白凈凈的臉上帶著乖順的笑容。

“那我餵給你，松手它就散開了。”

林野：頭痛.jpg

“我靠這小徐秘書這麽大膽嗎？還想投餵林總？”連同隔壁幾桌的人都投來了八卦的目光，甚至蠢蠢欲動想要拍照，“就不怕第二天酒醒了被開除嗎……”

林野皺眉，剛流露出了一丁點不滿的神色，大家便很識擡舉的收回了目光，開始裝瞎。

徐知善醉得口齒不清，舉著菜包肉遞了過去，念念有詞：“一口一個小水獺，一口一個小水獺……大老虎快張嘴……”

唇瓣碰到那人冰涼的手指的一瞬間，林野恰好擡眼看到了徐知善微微拂動的眼睫。

他已經忘了這是今天第幾次心動。

“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老虎先生羨慕別的臭情侶！”徐知善篤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小聲在他耳邊說，“放心吧！”

林野無奈搖了搖頭，只覺得今天又好氣又好笑。

他悄悄瞥了一眼醉得東倒西歪還要起來喝酒的徐知善，一向冰冷淡泊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溫柔。

林野暗暗想著：“徐知善，你可要說話算話。”

此時，張浪已經開著車，行駛到了空蕩蕩的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的空檔，他越想越氣，狠狠拍了拍方向盤，破口大罵：“林野，你他媽算什麽東西！？你老子看見我都得客客氣氣的，你個半路回來的雜種！雜種！”

一抹刺眼的光亮忽然映入餘光。

張浪猛地擡手遮擋那刺目的光，便見一輛大貨車不知道從哪裏飛馳而出，失控了一般朝他的轎車撞來！

“不、不不不！啊啊啊啊啊——”

熱鬧的烤肉店裏，林野手機震動了一聲，傳來了一條信息外加一張車輛撞毀的圖片。

【林總，事情辦妥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當面打打殺殺都是小孩子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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