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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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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乞巧節。

乞巧的氣息從三天前就漫圍整個京畿,每家每戶張燈結彩,布帛緞彩的鋪子徹夜通明,少女們早早就穿上了紅艷艷的衣裳。

相國寺也在七月初開放,不少女郎夫人都去上香祭拜,小女兒家都將紅色的香包系在後面參天古樹的樹枝上,祈禱能夠嫁給一個好的郎君。

程府的仆人早早的就起床準備早膳,家裏的仆人都被特許可以出去玩,大家幹活都特別的賣力,本來簡簡單單一個早飯弄了一大桌子。

趙浮和程粵吃過早飯後,大部分的丫鬟都出府玩去了,部分小廝留下來看守府邸。一時間府內空空,只能看見幾個小廝守在門口。

程粵是個很少女的人,這是這幾天趙浮觀察到的。他很喜歡手工,而且喜歡一切花裏胡哨的東西,做了很多的小禮物。為了給趙浮一個驚喜,他偷偷摸摸,不分日夜的做,還躲著趙浮,趙浮覺得好笑又幼稚。

“走吧。”程粵突然變出了一條紅色的絲帶想要給系在眼睛上。

趙浮急速後退,一臉警惕,一根手指指了指那艷紅色的絲帶,嫌棄之情不言而喻,“用這個?”

“小姑娘用什麽黑色。”程粵笑笑,那雙含星的眸子認真,他立刻就懂趙浮在抗拒什麽,絲毫不覺得有什麽羞恥的。

趙浮只能妥協,小小一根絲帶材質卻不菲,覆在眼上絲滑順暢。程粵給她在腦後打了個漂亮的結,餘光看到趙浮不老實的用手去揭絲帶,他語氣溫和,小聲呵斥,“現在不能看。”

“哦。”趙浮乖乖地把手放下,心想這人膽子怎的變得這麽大了,都敢使喚起她來了。

眼前不算漆黑,大好的陽光透過絲帶能夠看到一點光亮,但是看不清外面有什麽,感覺到頭上被什麽東西箍住,貼著額頭一圈邊沿帶著。

可能是幃帽吧。

程粵拉著趙浮的手帶著她一點一點的走,趙浮的方向感極好,她走的穩穩當當,如履平地。反觀程粵,先是老母雞護崽子一樣,生怕她磕著碰著。

為了乞巧節,程粵特意連夜找人從城外搬來了一個蔥蘢的大樹擺在後院裏。他織了很多的沒有圖案的香囊,裏面都是他為趙浮手寫的願望,將其掛在樹枝上。

樹枝上搖搖晃晃的還有些許鈴鐺,風吹起鈴鐺則會叮叮當當的響起來,那聲音煞是清脆悅耳。

“到了。”程粵小心翼翼地解下絲帶,另外一只手貼在她的眼睛上,一面被陽光刺到。等趙浮適應了再放下手。

微風吹起,那齊聲的鈴鐺就好像萬民奏樂,香囊尾巴下系著的紅色絲帶飄飄蕩蕩,像是紅娘。

趙浮捏住一根絲帶,紅絲帶上寫著:萬望趙女郎事事順遂。

程粵靜靜地跟在趙浮身邊,他不出聲,就等趙浮自己去探索。

她輕輕一拉,活結系上的香囊圓滾滾地掉下,被趙浮輕松接住。趙浮斜睨一眼程粵,問:“我可以拆開來嗎?”

程粵微笑著點頭,“這些都是你的。”

趙浮拉開香囊,圓滾滾的香囊裏是一片棉絮,她掏了掏,從裏面掏出了一個草折的蟋蟀還有一張疊起的紙。

“這個……”

“莊子上你教的。”

趙浮手一攏,那只栩栩如生的蟋蟀順勢從寬大的袖袍裏滑落。她又打開那張白紙,工整的字寫著:紫砂壺一個。

嗯?

趙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什麽意思?”

程粵笑著說:“這紫砂壺價值不菲,送你定會開心。”

“確實,”趙浮一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問,“什麽時候兌獎!”

程粵不言,反而擡擡下巴說:“繼續。”

“嘖。”趙浮癟癟嘴,這樹上的香囊甚多,少說也有幾十個。

陽光從罅隙中穿過,趙浮拉下一根絲帶,上面寫著:萬古長青,生死以赴。

簡單的八個字突然就觸動了她的心弦,錚的一聲心臟鮮活的跳動。她垂下眼,拉開系著的繩子,裏面是簡簡單單一副玉牌,晶瑩剔透,摸在手中冰冰涼涼的。

兩塊玉牌上分別刻上了不同的名字。

謝詩。

王韶。

趙浮一驚,垂下的眸子猛然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珠略有些驚訝,她舉起玉牌,“這是什麽意思?”

“女郎!”

“夫人……”

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阿芙提著裙裾朝她跑來,帶起的微風吹起她高高紮起的頭發,她就像一只見到親人的小鳥紮進趙浮的懷中。

王韶則是慢悠悠地跟在後面,語氣酸酸的,心裏甚不是滋味,“當初夫人走的時候也不曾與我說……”

趙浮尷尬的笑笑。

突然見到謝詩,她還有些沒緩過來,“你不是在居山嗎?什麽時候來的,我怎的不知道。”

謝詩小臉紅紅,她羞怯地低下頭,“居山派的師兄待我都非常好,但是收到了程大人的信,我還是想和女郎一起,就跟著程大人派來的人一起來了。”

“我也一樣。”還未等趙浮問,王韶就積極地回答。她性子跳脫,當初決定跟著趙浮就是跟著她,絕沒有改變主意的時候,索性她並不在意。

她們二人早在幾天前就被安置在京畿,為了給趙浮一個驚喜,程粵將隔壁的屋子買下來安置她們二人。

程粵的語氣裏隱隱有驕傲之意,他解下腰間的一個錢袋丟給二人,“好了,敘舊明天再說,你們可以出去玩了。”

趙浮和謝詩都疑惑地看著程粵,只有王韶看出了點端倪,她很給面子地拿著錢袋拉著謝詩出門。沒走兩步就從暗處走出兩個帶著面具的人跟在她們後面,保護她們安全。

趙浮:“……”

樹上的香囊拆完也花了不少時間,趙浮都將絲帶和裏面的小玩具都一一收起來。

程粵:“本來想帶你見祖宗排位,但是想起祠堂都被我燒了,索性咱們就出去看戲去。”

程家的祠堂確實被他燒了,裏面的排位也都被砸了,程芪從來不認他這個兒子,他也就當是孤身一人。

“可是你占著人家的地盤呢。”趙浮調侃地問。

程粵無所謂地聳聳肩,眉眼都耷拉下來,“我就是一個陌生的強盜,殺了程家人,奪了程家財,占了程家地。”

趙浮嗤地一聲笑出來,雙眼彎起來,她眉間的花鈿顯得愈發鮮活艷麗,“走吧,去看戲。”

程粵幫她將幃帽的輕紗放下來,聲音輕輕的,“這樣你就不用戴揭面了,這東西對皮膚不好。”

“看樣子你對揭面的了解還挺多。”

出了程府,就看見手挽手的女郎相攜而過,她們塗著好看的胭脂,面容俏麗,手上拿著繡好的香囊。

大大小小的巷子裏都有不少人,有的是買煙花的小販,有的是買姻緣線的。

熱熱鬧鬧的大街上哪處都圍滿了人,俊俏的郎君穿著月白的袍子,手裏拿著一把俊雅的折扇,時不時朝街邊的姑娘點頭示意。

程粵緊緊攥著趙浮的手,他們走走看看,吆喝聲不斷穿來,什麽都有人賣。

突然趙浮拉了拉程粵的袖子,程粵彎腰湊到趙浮嘴邊聽,“你沒戴揭面?”

程粵手賤地去碰幃帽頂上的小掛飾,被趙浮打了手,“晚上有燈火宴,若我突然親你怎麽能戴著一個假面具!”

他挺直胸膛說的大義凜然,好像這是一件神聖不可侵犯的是,俏生生的臉龐都是肅然。

“……”

街邊是商販,街上有人穿著騎裝打馬過街,好生意氣風發,爽朗的笑聲傳遍大街小巷。大家都被這笑聲傳染,愉快的氛圍包圍著所有人。

每走過一家,就能看見紅色的燈籠掛在門口,門口還會有些討巧的童子出謎題,不少人圍著解謎,場面甚是壯觀。

還有酒家逗蛐蛐兒的,有人激動地捶桌子,或抱著腦袋懊惱不已。

路邊和善的小販見到程粵和趙浮都會說些討巧的話,有的商家別出心裁,漂亮話說的人忍俊不禁,看到趙浮笑了,程粵二話不說大手一揮買下。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成衣店也要去逛逛,給趙浮的衣服程粵仍覺得不夠,他一件件比對,有時搖頭有時開心。

店家滿心歡喜的看著他們,嘴裏的好話楞是沒有一句重覆的,誇的趙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出了成衣店,帶出來的東西他們都堆放在了馬車裏,車夫就負責慢悠悠地跟在程粵後頭。

趙浮則是帶著程粵去了古董店,店裏都是一些幾百年前的舊物,那些舊物都是倒鬥拿出來轉手賣的,程粵很給面子的仔細研究並且問出了博大精深的問題。

京畿很大,內城的熱鬧就已經讓人眼花繚亂。

邊走邊玩他們到了唱戲臺,這唱戲程粵不懂,附庸風雅的事他從來做不來,所以他自己找人安排了一出戲,這戲簡單講述了趙浮和程粵的相遇過程。

“郎君好生俊俏。”塗著花臉的小旦一身短打,英姿颯爽,手裏兩柄短劍耍的虎虎生威。

清秀的小生只是笑笑,“過獎。”

坐在底下的趙浮不知哪裏觸動到了她,她咯咯直笑,笑得東倒西歪,沒有了千山先生的冷靜自持,透露出的反而是小女兒嫁的嬌媚姿態。

“這本子是誰寫的,倒是有趣!”趙浮笑得直不起腰,她吸吸鼻子湊過去問程粵。

程粵:“我寫的。”

聽到這,趙浮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看得程粵心裏都有些發毛。

“怎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寫的什麽東西,我難道就是一副流氓姿態嗎!這哪裏是我和你的事啊,這不就是一出女土匪調戲公子哥的戲碼。”趙浮笑得直喘氣,臺上的小旦已經勾起了小生的下巴,挑起的眉毛是一派風流倜儻,煞有介事。

程粵看她笑得東倒西歪的,也就沒有反駁,他們將這一女流氓強搶書生的戲看完,趙浮還覺得津津有味,豎著大拇指笑著說:“程大人好本事!以後可以去做個寫書先生,我第一個買。”

臨近中午,各大酒樓都是人擠人,臺上看戲的,大堂聽說書的,還有表演雜技的,酒樓裏的花樣是層出不窮,讓人應接不暇。

程粵早就定好了三樓的雅間,可以俯瞰這一條街上的光景,但是趙浮隨意地勾來一條長條板凳,跟著大堂裏的人一起鼓掌。

說書人驚堂木一敲,素色的長袍掛在瘦條條的身上滑稽可笑,但是他的講述將人帶入到了故事之中,趙浮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捋著胡子的說書人,程粵目不轉睛地看著趙浮。

一頓飯吃的開心至極。

他們逛著逛著就碰到了幾個小姑娘羞答答地給程粵拋手帕,白皙的臉蛋已是羞紅一片。過路的女郎未發覺程粵是誰,只曉得是個無比俊俏的郎君,面如冠玉,氣質如竹。

程粵面無表情地拉著趙浮往旁邊一步,那些手帕全都輕飄飄地往下落,幾個女郎和程粵趙浮都一起看著那幾塊手帕飄啊飄,飄啊飄,慢悠悠,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趙浮:“……”

有的小姑娘氣得直跺腳,有的羞的直接跑了,還被有的大膽的女郎媚眼如絲,笑嘻嘻走開。

程粵:“……”

他們對視一眼,忍俊不禁。

趙浮啪啪啪地鼓起掌,“程大人風采依舊。”

程粵莞爾,謙虛地說:“獨女郎一人爾。”

出了內城,外城還要熱鬧些,內城的嚴肅之氣一掃而空,有些郎君和女郎當街對舞,或是飲酒作對。

河上畫舫小舟數不勝數,吟詩作對,好不風流。

四面八方爽朗的笑聲,有些小姑娘圍在一起討論哪個郎君長得好看,哪個的文采最好,哪個最會喝花酒。

搭建的香橋也有百丈之長,距離就好像真正的牛郎織女。

到了夜晚更是熱鬧,人擠著人,摩肩接踵。從內城第一聲的燈火宴沖上天,爆發出了一聲響亮的驚呼 。

隨之而來外城的各個角落都放出燈火宴,漂亮的燈火在天空中綻放開來,照亮來整個夜空。五彩斑斕的燈籠掛在墻上,拉拉下面的彩帶,就會爆出一朵朵絢麗奪目的煙火。

各大酒樓推出新的花魁,公子哥一擲千金的豪爽,推杯置盞的歡愉。

外城的女子更為開放些,趙浮和程粵一路走開,收獲了不少的香囊,甚至有幾個郎君也幽幽地放在程粵手上。

程粵更絕,他沒有拒收香囊,而是全部系在香橋之上,系著各色香囊香包的香橋掛滿了叮叮當當的小玩意兒,不少才子佳人在上面表白心跡。

橋下滾滾流過的河水倒映出天上的彎月和無數顆星子。

這個夜裏,無數人都躁動著。

目光所至,都是手拉著手,出雙入對。

程粵拉著趙浮站在香橋上,他手裏是兩個自己繡的香囊,將其中一個繡有彩鳳鷓鴣鳥的給她,金絲的線游走幾位流暢,長頸相交的天鵝在湖中格外美麗。

趙浮輕輕扶著那金絲。

瞥到她在幹嘛,程粵猛的一驚,“家裏還有很多,你莫將這金絲拆了!”

趙浮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看著橋上一對對碧人,程粵瞇著眼睛,高興地說:“等第二輪燈火宴的時候,我們互換香囊好不好?”

旁邊的一位女郎突然笑出了聲,笑聲裏無不充斥著可愛,她對著身旁的郎君說:“你看那位郎君好生可愛,這香囊繡的我手都痛了。”

趙浮:“……”

旁邊的那位郎君:“……”

迎著程粵期待的目光,趙浮笑著點點頭。

她將幃帽前的輕紗搭在帽子的勾子上。

第二輪燈火宴開始,一輪輪煙花上天,爆開來,緊接著是無數絕美的煙火,像是燃燒不完,黑幕一般的天空刻印上了這一輪生生不息的煙花。

燈亮包圍著他們,好像無數人在歌頌,在讚揚,在祝福。

趙浮將那香囊伸出,歪著頭像個小女孩,“程大人,萬古長青,生死以赴。”

一朵煙火在上空炸開。

她的雙眼亮晶晶的,承載著浩瀚的銀河,拓印著不息的煙火。

程粵接過她手上的香囊,趙浮伸出手迫不及待地想看程粵給她的香囊。

程粵從手上的香囊裏拉出一根紅色的長繩,他將長繩穿過趙浮的頭頂,撥開輕紗,落入到她的脖頸上,香囊自然而然的脫落下。

又是一朵煙花炸開,周圍是人聲鼎沸。

在萬人大笑的熱潮之中,程粵低頭吻了趙浮。

你聽到了嗎?

所有人為我們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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