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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打群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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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渡開始了,五只狹長的龍舟如利箭一般,飛快撞斷江面上低懸的彩絳,張開船槳組成的翅膀,翺翔於江面之上。

江邊吹吹打打,鑼鼓喧天。

婦人孩童,士子文人,州縣百姓,像飛卷騰挪的海浪,層層疊疊,撲向河岸。

吶喊助威聲響徹雲際,震耳欲聾。坐在竹樓裏觀看比賽的人能清晰感受到湧動的巨大聲浪。

傅桂忍不住站了起來,趴在窗沿邊,指著其中一條朱漆彩繪的龍舟道:“快看,那是三房的五哥哥!”

傅雲英順著她鮮紅的指尖看過去,一條龍舟破開水浪,風馳電掣,直朝她們所在的竹樓撲了過來。船上的青年兒郎都光著膀子,穿白色大口褲,腰束大紅巾子,肌肉賁張,像塗了一層油。他們跟隨鼓聲做出整齊劃一的動作,飛濺的乳白水花在烈日照耀下折射出一道道彩色霞光。

她是第一次觀看龍舟賽,傅月在一旁低聲為她講解:“我們傅家和甘泉鎮的鄭家一條船,縣裏一條船,周家和李家一條船,楊家、齊家、郭家一條船,還有一條船是其他鄉的。”

五條龍舟每年參加競渡比賽,舟中的兒郎俱是從各鄉大姓家族遴選的健兒,個個身強體壯,力大如牛。

傅桂湊到傅雲英身邊,一手托腮,笑著道:“我們家好多年沒贏了,今年族裏特地把五哥哥他們叫回來,五哥哥他們常年跑船,力氣大,一定能得第一!”

傅雲英挑挑眉,擡起眼簾瞥一眼站在窗前的傅雲章,他身姿挺拔,高挑清瘦,不知道族裏有沒有人想過拉他去參加龍舟比賽,黃州縣的人這麽迷信,怎麽沒想過把他塞進去震懾其他鄉鄰?

小抓髻忽然被輕輕揪了一下,她捂住發鬢。傅雲章低頭看著她,嘴角微微勾起,“好玩嗎?”

她心虛地移開目光,不敢說自己正在想象他站在龍舟上揮舞著雙槌鼓勵族中兒郎的樣子——那太滑稽了,他更適合月夜泛舟湖上,一壺茶,一爐香,一盤殘棋,他沐浴在清冷月色中,風吹衣袍獵獵。

耳畔傳來傅桂咯咯的笑聲:“快看,我們家的龍舟要贏了!”

傅家和鄭家的龍舟一馬當先,遠遠將其他四條龍舟甩在身後。鼓點密集如雨,江邊的百姓賣力地扯開喉嚨嘶吼,樓上的陳知縣請趙師爺起身,預備獎賞奪魁者。

傅桂一臉笑容,拍著手歡呼:“要搶到彩旗了!”

彩旗懸掛在竹樓前挑出的一支長竿子上,誰第一個扯下彩旗,就代表哪條龍舟贏得比賽。

叫喊聲,鼓勁聲,歡笑聲,還有其他鄉民不滿的嘀咕聲匯集在一處,震得人耳膜嗡嗡一片響。

傅桂都準備好跳起來慶祝了,喊叫聲突然一滯,江面處驟然響起一聲巨大的聲響。

一片嘩然。

兩條龍舟撞在一處。其中一條龍舟翹起的龍首朝著即將獲勝的傅家龍舟撞過來,頓時人仰馬翻,傅家的龍舟直接被撞翻了,舟中子弟紛紛落入水中。

其他三條龍舟上敲鼓的人楞了片刻,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繼續捶鼓。

縣裏的龍舟飛快擦過傅家翻倒的龍舟,搶得彩旗。

原本即將獲勝的傅家龍舟突然被撞翻,岸上的百姓半天回不過神,直到陳知縣出現在竹樓外,小吏們高聲唱出最後奪魁的是縣裏的龍舟,兩岸觀者才後知後覺地為勝利者歡呼。

當然,更多的人臉紅脖子粗,正在大聲咒罵撞翻傅家龍舟的周家和李家,各種粗俗汙穢的字眼從他們嘴中蹦出來,竹樓裏的婦人連忙捂住自家閨女的耳朵。

傅桂氣得揎拳擼袖,恨不能跳下去把周家人和李家人按進江底,“周家人太卑鄙了!肯定是周家人!”

傅雲章眉峰微蹙,囑咐傅雲英和傅月、傅桂,“你們待在這兒,別到處走動。”說罷他擡腳上樓,匆匆離去。

竹樓上,陳知縣神色尷尬,趙師爺此次來黃州縣訪友,他費了不少功夫才把人請到江邊觀看龍舟比賽,沒想到竟然會出這樣的岔子。

趙師爺倒是覺得好玩,捋捋胡子,笑嘻嘻道:“早聽人說貴縣民風活潑淳樸,果然如此啊!”

陳知縣還能說什麽?只好撐著笑臉陪笑道:“讓趙師爺見笑了。”

小吏們劃著船救起落水的人。傅家和鄭家的人眼看勝利在望,突然遭周家、李家暗算,和彩旗失之交臂,不肯放過周家、李家人,游到他們的龍舟前,合力把他們的龍舟也推翻了。

“撲通撲通”,落水的人越來越多,漢子們在水裏扭打撲騰,小吏們想把人扯開,人都在水裏,怎麽扯得動?岸上觀看比賽的幾家人群情激奮,也剝了衣裳,甩掉鞋子,跳進江裏,幫自家兒郎打架。

一場混戰,岸上的人根本分不清哪家占了上風,一眼望去,全是翻湧的水花,幾十上百的男人在水中廝打,叫罵聲把岸上的鑼鼓聲都蓋過去了。

更讓傅雲英目瞪口呆的是,江邊的婦人們為了自家男人、兄弟,也加入罵戰之中,最後吵著吵著竟然也打了起來,你扯我的頭發,我撕你的耳墜,尖叫辱罵聲比男人們的還響亮。

她展眼四望,江裏、岸邊、竹樓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打架的打架,圍觀的圍觀,助威的助威,還有幾個老婦人專門跟在婦人們身後撿她們掉落在地的金銀首飾,“各司其職”,好不熱鬧。

老實說……這是她頭一次看到這麽多人一起打群架……實在壯觀得很。

風中傳來趙師爺的大笑聲:“今天真是令某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吶!”

陳知縣臉都氣綠了。

傅月最愛操心,倚在窗前墊腳不住張望,擔憂道:“我爹不會也在裏面吧?要是受傷了怎麽辦?”

傅雲英道:“四叔要護著奶奶她們,不像五哥他們那樣沖動。”

她話音剛落,一個披頭散發的婆子擠進竹樓裏,嘴裏罵罵咧咧往外吐臟字,見了幾位小姐,忙止住罵,“四老爺怕小姐們擔心,讓我過來說一聲,請小姐們緊跟著二少爺,先不要回去,等人群散了再回家。”說完這話,她慢慢退出去。估摸著幾位小姐看不到她了,她立刻彎腰抄起鞋子,沖進幾個正打得難解難分的老婦人中間,“不要臉的東西!今天讓你們看看我們傅家人的厲害!”

聽到婆子叫罵聲的傅雲英:……

她懷疑傅四老爺很可能把仆人們全派出去揍人了。

傅桂趴在窗前,指著在水裏撲騰的周家人小聲咒罵,看她那躍躍欲試的架勢,似乎很想下樓去和周家人一比高下。

傅月則憂心忡忡,繞著屏風走來走去,一臉憂色。

一場龍舟競渡比賽,最後以打群架收場。

等趙師爺在趙家家仆的護送下退場,陳知縣跺跺腳,拂袖離去。

小吏們實在沒法勸阻本地人口最多的幾大姓氏的家人打架,又不能把人抓進縣衙裏去——人太多了,抓不過來,只好劃著船來來回回救起被其他人丟進水裏的老百姓。

傅雲章很快回來接傅雲英、傅月、傅桂幾人離開,他在傅家的地位舉足輕重,大部分傅家人都聽他的勸,看到他一臉不悅,不必他發話,便各自散了。其他幾大姓的族人打得正酣,一時沒法抽身。

剛出了竹樓,一個穿胭脂色刺繡杜鵑花對襟襖子、白地繡花馬面裙,身材纖瘦的小娘子迎面撲了過來,滿臉淚痕,“二哥哥!”

傅雲章腳步一頓。

傅雲英眼看著那小娘子淚流滿面,渾身瑟瑟,好像是害怕極了,卻眼神奇準,左不撲,右不撲,偏偏往傅雲章懷裏撲,細眉微挑,一個錯步擋到傅雲章身前,接住那小娘子,淡淡道:“姐姐當心。”

傅雲章愕然,看了她一眼,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娘子沒想到半路突然殺出一個面色冷淡的小妹妹,楞了片刻,這人是誰?怎麽從二哥哥的雅間出來?傅容今天沒來看龍舟賽啊?

傅桂從傅雲英背後繞出來,拉小娘子的手,“蘇姐姐,你怎麽在這兒?”

蘇小娘醒過神,低頭拭淚,我見猶憐,“到處都是人,我和蘇桐走散了。”

傅桂朝傅雲英眨眨眼睛,笑向蘇小娘道:“外邊太亂了,你和我們一道走吧。”不由分說,上前挽住蘇小娘的胳膊,把她拉開,扶她上馬車。

傅雲英拍拍手,“二哥,不用謝。”

傅雲章搖頭失笑,拍拍她的腦袋,“好了,回去吧。”



傅四老爺剛把大吳氏、盧氏和韓氏送回家,正想返回江邊接傅月她們,看到傅雲章親自送她們回家,謝了又謝。

傅雲章和傅四老爺客氣幾句,看著傅雲英幾人進了家門,告辭回去。

傅雲英提醒傅四老爺,“四叔記得打發人送蘇姐姐回家。”

傅四老爺滿口應承,蘇小娘望著傅雲章匆匆離去的背影,面露失望之色。

回到內院,傅桂噗嗤一聲笑了,抓起傅雲英的手,“英姐,你剛才反應真快。”

傅雲英平靜道:“比不上姐姐。”

傅桂嗤笑一聲,擡起下巴,“二少爺是我們傅家雲字輩最出息的兄弟,他以後要考進士,娶貴人家的千金小姐,蘇妙姐怎麽配得上他!”

一旁的傅月微微蹙眉,“桂姐,別這麽說人家,蘇姐姐怪可憐的……”

傅桂翻了個大白眼,拉著傅雲英走開,繼續和她八卦,“蘇妙姐癡心妄想,蘇桐和傅容訂親了,她背地裏和丫頭說兩家關系這麽好,應該親上加親,這樣一來,他們姐弟倆,蘇桐娶傅家的小姐,她嫁傅家的少爺……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也不想想,二少爺連知縣老爺家的小姐都看不上,怎麽會娶她!”

蘇娘子的大女兒蘇大姐是傅三老爺的大兒媳,後來傅三老爺的兒子不幸病死了,蘇大姐在傅家守寡。那時蘇老爺病死在外地,留下蘇娘子和一雙兒女,孤兒寡母,受人欺淩。傅三老爺仗義,把蘇娘子和蘇妙姐、蘇桐接到傅家養活,讓他們和蘇大姐團聚,蘇大姐病死之後,傅三老爺也沒趕蘇娘子幾人走。蘇娘子對傅家感激涕零,多次當著眾人的面說她的兒子只娶傅家的小姐,女兒也要嫁到傅家。

如今蘇桐和傅容訂親,蘇妙姐卻沒有定下人家,三房的五少爺曾想向蘇娘子提親,聽說蘇妙姐屬意傅雲章,沒好意思開口。

傅雲英在京師生活多年,每到會試放榜之後,城中總會興起一陣辦喜事的熱潮。等熱潮過去,那些新晉進士家鄉的糟糠妻找上門來,鬧得滿城風雨,這種為了攀權附貴而拋棄發妻的事屢見不鮮。

傅雲章年紀輕輕,姿容出眾,如果進京趕考,一旦榜上有名,那些專門等著榜下捉婿的京師人家一定會為爭搶他而擠破頭。不論是從家境上說,還是考慮到人脈關系,娶京師人家的女兒比娶黃州縣本地女子為妻對傅雲章助益更大,陳老太太不讓他早早成親的做法很明智。

傅桂還在抱怨蘇妙姐沒有自知之明,“我跟著蘇娘子學繡活,蘇娘子人很好的,從來不罵我們,蘇桐也好,和和氣氣的。你別看蘇妙姐柔柔弱弱的,其實一肚子心眼,她老和傅容湊在一起欺負我們。英姐,下回見了蘇妙姐,你得警醒點,別被她騙了,你是二少爺的學生,蘇妙姐說不定會像巴結傅容那樣巴結你。”

她白一眼不遠處的傅月,壓低聲音說:“月姐就以為蘇妙姐是好人,胳膊肘往外拐,次次幫蘇妙姐說話。”

傅雲英笑笑不說話。傅桂大多數時候活潑開朗,在傅月面前卻特別冷淡,總愛挑傅月的錯處,傅月性情柔順,與世無爭,自然會更加喜歡蘇妙姐那樣溫柔可親的小娘子。

姐妹幾個在甬道前分別,傅雲英回到丹映山館,韓氏拉著她上上下下摩挲,看她有沒有磕碰到,最後哈哈大笑:“他們的龍舟賽原來可以打架的!哎,要不是你奶奶在,我也想跳下去和那幾個潑婦打一架!”

在甘州的時候,韓氏可是撒潑打架的好手,誰敢欺負她,她立馬抄起鐵鍬把對方揍得滿頭包。

母女倆吃了杯茶壓驚,對坐在窗下編網巾。傅雲英把這幾個月的入賬一點點說給韓氏聽,韓氏喜不自勝,幹活更麻利了。

不一會兒,聽到大吳氏房裏的丫頭敷兒在外面喊:“五小姐,老太太請您過去說話。”

韓氏支起窗子問敷兒,“什麽事?”

敷兒答道:“不曉得,老太太找五小姐說幾句話。”

傅雲英放下絨繩,拍拍衣襟,整理好衣裙,安撫韓氏,“沒事,奶奶可能怕我今天嚇著了。”

她跟著敷兒到了正房,盧氏、傅桂、傅月都在房裏,大吳氏臉色不大好看,一見了她劈頭就問:“趙師爺想讓你拜她為師,你沒答應?”

傅雲英平靜地嗯一聲,“是的。”

盧氏臉色一變,傅桂的臉色也有點古怪,大吳氏猛拍大腿,“沒出息的東西!你曉得趙師爺是什麽人嗎?閣老夫人的老師!我們這樣的人家,連他們趙家的門都進不去!你倒好,當著縣裏人的面落趙師爺的面子!”

她手指傅雲英,疾言厲色:“我讓人去準備攢盒節禮,你提著去給人家趙師爺賠禮!”

傅雲英想了想,正面頂撞大吳氏的話,事情越鬧越大,反而不好……但是她早就成了大吳氏眼中離經叛道的孫女,何必再做妥協?反正不管她怎麽做,大吳氏都不會改變對她的看法。傅月和傅桂一開始也看不慣她的種種出格舉動,但小姑娘年紀小,更多的是疑惑不解,沒有任何敵意。大吳氏則完全是厭惡了。

她委婉道:“奶奶說的是,是我莽撞了,等四叔回來,孫女就去四叔跟前請罪。”

傅雲啟和傅雲泰還沒歸家,傅四老爺出去找人去了。

大吳氏沒聽出傅雲英的話外之音,以為她服軟,輕哼一聲:“你爹死得早,你四叔、嬸子看你可憐,舍不得管教你,把你慣得無法無天的,我看老四太縱著你了!”

傅月嚇得一抖。傅桂咬緊唇,看一眼傅雲英,神色焦急。

盧氏怕傅雲英難堪,堆起一臉笑,正想說話,傅雲英微微一笑,“奶奶說的是,四叔確實很疼我。”

面色如常,不見一絲尷尬之色。

盧氏一楞。

大吳氏也楞住了,張了張嘴巴,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鬧哄哄的。

盧氏皺眉走出去,“怎麽回事?”

王叔抹把汗,“太太,不好了,蘇少爺受傷了!”

傅家只有一位蘇少爺,那就是蘇桐。不過蘇桐受傷,關他們什麽事?要著急也是蘇娘子和大房的傅容著急吧?

盧氏快步走出去,只見幾個家仆擡著一張春凳走進正堂。春凳上的少年面如金紙,滿頭是汗,傅雲泰和傅雲啟緊緊抓著他的手,跟在一旁抽泣,兄弟倆失魂落魄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王叔嘆口氣,說明事情原委:傅雲泰和傅雲啟偷偷溜出去玩,剛好碰上周家人,兩夥人劍拔弩張,吵了一架,被旁邊的人勸住了。本來彼此相安無事,後來周家的龍舟撞翻傅家的龍舟,傅雲啟和周家的少爺又碰上了,這下子新仇舊恨浮現心頭,少不得動手動腳。

傅雲啟和傅雲泰是背著盧氏跑出去的,只帶了兩個小廝,比不上周家少爺人多勢眾,被周家人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蘇桐路過,為了救傅雲啟和傅雲泰,被周家人打破腦袋,鮮血直流,胳膊也斷了。

周家人沒認出蘇桐來,等蘇家家仆大哭著說蘇桐馬上就要參加院試,這才知道闖下大禍了,頓時作鳥獸散。

盧氏氣得牙根癢癢,要是被打傷的人是傅雲啟或者傅雲泰,那倒沒什麽,少年小官人,一時意氣沖動,難免惹是生非,但是蘇桐可是要考秀才的人啊!

他剛剛通過縣試和府試,二少爺說他一定能考中秀才的!

這讓他們怎麽向蘇娘子和陳老太太交待!

盧氏心亂如麻,“快去請郎中,請跌打師傅,請藥酒師傅,只要是能治傷的,全都請過來!”

又叫人趕緊去找傅四老爺,催他快回家。

郎中趕到傅家,氣都沒喘勻,就被王叔提溜到正堂給蘇桐看傷。他剪開蘇桐身上穿的長衫,看了看傷勢,道:“最少得修養一個月。”

盧氏面色陰沈如水。

傅雲泰和傅雲啟哭出聲來,反倒是蘇桐面色平靜,安慰他們,“無事,只是小傷。院試下場再考就是了。”

他越通情達理,盧氏心裏越不好受,一面囑咐人把蘇桐擡到房裏好生診治,一面派人去請蘇娘子過來。

正院裏,老太太大吳氏聽敷兒說了蘇桐受傷的事,也變了臉色,憂愁道:“這可怎麽是好?人家可是要考秀才的……”

哐當一聲,茶鐘傾倒在地。傅月手忙腳亂,站起身抖落濺到裙子上的茶葉,臉色通紅。

傅桂看了她一眼,眉頭輕皺。

這麽一打岔,大吳氏沒心情繼續訓斥傅雲英,擺擺手讓她回房。

傅雲英告退出去,走到回廊外邊,後面一個人幾步追過來,拍她的肩膀,“英姐,你別生氣,奶奶是為你好。”

傅桂氣喘籲籲,手裏抓了一大把松子糖和糖耳朵,往她掌心裏塞。她喜歡用好吃的好玩的拉攏別人,對丫頭如此,對傅雲英也如此。

傅雲英笑了笑,輕輕推開傅桂,“四姐留著自己吃罷。”

傅桂遲疑了一下,“英姐……你應該拜趙師爺當老師的,你還小,不曉得他有多厲害,拜了他當老師,家裏人都會對你更好的!”

她簡直恨鐵不成鋼。傅月是四叔的女兒,嫁妝豐厚,卻性子懦弱,肯定不能嫁到大戶人家去。如果她和傅月一樣有個能幹精明的爹,別說是知縣家,就是知府老爺家她也嫁得進去!五妹妹呢,二哥給她當老師不算,趙師爺也想當她的老師,她竟然不識好歹,說不肯就是不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傅桂嫉妒得直冒酸水,如果她能拜趙師爺當老師,她根本不用愁嫁不了好人家!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傅桂不無心酸地想著,努力把心裏翻騰的妒意壓下去,語重心長道:“英姐,下回再有這樣的好事,你先問問四叔或者四嬸再作打算,別隨便得罪人,曉得麽?”

傅雲英沒說什麽,點點頭。傅桂倒也沒有惡意,她就點頭哄哄姐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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