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靈回了裊清宮。

她在回去的路上, 仔細捋了一番江子淵謝衡兩人對江心澄這個名字的態度和幾次聽到名字的反應，對原本那個虛無縹緲的大膽猜測陡然篤定了幾分。

她一路禦劍而行，竟也沒有碰到人給長老打報告, 甚至有弟子恭敬地叫她二師姐。

古靈才知道原來自己和謝衡被關進回風崖的事情，宗門並沒有公開宣告，許多的弟子並不知道她原本該被關在回風崖上。

進了裊清宮，不用江子淵多說，她直接去了和曦殿。

一身白衣的江子淵站在冰冷的雪床前，墨發被清風微微拂起，看上去像個無欲無情的仙人，下一秒就會乘風而去。

古靈目光落在他一身如雪的氣質上，眼眸微微瞇起。

江子淵轉過身來，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尖泛起一絲金光, 落在古靈身上。

金光如晨曦一般籠罩古靈全身, 只一瞬，江子淵便了解了她體內所有的變化。

“怎麽樣？滿意嗎？”古靈先發制人，笑嘻嘻道。

她身上的靈氣和魔氣融合得如此完美, 容貌氣質卻沒有絲毫改變，簡直就是江子淵一直想培養出的仙魔體最佳狀態。

江子淵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直接轉身, 淡道：“跟我來。”

他徑直往和曦殿外走去, 古靈跟在他身後，一路彎彎繞繞，很快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一塊木牌立在整個大殿僅有的供桌上，沒有香爐和貢品, 四個金色的大字刻在木碑上，只在江子淵靠近的時候，那個“人”字的右腿悄悄抖了抖。

“師尊？”古靈能猜到他盡力培養自己的魔氣，想必是仙魔兩氣融合後的仙魔氣有什麽特殊的作用，只是沒想到這作用最後竟然是在辭清真人身上。

“將你的靈氣註入吞金煙火獸體內。”江子淵吩咐道。

古靈沒有拒絕，她也想看看江子淵想幹什麽。

她將自己融合後的墨綠色靈力灌入吞金煙火獸體內，不一會兒那煙火獸重新化作獨角小獸，從木牌上落下來。

別看這小小的獨角小獸體積不大，吸收起靈力來卻是毫不含糊，沒一會兒古靈便有些力竭，而吞金煙火獸卻還似沒有任何變化一般。

江子淵見狀，如當初給古靈的金丹加固一般，兩根手指駢起，將淡金色的靈力送進古靈體內。

古靈頓時感覺體內幹涸的丹海瞬間被註入一股浩瀚汪洋，不過這汪洋的感覺只有一瞬，仿佛錯覺一般，很快便變成涓涓細流，支撐著古靈繼續輸入靈力。

古靈無需擔心靈力的註入了，意識便漸漸發散起來，開始註意到這股始終溫熱寬厚的金色靈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丹海總是蠢蠢欲動，有種將對方一吸而盡的沖動。

“靜心。”江子淵如松如雪的冷冽聲音打斷了古靈的思緒。

她這才發現，自己又不自覺做了多餘的事情。

這身體……怎麽好像不太聽她使喚？

古靈不是第一次發現不對勁了。

第一次對江子淵給她的丹藥的渴望，第二次在裊清宮聽到謝衡笛音，第三次謝衡身邊的彼岸花對她親密至極，以及這一次對江子淵靈力的覬覦。

其中最反常的一次，就是謝衡那些彼岸花最開始對她各種殷勤，卻在最後關頭倒戈對謝衡言聽計從的那次。

她可不相信世上真有什麽氣運之子能夠讓素未謀面甚至是他人所屬物的彼岸花對自己無比親密，更不信是謝衡閑極無聊指揮著自己能夠控制的東西討自己歡心好讓自己放棄警惕一舉拿下。

這一切，只可能是原主的身體真的有什麽特殊之處——仙魔體以外的特殊之處。

這也使得古靈一個沒有展露出仙魔體特質的人在任務失敗被江子淵扔出神穹宗之後還能再度被清掉記憶回到神穹宗有了解釋。

不是因為她對計劃至關重要，而是她的身體，對計劃至關重要。

而江子淵，顯然也對其有所察覺。

這麽多次的提醒，即便沒有什麽想法只怕也能夠發覺不對勁了。

古靈這些猜測從心底一滑而過，沒有深究。

以她目前的能力，就算真的想出了點什麽，也沒有能力布局和反抗，不過，倒是可以利用這個奇怪的身體，做一些事情。

古靈的靈力輸出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那只吞金煙火獸才終於有了些變化。

金色的獨角漸漸變得透明，整只小獸從面無表情變得軟糯可愛，看上去比之前的不近人情要親切得多。

古靈看得一臉抽搐：這靈力的作用不會就是把一頭獨角獸變成一只四腳萌獸吧。

好在古靈沒有吐槽多久，江子淵的靈力沒有停，古靈的靈力也沒有停，小獸很快產生了更大的變化。

它從一只四腳獸，變成了一塊金燦燦的金磚。

此後再怎麽輸入靈力，金磚再也沒有任何變化。

別說古靈看的一臉抽搐，就是江子淵，眉間也閃過一絲無語。

“這金磚，應該還有什麽別的能力吧。”古靈不敢相信，自己輸入了這麽多靈力，這只還能變成耀眼金字的獨角小獸，反而退化成了一塊只能看不能吃的金磚。

雖然這玩意兒在現代古代都是硬通貨，可是在修真界，除了裝飾毫無意義。

“師尊，您是缺錢了嗎？”古靈明知不是如此，卻還是沒忍住小小地吐槽了一番。

江子淵站在原地，仿佛也被這塊金磚震驚到，良久沒有動作。

“師尊？”古靈以為他自閉了。

誰知江子淵在原地思考良久，手中憑空變幻出一個小碗，放在了空無一物的木牌前，將金磚放了進去。

隨後吩咐古靈：“點三根香。”

古靈沈默著沒動。

江子淵看過來時，也無辜地看過去：“師尊您忘了，我乾坤袋就是個擺設。”

裏面除了一群薅謝衡羊毛薅出來的彼岸花，屁都沒有一個。

江子淵看了她一眼，雖然沒什麽情緒，但是古靈隱約覺得他是在驚訝，驚訝古靈乾坤袋裏真的什麽都沒有。

古靈好險忍住了白眼。

“算了。”江子淵抿了抿唇，直接上手敲了敲金磚。

金色的長磚和白皙的指骨相接觸，竟有一種意外的驚艷美感。

古靈一開始還沒明白意思。

“出來。”江子淵見金磚沒動靜，原本敲擊金磚的指骨伸展開來，變成了兩只駢起的模樣——是準備掐訣的樣子。

那金磚只堅持了三秒，便迅速長了腳似的，一步一步蹦跶到木牌上，上上下下恨不得找個洞塞進去的模樣。

古靈正納悶呢，就見那金磚在急躁了一陣之後，竟然真的一個猛撞，鉆進木牌裏不見了。

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徒兒啊，為師想你好幾百年了，你也不來看看老人家，為師險些就投胎轉世，與你天人永隔啊！”

那聲音叫得那叫一個淒慘哀怨，好似盼夫得歸的怨婦，語氣硬中帶軟，傲嬌中帶著委屈，欣喜中帶著哀戚，戲精二字不足以形容。

“誒？怎麽沒有香火？徒兒，你這……不厚道啊，召喚為師還要煙火獸出香火，為師……為師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眼見著辭清真人還有不依不饒說個天荒地老的架勢，江子淵直接道：“我的記憶是不是被你洗去了一段。”

“要說當年，師尊也是叱咤瀚海大陸的第一道人，如今竟淪落到一點香火還要從煙火獸嘴裏摳索，實在是……記憶？什麽記憶？為師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倒是徒兒啊，為師雖然已經作古，但是殘魂還在呢……怎麽能幾百年不來看望一次呢……”

辭清真人說了個不知道，就又開始哼哼唧唧地抱怨自己的處境，誰知不過抱怨兩句，江子淵便伸手做了一個抓握的動作，金磚的一角竟硬生生叫他扯出來。

“誒誒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徒兒！為師錯了錯了，快把它放回去！”

辭清真人這縷殘魂寂寞了幾百年，除了遇到一個不懂事闖進來還隨意奉了一把香火的古靈，那是幾百年沒有見到人，也沒有吃過東西，更沒有見過金子，摸過金燦燦的元寶，這會兒金磚到了他懷裏，還是吞金煙火獸化的，裏面帶著香火的氣息，他如何肯放手。

如果是辭清真人的真身，他或許還會理智思考，在更嚴重的情況發生之前及時止損，然而這只是一縷殘魂，還是一縷比辭清真人更不要臉的、飽受寂寞的殘魂，抓到金磚跟摸到絕世法寶似的，整個人都丟了魂，哪裏還記得自己生前對“江子淵記憶”諱莫如深的模樣，本能推辭一下已經是極限了。

江子淵停了手，但沒有將手收回來，顯然是打算聽他說完。

辭清真人在另一個世界抱著金磚，不情不願道：“為師確實是封了你一段記憶，但是這都是為你好啊徒兒……”

眼見著辭清真人又打算長篇大論地訴苦，江子淵拿住金磚的手緩緩往外抽了一截。

“對不起師尊錯了錯了！是本尊那個老狗比幹的事情，和我一個殘魂沒有關系啊！徒兒你要分清罪魁禍首啊！”

江子淵頓了一會兒，繼續抽金磚。

“沒洗記憶！沒洗！只是改了一點！一個名字而已！不是一段記憶！”

古靈看戲的眼神，陡然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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