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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蛇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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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澄亦是低聲道:“有用雷符的痕跡,是道家的法術。像是師父手筆。”

兩人騎馬並行,又悄悄低語,在外人眼中瞧上去頗親密——自然二人誰也不做如此想。

薛煊心道,天師已然回寧,更何況在金陵如此手筆大用道術,行事毫不遮掩。除了張天師外,別無他人。天師此次回京城後所作所為,明面上被人瞧得見的,也只有這一樁事,定然有其深意。只是這緣故到底是什麽呢?

眼見的到了共行的最後一段路,即將要分開了。薛煊勒馬,望著周澄道:“你回天師府?”

這話問的多餘,若是王鳳州在場,是要被他揶揄戲謔的多餘。

周澄點頭。

薛煊道:“也罷。”

見周澄走出一段路,獨自一個背影孤寂,總覺得哪裏不對似的。想了想,策馬追上前問道:“明日可有空閑?隨我去工部閱看《萬國輿圖》。”

周澄道:“好。”

這“好”聲落地,薛煊方覺得似乎對了。他再與周澄道別,入了宮回稟完畢,回他親王府好生沐浴休憩。

這日晚些時候,有則消息插了翅膀般飛進金陵城權貴人家。說的是數日後,敬親王世子薛煊在府中設下靶場,要辦一場射藝賞。他廣邀金陵城同好,賞玩工部新研制的小佛郎機。這則消息引得滿城轟動,一時間急著買裝飾衣裳的娘子公子多得很,布坊首飾坊的生意好的如同年節。

據說那小佛郎機不過半臂長,卻是極厲害的火器。能將房室轟出大洞來。若是使用不好,甚至能將人肩壁推出青紫。這火器向來是嘗鮮的公子哥願意把玩的東西。這等危險又構造精巧的物事,向來為男子追捧。

不過不為了佛郎機,單為了這是薛煊來京城後辦的第一場宴,單為了薛煊及王鳳州等會到場的公子,小娘子們也要精心裝扮,盛裝出席。還有甚者,命人想方設法加厚了肩壁處衣裳,定要又好看又能護佑的安全,打算親自下場一試。

為著這射藝賞,敬親王府下足了力氣準備。薛煊所管的神機營,也往來工部與親王府間,做些籌備的功夫。

次日,薛煊帶著春風出了親王府,徑直往天師府去。身後雖有人矚目跟隨,但都是往常常見的那幾戶,並未有什麽異常。不似在石城,連綿陰雨不說,被窺視卻總尋不到源頭。

這次天師府見面,周澄並未在存想。為了行走方便,她仍舊著一身粗布白衣。正執蟠桃心所幻化寬劍,習練劍法,如驚鴻游龍,又如風舞重雪。

薛煊並未出言相擾,負手站在一旁靜看,直至周澄練畢,方上前去,道:“先前我令春風暗與徐赟小廝進舟來往,他打探了月餘,有了些消息,一同來講與你知道。”

春風笑吟吟的,道:“先前那小廝也忒謹慎了。遞出去的話風兒一個也不接。徐公子去了,他們先前這批下人先是在靈堂守靈,後來便被遣在府中各處做生計。往常跟著徐公子時人往往高看他一眼,現下雖沒放出府,做的只是粗使活計,少不得被人欺負。”

“先前進舟都說一口流利官話。那日想是被欺負的急了,突然冒出浙西的話來。我聽說浙西的人最講究鄉土情誼,臨時去學了浙西話。他以為我是浙西同鄉,慢慢的也同我說一些。”

“他說徐公子並不是金陵城土生土長的,因魏國公跟隨聖上南征北戰,國公夫人便一直帶著徐公子同徐娘子居住在浙西。平定天下後,宏武一年間跟著國公夫人入金陵城的。魏國公家教嚴格,徐公子很怕他父親,但也最希望得父親看重,因而所學所行,一步也不肯踏錯。就連性情,也比在浙西時變了好多。至於徐公子因何往郊外平田去,在浙西時又有些什麽故事,尚還未告訴我。不過若再給些時日,應當也能知道。”

平田拋屍案後,薛煊時常想徐赟、羅長興、張肆維三者的聯系,因他三人明顯是認識的,其中一定有往事是他三人皆知而世人難知的。可是這三人卻也難找相同之處。

今日聽春風說完,薛煊倒猛然想起一點——倘若這三人發生聯系之時,是需要從如今再往前推些時日呢?徐赟是宏武一年自浙西入金陵,羅長興是宏武一年奉命遷入金陵的浙西富戶之子。張肆維是宏武二年殿試二甲傳臚,他是舒城人。假使他宏武一年入金陵城趕考,那麽自舒城入京的張肆維,同自浙西入京的徐赟、羅長興,在徽州府匯合後,可是有長長的一段路途相似。

難道是在這路途中,三人結識的嗎?

他心裏這麽想著,卻並未流露。叫春風接著隱藏身份打探此事,便請周澄同他一道到工部去。

李知早繪制的《萬國全圖》耗時數年,極為寬大的一副圖,彩繪而成。全圖旁還放置著自鳴鐘等物。

薛煊同周澄一道尋到了石城所在,又一一辨別了那幾處鬼吐水,連著周遭山川河流是何標志,都在何處,一一向周澄講了。

隨即周澄便如定住了般,只是定定的看著石城那一處。

薛煊瞧不出端倪,又不耐煩久看,叫人去仁智殿傳了畫師來,將選中的九點告知他,命他以此為中心,將石城這一片輿圖畫好。

待周澄目光從圖上移開,薛煊道:“如何?”

周澄搖頭,道:“尚不知。”

薛煊把將將繪好的輿圖收起,道:“回府標記了細琢磨去。過幾日射藝賞,來嗎?”

周澄道:“何為射藝賞?”

天師府又無下人,張天師在都城卻不知究竟在何處,天師府實在不通消息。故而滿金陵城都知道了薛煊要辦這一場賞,周澄卻茫然不知。

薛煊面上微微有些熱,神色舉止上卻如常。他將輿圖卷好推入周澄懷裏——力道重的推的周澄纖細身板一個趔趄,蠻橫道:“在我府中,你只需說來還是不來。”

周澄只當是追查所需,道:“若與案有關,必去。”

可是這勞什子射藝賞,薛煊心內忖度實在與拋屍案沒關聯——往日竟沒覺得,周澄還挺能挑字眼。

他面上不知為何有些燒,強詞奪理般反問道:“若與案無關,叫你去做什麽?”

周澄真摯道:“好。”

薛煊又沒了言語,先送她回了天師府,又獨自個兒回府。

數日後射藝賞。

偌大個園子,竟也被賓客填了泰半。香風隨走動陣陣,人聲應聚合嘈嘈。這賞上所展皆是稀罕物兒,三眼銃、兩人火銃、火龍出水、拐子銃、迅雷銃、五雷神機等等,均是能彰顯宏武一朝威武之師的火器。

最矚目的是小佛郎機。工部對佛郎機進行了改進,可單人持著,裝填又不很費時。時時震天響動,有如年節般熱鬧。

初時薛煊照料客套一二,不過不到一時,便有神機營兵士稟報所賞火器的問題,因而暫時告了別離了場。

在兵士看來,敬親王府薛煊的書房,又是一處極不同的所在。院內靜悄悄的,與靶場的熱鬧截然不同。書房打理的精心極了,書房裏布置的雖瞧上去一時說不出名堂來歷,可卻能瞧出不凡與華貴來。

供薛煊小憩的榻下竟然鋪了張銀狐皮,踩上去定然舒服極了——這是薛煊數年前與父親在遼東打獵所獵——瞧到這,兵士便機靈的低下頭,不敢再隨便眼神亂瞟了。

薛煊道:“有異麽?”

兵士道:“回薛大人,周邊已經巡過了。守得嚴密,未見有人。”

薛煊道:“其他活物呢?比方說,蛇。”

冷不丁有此一問,兵士十分摸不著頭腦。然而他做事用心,自然回稟道:“按著薛大人吩咐,書房周遭連只飛蛾都尋不出。沒有其他活物。”

又一聲震耳欲聾聲響,周澄望了望書房窗外。

此刻在火器聲響裏,周澄有些明白了薛煊所行。他在玄武湖黃冊庫內抽走她所拿的黃卷,他大張旗鼓的回了都城,他入城時在安化門外瞧見的一地蛇屍,加上他布置的今日這射藝賞的繁盛熱鬧。

薛煊道:“嗯。說說罷。”

那兵士回稟道:“黃冊庫官員七人。其首楊繼聖,賃房住於西市存冰巷。幼時父病逝,其母獨自撫養他及幼妹過活。生活甚是艱難,前年冬日楊繼聖母病死,甚悲慟。幼妹年方十三,未到尋人家的年紀……”

“張江陵……二甲第九名進士,授庶吉士,因病休三年,病休期間實在外游歷。回翰林院供職後,不多言不抱群。其兄為太子侍讀,任國子監司業……”

“高衍……山西洪洞人,父陜西按察司僉事。中進士時年三十。寫的好青詞……一妻四妾兩子,家中花銷頗大……”

“姚天喜……渝州長洲人,家族世代行醫,本是醫戶。少時有好學之名,擅作詩。與戶部尚書之子王鳳州來往甚密。無妻無子……”

兵士對答如流,顯見的熟記,這幾日暗中是下了大功夫的。連帶著其餘三人的生平底細,一一回稟了薛煊。

這七人生平,先入為主的看去,仔細揣摩皆是可疑之處,似乎處處可以入手,可是又是再正常不過的宏武朝官宦履歷。

薛煊道:“知道了。接著留心暗訪。”

他將今日兵士所言,一字一句揣摩,並同那日初到黃冊庫之時,所覺詭異之處一同聯想。那種不對勁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心,卻始終差著點。究竟是什麽讓慧椿等人的黃冊卷,有別於其他人的,從而使自己心生警惕、進而覺察出異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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