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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掉馬進行時(五十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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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敞開的?殿門之中, 雲煙浮動,金燦的?日光在天際傾瀉而下,在輕薄如紗幔般的?雲霧之中無?聲地穿行, 在不遠處恢弘的?殿宇之上投下閃爍的?金光,如神?祗降世一般聖潔又靜謐。不遠處重山疊翠,在沈浮的?繚繞仙雲之中若隱若現?, 猶若名家潑墨而成的?山水, 美?好得不似凡塵。

待溫蘿回過神?來之時,才恍然發覺身邊明爭暗鬥的?四人?皆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隱匿了蹤跡,空曠而靜謐的?天地之間,僅餘她一人?煢煢孑立。

看來這一關, 在總部?的?設定之中是獨屬於她的?機緣與?試煉,擁有著絕對排他?的?法則。這一次, 能夠倚仗之人?只有她自己。

試探著向前行了幾步, 溫蘿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過耳畔, 眼前景致再次飛快地變幻, 刺目的?金芒大盛, 激得她不自覺微微闔了闔眸。

再次睜開雙眼之時,方?才那璨然若驕陽般耀目的?畫面便盡數被殿內流光溢彩的?光暈替代,寬闊的?殿宇以?上好的?靈玉堆砌鑄造而成, 八根漢白玉穹柱分別立於殿內八個支點之上, 地面光影流動如水,玉髓潺潺蜿蜒而上的?階梯合拱攏就一座寬闊的?王座。

銀發雪膚的?女人?正一手握著似曾相識的?銀紋權杖, 靜靜地端坐於其上, 眸光淡淡地註視著她。

溫蘿視線在她掌心精致古樸的?權杖之上微微頓了頓。

千年?前蒼梧被血汙泥濘浸透的?霜雪之上, 銀發銀甲的?男人?面容精致卻冰冷得近乎涼薄,掌心權杖高舉, 漫天雷雲和?著劈啪作響的?電流盡數在他?頭頂天幕之上凝集,浩瀚無?匹的?攻勢先後取走了屬於公羽若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男人?的?性?命。

典夏手中的?權杖,正是千年?前銘淵手中那一柄。

溫蘿心如電轉,只覺得先前曾在腦海之中一閃即逝的?混沌之感再一次席卷而來,似有什麽曾經被忽略而塵封於心底的?記憶松動著即將破封而出。

不過,如今的?當務之急顯然並非糾結典夏與?銘淵之間的?糾葛。

溫蘿擡手收劍,隨著金石交接的?清脆聲響,極為虔誠恭順地上前兩步行了一禮:“前輩,晚輩已如您先前囑咐那般來到此處,不知最後的?考驗是什麽?”

微微低垂的?眼睫之下,極好地掩住眸底一閃即逝的?掙紮和?猶豫。

若是最後一關要求她當場與?典夏過招鬥法並且擊敗她,恐怕以?她這一路躺贏的?水平而言,勝算是顯而易見的?渺茫。

但事已至此,哪怕當真遇上這種?狀況,她也只得盡力一試。

“大道至簡,成就無?上榮光者,皆無?私情。”

典夏緩緩起身,一身銀白匹練般繁覆垂順的?長裙如水般蕩漾蜿蜒而下,和?著滿頭墜滿星光般光華無?垠的?銀發,美?好耀目得不似凡人?。

她輕輕擡了擡右臂,掌心法杖拂過空氣,卷起一陣柔和?的?靈風朝著溫蘿俯沖而來,化作漫天瑩光般如雨簌簌而下。

一陣莫名的?牽引力自靈魂深處驟然升騰而起,典夏清越悅耳的?聲線也在這乍然而生的?感觸之中漸漸遠去。

“向吾證明,你心有大道並無?私情,傳承,便是你的?。”

……

溫蘿猛然張開雙眼。

映入視野的?是滿目的?紅。

身下觸感綿軟,似是坐在世上最為輕盈的?棉花中般愜意,溫蘿下意識垂眸,隱約可?見一片蕩漾的?大紅柔波之下她按在正紅錦被之上瑩白的?指尖,圓潤的?指甲隱約刮擦過什麽凹凸不平的?繡案,正是栩栩如生以?金絲勾勒而成的?戲水鴛鴦。

只一瞬間,溫蘿便反應過來如今的?她身在何處。

幹脆利落地一把扯下沈重發髻之上垂落的?大紅蓋頭,溫蘿試探著仰起臉,發間繁覆的?墜飾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之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碰撞著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響。

鮮紅的?錦緞在雕龍畫鳳的?木質橫梁之上無?聲地懸垂,宛若一道道緋紅的?波濤般蕩漾起暧昧旖旎的?色澤,飄揚的?緞帶若有似無?地拂過滿室金絲楠木的?高架矮幾,在劈啪作響的?紅燭燭光之下間或反射著絢目的?金光。

自喜床之上起身,溫蘿艱難地在渾身一層又一層的?喜服包裹之下半側過身,身後紅燭燭臺映襯著數尺大的?“囍”字,正無?聲地遙遙在一片死寂之中與?她對視。

果然。她回到了身為殷和?玉之時,為白書柔替嫁以?除邪祟的?那一夜。

回想?起意識陷入短暫混沌前遞入耳廓的?那道空靈女聲,溫蘿心下稍定。這最後一道關卡的?內容雖說多少出乎她的?意料,可?轉念一想?,卻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典夏對於她“無?情”的?要求和?期望,十分符合大女主爽文的?設定。

在原地來回踱了幾圈,正欲試探著向外張望,緊閉的?門扉便傳來了輕微的?響動。下一瞬,一襲繁覆喜袍的?男人?便這樣出現?在了她視野之中。

窗外天幕沈谙,星芒與?月輝交映著自他?身後傾落而下,那垂順的?墨發似是也在這幽然的?光暈之中泛起點點水銀般的?清輝。而這萬千顏色卻都不及他?一雙眼眸之中的?半點風情。

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宛若這世上最為攝人?心魄的?風流韻事,此刻卻堪稱專註地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其中洶湧的?情緒與?幾乎難以?遮掩的?深情,幾乎凝為實質的?旋渦,將天地萬種?浮華盡數席卷入內,溺斃覆又沈淪。

“師姐。”

他?輕輕一撩衣擺,緩步而來,一張顛倒眾生的?容顏在火紅的?色澤映襯下,更顯出幾分令人?挪不開視線的?俊美?。指尖掀起一陣輕快的?靈風,房門在他?身後應聲合攏。

溫蘿心頭不自覺一跳。

實在是太過真實了。甚至墨修然這輕描淡寫的?出手,甚至讓她心下生出了幾分“這本便是在外等候她的?墨修然本人?”的?錯覺。

所以?,若是想?要向典夏證明她心下無?情,接下來她應當做什麽?難不成要一劍斬殺面前方?才成為她“夫君”的?男人?,上演一出“殺夫正道”?

她正在原地遲疑之間,墨修然卻已極為自然地欺近她身側,修長的?指節若有似無?地撫過她身上緊繃的?喜服,俯身垂眸:“夜已深了,這綁人?的?喜服也不必再穿了。”

頓了頓,在她袖擺之上摩挲的?指尖微微一頓,稍一用力扣緊邊緣,“我來替師姐寬衣吧。”

溫蘿:???

劇本是不是給錯了?當年?沒有這一出啊?

面上下意識掛上一個完美?的?假笑,溫蘿飛快地捉住他?隱隱開始用力的?指尖,一面向後退了數步,強自鎮定道:“還是不必了,穿著……也挺好的?,很好看。”

由於她手中攥著他?溫熱的?指節,隨著溫蘿向後撤步的?動作,身前俊美?得驚心動魄的?男人?也不得不亦步亦趨地隨著她前進。

見墨修然似乎並無?繼續勸她“寬衣”的?念頭,溫蘿正試圖松開她死死扣在掌心的?指尖,腳後跟卻猛地磕上一道堅硬的?木杠,隨著一陣木架反倒的?嘈雜聲響,重心不自覺向後傾倒,腰間卻被一條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接住。

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之中眸光溢彩,烏潤的?瞳眸之中映出一道明艷動人?的?身影,猶若一把無?聲爆裂的?火星,霎時落入他?心頭燎起不知名的?熊熊烈火。

“的?確好看。”墨修然輕輕勾了勾唇,“師姐今日,比起平日還要更美?幾分。”

不自覺呼吸一滯,不知是因著這氣氛與?場合過於暧昧旖旎,還是面前男人?那張俊逸得過分的?容顏,亦或是他?太過於專註而認真的?情話。溫蘿強迫自己挪開視線,腳下站定,擡手抵住墨修然與?她身前緊貼的?衣襟,使力向外推了推。

此刻她身無?佩劍,氣海之中的?靈力也似是被什麽禁制盡數封存,顯然先前她玩笑般猜想?的?“殺夫正道”果然是全盤錯誤的?推論。既然如此,只要拒絕、不斷地拒絕、無?腦拒絕,就可?以?解決如今的?困境了吧?

然而那只輕抵於他?身前的?手,卻被他?輕輕攏於掌心,緩緩挪動著,在滾著金邊與?盤龍暗紋的?領口之上摩挲。聲線無?端比起平日裏?柔和?了幾分,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誘惑:“那……不如換師姐幫我?”

溫蘿只覺得被他?扣在掌心的?那只手似是浸在沸水之中般火燒火燎,下意識抿唇後退:“等等!”

下一瞬卻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不知不覺已退無?可?退的?小腿在桌畔之上狠狠絆了下,而這次後心那只手卻並未再次遞來柔和?的?力道,反而從善如流地同她一起在紛揚的?火紅紗幔之中傾倒。

隨著兩人?驟然變換的?姿態,墨修然滿頭如瀑般的?墨發霎時隨著重力劃過臉側蜿蜒墜落,微涼的?觸感擦過溫蘿溫熱的?臉頰,在她耳側與?她自發髻之中零星散落而出的?碎發無?聲地交疊。

“師姐。”帶著暖意的?指腹輕撫她因緊張而略有些緊繃僵硬的?下頜,墨修然傾身埋首於她頸窩,沙啞的?聲線與?溫熱的?鼻息交織著送入她耳廓。

“我好後悔,曾經的?自己並未與?你表明心跡。”他?一遍遍輕聲重覆著,“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溫蘿只覺得頭腦之中一片空白,饒是殘存於靈臺之中的?神?志勉強牽拉著理智,身體卻似是生了根一般釘在他?懷中,動彈不得。

啊這啊這。雖說她心知一切不過是試煉之中的?幻想?,可?此刻的?觸感和?流動的?情緒,卻依舊太過真實。

溫蘿深吸一口氣,雙手攀上他?平直寬闊的?肩頭,狠狠向外推去。

不行,她必須要拿到典夏的?傳承。只有這樣,她才能趕在太虛昆侖失控而攪得整個融合世界天翻地覆之前,完成這馬拉松一般漫長任務的?掃尾工作。

她必須完成任務,這是她身為維序者來到五洲大陸最初、也是唯一的?目的?。

被她毫不留情摜向虛空的?男人?面上閃過一閃即逝的?錯愕和?受傷,淩亂的?碎發自發頂玉冠之中散落,於閃躍著細碎光澤的?鎏金抹額之上蕩漾搖曳。

墨修然一言不發地抽身,長眉微皺,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眸再一次望向她。

溫蘿狠狠閉了閉眼,一手撐著桌邊當機立斷地爬起身,提著繁覆厚重的?裙擺飛快地向門外奔去。

“師姐,你要去哪?”

身後的?男人?猛然起身,正紅衣擺在足畔漾開陣陣波瀾漣漪,面上是幾乎難以?自抑的?驚惶與?後怕,“你又要扔下我一人?麽?”

指尖落在冰冷堅硬的?門閂之上,溫蘿身型微頓。

曾經在墨修然面前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死去,本並非她的?本意。那不過是為了保下他?一條性?命,權衡來看做出的?無?奈選擇罷了。

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間的?一念之差,卻給予了她不得不重返融合世界進行掃尾和?彌補的?責任。也正是這原本令她叫苦不疊,如今更是跌宕起伏得刺激的?經歷,卻令她無?形之間知曉了許多從未想?象過的?溫柔和?深情。

她從未想?過讓任何一人?痛苦。甚至在這一刻,明知一切不過是試煉之中虛妄的?幻象,她卻依舊在回想?起殷和?玉隕落後墨修然所承受的?種?種?而產生了片刻的?遲疑。

若一切能夠尋得兩全之法,她何嘗不願給予每一人?最為安寧幸福的?結局?可?她首先必須要成為溫蘿,其後才能成為殷和?玉、繆馨兒?、姜芊、公羽若,亦或是藺妤。

抿唇按下門閂,溫蘿堅定地擡手,素手推開門。

通明的?紅燭與?聲響盡數湮滅在她這微末卻又決然的?動作之中。

眼前景致再一次飛快地旋轉變幻,溫蘿緩緩闔眸,凝神?靜立原地等待著下一個考驗。

身體驟然一輕,那幾乎包裹得她呼吸不得的?襦裙無?聲無?息地消散,溫蘿若有所感地垂眸,正望見一襲如春日盛放的?桃花般耀眼明媚的?羅裙。

看來,這一次等待她的?人?,是顧光霽。

月明風清,微風習習。

夜幕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漫天星芒如海般流淌匯聚,恍惚間似是整個人?都置身於一片廣遼靜謐的?銀河,安寧悠遠得不可?思議。細細密密的?絢目光點在蒼穹正中聚集,凝聚成一條蜿蜒瀲灩的?星河,瑩潤卻絢爛的?光暈幾乎比起日月還要璀璨幾分。

面容雋逸淡漠的?男人?一襲不染白衣,長發卷集著白如蒼雪的?發帶在夜風之中輕揚,無?盡的?星光盡數落入他?一雙半遮著的?琥珀色瞳眸之中,卻在回眸望向她之時,悉數化作令人?心悸的?浮光與?情緒無?聲地墜落在她如玫瑰般昳麗欲滴的?臉龐之上。

溫蘿微微一怔。

這一幕分明是兩人?少年?時短暫相遇之時所發生的?過往,此刻身側脊背挺直如青松般不折的?男人?,眉眼卻早已褪去了少年?時青澀,僅餘令她極為熟悉的?霜雪般疏寒的?氣息與?冰冷的?淩厲。

“馨兒?。”浸冰碎玉般清冽的?聲線被夜風揉碎,散入漫天閃爍的?星芒之中。

溫蘿定了定心神?,擡眸對上他?專註凝視著她的?視線。

“你曾問過我兩個問題,卻從未真正聽到我想?告知於你的?答案。”

沈谙的?夜幕下,他?似是人?間唯一的?亮色,一身勝雪白衣似是與?漫天星光輝映著,溫柔了他?向來清冷無?波的?眉眼。

溫蘿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一次表白她還能頂得住,可?若是接下來等待她的?是兩次三次四次的?表白,光是這美?色便足夠誤人?。

然而,她心底瀕臨崩潰的?吶喊卻無?法穿透微涼的?夜風,送入身側男人?飛揚墨發之下冷白的?耳廓。

“青玄宗與?你,天下蒼生與?你,我選擇你,也只會選擇你。”

說罷,不待溫蘿回應,顧光霽便極為自然地伸手攬過她肩頭,微一用力便帶著她一同自房檐一躍而下。

於修仙者而言幾乎與?平地無?異的?高度,卻生生似是自斷崖便墜落一般永無?止境,呼嘯的?風爭先恐後地灌入耳廓,卻被一雙手極盡輕柔地籠罩庇佑。

星空與?月輝在夜空之中交纏逸散,足尖再次落在踏實的?平面上時,卻已是旭日當空。

如今似是春日,桃雨漫天,在無?聲穿行的?微風之中蕩漾開來一片瑰艷的?玫粉柔波,沁人?心脾的?清新?甜香若有似無?地順著溫柔的?風於身畔縈繞迂回,化作萬千繾綣融入白衣男人?低垂的?眉眼。

“我許諾過要補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讓全天下見證。”他?不容置喙地扣住她僵滯在原處的?手腕,堅定地牽著她一步一步朝著繆府正廳走去。

還未等行至門前,便可?隱約聽聞其中喧囂熱鬧的?人?聲。

似是察覺到兩人?的?靠近,虛虛掩著的?門扉被悄然推開,隨著一串清越的?銀鈴聲穿過雕花精致的?木門四散入虛空,蘇時雲靈動嬌俏的?臉龐便驟然顯現?在溫蘿視野之中。

望見兩人?相攜歸來,蘇時雲眼前一亮,驚喜道:“你們回來啦!那喜宴是不是可?以?開始了?”說到這裏?,她極為熟稔地上前兩步勾住溫蘿垂落身側的?小臂,小聲抱怨道,“這麽久,是不是又在偷偷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快餓死了……”

話畢,她小幅度地側了側臉,沖兩人?身側負手而立的?白衣男人?輕輕眨了眨眼:“顧師兄,你這位令人?艷羨的?道侶,我就先借走啦?反正你們往後來日方?長,也不在乎這一小會兒?的?對不對?”

顧光霽卻破天荒地並未放手,向來無?波無?瀾的?面容顯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愉悅與?縱容,甚至好脾氣地淡淡開口:“哪怕來日方?長,也要分秒必爭。”

溫蘿面上怔了一怔,指尖不自覺撚了撚。

蘇時雲卻似是早已習慣他?們二人?之間旁若無?人?的?親近,玩笑般撇了下嘴,“好吧好吧,不過你們可?別再磨磨蹭蹭了,快些進來吧!”話畢便含笑放開了攬於溫蘿小臂之上的?雙手,快步向前上了幾步:“開宴吧,正主都回來了!”

覆於手背之上的?修長指節微微收攏,顧光霽垂眸望向她:“走吧。”

……

與?方?才同墨修然共度的?洞房花燭夜截然不同,繆府正廳之內並無?過多的?鮮艷紅綢,陳設簡單中蘊著風雅,裝潢雖低調,卻處處體現?著細節的?精致。

一切看起來似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場家宴。

見二人?一前一後逆著光踏入正廳,不遠處正與?身側溫潤男人?俯首私語的?女人?似有所感地擡眸,一襲琉璃色長裙在傾落入房中的?日光之下閃躍著迷人?的?色澤。

“你終於回來了!”秦靈眼前一亮,飛快地起身間甚至微微趔趄了下,容玗在她身側無?奈地擡手輕扶她腰間,擡眸遙遙沖溫蘿含笑頷首。

溫蘿深吸一口氣,視線緩緩在寬闊的?正廳宴席之中一一逡巡而過。

如碧波蕩漾般靚麗的?無?盡海弟子身側,是一片片紫雲繚繞般聚集在一處的?藏月門弟子,月綸一襲錦葵紫的?直襟長袍正端坐在首座,一手支著下巴,神?色懨懨地把玩著手中杯盞,公叔陽冰則寸步不離地隨在他?身側正襟危坐,不時飛快地投來一瞥,清潤眸底盡是欣喜與?祝福。

甚至就連久居江夏足不出戶的?奚辭水榭也以?伊玥為首來了不少直系弟子觀禮,一張張極為熟悉的?年?輕面容正不約而同地掛著依稀可?辨的?喜悅與?八卦,目不轉睛地望向緩步停駐於正中的?極為相配的?兩道身影。

而正廳另一側,則皆是一襲雪白道袍的?青玄宗弟子。

方?才與?她短暫打了個照面的?蘇時雲此刻已重新?回到蘇時雨身側落座,見溫蘿遙遙望過去,仰著笑臉擡手向她大方?地擺了擺,她身側另一邊則是面若冰霜端坐席前的?姒柔,此刻略有幾分別扭地撇開了臉去,飽滿紅潤的?唇瓣卻隱約在某個角度悄悄揚了揚。

奚景舟一襲繁覆華貴的?宗主服端坐於上首,身側空曠的?座椅之上靜靜矗立著兩座紅木雕琢而成的?靈牌,緩緩擡了擡眸,淡笑著開口:“既然人?都到齊了,便開始吧。”

他?話音剛落,整片空間若有似無?的?絮絮低語聲便霎時一靜,身畔顧光霽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地躍動,清晰可?聞地傳入耳中。

溫蘿下意識輕輕轉過臉,擡起眼皮望向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逸而淡漠的?側臉。而他?則在萬眾矚目之下低了低頭,向來疏寒清冷的?琥珀色瞳眸一瞬不瞬地專註凝視著她。

良久,他?輕聲開口:“馨兒?,此生你可?願嫁與?我為妻?”

溫蘿無?聲地抿了下唇。

這一瞬的?一切都美?好得似幻如夢,於她而言卻似是鏡花水月一場遙不可?及的?虛妄,轉眼便成空。

虛空邊境的?維序者無?親無?故,無?朋無?友,向來似是孤狼般孑然一身,為任務與?能量永不停歇地奔波在無?數不同的?小世界之中,從未有過一時片刻的?停歇和?懷戀。

她不可?以?停在這裏?。

溫蘿輕輕嘆了口氣:“……對不起。”

隨著她輕柔逸散虛空的?尾音,人?群之中一片嘩然。顧光霽不自覺沈了沈眉,喉頭滾動,靜默良久卻只啞聲道:“馨兒?,不要鬧。”

夭壽!真是夭壽!

腳步下意識動了,溫蘿擡手拂開顧光霽眷戀停留於她腕間的?指尖,飛快地向門外行去。

“馨兒?,你在幹什麽?”秦靈錯愕的?聲線自身後傳來,“這不是我們一直期待的?一天麽?”

蘇時雲道:“是啊馨兒?,你要去哪裏??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不好麽?”

爭先恐後湧入她耳畔的?聲音愈發密集,隨著一陣短促的?、幾乎劃破她耳膜的?尖嘯聲,一切消弭在她踏入門外燦白得幾乎溺斃一切的?日光之中。

天地在這一瞬短暫地凝滯寂靜。

門外大盛的?光芒顯然並非尋常日光,自她沐浴其中之後,不僅並無?半分消解之勢,反倒愈發耀目絢爛了幾分,溫蘿不由得蹙眉瞇了瞇眼,將因刺痛而漸漸盈滿眼眶的?淚意攏回眸中。

而在她下意識闔眸的?那一瞬間,似有什麽濡濕的?熱氣裊裊撲面而來,蘊著陣陣若有似無?的?奇異馨香將她從頭至尾籠罩其中,潮濕的?水汽和?著暖融的?溫度一寸寸攀爬上全身,透過輕薄的?衣料淺淺順著肌理流動。

溫蘿緩緩張開雙眸。

視野之中是一片混沌的?白芒,然而與?方?才滿溢著光輝而刺得人?睜不開眼的?狀況不同,待她漸次適應了此刻置身之地的?光線與?濕度,其中的?景象便漸漸自一片朦朧之中清晰起來。

竹木搭建的?檐棚之前,是數十塊數尺長寬的?嶙峋怪石堆砌而成的?邊沿,氤氳蒸騰的?水霧之中依稀可?見清澈如無?物的?汩汩靈泉,一眼望去甚至可?以?望見池底獨屬於天然巖石的?暗色。

水面平靜如鏡,在她不自覺向前行進掀起的?微弱氣流之下,泛起圈圈點點動人?的?漣漪。

四下無?人?。

溫蘿微微一怔。

這是……

還沒等她細細分辨南門星此刻的?方?位,水面便驟然生起了波動。一只蒼白的?手陡然破開水面死死扣住她立於邊緣的?纖細腳踝,水珠飛濺,在暖融的?燭光下閃躍著細碎晶瑩的?光澤。

腳畔傳來一陣猛烈的?力道,溫蘿連忙屏住呼吸,幹脆放松了身體順應著腳踝傳來的?力道,隨著一聲“撲通”巨響,浪花滾滾翻湧起奶白的?色澤,而她則被一人?如海草般細細密密地纏繞著下墜沈淪。

溫蘿勉強張開眼,視野在一片幹澀的?刺痛之中朦朧得近乎無?法視物,僅能望見一片淡黃色與?墨色糾纏的?濃郁色澤。直到雙眸適應了水面之下的?觸感,眼前模糊望不真切的?景致才逐漸一點點清晰起來。

南門星那張昳麗精致的?面容前所未有地靠近,掩映在一串不知自誰口鼻之中逸出的?細小氣泡之後,膚色冷白,墨發如水蛇般飄蕩,若有似無?上揚的?卻反倒更顯出幾分瑰靡的?血色,漂亮得不似凡人?,似是志怪話本之中蠱惑人?心的?海妖。

溫蘿平靜地望著他?。

一雙蒼白的?手緩緩上移,緊緊扣在她腰間,南門星俯首靠近,鼻尖似有似無?地隔著混沌的?水流刮擦過她飛揚墨發之下瑩白的?耳側。

“阿芊……”

上揚的?尾音似是一把無?形的?彎鉤,輕柔墜落在她識海之中,隱約激起一陣難以?言明的?癢意。他?卻似是極為享受這一刻兩人?於池底相擁的?親近,語氣染上幾分誘人?的?甜,“若是阿芊呼吸不暢,可?一定要告訴我。”

說罷,在溫蘿微微睜大的?雙眸之中,映出他?驟然放大的?低垂的?眉眼。南門星輕輕勾唇,狹長的?眸在濃密的?長睫之下切割出一道道淺淺的?陰翳,更顯出幾分令人?心悸的?暧昧。

那雙形狀優美?的?唇似是這世間最為迷人?的?罌粟,隔著微涼的?靈泉水若有似無?地擦過溫蘿不自覺緊抿的?唇角,分明是極為親昵如撒嬌般撩動人?心的?動作,卻無?端透著幾分窺伺已久的?蟄伏與?危險。

原來如此。溫蘿恍然大悟。

南門星將她徒手拖拽下靈泉,是在等她肺中氧氣在無?限拉長的?時光之中損耗殆盡,屆時,他?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品嘗他?等待已久的?獵物,在她央求的?目光下順應著她的?需要,低頭吻上她。

她又如何會順他?的?心意?她向來不是什麽任人?擺布的?傀儡。

橫豎此地並非現?實,她也根本不必顧及姜芊人?設OOC與?否。

感受著愈發艱難的?呼吸,溫蘿卻反倒緩緩揚起了唇。

在澄瑩的?泉水之下,光影明昧變幻,她那張本便天生盈淚般惹人?憐惜的?清麗容顏,更顯出幾分驚心動魄的?美?與?難以?言明的?力量。

南門星動作微微一頓,沈眉望她。

溫蘿擡著眸子,分明是被南門星牢牢控制在下的?姿態,卻無?端似是端坐高位的?上位者一般,瀲灩著細碎眸光的?眸底盡是篤定與?壓勢。

“南門星。”

她與?平日相比並無?差別的?輕柔聲線在這一刻如驚雷般砸落他?識海之中,將一連串令她尷尬得頭皮發麻的?“三生契觸發條件”一一傾吐而出,才緩聲道,“乖乖地隨我離開這裏?。在這過程中,不準起半點我不喜歡的?念頭——我不喜歡什麽,你心裏?應該明白。”

說罷,她便不再理會他?俊美?面容上一閃即逝的?僵硬和?訝然,一把拽住她攬於她腰間的?手臂,牽著他?一同朝著漾著粼粼光暈的?水面游去。

再次接觸到清涼新?鮮的?空氣,方?才被極盡壓縮的?肺部?自發地大口吸入著氧氣。身後傳來一陣水流波動的?“嘩啦啦”輕響,溫蘿努力平覆著險些窒息而狂跳起來的?心臟微微轉過身,後背卻在下一瞬抵上一片浸潤著水汽的?前襟。

“阿芊。”與?南門星偏低的?體溫和?因水汽蒸發而更冰冷了幾分的?身體不同,掠過她耳廓的?唇風卻似是火星一般點燃蔓延。

一雙手無?聲無?息地在身前緊扣,這氤氳著水汽的?擁抱,似是將本便濕潤的?空氣攪動得更粘稠了幾分,在兩人?發間不住墜落於水面砸出的?輕微水聲之中,南門星埋首於她耳側,語氣甚至染上了幾分少年?郎般無?助的?委屈,似是全然忘記了先前他?心底曾動過什麽癲狂的?念頭。

“阿芊不喜歡我對你親近?”

他?向來清越的?聲線悶悶的?,似是失落,又似是掩藏著什麽更為瘋狂的?念頭,“那阿芊呢?你也可?以?對我做一些你喜歡的?事。”

說到這裏?,他?話音微頓,雙臂更緊地擁住她,鼻尖在她頸間親昵地蹭了蹭,撒嬌一般帶著幾分辨不清真偽的?少年?羞赧與?純良,卻又隱約蘊著幾分裹挾著沈谙的?引誘,“為了你,我什麽都可?以?做哦。”

溫蘿:???!!!

事態開始向她從未想?象過的?方?向發展了。

什麽都可?以?做……這是開往幼兒?園的?車嗎?!她要下車啊啊啊!

僅僅下意識掙動了一下,那雙牢牢擁著她的?雙手便更加用力地收攏,溫蘿幾乎以?為自己要成為史上第一個被人?攔腰擁抱得折斷而隕落的?修士。

正欲再次動用三生契迫使他?松手,卻聽耳畔若有似無?地傳來幽幽一聲嗟嘆,極輕,一閃即逝便在滿室氤氳的?繚繞雲霧之中逸散無?蹤。

溫蘿卻不自覺側了側臉,在她的?角度,只能望見南門星蜿蜒粘在蒼白皮膚之上更顯出幾分墨色的?青絲,以?及仍舊粘連著不知是水亦或是淚的?如珠玉般剔透的?水珠。

“阿芊,難道從未有哪怕短短一個瞬間,你對我曾動過真情麽?”他?就著此刻幾乎將她融入骨血的?擁抱,在她耳畔卻以?與?雙手截然不同的?力氣,淡淡開口。

溫蘿緩緩垂了垂眸,垂於身側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攥緊。

南門星性?情詭譎,陰晴不定,睚眥必報,是她曾接觸過的?攻略對象之中最為危險又殘忍的?一個。然而他?給予她的?專註的?愛意,卻也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濃烈甚至幾乎稱得上癲狂。

他?為她拋卻了曾最為執著追尋的?權勢、地位,甚至尊嚴,以?於他?而言但凡流傳出去便堪稱一生恥辱的?三生契加身,卻也只為護她不知何時便會徹底湮滅於塵的?生命中,那短暫不過曇花一現?的?安全感。

為了她,他?數百年?如一日地掠奪著整片五洲大陸的?極上草,日覆一日地與?她早已冰冷的?身體同食同寢,甚至不惜冒著被柏己卷土重來的?仇恨一舉斬殺的?風險,也要為她尋來能夠存有一絲生機的?曦合石。

她怨他?的?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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