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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掉馬進行時(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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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蘿只在原地頑強地堅持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便險些破功裝不下去。

原因無他?,實在是即便她死死地闔眸,也?難以忽略耳畔不間斷湧入的聲響。

因著先?前眼?前所見, 溫蘿心?下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故而,此刻在一陣令人難以忽視的、極具生活氣息的動靜之中, 甚至能夠勻出心?神分析面前究竟上?演著如何詭異至極的驚悚畫面。

又是一陣衣衫摩挲的窸窣聲響。——一定是南門星又雙叒叕旁若無人地與?姜芊上?演起膩歪得讓人看不下去的親密。

溫蘿努力地放松著呼吸, 心?下腹誹。

緊接著,一道刺耳的木料刮擦之聲響起,似是南門星擡手拉開?了桌案旁的木椅,隨即, 極輕的腳步聲和著南門星輕柔繾綣的嗓音穿透無端黏膩的暧昧空氣,清晰傳入溫蘿耳廓。

“阿芊, 昨日你吃得太少, 是依舊吃不慣蒼梧的口味麽??今天我為你準備了扶餘菜色, 都是你喜歡的。多吃點, 好不好?”

溫蘿:“?”

親愛的南門星歐巴, 您是不是缺了點生活常識?死人是不需要吃東西的啊!真?正需要進食的活人在這呢!

饒是她努力地屏蔽自己的五感,可在捆仙索的作用下,溫蘿只覺得身體仿佛脫離了掌控一般縹緲麻木。這種怪異的感受卻又不同於【一片癡心?】被動開?啟, 多了幾分酸麻刺痛的異樣觸感, 周身靈力枯竭凝滯,就連於修士平日裏而言過家家一般輕而易舉的關閉五感也?難以做到。

下一瞬, 在她來不及心?下哀嘆之時, 鼻腔便猝不及防湧入一股極為誘人的鮮香氣息。

雖說修士以天地靈氣鍛體, 並不會感受到饑餓,可靈魂卻似是有記憶一般, 溫蘿無端回憶起南門星支線之中,封王臺每日變著花樣絡繹不絕湧上?桌案的珍饈佳肴,那?鮮嫩滑膩的口感和著條件反射分泌的唾液在口腔之中凝集。

一切仿若昨日。

還未等溫蘿來得及克制,便下意識喉頭一滾,咽下了一口可憐的唾沫。

完了。溫蘿心?下絕望地無聲吶喊。

不出她所料,下一刻,便有一道陰寒的視線粘在了她假意人事不省的面上?,其中裹挾湧動著的危險與?不悅,濃稠到化不開?,在空氣中戰栗著浮動,肆無忌憚地朝著溫蘿的方向?如雨而下。

即便她此刻並未睜眼?,也?幾乎能夠在腦海之中描繪出南門星如今的神色。

——那?雙狹長上?揚的沈郁眼?眸,此刻定然蘊著莫測難辨的黑寂與?森寒陰戾的殺意,和著那?如淬了殷紅血漬般幽然若鬼魅的紅唇,如夜間肆無忌憚的索命鬼魅,而那?道暴戾幾乎凝為實質的視線,如今必定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

方才她吞咽口水的動作實在是難以掩飾,如今再?裝下去除了貽笑大方以外並無任何有效價值。

她可以,她能行!

將這六個字在心?下飛快地默念數十遍之後,溫蘿心?下一橫,緩緩張開?雙眼?。

一時間,溫蘿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那?雙眼?眸。

銀蝶振翅般顫抖的睫羽之下,似是蘊著漫天星辰一般璀璨流轉著細碎的波光,直欲引人下意識溺斃其中,溺斃於那?春日山澗迷蒙的水霧,溺斃於三?月桃雨霞光般的柔波,溺斃於其中洇開?的那?一片下意識泛起的漣漪與?情意。

不知?不覺間,南門星臉色不自覺狠狠下沈,深谙眸底翻湧著風雨欲來的瀲灩暗芒,和著冰封千裏的疏寒層層疊疊蕩漾開?來,在虛空之中驟然彌散。

他?顯然還沒?有足夠變態到享受旁人圍觀他?與?姜芊之間的親昵,亦或者說,他?對於姜芊的獨占欲已經猛烈到不可忍受旁人的視線有一分一毫、一時半刻在姜芊身上?停留。

——哪怕是女人也?不行,更有甚者,哪怕這個人僅僅是個將死的女人也?不行。

一股幽幽清淡的曇花香氣在空氣之中沈默地湧動著,若有似無地被他?沈緩腳步掀起的微弱氣流拂動搖曳起來,隱約鉆入溫蘿鼻腔之中,激起一陣令神魂微微顫抖的詭秘靡麗。

溫蘿視線自桌邊背對著她柔軟倚靠於椅背之上?的姜芊身上?挪開?,若有所思地擡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不出所料,南門星正如她設想的那?般,意味不明?地垂眸睨著她。

此刻的她狼狽癱軟在地,周身受捆仙鎖束縛,只得仰起臉來難耐地痛苦喘/息著看他?。

而他?則一如既往,一襲華貴繁覆的淡黃錦衣,金冠墨發,膚色雪白,眉眼?狹長,臉廓精致,如今氣定神閑地立在她身前,將滿室明?紫色火光遮蔽了大半,在她身上?拖拽出一片瘦長詭秘的陰翳。

溫蘿沈默地擡眸打量著他?。

時隔許久,再?一次相見之時,整片空間竟再?一次巧合地鋪陳開?來一片雲錦般的紫色光暈,猶若當年他?們分離之時漫天湧動流金般的粉紫色晚霞。

南門星與?曾經看起來並無什麽?不同,眼?眸依舊寂黑莫測,睫毛是尋常男子沒?有的纖長與?濃密,如今眼?睫低垂地瞧著她,那?張過分漂亮的面上?看不透思緒,無端顯出幾分陰郁詭譎。

“睡得好麽??”他?驀地開?口。

然而,他?似乎並不在意溫蘿的答案,話畢,便自顧自微微蹲下身,眼?神帶著幾分審視的打量,將她從上?到下細細掃了一眼?。

半晌,他?似是想到什麽?,紅艷的唇微微一勾,弧度冰冷帶著些許陰鷙的玩味。“既然你醒來得如此是時候,那?不如現?在就去死吧——只要你死了,阿芊便當真?能多吃些。”

溫蘿喉頭微滾,腦中靈光一閃,似有所感地看向?他?寬大袖擺之下摩挲的古樸墨色圓石。

死人是吃不下飯的,而他?這一句看似沒?頭沒?尾的話,卻瞬間便似一根細線將溫蘿心?下朦朧的猜測一一貫/穿串聯,一口氣牽拉著浮出水面,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她腦海之中。

這塊不知?名?的圓石或許是某種能夠召喚亡者魂靈的天材地寶——且與?青焰魔巖一樣,有著使用之上?的限定。

這限定,多半便是他?先?前口中提到的“月圓之夜”。

姜芊的身體龜裂毀壞已成定局,想必即便是以秘寶將靈魂召回,那?具身體也?難以承受。只要想象一下,一位頂著遍體蛛網般裂痕的女人整日自如地於世間行走生活,溫蘿便是一身雞皮疙瘩,那?畫面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只要想通這一層,那?麽?藺妤,也?就是如今的她出現?在此的緣由,便只剩下了一條清晰可見的解讀。——她便是南門星替姜芊靈魂尋找到的嶄新滿意的容器與?寄體。

溫蘿幾乎要按捺不住笑出聲來。

該說南門星眼?光的確極佳麽??

他?尋找到的藺妤體內的靈魂,本就屬於曾經的姜芊。

若是當真?按照他?的計劃,那?也?不過是兜兜轉轉地將她的靈魂自藺妤體內抽離,再?費盡心?思地塞回來。

……真?是有夠閑的呢。

不過,看他?此刻的反應,與?藺妤多半從未接觸過,言語雖陰鷙徹骨與?往常無異,其中卻隱約透露出拒人千裏之外的陌生與?疏離。

而身為“走夜路無端被卷入是非之中綁架”的受害者,面對著五洲大陸兇名?遠揚的南門星,她此刻乍然清醒,顯然應當多少表現?出幾分震驚慍怒。

思及此,溫蘿視線掃過不遠處被他?隨手扔在一旁的及微劍,正欲開?口以示她此刻驚疑不定的心?境,腦海中的提示音卻似是為了圓她先?前胡思亂想的預言,再?一次不甘寂寞地跳了出來。

“叮!檢測符合語境,【一片癡心?】自動開?啟!”

溫蘿:……

時值此刻,她甚至連抵抗的心?思也?生不出,毫無掙紮地感受著那?令她似曾相識又心?驚肉跳的虛無之感,再?一次無奈又絕望地交出了身體的控制權。

於是,她便只得眼?睜睜望著視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模糊了起來,迅速積蓄的淚花自形狀優美的眼?眶之中,以一種極為唯美的姿態沿著光潤細膩的臉龐滑落,“啪嗒”墜地的細微聲響在她耳畔無限放大,甚至在她因晦暗而顫抖的靈魂之上?囂張地躍動。

隨即,她櫻粉色飽滿的唇瓣微微張合,婉轉悅耳的細弱嗓音中,帶著幾分惹人憐惜的嬌弱與?委屈:“好痛……”

似是半夢半醒間,下意識向?著他?全然依賴地撒嬌一般甜膩。

溫蘿:“……”南門星:“……”

狹長上?揚的眸不自覺瞇了瞇,南門星意味不明?地抿了下唇角。

面前的女人狼狽地匍匐於結滿寒冰的地面之上?,質地上?佳卻單薄的煙粉色衣裙勾勒出她堪稱完美的曼妙身型,不知?是因恐懼還是寒冷,亦或是因她口中下意識喃喃的“痛楚”,此刻正以一種極為細微的幅度輕輕顫栗著。

那?張可令眾生瘋狂的絕美容顏之上?,一雙細而彎的眉微微皺起,清亮烏潤的眸中一片瀲灩的波光,剔透的淚滴順著那?精致的臉廓緩緩蜿蜒而下,一滴一滴墜落於她頸窩之處依稀可見的清晰鎖骨之上?,悄無聲息地沒?入一襲飄逸紗裙之中,徒留下一片暗色的瀾痕,引人遐思。

在溫蘿的角度,只能望見面前一襲繁覆錦衣的男人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去,向?來上?揚的尖而銳利的唇角破天荒地抑制不住地下壓,眸底森冷的寒意幾乎橫溢而出,將整片空間的微薄氣息瞬間抽幹凝滯。

顯然是厭惡至極。

下一瞬,她就連僥幸的念頭都來不及生起,識海之中便如降下一道驚雷般傳來了噩耗。

“叮——感應到攻略目標【南門星】心?緒異常,好感度降低200,由於波動數據超出區間值,當前好感度-100%。”

“警告!攻略目標【南門星】好感度已跌至最低值,正在評估……”

“叮!評估完畢!”

“攻略目標【南門星】任務失敗,劃分為不可攻略人物,請您繼續努力!”

溫蘿:???一口氣掉一百?這麽?猝不及防的嗎?!

這一次,溫蘿甚至來不及哀嘆一夜之間再?一次流逝的四分之一攻略任務。

南門星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並未大發慈悲地留給她,一道浩瀚無匹的靈壓便陡然以摧枯拉朽之勢當空向?她的身體之上?狠狠傾壓而下。

這突如其來的強橫攻勢來得極為突兀又毫無忌諱,攜雜著其主人滔天翻湧的盛怒與?厭惡,濃稠的墨色霧氣一改冰棺旁無害的模樣,不懷好意地自他?慘白如鬼的指尖朝著溫蘿激射而來。

與?此同時,南門星卻也?並未忘記分出心?神照顧兩人身後無知?無覺的姜芊,登時左臂微擡,袖擺在淩厲罡風之中獵獵作響,修長的指尖在身後淩空輕點。

因先?前曦合石反噬而傾頹了大半的雅舍,好不容易在幾日之內修覆一新,此刻卻又再?一次隨著南門星掌心?轟殺而出的靈壓再?一次承受不住地發出劃破天際的哀鳴之聲,木質陳設“哢嚓”寸寸折斷,碾碎的木屑在暴湧的氣浪之中肆意翻飛,和著滿室震顫的擺件掛飾一同,在空氣之中狂亂浮動。

唯獨那?擺滿了漸漸冷下的珍饈佳肴的桌案毫發無損,案前的女子無知?無覺地低垂著頭,纖長白皙的脖頸在虛空之中劃過一道優美而脆弱的弧度,與?滿頭垂順的青絲一同,湮沒?在滔天轟鳴的巨響之中。

大乘期修士的震怒,本便不是合體期修士能夠承受之重。更何況,此刻有捆仙索在身,溫蘿甚至連抵抗的力氣也?盡數失去。

這道攻勢極為刁鉆,澎湃的靈壓並未傷及她身體分毫,反而爭先?恐後地向?她神識之上?毫不留情地碾壓穿刺。顯然南門星仍顧忌著這具身體接下來的效用,早已無聲無息間將其視作了姜芊的所有物。

而姜芊,則是他?的。

溫蘿猛然擡眸,正對上?南門星眸中,那?層層疊疊漾開?的濃稠嗜血殺意與?沈郁。

然而,下一秒,原本房中死死緊閉的雕花木窗似是受到什麽?恐怖氣息的猛烈沖撞,嗡鳴震顫著狠狠砸落窗柩,一股不輸南門星掌心?迸發出的靈壓驟然鉆入房中,化作一片雪白的流光自虛空之中降下,將溫蘿僵硬的身體牢牢護在其後。

這熟悉的氣息……

南門星靜了靜,目光在那?道如流水般浮動的雪白結界之上?緩緩掃過,倏然意味不明?地一笑,擡手揮散漫天狂舞的墨色霧氣,淡淡側過臉。

在他?身後,房中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迎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男人一襲白衣勝雪,三?千墨發以一根簡潔的雪白發帶於發頂束起,迎著門外月圓之下如銀白匹練般皎皎的月色,手提長劍,緩步而來。

隨著他?緩慢卻堅定的步伐,他?一身柔順飄逸至極的衣袂如天邊流雲一般恣意流淌,如名?家潑墨而成的繪卷,落筆處盡顯瀟灑與?清寒。

溫蘿狠狠松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顧光霽來得及時。

她絲毫並未懷疑,方才南門星在她被動的撒嬌攻勢之下,是真?的被惡心?到起了殺心?。

若是顧光霽來得再?晚上?一時半刻,她當真?在南門星手下一命嗚呼,恐怕她的攻略任務便再?無挽回的餘地。

“我今日才發現?,你似乎格外熱衷於壞我的好事呢。”

南門星輕笑一下,拇指無意識地在掌心?曦合石溫潤的表面摩挲,動作輕柔得幾近旖旎,擡眼?卻是刺骨的凜冽與?殺意。

“這一次又是為什麽??怎麽?,就連這個女人也?和你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麽??”頓了頓,他?頗有幾分譏誚地勾唇,“真?是看不出來,你看起來與?傳聞中一般淡漠無情,實際上?倒是多情得很呀。”

溫蘿抿唇向?著南門星身側的白衣男人望去。下一瞬,卻正與?他?隱含探究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並未理會南門星盛怒之下的挑釁,顧光霽淡淡垂下眼?瞼,向?來冰寒冷漠的目光在觸及他?掌心?古樸瑩潤的長劍之時,猶若冰雪消融一般驟然坍塌逸散。

五百年來,長恨從未顯出過半點與?往日不同的異常,只除了這一次。

雖說並未想通長恨將他?引來此地的目的,可需要他?做的事,在如今的情勢看來卻已是一目了然。

不論如何,這個女人不能死。

六百年前她無端陷入無法喚醒的沈睡,本便是莫名?而令人狐疑之事,既然如此令人匪夷所思之事曾在她身上?顯出端倪,那?麽?更加令人不可置信之事的發生,便也?並沒?有那?麽?值得旁人震驚訝異。

或許她身上?,隱藏著什麽?與?重鑄後的長恨劍有著千絲萬縷關聯的秘密。

思及此,顧光霽周身氣勢驟然暴漲攀升,墨發雪衣無風自動。

“多說無益。”他?語氣平靜地開?口。

南門星幽然一笑,眸底卻盡是冰冷的不悅:“你是一定要帶走她了?”

聞言,顧光霽並未立即答話,反而自進入這房中以來,頭一次將視線投向?了他?身側垂首安靜坐於桌案旁的纖細身影。

見他?動作,南門星面色猛然一變,一陣扭曲的黑霧散去之時,他?已自溫蘿身前瞬間移至姜芊身後,擡步上?前死死遮擋住顧光霽難辨意味的眸光。

竟是心?急之下直接撕裂了空間。

“原來,是為了她。”顧光霽瞳孔微轉,淡漠視線落在南門星面上?還未來得及褪下的震怒心?焦之上?。

溫蘿瞳孔因驚異而驟然緊縮。

顧光霽在她的印象之中,向?來是“人狠話不多”的典範標桿,能動手絕不動口,不論是在他?的個人支線,還是墨修然支線之中,開?打前的嘴炮向?來與?他?無關。

她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會從他?口中聽聞如此情緒外露又毫無實際意義的感慨,那?些令她辨不清意味的言語似嘆息一般自他?薄唇之中清淺地吐出,如一只無形的巨手一般輕柔地撫上?她心?口,再?狠狠收緊用力一攥。

這是怎麽?回事?顧光霽不是早已無情道大成了麽??怎麽?會在這種時候和南門星嘮家常?

因他?如今反常的表現?而驚疑不定的顯然並非只有溫蘿一人,南門星沈眉緊緊盯著他?,眸光起伏閃躍之間,竟是破天荒地顯出幾分困惑的意味:“你想說什麽??”

迎著他?爬滿蛛網般細細密密緋紅血絲的雙眸,顧光霽面無波瀾地轉開?視線,緩聲道:“我也?有我的理由。”

姜芊的身體早已因先?前曦合石的反噬而千瘡百孔,此刻哪怕南門星有心?分出靈力將她那?方寸大小的空間牢牢籠罩其中,卻也?依舊在顧光霽不知?緣由而澎湃洶湧的靈壓之下輕輕顫抖著。

命門被牢牢掌控於旁人之手,顯然並非好受愉悅的體驗,於向?來不喜受制於人的南門星而言更甚。

他?臉色飛速地沈了下去,殷紅如血的唇涼涼勾起一抹冷嘲的弧度,字眼?自因慍怒而戰栗的牙關之中艱難擠出:“理由?可笑。當年你獨闖封王臺,理由是我曾下令追殺姜佩那?個令人作嘔女人的女兒。可如今就連她也?死了數百年,這一次,你又想給我編出什麽?莫須有的蠢理由?”

回應他?的,是自顧光霽懸垂足畔如流水般蕩漾著漣漪的雪白衣袂之下,驟然蔓延出來的疏寒霜雪,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喀喀”聲響,瞬間沿著原本便覆蓋於整間房中的冰霜肆意攀爬,空間之內原本便不高的氣溫登時驟降。

在溫蘿震驚的目光之中,那?抹輕盈飄逸的雪白發帶在漫天失控的劍氣之中被霎時絞碎至齏粉,在滿室狂亂的罡風之中四散紛飛,三?千墨發掙脫了桎梏束縛,張揚地在其主人紊亂的劍意掀起的滔天劍風之中翩躚狂舞。

“她,不是你有資格議論的。”

顧光霽話音還未落地,幾乎是瞬間,淩厲如同深秋蕭瑟狂風般冰寒的劍氣自他?掠動的指尖拔地而起,如同皎月一般點亮整片空間,裹挾著森寒殺意,牢牢鎖定了面前面沈如水的錦衣男人。

面對著顧光霽隱隱有走火入魔跡象的失控劍意,南門星面上?終於顯出了幾分凝重之色,繁覆寬大的袖袍之下,慘白修長的五指朝著身側虛空緩緩收攏。

空氣中沈浮的墨色霧氣霎時在虛空之中撕裂一道狹長的空間裂縫,下一瞬,沖天而起的暴戾劍意便被這團濃墨般湧動的黑霧爭先?恐後地吞吃入腹,窗外乍然一道奔雷般沈重的悶響,和著一陣地動山搖的氣勢與?塵石飛濺的動靜,那?道驚天劍意便這樣瞬息間因南門星劃破空間,狠狠砸落在屋外靜謐的空地之上?。

顧光霽卻似是早已預料到,千分之一秒之間,在滿室罡風劍意之中淡淡回眸,飛揚的墨發之下,是一雙淡漠一如曾經的琥珀色眼?眸。

對視僅僅是一瞬,他?的視線便毫無留戀地轉向?別處,指尖淩空一點,束縛在溫蘿腕間的捆仙索隨著他?輕描淡寫的動作應聲而碎。

他?淡淡道:“走。”

溫蘿避無可避地生出一瞬間的怔楞恍然。

這一幕,於她而言何其熟悉。

將時間的沙漏顛倒流逝,五百年前的繆馨兒面對著遮天蔽日的濃霧之時,心?下那?一瞬間的絕望死寂曾,被他?這淡然而簡單的一個字驟然沖刷而盡,猶若一道利刃般耀目的光柱,強硬地破開?濃稠晦暗的墨色,將她初來乍到卻屢逢變故而不安定的心?徹底照亮。

而在梼杌嘶吼咆哮掀起的沖天音浪之中,他?也?曾懷揣著死志轉身回望,眸底盡是他?再?也?不能、也?不欲隱藏的洶湧思緒,無情道隨著他?如此刻一般飛揚的墨發一同,應聲而碎。

眼?前的畫面與?記憶產生一瞬間的重疊。

只不過,他?曾經望向?她的目光之中,有安撫,有庇佑,有克制,有深情。那?繁覆交錯縱橫在一處的覆雜情緒,如今卻因相逢不識,而毫不猶豫地飛速褪去,僅餘一片冰冷淡漠的沈寂。

此刻,她早已不再?是繆馨兒,而是奚辭水榭家主藺妤。

既然顧光霽不喜旁人誇讚他?修為高深實力莫測,而她如今也?早已換了人設,何必不反其道而行之?她大可不再?如曾經那?般只得隱匿於他?身後尋求庇佑,而是勇敢地與?他?並肩而立,執劍迎敵。

一切動作與?思緒都只在一瞬間,感受著隨著捆仙鎖化為塵碎之後重新被靈力寸寸浸潤的經脈,溫蘿迎著罡風右手微擡,纖長五指對著虛空狠狠收緊。

霎時間,一道緋色流光劃破空氣,瞬間落入她瑩白的掌心?。

被南門星隨手扔在一旁的及微劍入手觸感溫潤,劍身瑩白之中泛著極淡雅清透的緋紅,一股淺粉色的鋒芒劍意於劍身之上?光華流轉,一陣澎湃的劍意霎時朝著四周寸寸輻射蔓延開?來。

顧光霽身型卻不自覺微微一滯。

這一劍撕裂虛空,似也?沖破了他?有心?壓抑百年的情緒與?塵封已久的回憶。

五百年前,他?驟然聽聞繆家一夜之間全滅的消息,當即便腳步不停地自青玄宗禦劍向?繆家飛速掠去。那?時的他?,並未意識到這隨手而為的舉動,究竟面臨著如何令之後上?百年的自己愛恨交加的、混沌而可悲的結局。

彼時,他?僅是元嬰巔峰期的修為,面對早已突破大乘的南門星時,遠遠沒?有此刻的游刃有餘。

若說於柏己秘境之中,他?曾為滿腔難以自抑的洶湧愛意,而心?存必死之志發誓要將她安然無恙地送出危境,那?麽?當年他?獨身一人於黯淡無光的濃霧之中與?南門星鬥法之時,又何嘗不是以破釜沈舟的心?思,去報繆家再?造之恩。

可他?卻並未當真?如想象中那?般隕落。

重傷浴血之際,一道刺目的日光劃破湧動的濃霧,隨著一道令人心?安的劍風穿透了空氣,堅定地來到他?身側固執地守護。

那?一瞬顫抖的情緒,不僅來自於那?柄早已與?他?滴血結契的長恨劍,更多的,則是隨著那?一劍裹挾而來的,屬於她的倔強與?勇氣。

她向?來如此。哪怕實力不濟,卻也?從未恐懼、從未退縮、從未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旁人的庇佑。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是如此。

顧光霽薄唇不自覺緊緊抿起,緩緩闔眸。

這上?百年的內疚自責與?不滅的愛意,隨著時間的流逝與?沖刷,不僅未曾消退半分,反倒愈演愈烈地盤根錯節,扭曲糾纏,在他?心?底狠狠紮根。

無情道於他?而言,早已只是三?個再?普通不過的字眼?而已。五百年前的那?一夜,早已將他?心?下最後一點殘存的道心?,也?盡數隨著那?一劍無情斬斷。

他?一定是瘋了。

如若並非如此,他?如何會癲狂到在旁人身上?望見獨屬於她的影子。

他?不喜以她名?義擾亂他?心?神的這個女人。但他?更痛恨厭惡,那?個在旁人身上?追尋她模樣的自己。

在溫蘿匪夷所思的震驚眸光之中,屬於顧光霽的那?最後20點好感度,在她拔劍的一瞬間驟然跌破谷底,冰冷的提示音與?她心?下僵硬的寒意一同糾纏著下墜,緩緩沈入一片沈寂的冰川之中。

“叮——感應到攻略目標【顧光霽】心?緒異常,好感度降低30,當前好感度-100%。”“警告!攻略目標【顧光霽】好感度已跌至最低值,正在評估……”

“叮!評估完畢!”

“攻略目標【顧光霽】任務失敗,劃分為不可攻略人物!”

“警告!任務執行出現?不可挽回異常,正在評估……”

“叮!四條攻略支線已BE三?條,判定任務失敗!”

只是一個瞬間,溫蘿便感到識海之中猝不及防地鉆入一陣此起彼伏的刺耳提示音,尖利的警報聲吵得她頭痛欲裂,然而更痛的卻並非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而是她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誰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她不過是好心?想要幫顧光霽一把,一個對視間,卻收獲了他?猛降的30%好感度?!

而且……任務失敗?!溫蘿無語凝噎地釘在了原地。

她人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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