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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四只男主(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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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忘記了什麽。再自然?不過?地在床上蘇醒, 長睫微顫,溫蘿緩緩張開雙眼。

入目的是?她與奚景舟游歷至連倉時,入住客棧精致的木質天花板。

然?而她卻無法解釋, 頭腦之中那陣仿佛宿醉的昏沈之感,以及心下若有似無悵然?若失的怪異感受,究竟從何而來。似有什麽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外力硬生生從她身體之中抽離而出, 令她即使沈沈休憩了一夜, 也?依舊身心俱疲。

這抹近乎直覺的猜想,在溫蘿見到奚景舟之時隱約得?到了幾分?朦朧的證實。

待她按捺下心頭那陣莫名的情緒洗漱完畢推開門之時,奚景舟已在一樓大堂桌邊飲茶等待。一襲雪白道?袍的少年手提長劍,墨發齊整規矩地以雪白發帶束起, 仙姿玉貌,溫和?疏朗, 自成一派名家畫卷, 引得?無數人不動聲色地回眸打量。

然?而他眼中卻似乎只有一人, 見溫蘿現身, 一雙烏潤的瞳眸登時一亮, 下意識迅速地起身。他瞳孔細不可察地在她身側掃視了一圈,見她身後並無旁人,眸底微光更甚, 笑意無端深刻了幾分?:“師姐。”

因著心下令她狐疑的思緒, 溫蘿本就比起往常更警覺幾分?,自然?並未忽略奚景舟不著痕跡的打量, 和?比起瞬息前更雀躍了幾分?的眼神。

分?明?往日在青玄宗之中相?處時, 奚景舟每次見她都是?類似的神情, 可這一次她卻莫名感到幾分?詭秘之感。

他方才下意識的動作……仿佛在找什麽人一般。

況且,自她望見奚景舟的那一瞬間起, 她竟驟然?驚覺這些日子與奚景舟共同游歷的記憶似乎模糊了不少。

先前那些自顧自出現在她心底仿佛金科玉律一般鐵板釘釘的事實,在這一刻這般怪異的朦朧之下,竟仿佛褪去了血肉的骨架一般,僅剩下些她無從懷疑的前因後果,可其中鮮活填補的歡笑經歷卻獨獨剩下了影影倬倬的虛幻,教她如何努力都記不起。

溫蘿忍無可忍地心下疑惑道?:“我到底怎麽了?”

她服下靈草失去與柏己有關的攻略任務記憶已是?不爭的事實,按照規定,維序者?助手不得?幹預任務進程。團子嘆了口氣,只得?模棱兩?可道?:“唔……可能是?你昨天沒睡好吧。”

沒睡好?溫蘿微微蹙眉。

這種似有什麽脫離掌控一般的感受並不好受,可她卻說不出具體的緣由?,便只得?強自按捺下這陣燥郁,緩步行至奚景舟身旁:“走吧。”

走?奚景舟身型頓了頓,略帶幾分?試探地擡眸瞧她,不語。

往日裏那個男人總會無孔不入地插足進他和?師姐之間,仿佛在她身上安了一只眼睛一般,向來能夠準確無誤地跟在她身邊。今日,為何卻始終未見人影?

而且,師姐似乎也?並未感到什麽不妥,反倒回到了兩?人仍在青玄宗時的狀態,語氣平靜地喚他走。難道?他們昨晚在他不知情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不愉快,就此決定分?道?揚鑣?

雖說奚景舟並不喜旁人親近溫蘿,可在這實力為尊的修仙界,他心底對柏己的感官實際上十分?覆雜。

一方面?,他不難看出柏己對於溫蘿的占有欲和?旖旎情意,而他們之間時常一個對視便生起的仿若無人的狀態,也?令他著實恐慌不喜,卻又無可奈何。可另一方面?,柏己實力深不可測,不止一次間接救下了他性命,且對溫蘿雖說偶爾刻意輕浮調侃,可大體言行皆對她十分?照顧保護,通身驕矜恣狂氣質更是?久繞不散,令人無端信服。

瞥開旁的不看,奚景舟對於柏己的認可甚至崇敬,是?順理成章,難以避免的。

思及此,奚景舟心下不禁生出幾分?覆雜來。不過?,他倒也?並不打算探究溫蘿與柏己之間的種種,更不願觸碰令她不虞的傷心事,稍默片刻,終究決定將那個神秘卻強大的男人當做過?客短暫的邂逅一場,自然?地隱瞞下接話道?“接下來我們回宗門嗎?”

溫蘿調出人物面?板,盯著進展頗為寒酸的兩?個進度條,頗有幾分?惆悵地心下嘆氣。

游歷了這麽久,劇情值卻半點變動都沒有。女主值倒是?有50%,可根據她的記憶推斷,這應當盡數被劃分?為滿格的武力值。

雖說她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何這一次武力值漲得?這麽逆天,可不得?其解之後,她也?只得?歸結為公羽若不同尋常的天賦與體質作祟。

既然?如此,她總得?及時止損,再另尋其他出路刷好感度。

心下那陣慣性一般執拗的古怪,終歸隨著兩?人這一陣交談而緩緩不甘不願地褪去。

溫蘿吐出一口氣。果然?是?沒休息好麽?

可若是?連離開青玄宗而游歷都無法與柏己相?遇,以他們如今針鋒相?對的身份,她要如何才能遇見他?

鬥轉星移,四季更疊,十載歲月瞬息而過?。

饒是?時光流轉,溫蘿卻始終並未等到那個能夠順理成章與柏己牽上線的機會。

十年前,甫一回到青玄宗,公羽川見到她體內雄渾的大乘初期靈力,驚得?險些維持不住一派之主的威嚴。

若公羽若只是?尋常女修,他幾乎不得?不懷疑她是?否在游歷的過?程中學了壞,不走正道?地跑去與旁人雙修以迅速提升修為。

可他比誰都清楚,公羽若身負千載難逢的玄陰之體,即便她當真偷嘗禁.果與旁人雙修,也?絕非是?受益的那一方。

聽聞這種結果,奚景舟倒是?顯出了幾分?怪異的神色,可靜立半晌後,他卻只是?打圓場道?他們一同游歷之時正逢秘境現世,在其中得?了不少機緣,將溫蘿身上令人匪夷所思的變化盡數推在不知名的秘寶之上,將此事輕松揭過?。

聽聞“秘境”二字,公羽川首先便信了幾分?。

畢竟,他的女兒連萬劍之主都能馴服,再得?些旁人艷羨不得?的天材地寶,在他看來已不算什麽不可思議的新鮮事。

團子在溫蘿識海之中咂咂嘴。

奚景舟簡直是?貫穿始終的史?詩級預言家,此番為了替溫蘿遮掩而隨意尋來的借口,竟然?依舊陰差陽錯地說明?了真相?。因服下與青焰魔巖同等級別的珍稀靈草,修為驟然?自化神期一夜拔至大乘期——這不是?秘境之中得?到的機緣又是?什麽?

靈力自體內運行一周天,重新如滔滔河流一般匯聚在氣海之中,溫蘿在千行崖的石床之上緩緩張開眼。零星日光與眸底微光交相?輝映,在她烏潤的眸底,仿若冰寒黑夜之中點點溫和?的瑩光。

十年前回到青玄宗之後,溫蘿便將先前攻略支線之中所有與柏己有關的信息仔仔細細,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這一通梳理,竟當真讓她找到了先前被她忽略的突破口。

攻略南門星時,在封印柏己的蒼冥深淵之中,她分?明?在銀鏡之上看見了兩?幕有柏己身影的畫面?。

其一,他與她似乎身處一處並不過?分?明?亮的洞窟之中,他慵懶斜倚著狀若石床的壁面?,擡手擲給了她一柄玄鐵打造而成的古樸手鐲。

其二,便是?上古神魔大戰之時,他在她執劍驚愕的目光之下,被銘淵狠狠打落腥風呼嘯的深淵,八宮封印陣同時自天邊毫不留情地碾壓至他身軀之上,將他徹底封印至蒼冥深淵,永世清醒地承受折磨與禁錮,不入輪回。

後者?已經是?這條攻略支線的結局,暫時不必多看,而前者?,在溫蘿的記憶之中,卻從未出現過?。

五洲大陸何其之大,洞窟更是?不勝枚舉,這條線索原本應當如大海撈針一般,效用微乎其微,可含有石床的洞窟卻可以極大地縮小範圍。

畢竟,這至少證明?,畫面?之中的洞窟是?人工洞府。

考慮到閑著也?是?閑著,溫蘿幹脆當即便起身將整片青玄宗都逛了一圈,沒想到竟當真尋到了與銀鏡之中畫面?顯出的一般無二的洞窟。

借口閉關穩固境界的她,心下竟不合時宜地生起幾分?啼笑皆非之感。萬萬沒想到,她與柏己的相?遇非但不再青玄宗之外,反倒在宗門內萬千弟子來往熙攘的千行崖。

自那時起,她便不敢離開千行崖太遠,以免柏己何時驟然?現身她卻不在洞府之內,無奈之下被迫日夜在千行崖內閉關修煉,十年之後的如今,已達到大乘巔峰的境界。然?而,她來此閉死關的初衷卻始終未能塵埃落定,十年之間,她從未抓住半分?理應現身的柏己曾出現過?的證據。

“這次攻略任務的節奏未免太慢了吧?”

溫蘿無力地順勢仰躺在石床之上,哀嘆,“先前三個攻略任務,別說二十年,一年的時間就夠完成的七七八八——這二十年的時間足夠我將前面?三條支線重刷無數次了。可輪到柏己支線,我竟然?連他一面?都還沒見到?”

團子在她識海之中欲哭無淚地沈默。

主人未免太過?妄自菲薄。實質上,前前後後攏共她也?不過?與柏己相?處了二十天,哪怕是?加上以靈體狀態跟隨在少年柏己身旁的一個月,時間卻依舊緊張有限。可即便如此,她依舊將劇情值和?女主值刷了個八成。

然?而,這些話它卻不能明?白地告訴她,只得?硬生生將雪白的身體憋成了緋紅,才勉強擠出一句話:“或許這段時間的努力都是?為了厚積薄發,萬一這次任務大半都是?上古神魔大戰開始的那段時間完成的呢?如今你努力修煉,也?是?為了拿到入場資格呀!若是?實力不濟,想必連前線都上不了,更何談見到男主打出往生鏡之中的結局?”

溫蘿撫了撫身側的長恨劍,不置可否:“倒也?沒錯,畢竟公羽若在後世之中名聲極好,實力與美貌並存,想要保證不OOC難度的確不小……或許這就是?我需要花費如此多時間練級的原因吧。”

手中動作微頓,她猛地蹙眉,略帶幾分?茫然?道?:“說起來,這長恨劍是?如何到我手中的,我竟然?一點也?不記得?了。”

團子靜了靜,半晌才勉強開口,聲音因心虛而細弱蚊吶:“長恨本就是?元淵劍域正中的神劍,是?青玄宗的鎮派之寶。你身為青玄宗宗主之女兼親傳弟子,擁有這把神劍也?不奇怪。”

這解釋十分?合乎情理,再加上這本就是?主線之外並不重要的劇情,溫蘿便若有所思地頷首,正欲重新盤膝入定,卻聽洞府之外似有人正在喚她的名字。

如今整個青玄宗無人不知她正在千行崖內閉關,若是?沒有大事定然?不會來此打擾。

溫蘿心下一動,心知多半是?有什麽重大劇情推進,連忙提劍出了洞府。

青玄宗格外偏愛冬青,千行崖後山更是?栽滿了蔥郁的巨樹,如今蔥翠綠葉被日光鍍上一層金白的剪影,生氣盎然?。

一名白衣少女正俏生生地立著,見她現身,目光之中染上幾分?驚艷熱切,強自按捺著聲線平靜道?:“師姐,宗主請你去正殿議事。”言語間,她目光在溫蘿身上流連,帶著少女懵懂的好奇與崇拜。

這就是?傳聞中的公羽師姐,果然?如大家所說的那般,清高淡雅,皎皎如月。她身份高貴,天資極佳,卻也?從未荒廢修煉,比宗門之中任何一名弟子都更加沈迷精進修為,常年舍棄奢華舒適的私人洞府來千行崖閉關。

公羽師姐身份與尋常弟子不同,想要與她見上一面?,於旁人而言難於登天。為了一睹傳說中公羽師姐的風采,青玄宗弟子之中竟生起了一陣來千行崖閉關的浪潮,都指望著平日裏休憩之時能夠遇上她,哪怕說不上話,遠遠地望上一眼也?好。無形之中,竟將原本青玄宗弟子紛紛避之不及的千行崖,帶得?多了幾分?人氣。

見她面?生,年歲看上去也?不大,多半是?入門不久的新弟子,溫蘿便放緩了語氣,垂眸望著她:“師尊可有說明?何事?”

見溫蘿主動開口問話,姿態更是?清冷之下隱含溫和?的柔情,白衣少女面?上竟爬上了一抹生動的紅暈,不過?,出口的話語卻極為條理有序:“似乎與天帝親臨下界有關,不得?不打擾師姐閉關。”

銘淵下界?溫蘿眉頭輕皺。

難道?上古神魔大戰這麽快就要開始了?可柏己分?明?還未將玄鐵鐲贈予她,這段劇情莫非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一剪沒了?!

她垂眸沈吟間,白衣少女卻小心翼翼地擡眸觀察她的神色。

那一頭如墨色山澗清泉一般的長發柔順曳地,在日光之下閃躍著點點金色瑩光,她身型纖細卻不瘦弱,一雙清冷的鳳眸更是?為她平添了幾分?與平常女子不同的倔強淡然?,更顯風骨從容,氣度生華。就連聲音也?如仙樂奏鳴一般好聽。

若是?洪荒之時當真有仙子降世,那怕便是?公羽師姐這般吧……

那雙蝶翅般輕盈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似乎下一秒她便要擡眸望過?來,白衣少女連忙挪開視線,恭敬地垂眸註視著溫蘿腰間高懸的長恨劍,心下又是?一陣澎湃憧憬。

溫蘿不知少女心緒激蕩,心下因劇情的崩壞和?晦暗前路而連聲暗嘆。然?而,既然?劇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便也?只有順應一條路可以走,入局之後再尋其他機會糾正便是?。

思及此,她理了理衣擺,長恨嗡鳴出鞘懸停於她腳畔。“走吧,師妹。”

青玄宗占地極廣,山巒綿延,雲仙霧繞,靈氣充盈,飛流湍急,公羽川所在的正殿坐落在主峰之上,向來作為接待貴客和?主持宗門內重大慶典的場所,裝潢自然?華貴非凡,比起劍峰主殿如水波流動的玉髓,有過?之而無不及。

足尖輕點自長恨劍身上一躍而下,溫蘿遙遙便望見正殿之前正長身而立一白衣俊美青年。

如今的奚景舟已二十有八,徹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澀,身形頎長清瘦,寬肩窄腰,脊背挺拔,周身若有似無地縈繞著獨屬於青年的沈穩與意氣交織而成的明?朗氣質。與她在顧光霽支線之中見到的那名“奚宗主”更多了幾分?相?像。

這十年間,由?於溫蘿化身半個“望夫石”,整日在千行崖內閉關,奚景舟生怕打擾她的修煉,便鮮少現身與她相?見。

他多少對於溫蘿一夜之間沈迷進修的緣由?有所了解,心下怔忪之餘,卻也?並未當真插手幹涉,只默默地等待著她獨自消化。

雖說那一夜她與木白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始終不得?而知,可不論如何,他都只會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

前往千行崖通傳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時已悄然?退下,溫蘿收劍向奚景舟行去,擡眼間卻他身後突然?顯出兩?名手捧金絲楠木托盤的白衣弟子身型,似是?在與他稟報什麽。

幾人之間的言談在大乘期修士的神識之下無處遁形,溫蘿擡眸以極為強橫的目力向托盤之內輕掃,依稀辨認出其中似是?放了些不知用途的法器符箓。

“師兄,藏月門那邊又遣人送這些來了,這次還像先前那樣處理嗎?”

長而密的睫毛半垂著,仿佛對這個消息提不起興趣來,奚景舟語氣平靜之中透著幾分?若有似無的冷淡:“嗯,以後這類事情不必再問。”

似乎是?擔心受他責罵,兩?名弟子微一躬身,小聲解釋道?:“我們以為,之前隨意堆在藏寶閣之中是?無奈之舉,公羽師姐此番出關,應當能夠收下這些……”

奚景舟擡手震出一道?柔和?靈力,輕托著兩?人直起身,唇畔笑意清淺,卻不達眼底,冷哼一聲:“師姐不需要這些東西?,青玄宗弟子也?不必受藏月門門主照拂。”

“藏月門”這三字接連入耳,溫蘿心下驚道?:“才十年不見,月星洲竟然?當真把藏月門建起來了?”團子一怔:“你還記得?月星洲?”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溫蘿心下狐疑:“為什麽不記得??”

話音微頓,半晌,團子才訕訕笑道?:“沒什麽,這不是?你最近經常貴人多忘事嘛……我只是?隨口一說,主人千萬不要當真呀。”

它掉鏈子不著調的前科實在太多,如今倒是?顯出幾分?好處。聽了它這頗為敷衍不合邏輯的解釋,溫蘿靜默片刻,竟並未過?多懷疑,只輕輕點頭。

記憶之中,先前她與奚景舟離開青玄宗游歷之時,正聽聞有關陰四鎮邪祟做亂之事。前去查探的過?程之中,她竟險些與奚景舟一同隕落於樂夜手中,多虧她在與樂夜的鬥法之中突破化神,這才將她一舉擊殺。

在樂夜的洞窟之中,她遇見當年仍為散修的月星洲,相?談甚歡之間,三人決定一同去他尋來灼華的秘境之中探寶。

後來……

溫蘿微微一楞。

後來的事情,她略有些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一場混亂危急的死戰之後,她將樂夜的元丹交給了月星洲,便就此闊別,隨後她便與奚景舟一同回了宗門。

雖說並非什麽大事,可記憶力向來是?維序者?完成任務極為重要的倚仗。溫蘿自詡元老級維序者?,自入職那一日起便以極為出眾的記憶力聞名並引以為傲。

她卻竟然?自從來到柏己支線之後,便三天兩?頭地忘事。那陣縹緲的怪異之感,闊別十年之後,再一次在她心頭紮根糾纏,刺得?她不禁輕輕一蹙眉。

“師姐,你在想什麽?”

溫蘿猛然?擡頭。

奚景舟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側。他個頭又拔了不少,如今溫蘿站直身子也?不過?能到他下頜處,他在她身邊一站,將周遭光影盡數籠罩入內,比起十年前的疏朗俊秀,橫生了幾分?獨屬於男性的壓迫感。

然?而,他對待她始終柔軟如三月綿風的態度,卻極好地中和?了這一份若有似無的侵略性,此刻正垂眸關切地註視著她。

暫時將心下疑慮壓下,溫蘿回過?神來,只見方才那兩?名弟子已不知去向,空曠的正殿外漢白玉廣場之上僅剩他們兩?人:“方才是?什麽事,月星洲送法器給我?”

心知瞞不住她,奚景舟稍一頷首,清潤的瞳孔微微一動,試探道?:“他與我們分?別不久便自立門派,這十年間發展得?竟有模有樣,總是?差下山游歷的弟子來送些小東西?。雖說他是?好意,可如此私相?授受於師姐名聲無益……況且青玄宗也?不缺他這些法器符箓,我便自作主張並未聲張。”

收不收月星洲的禮於她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溫蘿懶得?過?多花費精力在這類小事上,自然?地擡步與他一同向殿內行去,一邊道?:“你可知師尊這次叫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奚景舟輕輕搖頭,低聲提醒道?:“慎言,內有貴客在。”

貴客?

能讓第?一仙宗青玄宗如此謹慎相?待的貴客,溫蘿只能想到唯一一人。

——天帝銘淵。

果然?,還未穿過?漫長的玉雕回廊,廊檐懸垂而下的紗幔隨風飄揚輕舞,一道?如剔透冰珠墜落湖面?一般清冽的聲音便透過?空氣與清風緩慢穿行,傳入她耳畔。

“嗯,那便有勞公羽宗主了。”

溫蘿若有所感地擡起頭,只見重重疊疊的屏風之後,緩步走來一道?銀白色的身影。

來人一頭飄逸的銀色長發,著一襲銀白長袍,周身並無其餘的墜飾,負手步履不疾不徐地行來。雖說打扮極為簡潔堪稱樸素,可他通身沈靜強悍的氣息卻依舊令人不敢近褻。

兩?人擦肩而過?之時,天邊日光高懸,折射出七彩氤氳的光澤,透過?他肩頭輕揚的發尾,細密地觸上溫蘿臉側。他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似是?略略向她的方向轉了幾分?。

僅剎那之間,掀起一陣細微的氣流,兩?人袖擺相?碰,細微的衣衫摩挲之聲後,便極為自然?地錯身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修士羽化成仙之後,盡管外觀並無跨物種一般顯著的變化,可天族人的五官卻比起人族要精致了不少,更不必提那一頭銀發與仿若湛藍碎玉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眸。

溫蘿與奚景舟對視一眼,皆未做聲,一路無言地穿過?長廊步入正廳。

歲月在大乘期修士面?上拓印不下分?毫痕跡,公羽川與初見之時相?比並無變化,依舊是?一襲雪白華貴的宗主服,此刻正端坐主位,清俊眉目之間隱含郁澀。見溫蘿上前行禮,他沈默良久才悠悠一嘆:“你天賦太甚,名聲過?響,沒想到竟能引來天帝親臨,欽點你日後跟在他身側——”

溫蘿緩緩擡起頭。

欽點她跟在他身側做什麽事,聯系她穿越至此以來五洲大陸的情勢局面?,幾乎已呼之欲出。

下一秒她的猜想便得?到了印證。

“——踏平蒼梧。”

“踏平蒼梧?”

柏己長腿交疊,慵懶斜倚在王座之上,似是?聽見什麽荒謬言論一般,揚眉輕嗤,“也?虧他說得?出口。十年不見,銘淵本事不見得?長了多少,大放厥詞的功力卻是?與日俱增啊。”

冷哼一聲,罕仕沈眉道?:“蒼梧豈是?如此容易被攻陷之地?恐怕也?只有人族那幫沒見過?世面?的所謂仙門之主,才會隨意聽信他這四處招搖撞騙的小人。”

狹長的赤眸微瞇,柏己意味不明?地“嘖”了下:“就憑青玄宗與我之間的齟齬,公羽川不可能不知道?她待在銘淵身邊有多危險。一旦她隨在銘淵身側,她便是?銘淵最完美的活靶子——若我不主動開口約束,想必放眼整個蒼梧,無人不想殺她。”

罕仕頗有幾分?譏誚地勾唇:“人族修士說好聽點是?銘淵的盟友,說難聽點,不過?是?生殺予奪隨他心意的傀儡走狗罷了。公羽川即使有心拒絕,也?並無能夠與銘淵抗衡的能力。”

柏己並未接話,只垂眸淡淡睨著手中酒盞,黃褐色的水平面?在其中細微地旋轉偏移,隨著他指尖微末的震顫而泛起圈圈點點細碎的漣漪。另一只隱在寬大袖擺之下的掌心,細細地摩挲著玄鐵扇柄上精美的雕花。

見他不語,罕仕便自顧自接著道?:“其餘的,便沒什麽新鮮消息。這些年來,她大半時間都在千行崖閉關,這一月與上一月實際上並沒什麽區別。您先前置放青焰魔巖的秘境近日被一隊藏月門弟子發覺,不過?,他們並非您特意安排鎮守其中的梼杌的對手,並未成功將其自秘境之中取出便退了出去。”

“發現了?”意味不明?地重覆一遍,柏己指尖輕彈扇面?,一陣極富節奏的“叮當”的碰撞聲中,他淡淡開口,“此事你不必再花心思留意,我自會將秘境封存。六百年,應當足夠她飛升上界了。”

雖然?不甘心她成為銘淵的子民,可羽化飛升向來是?修士修道?一途之中最為崇高的理想。況且,也?只有如此,青焰魔巖現世才不會對她造成半點影響阻礙。

他倒是?很想看一看,這世上是?否當真有為提升修為而無所不用其極,卻又如此好運地遇見唯一摯愛又同時身負玄陰之體的女子之人。

“對了,南門星近日還在元和?秘境之中,暫時趕不回來,但他傳訊來說,先前您得?來的那些秘寶,他已按您的要求分?門別類放置好,也?安排了兇獸機關守衛。”

仰頭將盞中酒液一飲而盡,柏己“嗯”了聲,隨手將酒盞置於手邊高幾之上,閑閑起身。

十年之間,聽了這麽多,他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這念頭在心底壓抑卻又無時無刻不如烈焰一般熊熊燃燒著,炙烤著他心間失而覆得?,卻又再一次不得?不失去的溫度。

他想見她。想要見到真實的她,見到她挺拔纖細的身姿,見到她出塵動人的面?容,見到她受萬人景仰尊崇,見到她一切美好的模樣。

哪怕她再也?記不起他們之間還未溫存便倏然?冷卻的情意。

此外……他又如何能夠坐視不理銘淵對於她性命冰冷而又殘忍的利用?

見他神情平靜,步伐卻是?十年未見的輕快,罕仕面?上不禁顯出幾分?古怪的神色:“您這是?去哪?”

手腕輕輕一用力,玄鐵扇便自他掌心騰空而起,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流暢瀟灑地打了個轉後,穩穩地被他接回手心。

柏己揚唇一笑:“刺探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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