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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三只男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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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蘿望著面前色澤鮮亮的靈獸肉怔怔出神。

視線之中一片昏暗, 仿佛天將乍亮之前灰蒙蒙的深谙色澤,又仿佛偌大?的空曠空間之中僅有一點即將熄滅的燭火,點亮了方寸, 剩餘的卻是朦朧的黑暗。

她只能依稀辨認出瓷白碗碟的輪廓。

然而與此同時,理應裊裊竄入她鼻尖的肉香氣卻也消失無蹤,仿佛她正置身於一個幹燥的棕色玻璃瓶中遠遠觀望著外面的一切, 呼吸順暢意識明朗, 卻半點氣味也聞不見。

看來這一次她抽中的“盲盒”是嗅覺。

運氣還?不錯,至少不會給她的生活帶來太?大?的影響。

見她盯著盤子發呆,南門星伸手夾了一塊送入她碗中:“怎麽了,不喜歡?”

“沒?有。”精準地抓住一旁擺好?的玉著, 溫蘿微微一笑,將那塊晶瑩潤澤的肉塊送入口中, “很好?吃。”

還?好?, 味覺還?在。

她面色如常, 打消了南門星近日來些微泛起的疑慮, 垂眸唇畔掛起一抹甜絲絲的笑。

距離他獨闖無盡海, 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來,他整日與她相?伴在一處。

欣喜之餘,他卻隱隱察覺她那雙瀲灩著波光的眸子比起從前仿佛失了幾分神采, 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有時甚至令他心下下意識產生一種沒?來由的空洞恐慌情緒。

雖然面上不表, 可他上百年經驗形成的本能卻令他警醒狐疑,故而打量她觀察她的時間與日俱增。

她卻好?像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 直將他內心幾乎稱得?上荒謬的念頭澆熄了不少。

踏實安穩自?他心頭蔓延至眼底, 笑意淺淺:“阿芊, 待會想做些什?麽?”

這半個月的相?處,女主值已經漲到了80%。

睜著那雙清透水潤的眸子, 溫蘿望向窗外的皚皚白雪:“我們去看看雪景吧,許久沒?有去了。”

這幾日南門星為她遍尋天下稀有的靈藥替她調理身體,表面上已經看不出先前唇畔染血的虛弱,甚至反而比起從前更?顯出幾分豐腴和血色來,看起來精神頗好?。

遲疑之色在對上她紅潤清麗的面容之時盡數消散,南門星點頭:“好?。”

六月的蒼梧,並無五洲其餘地界成蔭的綠意與潮濕的悶熱。

蒼梧積雪終年不化,冰封千裏,蒼涼寂靜,入目皆是一片茫茫雪白,僅有一朵巨大?的曼陀羅在日光下些微泛著鎏金般的色澤,鋒利危險卻瑰靡迷人。

溫蘿換下了那身標志性的琉璃色無盡海校服,穿著一身煙粉色的錦緞羅裙,外面披著一件絨絨柔軟的雪白色狐裘,一張小巧精致的臉隱在微風撫動的絨毛之後,仿佛雪域清靈純凈的仙子。

積雪很厚,幾乎沒?過腳踝,踩進去仿佛陷進綿軟的雲層中一般,發出輕微的聲響。

似乎擔心她腳下不穩而摔跤,一只手始終穩穩地搭在她肩頭。

憑著直覺扭頭看向南門星,他身後的茫茫白雪在她視線中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紗,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溫蘿淡笑,睜眼說瞎話:“真美,扶餘向來不下雪,想要見到如此雪景簡直難於登天。”

說著她向前快走了幾步,輕輕彎下腰,伸手在地上一抓,冰涼濕潤的觸感瞬間傳遞至她腦中。

溫蘿雙手將雪團壓得?緊了緊,回身望去身型卻微微有些凝滯。

鋪天蓋地的白與南門星一身淡黃的錦衣,在她如今能見度極低的視野之中幾乎融為一體。生怕被他發現?端倪而影響計劃,溫蘿心中忙道:“南門星在哪,快告訴我一個具體方位。”

“向右四十五度左右,距離你?大?約四五步。”

角度偏差幾分無所謂,但力道必須用對,不然一定會引他生疑。

並未再?猶豫,溫蘿自?然地錯開腳步向右微微一轉,心中斟酌著力道,擡手便將手中雪球向前拋出。

一聲清脆的聲音入耳,唇角不自?覺上揚,溫蘿眼睛一瞇:砸中了,沒?出錯!

南門星被溫蘿突如其來的“挑釁”驚得?一時楞在原地。

雪球砸到他胸前帶來細微的力道,雪花在他胸前綻放的金紋曼陀羅之前散落,簌簌順著滑順的衣袍向下墜落。雪水印在衣料之上浸染著微暗的色澤,涼涼的觸感後知後覺地透過薄薄的衣襟入侵上他的身體。

視線中是她如彎月一般朦朧動人的眼眸,清澈如水的眼波之中蘊著溫和的笑意,仿佛偷吃了糖的孩子一般帶著他從未見過的些微狡黠。

墨發在空中飛舞,襯著她身後茫茫的雪原,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極具對比度的攻擊性卻又被她櫻粉唇畔掛著的笑意悄然擊碎,僅餘一片平靜的溫柔。

心跳驟然快了起來,南門星垂眸盯著身前的水漬,長睫如蝶翅一般顫了顫,仿佛她方才?那一擊打中的不是他胸口,而是隔著他溫熱肌理內的心房。

這陣異樣的情緒,自?與她相?識以來便如心房的常客,雖然陌生,他卻並不排斥。

南門星笑起來:“阿芊,接下來我可是要躲了,看看你?能打中我幾次。”

溫蘿:……

他真的不是發現?了真相?有意為難她嗎。

……

日子過得?飛快,時間仿佛一條被拉長的線,只需輕輕一躍便可跨越悠長歲月。

溫蘿的視線已完全暗了下去,平日與南門星的相?處全靠團子在她識海內作弊才?勉強未讓他起疑。

可她也不敢過分依賴團子在腦內的指示。

南門星性情縝密多疑,尤其在對待她有關的事情上更?顯出幾分細心警覺,在他的眼前,即使?是千分之一秒的猶疑也很有可能成為放大?的細節,令他發現?端倪。

無奈,溫蘿便整個人都靜了下來,大?部分時間都選擇窩在一處不動,視線目光也鮮少變換方位,一時間竟然與南門星相?安無事又過了半月。

維序者執行任務可能遇見的危機困難遠比常人想象中要多,因此早在實習階段,溫蘿便早早接受了封閉五感的訓練。

雖說當時煎熬痛苦,可如今卻令她對於眼前一片漆黑的狀況分外熟悉,極大?地穩定了她的情緒,以輔助她更?好?地、堅定地完成任務。

這一次,她失去的是觸覺。

那時她正一手提著一溫熱的白瓷茶壺,一手虛虛地捧著杯子,準備跟著團子的指示往裏斟茶。

下一秒,她便猝不及防地感覺周身驟然置身於一片虛無之中,仿佛失去了身體一般,僅剩飛速運轉的大?腦意識以及耳畔傳來的輕響提醒她還?存在於世。

手中下意識一松,一陣輕微的瓷器碰撞聲響起,南門星的聲音貼近耳畔,溫蘿猜測她耳畔此刻理應感受到他溫熱的唇風。

他輕聲道:“怎麽了?”

“沒?事,手上滑了一下。”

溫蘿感受不到聲帶的震動,全憑殘存習慣的慣性答話。

想要牽動唇角的肌肉笑一笑,卻不知最終的效果究竟如何,她用力地驅動著意念做出擡手的動作。

然而,耳畔南門星的聲音卻突然變了調,沈沈如暮,風雨欲來:“阿芊,你?究竟怎麽了?”

眸底是濃重的暗色,南門星一錯不錯地盯著她毫無察覺伸入一片碎片之中,自?顧自?握緊而鮮血淋漓的手,一把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擡眸凝視著她平靜的表情。

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痛楚一般……

失去五感的恐慌是任何人都無法完全排遣的,即使?是曾經接受過專業訓練也是一樣。

同樣,這種近乎於本能的情緒,也是任何人不論耗費多少心神都無法偽裝展現?的。

在南門星面前,即使?已經走到了劇情的尾聲,溫蘿也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生怕稍有不慎便會激起他的疑慮而全盤皆輸。

只有最真實的情緒和反應才?是萬能的良藥。

這也是溫蘿並未借助任何技能,選擇親自?經歷這一個月的苦楚的根本原因。

眼見著已經達到了任務最關鍵的臨界點,她這番動作也根本沒?有給她留下圓謊的餘地,溫蘿心中道:

“既然他已經發現?了,那我這遭罪也算沒?白受。團子,快給我兌換技能,我現?在感覺自?己簡直像個阿飄!”

一分一秒都不願讓她繼續體會這種痛苦,團子連慣例的公式化提問都未開口,便自?動替她兌換了【上帝視角】。

下一瞬,渾身毛孔便仿佛瞬間重新?張口呼吸一般舒爽,知覺一寸寸自?心頭流淌至指尖。

手心傳來一陣難掩的刺痛,黑暗死寂的視線重新?亮了起來,入目的是她瑩白的手與刺目的紅,腕間傳來幾乎要被捏斷的痛楚。

溫蘿微微怔了怔,原來她方才?下意識去摸掉落茶杯的動作,不僅並未替她遮掩半分,反而更?加速了她暴露的進程。

閉了閉眼睛,仔仔細細將這一個月以來的種種酸澀經歷從頭至尾地回憶梳理了一遍。

心中壓抑了數十天的委屈恐懼驟然在心頭爆炸開來,順著血液流淌至她本就盈著水光的眸中,淚水下一瞬便如決堤的洪流一般順著她圓潤的臉頰滴滴滑落。

情緒險些脫離掌控,溫蘿深吸一口氣,待那陣翻湧的心緒迅速重歸平靜,才?就著這一陣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微微偏過了頭,目光落在他死死箍在她腕間青筋畢露的手上,她飛速地調整了一下,失焦地發著呆。

淚珠滴落在手背,直欲將他灼傷穿透,南門星蹙眉,勉強壓抑胸口不詳的燥郁,放柔聲音略帶幾分慌亂道:“哭什?麽,是太?痛了麽?”

“不是……”

尾音打著顫,溫蘿姿勢未變,“我不痛,我好?像感覺不到了……我哭了嗎?為什?麽我臉上也沒?有感受到淚水……阿星,我好?害怕……”

下意識手上用力將她拽進懷中抱緊,另一手輕柔抹去她不斷滑落的淚珠。

南門星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人打了一記重拳,陣陣鈍痛發緊,嗓音不自?覺因驟然起伏的心緒而幹澀微啞:“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阿芊。”

雖然不知曉她身上究竟出了什?麽變故,可她狀態不佳卻是十分顯然的事實。

南門星當機立斷將她打橫抱起,穿過瞬間便裊裊升騰在身側的黑色霧氣,一步跨入回到她房中將她小心地安放在床上,執起她受傷的手心親自?替她處理傷口。

淚水無聲無息地止住了,溫蘿靜靜躺在床上,視線虛虛地落在頭頂層層疊疊繁覆的床幔上,乖順得?反常,仿佛經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再?也無法維系一般失魂落魄。

南門星並未忽略她流淚前那句“感覺不到”,強行壓抑著心口濃郁的疑雲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說著話。

直到她血流不止的手心被他仔細地塗好?了傷藥纏上一圈圈的紗布,他才?壓抑了心頭紛亂,緩聲道:“阿芊,究竟發生什?麽了,告訴我好?麽?”

溫蘿靜靜地平躺在原處,聞言並未顯出什?麽劇烈的情緒波動,只是淡淡重覆:“我感覺不到了。”

感覺不到?

她明明是怕痛嬌氣的人,方才?卻直直將手心插入一片碎裂的瓷器之中,將自?己折騰得?鮮血淋漓卻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出水面,南門星靜了靜,啞然求證:“這是什?麽意思?”

溫蘿語氣平靜:“就是字面意思。”

周身血液仿佛凝滯了,寒意蔓延上指尖如冰。

他發現?自?己接受這荒謬猜想的速度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快,或許是由於,早在一個月前,他便已經發現?了端倪。

她略顯空洞失焦的眼神、驟然變得?不愛動彈的習慣、時常行動間那片刻的遲疑……

如今仿佛有一根冰冷尖銳的線將這一切串聯在一處,首尾如一根鋒利的針直直刺入他心頭,僅需稍稍思索一番,他便了然她失去的恐怕不僅僅是痛覺。

目光落在她瀲灩的雙眸上,南門星難耐地閉了閉眼,身側垂下的手早已下意識緊握成拳。

一想到她或許已經沈溺於這種無邊黑暗與恐懼之中上月,他分明在她身邊卻一無所知,只放任她獨自?一人被孤寂與恐慌吞噬淹沒?,他就幾乎承受不住渾身躁動的尖銳刺痛,仿佛墜入惡鬼成群的深淵,被活生生啃噬血肉,卻又不斷愈合迎接著下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該有多怕……

卻竟然隱瞞著他,甚至強裝成一切都未發生一般,與他巧笑玩鬧。

靜默良久,強行壓抑住牙關的輕顫,南門星道:“阿芊,告訴我實話,那株紫玉聖芽究竟在哪?”

她在他身邊不僅並未受到任何傷害,相?反,他還?幾乎要將五洲一切美好?的事物全都拱手獻給她,這一身病痛不可能是這段時間莫名染上的。

只有唯一一種可能。

眸底殺意迸射如芒,呼吸都因盛怒而微微震顫。

姜佩……

他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可下一瞬,他周身有如實質般縈繞的森寒嗜血殺氣卻被溫蘿輕飄飄一句輕嘆盡數打碎,片片向內割裂碾磨著他寸寸筋脈。

無聲的疼痛驟然在體內爆裂開來,灼燒般的痛楚碾過他體內每一寸角落。

溫蘿:“還?記得?那碗你?服下的解藥嗎?”

血液逆流,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南門星怔怔。

不可能,他分明曾經服用過紫玉聖芽,它並不可解他體內的火毒……

身體卻驟然一僵。

那一日他居高?臨下隨意倚靠在王座之上,睨著高?高?玉階下憤怒絕望的她,手中瑩白的瓷碗在燭火下閃著通透的光澤,其中是一層淺淺的、帶著濃濃甜意的淺紫色液體。

紫色……

餘光瞥見他臉色猛地一片慘白,溫蘿便明白,他已經讀懂了她的話外之意。

淺淺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口中話語卻似這世間最傷人的利刃,毫不猶豫地紮進他千瘡百孔的心房:

“在你?和我之間,我似乎沒?有辦法自?私地選擇自?己呢……”那一瞬間,南門星只覺得?恍惚間,她蒼白平靜的面容似與五百年前鋆月姬淡笑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不恨,我愛他。”那時,她是這麽回答他的。

她眸中比起星河還?要璀璨的光彩令他害怕,可心底卻隱秘地滋生起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向往。

而不知不覺間,他心間仿佛永世無法愈合的疤痕,卻早已無聲無息間被濃郁的愛意寸寸填滿縫補。

那些不願直面的向往也好?,艷羨也好?,也早早地退出了他的生活。

南門星定定地註視著溫蘿。

他的世界,早已被她悄然無聲地點亮。

可如今,煥發生機鮮活的世界卻似乎再?一次重新?歸於沈郁的黑暗。

直到這一刻,南門星才?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

他誤以為一切罪惡都可以償還?。

卻沒?想到,他最想要補償的人,卻早在他下定決心彌補之前,便以一顆熾熱無暇的心為他死死關上了這扇門。

原來,不是所有的錯,都有機會得?到救贖。

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應當埋怨姜佩,還?是怪罪自?己更?多。

他早已尋找到了獨屬於自?己的光明。

卻又親手殺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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