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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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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眼。

“木夏,木夏——木夏……”

“……”

這熟悉的聲音,她等了三年。

大概是等累了,堅持得有些倦了,她很小心的問,“阿一,你來接我了?”

沒有回答,只有一滴一滴冰涼落在她的臉上,齋藤一淚如雨下,我不許你走,不許,絕對不許!

☆、夢戀

胭脂淚,指尖韻,旖旎一夢。



是夜。

清冽的夜月映照在樹梢,偶爾一陣晚風,落落清涼。

深秋清寒侵人,齋藤一又抱了幾張被子,拉門進屋,目光緊鎖在榻榻米上的女子,心中又是狠狠一痛。

雖然取出了子彈,進行了一些傷口處理,木夏的臉色依然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連體溫也是冰涼至極。

把她的手握在手心,他小心的呵出熱氣為她取暖,偶爾雙唇碰觸到她的指尖,他也會不自然的臉紅,又臉紅著繼續呵出熱氣。

後來再大膽一點,就偷偷抱住她的身子,又怕把她抱疼了,他便單手枕著頭靜靜看她,看到雙眼撐不住的合上,再醒來時,第一反應總是側過臉,見她還在熟睡的樣子,失落後又是希冀,求你……一定要醒來。

這樣過去了三天,木夏沒有一點醒來的癥狀。請來的醫生費勁心思也沒有辦法,而齋藤一顯得極平靜,每天依舊洗帕子為她擦手,又將她的碎發整理好,把被角撚好……

不管她有沒有醒來,不管她要多久才能醒來,她在,他就在;她走,他陪她走。

齋藤一的心意已決,不會改變。

這場會津戰役最後以失敗告終,他算是幸存者,但以他作為武士的尊嚴,他曾想過切腹,只是有那麽一刻,想起她的模樣,竟對‘活著’這件事,燃起了從未有過的無限冀望。

希望再見到她,只見一次。

看見她在,就好。

到了第四天夜裏,齋藤一如往常般側睡在榻榻米上,忽然有窸窣的響聲,他翻過身子還未看清是什麽,手臂上突兀的一絲生疼,大驚大喜。

她醒了!

因失血過多,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吸血。木夏幾乎是完全趴在齋藤一身上,貪婪的吸食著他的血液,一點也不客氣。齋藤一早已欣喜若狂,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生怕這丫頭喝少了會營養不良。

“咕嚕嚕……”

帶著齋藤一體溫的血液灌入了木夏的喉管,她喝得酣暢淋漓,喝飽了一會,連嘴角的血漬也沒抹掉,就第二次開動這道美食。

齋藤也極大方的解開了上衣扣子,露出脖頸方便讓她早點找到血管,別餓得難受。

他的血如清涼沁脾的泉水,讓她內心一片安寧,胸口上那熱辣辣的疼痛也隨之平覆。

漸漸的,銀發被墨色一點點暈染,她如風中殘葉般跌落在男子的胸膛上,流雲般的墨發鋪陳在他瓷白的肌膚上,如水墨畫裏一筆橫拖過的逶迤,悄然間讓誰的心律失了節奏,臉頰發熱……

***

兩日後,晌午。

木夏盯著這間房子盯了半天,死也沒印象是怎麽神隱到這地方來的。嘛,可能是哪位好心人救了自己。

低頭瞥見胸前的綁帶,她撓了半天腦袋,真希望這家屋主是位女人。可叫了半天也不見這宅子的主人,她想可能出去了。

昏迷太久有些神志不清的木夏又一次慶幸自己是鬼族,感慨胸口上的槍傷覆原得很快,見床之間上有幹凈的和服,似乎是給她換洗的意思。於是她正二八經的洗了澡,換上衣服,再然後出了這間屋,先弄清楚這裏是哪才行。

可惜,這次她又忘記關門了。

幾番打聽,最後確定了這裏是越後,木夏聽得一陣頭重腳輕,敢情她也能穿越幾個市町,還是靈魂出竅,這裏是另一個世界?

她的記憶裏除了那聲槍聲就是轟隆,除卻這些,再無其他。

一切答案還是讓那位屋主來解釋吧。等她意識到某個悲催事實時,夕陽也紅得正鮮艷。

迷路什麽的,最討厭了!木夏踢著小石子,一路兜轉,回到那家門前,已經是深夜。

這麽晚,主人家不會以為來賊吧。她忐忑的敲了門,手還懸空著未落下,那突然敞開的門口卷起了一陣灌堂的風,在她的耳邊發出顫栗的空響。

這是……?

木門啪得一聲關上,男子的眸光似暗夜裏閃耀的星輝,灼灼逼人。

“阿……”

木夏來不及張嘴就被齋藤一奪去了呼吸,目瞪口呆的她第一次發現他在強吻,這股強勢的逼迫,讓她一絲恍惚,他是……阿一嗎?她不會是在做夢吧?

熱烈的吻不給她任何開口詢問的機會,仿佛要把她的氣息生生掐斷,只能憑借他嘴裏的氧氣而喘息。“唔——阿——你……”

你到底是怎麽了?這到底是為什麽?木夏心裏有十萬個為什麽,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她想問個明白,可剛一張嘴就被齋藤的舌頭卷走了話語,順帶把她的話根都舔個幹凈。

雙手抱住她的小腦袋,齋藤一頭一次這樣縱情又任性的親吻女人,他想他一定是瘋了,回來看到那敞開的門時,心底的陰影就被活生生的翻出來,讓他痛苦萬分,更焦躁難耐!

她為什麽又要逃!為什麽又要不告而別!為什麽又不要他!?

齋藤一心中也有一本十萬個為什麽,不比木夏的少。但這位沈默的男人難以啟齒,也不要聽她的答案,固執的不想聽。

“阿一,你怎麽了……唔——”

木夏欲哭無淚的又沒了下一句,被吻得天旋地轉的她,神思開始渙散,好在身後有塊門板,她的身子便順著門快要軟下去,忽然,她直覺被誰抱進一陣狂瀾裏,墜入了一片柔軟的被褥中……

床單上衣物的摩擦聲,衣物的撕扯聲,零落飄蕩在空氣中,木夏的和服被褪下至腰間,露出了裸-露的上身,下一秒,滾燙的唇烙過她的肌膚,如漫天櫻花瓣鋪天蓋地的襲來,從頸項到鎖骨,再到胸前兩片柔軟,迤邐了片片櫻紅……

身體一陣燥熱難熬,木夏咬著被他磨得紅腫的唇,禁不起體內一絲絲的激流,失聲發出甜蜜的嚶嚀。

“啊——啊——嗯——”

身體快要化在他細密的吻中,她有些慌神了,“等等,阿一,你要做什麽?”

此刻的齋藤一,定力理智早已拋卻,單純的想擁有她,不許她走!

冰藍色眼眸中原是一片沈靜海面,這一剎,卷起了滔天海浪,想把她吞噬,淹沒,全部都沒進他的心中——鎖好。

“請不要再離開我……”幾近哀求的語氣,沙啞而低沈。沈入這場無法自拔的熱戀中,他眸光裏燃放了渴求的欲-火。

“……”

木夏給不起回答,靜望他,不語。

發絲因沾了汗水,柔軟的貼在額間,如她初見時的清俊,但換上了瀟灑軍裝的齋藤一,帥得能讓女人無措。

別過臉,木夏轉移話題,“你穿上這個,好不習慣呢。”

“抱歉。”齋藤一一根筋的認定是衣裳問題,於是解開了雙排扣,脫掉軍裝外套,只剩一件白襯衣。一時的燥熱,他又解開了襯衣的扣子,無意中露出了白皙的肌膚。

他的確很瘦,但不瘦弱,鎖骨蜿蜒至矯好的肩線,矯健而精瘦的身軀,每一寸肌理都修長而優美,在模糊的月色下散發著性感誘人的男性氣息。

更讓木夏難為情的是,被那深沈如海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盯住,太能誘惑人沈墜其中而掙紮不出!

目光強硬中帶著固執的孩子氣,齋藤皺緊眉心,“留在我身邊,不許你反悔!”

“我……”

木夏心裏還糾結著一個問題,但齋藤等不到她回答,他等了三年,等到她在自己眼前中了槍,那一刻起,他再也等不下去,想抱住她不放,抱進他的身體裏!

一切都無法阻止。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纏綿他這一生所有的愛戀,讓舌尖悉數那些流年,讓唇印烙下歲月記憶……有潮濕的水汽氤氳而生,如絲如縷繞在她的周身,那幻化的水霧繞過手臂,細腰,雙腿,蜿蜒過肩線,胸前,腹部,全身的膚表都濕濕的,藏匿了他唇舌間的淺淺溫熱。

如同墜入水霧彌漫的海洋,如同體內所有的氧氣被耗盡,如同窒息……

木夏覺得四肢都渾然無力,無法抗拒他細膩而柔軟的吻,更無法抗拒的是心底蔓延開來的愛戀,雖然有不確定的害怕,但她不後悔。這輩子,也只想和他相擁入懷。

視線落在她輕顫的身體上,齋藤有一瞬的遲凝,但到了這一步,即使矛盾,也不想猶豫。

他不想放手也不要,義無反顧的將她抱緊,軀體緊貼上她細滑的肌膚,讓膚表間的滑膩觸感延綿出妙曼的情絲,滲入彼此的血液裏……

“啊——”

突兀的痛意從雙腿間逼進全身,痛得要撕裂開。木夏忍不住想哭出來,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喘。

齋藤的心被這聲音搖撼起來,連忙伸手將她的頭抱住,來回撫摸她的青絲,不願看她掙紮痛楚的樣子,他低頭深吻下去,又怕把她吻碎了,小心的吻過她的眼角,將他全部的柔情化作甜蜜的甘露,讓她忘卻那一刻的痛苦,化作一滴甜甜的眼淚。

“嗯啊——啊——”按捺不住的叫出聲,木夏亂晃著腦袋像陷入一種不可思議的極痛極樂中,她揪住他的襯衣,扒了,胡亂的抓著男人的脊背,而他也隨她這樣抓花了身體,一心吻著她鮮嫩的肌膚,吻不膩,也要不夠。

宛如柔水般的愛意滌蕩過心間,帶來一絲清寧的安然,他衣衫間席卷的淡香,已然清透了她的膚表,連同他身體裏一次次分明的脈搏,全部融進她的脈動中,合二為一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彼此的胸口,震得微微麻痛。

緊接著,一陣急速竄動的電流通貫木夏的全身,她不自主的扭動腰肢,發出一聲聲的呻-吟,仿佛從心底裏蔓延了幸福,將那痛苦全部湮沒,只剩下醉生夢死的快感。

像是沒了意識,她的腦海一片紊亂,偶爾體內的一陣痙攣,她雙腳來回的蹬床單,在混亂的拉扯中突然抓住了男人的手臂,他的身體發燙,也發顫,她不懂這快要被火燃盡的身體是怎麽回事,幾乎要將她融化……

她蹙眉抓緊著,再一次的痙攣侵襲,她慌張的用雙腿勾住他的腰,顫抖不息的喘息,“阿一……阿一……阿……”

這意亂迷離中,她的嬌喘如同重低音低徊在耳畔,齋藤紅透了臉頰,讓他的指尖插-入她的指縫中,雙手合十,滿腔的情意在酥麻與刺激裏四處亂竄,有點腦充血的想說愛她,可到了嘴邊,就變成了她的名字。

“木夏……我……”

他微微斂起眉,眸中凝著許多說不出的話,他原本就是寡言少語的人,一旦愛上一個人,這一世都愛下去。

三年前如此,三年後,什麽都沒有改變。

除了有些稱呼。

“Natsu。Natsu。(日語:夏)……”

低沈的嗓音極富有磁性,他唇間濕熱的喘氣引得木夏的身體又是一陣酥麻,她只能軟癱癱的應著,聲音嫩嫩的似乎滲出了蜜水。

額角的汗水順著他深邃的側臉滴下,滴落在女子的胸前,一張俊臉紅紅的快要蒸騰出水汽,她俏皮的笑起來,在他額上吧唧一下,他便沈浸在眼前的幸福中,並未發現她笑顏深處的不安……

兩人的身體在起伏間層疊又分離,纏綿不休的情-欲在那呻-吟中繾綣了夢戀,屋外下起了雪,時斷時續,偶然有輕風拂過窗欞,也微紅了臉逃竄去遠方。

夜寂靜,聲聲碎,一室旖旎。

***

天微微亮,是個晨光透亮的早晨。

木夏蜷縮在齋藤一的懷裏,指尖輕撫著他俊挺的鼻梁,停留在他的唇瓣上一瞬,她噌得燒紅了臉,躲進被子裏,把這最後一刻的羞赧藏起來。

過了一會又偷偷露出眼睛,看到一線陽光茸茸的照進來,她伸出五指,光陰似乎被她撚在手中,一寸一寸,溫暖如毛球的觸感。

會舍不得嗎?松本木夏?她問自己,其實心裏早已有了答案。那種奪人丈夫的醜惡事,她的良心不允許。

木夏小心的挪動雙腿,看見被單上那一點紅時,心間一陣懊悔——對不起他的妻子。

人一旦犯錯,不是討厭錯誤,而是討厭錯誤的後果。她抓起額前劉海,側身看了眼還在熟睡的他,眼裏噙著的淚終究還是滑到下巴尖,在白色床單上留下一朵清冷淚花……

她不再看他,躡手躡腳的穿好衣服,走到玄關處要穿鞋時,突然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條件發射式的逃出去,忘記穿鞋就赤腳跑在雪地裏。

“木夏——木夏——”

身後的男子一直在叫她,他連外套也沒有披上,手忙腳亂的系好皮帶,找了件白襯衣,就沖了出來。

木夏執拗的朝前奔跑,雪很亮,刺得眼睛生疼,弄得她再怎麽努力睜大眼睛也看不清這個世界,只覺得眼前一片濕潤。

不許哭,木夏不要哭。她在心裏對另一個自己說話,擡手把淚擦掉,忽然,腳尖騰空而起,她發現自己已經被齋藤一扛在了肩上。

“齋藤一,你放我下去!”

“不放。”

“我叫你放開!”

“不放。”

……

小手拼命捶著他的背,雙腳亂揣,木夏像個不聽話的小孩,大鬧著不回家。

齋藤一也很不聽話,一股腦的把她安放在臺階上,清凜的目光掃過她凍紅的雙腳,他一臉認真的拿來鞋子,拽了她的腳,低頭為她穿好鞋,沒有一絲不耐煩。

嘴裏悶悶的吭聲,“你要走,穿了鞋再走。”

他的聲音幹澀而無力,木夏不知道說什麽好,一時慌亂的起身,出了門外幾步,忽然就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落雪無聲,哢嚓哢嚓,視線朦朧中映入一雙黑色的軍靴,她把頭埋低,不敢看齋藤一。

“嗚嗚……你已娶妻,我知道了……嗚嗚……”無力的抽泣,話語也斷斷續續的。

仔細聽了半天,齋藤一算是把握了重心,某個家夥還真是讓他不省心啊。

頭疼似的扶起額,他眉目淡然,“然後呢,你打算怎麽辦?”

“嗚嗚……我不能留下來……嗚嗚……”木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哭到嗓子發啞,她把眼淚抹幹,仰起小臉問,“她好看麽?我說,阿一的妻子。”

“好看,在我眼裏,她最好看。”

“是麽。”木夏垂下頭,“她還好麽?”

齋藤深吸一口氣,“你還好麽?”

“很好。”根本沒心思回答,木夏脫口而出。

“……她說她很好。”

“誒?”

“她剛才說‘誒’。”

“誒?”

“她離開我身邊三年,今天早上不穿鞋跑出去,還要離開我,你說,我該拿她怎麽辦?”

“……”

“我想對她說,傻瓜,白無垢只有一件,量身定做,不等她穿,沒人可以穿。”

“……”

木夏默默的低頭盯住腳上的鞋子,突然雙肩劇烈抽動著哭了起來。

總以為所有的所有會被時光淘洗失色,那些承諾,不過爾爾。

可有人把爾爾變成了永恒,不放手。

“你是我的了,還要去哪?”

齋藤一想去牽她的手,未料到她已經撲進自己的懷裏,摟住他的脖子,小聲嘀咕著,“阿一,對不起……我不走了。”

可惜回答有些不解風情,“啊欠——”

聽到這噴嚏聲,木夏才恍然驚覺齋藤一只穿了件襯衣站在雪裏,凍得嘴唇都烏青了。

心裏吹起了一陣風,她踮起腳尖,吻上他冰涼的唇,讓她唇間的溫度為他帶來一點溫暖。

雪花一朵一朵的落下,鋪滿了白色一片,雪中兩人擁吻的身影在天地間如一顆閃亮的星,照亮了這個早晨,新的一天開始了。

☆、歸隱

佳人美,良人歸,年年歲歲。



幾年後。

“阿一,起床了。”

“嗯……”

齋藤一揉揉眼睛,睡意朦朧的看著木夏,“おはよう(早上好)。”

“早上好,”木夏隨手將他幾根微翹的頭發撫平後,戳著他的臉蛋嘟囔,“快點起床,湯要涼了哦。”

“哦……”盡管眼皮還耷拉著,齋藤一抓了抓額前的頭發,迅速從榻榻米上坐起來,“抱歉,我馬上好。”

就在此刻,木夏無意間看到衣服從男子的肩邊滑落下來,瓷白的肌膚上幾點緋紅,在早晨清透的日光下顯得有些俏皮,她臉上一紅,甩下一句就走。

“不等你了,我先開動了。”

“木夏,抱歉。”依舊低頭揉著眼睛,齋藤一渾然不知的起身,衣服順著手臂滑落到腰側,露出線條優美的上身,在一柱浮光的照映下,矯健的身材宛若雕塑般精致絕美。

“你……”推門聲裏漏進一句話,隨後就是‘啪’的一聲。

門外的女子捧住紅透的臉蛋,小心肝跳得亂七八糟……半裸上身的男人太性感,尤其這位是齋藤一,禍害!

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心臟會出問題的。木夏如是想。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心臟儼然被練成鐵打的,譬如某人洗澡未帶毛巾時,她臉不紅心不跳的走進去,放下毛巾,把門一關,該幹嘛幹嘛去。

剩下屋內那泡在木盆裏的紅蘋果,半晌才從水裏浮上來……

“阿一,早點回來哦。”

木夏站在門口沖他招手,看到他微笑點頭走至路口的轉角,她便轉身進了屋,而齋藤一總會在轉角處回頭,確認完畢後才繼續朝前走。

這份長久的默契一直未變,自那以後,兩人在越後過著隱居的生活,日子雖然平淡,但是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齋藤一在一家道館教劍術,而木夏成為了一位醫生,平時除了為病人看病,剩下的是一些家務活。她在森山家做的雜活不少,自認料理水平不差,但到了齋藤一面前,她也只有打下手的份。

傍晚時分,齋藤一系好白色綁帶,低頭洗菜做飯,每道工序利落而幹脆,像是訓練有素的廚師,專註的他有時也會側過身,目光寵溺的沖著木夏,“稍等一下,馬上就好。”

木夏撇嘴,“你回來已經很累了,這些以後我來做就好嘛。”

“我不累,你給人看病不累麽?”齋藤一盯著鍋裏的菜肴,說得漫不經心。

總是用漫不經心的溫柔將她包圍住,好像一種習慣。

而看著他額間冒出的細汗,木夏也不做聲了,明明就很累,說得那麽輕松。

半晌,齋藤忽然側臉看向她,嘴角一絲淺笑,“抱歉,勺子在哪?我應該事先準備好的。”

“你別動!我來!”終於有了參與機會,木夏樂顛樂顛的找了勺,遞給他。

齋藤伸手接過勺子,舀了一點,小心嘗下一口,因濃霧撲騰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臉看起來粉撲撲,而睫毛沾了水霧,一根根分明的落下剪影。

是個俊俏的廚師大人呢。木夏扶著腮,聽到他一聲‘有點淡’,立即自告奮勇,“我來加鹽!”

沒等她伸手參與,齋藤一已經把鹽放好,把菜盛好,拍拍她的頭,淡道,“好了,等餓了吧。”

木夏垂下肩膀,有動力也沒了,最後除了動筷子,大讚‘好好吃’以外,她實在找不到事情可以做。

但也有幾次她極力要求自己動手,結果發現美味有質的差別後,吐著舌頭郁悶,“死難吃。”

“誒?”齋藤一楞,低頭莞爾,夾了菜放進嘴裏,細嚼慢咽後說,“你做的,很好吃。”

如果有縫可鉆,木夏一定鉆進去不出來。

除了做飯,她從前自信滿滿,現在表示無能,連整理衣服之類的,她也攤手表示放棄,她親眼看過齋藤一疊衣服,疊出來像一件藝術品,整齊而精致,沒有一點褶皺。

難怪他平時穿衣服都那麽幹凈的感覺……木夏望天憂傷許久,決定做一件對得起齋藤他家‘人-妻’的事情——照顧好孩子。

等等,沒有小孩,哪裏需要她照顧!?木夏一口飯卡在喉嚨,嗆了半天,直到齋藤一遞杯水,為她順了半天氣,她腦子進水的說,“阿一喜歡女孩還是男孩啊?”

“誒?”

齋藤一心想你不就是女孩嗎,答案是毫無疑問的,但轉念一想,他唰的一下紅了臉,支吾著,“都,都可以……”

“哈?要兩個?”木夏低頭開始糾結,這樣等於要痛兩次。

整張臉熱得快燒起來,齋藤一咬咬牙,表情極為認真,“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

看見某人頭上裊裊而生的氣泡,在霞光下映得五彩斑斕,木夏一時也羞得無措,低頭跑了出去。

“笨蛋!那你去生好了嘛!”

“……”

這時已是暮春,河畔柳樹依依,微風過處橫拖一筆淺綠。

兩人吃過晚飯,如果天氣不錯,會去河堤上散一會步。

她總是被他小心的牽著,他也總是抿著唇,很少說話,偶爾撇頭看她一眼,有晚霞盛開在她烏黑的鬢發上,帶著柔軟而細膩的微光,藏匿幾片落下的櫻花瓣。

伸手拂過那片花瓣,他不覺已彎了嘴角,而她也報以淡笑,這樣的感覺妙不可言。

有時走累了,兩人坐在河岸草地上看黃昏日落時微波蕩漾的河面,水波鋪上金色柔和的光芒,能聽到河水呼吸的聲音。

“夏天快到了呢。”木夏自言自語,把頭靠在齋藤一的肩上,“一起看花火大會哦。”

“嗯。”臉上不自主的漾起紅暈,齋藤一悄悄的把手搭在她的肩膀,問,“還想去哪?”

“啊,這個……你想去哪?”

“……”

其實齋藤一也不知道該去哪,只想和她待在一起,當然這樣的回答不可能出自他嘴裏,只是說,都聽她的。

木夏說了一大通,也是隨便說說,完全不知道對方已經抱著背書考試的心態,記得嚴嚴實實,到了夏祭那天,她才後悔了。

“阿一,我吃不下了。”木夏一手搖著小圓扇,一手拿著的團子章魚燒壽司……全部是她提到的。

齋藤一陪她逛了一路,熱得滿頭是汗,天氣炎熱,他卻沒有躁意,語氣溫軟,“不喜歡吃?那換一家吧。”

“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已經吃飽了,這些……”木夏說著就把團子遞過去,“給你吃。”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看見某人順其自然的張了嘴,也就是說,讓她餵?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一邊給他扇著風,一邊看著他把團子之類的全部消滅,最後在他臉上吧唧一下,“給阿一的獎勵哦。”

親完又後悔沒擦嘴,“啊,不好意思,沾了汁水,我給你擦掉。”

齋藤一的右臉上方才還是白嫩皮膚,在木夏的折騰下已然化成了一片粉紅,最後他像含羞草一樣,低頭不說話了。

“阿一,你過來看這個。”

“嗯。”

“阿一,你來嘗這個。”

“嗯。”

瞎鬧歡騰的只有木夏,而齋藤一只負責盯住她,生怕她走丟了,但這位姑娘總能磨人,走到一半說想休息,又說口渴,他提腳就去買冰糖水。

“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跑。”

“哈伊。”

某人哈得一本正經,可等到齋藤一回來時,她連個影沒有,他手裏的冰糖水灑了一地,心也嚇碎了一地。

他倉皇失措的扒開人群,看到有和她拿著同樣扇子的女孩,走上去拉住那位姑娘,目光灼灼的他對方完全羞得不敢直視,而他一句抱歉也來不及說就轉向別處。

“阿拉,這年頭長得帥的都沒素質啊餵!”女生好歹也要面子,不管是來搭訕的,還是認錯人,現在是明治維新時期,大家要註意素質。

“哎呀,你耳朵進水了,帥鍋叫的是‘小夏’,你哪個字裏有‘夏’啊?”另一位女生酸了半天,又忍不住看向某人的背影,銷魂程度勝過對面那花街裏的頭牌喲。

……

齋藤一找了很久,茫然找不到方向,他心裏藏有的無數願望,在此刻全跳出來,如果找到她,一定要買把鎖,或者弄一條繩子,還是幹脆扔麻袋更好,各種無良無德的事情他也做得出。

眼角驟然閃現過誰的眉目,在細微呼吸時感到心跳聲狂亂,再駐足時,他發現是錯覺。

她到底在哪!?

齋藤一無助的徘徊在街上,一直走到一處小攤前,看到一位女孩沒心沒肺的和老板說笑時,突然一下子心裏的惶恐全都消失了。

真是敗給你。他心底竄出一股怨怒,又被下一秒的欣喜所覆滅。

徑直走到她跟前,一把將她拉入懷裏,抱得死緊,“我找你好久。”

聲音像是埋怨,又是前所未有的輕松,下顎抵住木夏的脊背,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不是說好了會在那等我,怎麽又沒說一聲就走了。”

木夏被弄得有些癢,想動動身子,可還是沒法動彈,只好小聲的說,“阿一,這在街上呢,放開我好麽?”

“不放。”某人的關註重心在下一句。

“……”木夏明白那次把他丟下後,造就齋藤一這輩子的心理陰影,說白了,就是造孽啊。

除了解釋清楚,沒有辦法讓這位固執的小孩松手。

“抱歉,這位老板的小孩迷路了,我把她帶回家。”

“那你就不怕我迷路嗎?”

“……”

您老多大歲數了啊!?木夏忍了忍,手上一摸他的背,汗水已濕透衣衫,她心中一絲悔意,哄著說,“我錯了,下次一定等你。”

“沒有下次。”齋藤一說得斬釘截鐵,目光牢牢的盯住她,有點嚇人的認真,“以後的每天,我要一直牽著你。”

木夏翻了個白眼,“那洗澡也要牽著啊!?”

“嗯。”答得毫不遲疑。

“你……”

有些惱的把臉別過去,木夏正瞧見對面老板沖她似笑非笑,阿拉,小夫妻感情真好呢。

“兩位來看看竹簡,許個願吧。”老板調笑著,將竹簡獻寶貝似的捧出來,“這個竹簡刻上對方的名字,掛在那顆神樹上,能白頭到老呢。”

“好的。請給我兩支。”

搶在木夏前回答的是齋藤一,他正兒八經的挑了兩支簡,偷瞄一眼某人的簡上刻著‘阿一’,於是偷偷摸摸的刻了‘小夏’,等到木夏想看時,那竹簡已安放在了樹梢,她默默的許了願,在一起……永生永世。

她想起那年的夏祭,不敢奢望可以和他一起生活下去,如今這一切讓她更加珍惜。她的母親當年義無反顧的嫁給人類,唯一有些歉疚的是生下半鬼的女孩,對她此後的人生都覺得虧欠……

然而,現在木夏懷著一顆感激的心,也正是半鬼這樣的身份,讓她可以無條件將他供養,源源不斷的血液是羅剎最好的養分。

可以陪他到老,時間已不是阻礙。

這年的花火大會在海邊舉行。

夜色上浮,花火的倒影漂浮在水波上,縹縹緲緲。

白沙灘,月彎彎,海潮湧上來又褪去,海灘上留下了兩串腳印。

木夏早已脫了木屐,光起腳丫玩著浪花,一朵一朵,她踏下的每一朵水花都映有他的模樣。

齋藤一還是靜靜的跟在她後面,默默的看著她玩水,像個孩子一樣長不大,卻讓他挪不開視線,目光落在她的笑顏上,內心就有一絲安寧。

繞著她的世界走一圈,才知道孤獨的殺戮是一直流浪,才知道彼此相逢的平淡是一生幸福。

也許這就是歸宿了吧。

不論這世界變成什麽樣子了,他只要她在自己身邊,一切都如最初的模樣。

“阿一,你也脫掉鞋子,一起來玩啊。”

女子的聲音如月下海潮般漫過齋藤一的心扉,他眉角微折,露出無奈的笑容。

木夏也不勉強,趁某人不註意撩一把水,潑在他的臉上,接著又笑得沒心沒肺。

“餵……”齋藤一以為她只是鬧著玩,沒想到水花來勢洶洶,不一會兒,他全身都濕漉漉的,黑色浴衣貼在他精瘦的胸膛上,為這個俊美的男人添上一絲性感。

引得不少女子對他側目,也讓木夏表示不爽,“不玩了不玩了……回去。”

齋藤一以為是自己不配合,於是主動往木夏身上澆水,她被潑得七竅進水,當然要還擊報覆,最後兩個渾身濕透的小孩,一頭躺倒在沙灘上,望天。

“那個……木夏的名字是誰起的?”齋藤一糾結很久,還是決定曲折表達某件重要的事情。

“這個……”木夏想到那位死去的生母,想了一會,“是個特別的人哦。”

“阿一對木夏來說,是特別的嗎?”

“是啊。”

“那麽,阿一也應該取個名字。“

“哦,是什麽?”

“唔……”

“哈?是唔?好吧,以後聽到你唔,就是在叫我了。”木夏哈哈的笑起來,轉臉看到齋藤一那煩惱的表情,忍不住想捉弄,其實心裏也在好奇,這個木頭能想出什麽好名字來啊。

某人思想單純,想不到是這個原因,有些在意的問,“和我在一起,會讓你覺得無聊麽?”

“不會,一點也不會,因為我喜歡你,阿一。”木夏答得響當當,猜想某人已經臉紅不知所措,幹脆再逼近一步,“那阿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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