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貴妃今天過來，憋著一肚子的氣，豆盧氏對她的幹涉越來越狠了。

上次皇上有心廢太子，最後不了了之，武貴妃疑心是豆盧氏搞的鬼，可總歸自己是她一手帶起來的人，沒必要向著跟她素無來往的趙麗妃，怎麽推測都靠不住腳，也就罷了。但這次的事就不同了，豆盧氏的手抻得太長，露出了倪端。

李瑛的身邊，早被安插了眼線，綠凝一事，武貴妃是知道的，只是按兵不動，看著李瑛和趙麗妃的打算。綠凝被打下胎兒逐出別院時，已成棄卒，這樣的人物，武貴妃也不會用，等到綠凝改名叫淩仙仙，突然出現在宜春院大考的太常寺，武貴妃才發現，這枚棋子如果擺放得好，還是可以用一下的。偏這時李龜年插手茅小九兒的家事，為了懲罰她的阿娘，把淩仙仙除名，這到是給武貴妃一個天賜良機。

所以二哥找到小九兒求情時，沒等李龜年再行動，武信娘子已經出面作保，把淩仙仙重新送進入選的名單。

本來武貴妃還竊喜事半功倍撿了一個大便宜，沒想到前腳把事辦完，後腳豆盧氏的信兒就送到了，讓武貴妃過去閑敘。誰都懂得這個‘閑’字的意味，這哪裏是閑，簡直就是宣，就是讓武貴妃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千金之軀屈尊來豆盧府被面斥。

但是，武貴妃真的就不敢不來，這也是她最惱火的地方。一路上她都在心裏咒罵，這個老女人，為什麽還不死。她從來沒說過，這十幾年，她走進豆盧府時，都會有蒙羞的感覺。

“聽說趙麗妃病了。”豆盧氏的耳目眾多，足不出戶，長安的動態她了然於胸。這些武貴妃早就知道，只是現在她的手越來越長，令人惱火。

“奴家也聽說了，著人送了藥過去。”武貴妃輕聲答道，她越來越摸不清豆盧氏的想法，難道這個老婦人還希望趙麗妃死以後，她能把太子當成親生兒子？不說豆盧氏早先許諾給她後位，就是換一個人這麽多年離後位近在咫尺，也動了心思了，並不是她武貴妃貪心。

“病得好啊，她那病，估計也熬不了多久了。”豆盧氏話裏有話，武貴妃打個寒戰。

“趙麗妃年紀不大，又深得皇上寵愛，有病自然要盡心醫治，想來……”武貴妃還自顧說著，忽然覺得豆盧氏的目光死盯在她的臉上，讓她不自在。

“何必呢，她活著於大唐江山也不過是一抹艷色，沒有添彩。”豆盧氏的嘴角滑過一絲嘲弄。這麽多年後，武貴妃才明白，她姓武，是多麽重要的事。如果她不是生在武家，只怕早就屍沈荷花池了。

“聽說瑁兒前段時間也生病了？”豆盧氏切入正題。

“勞娘娘牽掛，瑁兒生的是小毛病，已經無礙了。”武貴妃答的很謹慎。以豆盧氏的能力，應該知道李瑛刺殺李瑁的事，她總不會公開表態站立場吧？這可不是她的風格。

“其實，以瑁兒的性情，做個王爺，挺好的。”豆盧氏沒有順著武貴妃的思路說下去，突然話鋒一轉，這時她已經把身體向帳中委了一下，半張臉隱入黑暗中，武貴妃雖然努力克制，還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豆盧氏的話實再出乎她的意料，她千算萬算，都沒想過豆盧氏有一天會反悔，虧自己那麽信任她。武貴妃手指的指甲掐進肉中，一陣椎心的痛。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惦記，我當年許下的後位。”豆盧氏悠悠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只是，你看，人算不如天算，這一件件算來，都是機緣巧合，也許，你沒有那個命吧。”

“娘娘，這麽說，是要食言了？”武貴妃的嘴角輕輕顫抖著，她是被耍了嗎？被一個看得到，摸不著的彩頭勾著，迷迷糊糊走了二十年。這一腳踏空，跌得好痛。

“也算不得食言吧，王皇後也撐了不多久，早晚後位是你的。趙麗妃沒了，王皇後沒了，太子登基，自然你是太後。”豆盧氏說得頭頭是道，換來的只是武貴妃唇邊的一抹冷笑。

“娘娘，這話讓奴家可怎麽信？”

“信，不信，不由你。”豆盧氏從黑暗中挺身而出，武貴妃突然直面她，心裏有一絲怯懦，很快她就鎮靜下來，畢竟是豆盧氏欺騙在先，為了這句謊言，她付出的夠多了。

“如果，我不答應呢？”武貴妃慢慢轉身，走到窗前，陽光從窗棱透過來，把她的身形踱上一圈光環，瞬間變得高大起來。

“我要是你，就答應，因為沒有別的選擇。”豆盧氏面無表情地說。

“可是，我有！”武貴妃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

“諾，這是什麽。”豆盧氏突然伸出右手，手掌心托著一個打開的錦盒兒，裏面是空的。武貴妃登時面無人色，她並不是忘記了，只是希望豆盧氏會忘記，可顯然她沒有。

“娘娘……奴家錯了。”武貴妃軟軟跪在豆盧氏的面前。

“你沒錯，本是我錯，食言了，所以這件事算是兩清，你好好做你大唐的管家娘子，我也不會再提這件事，可好？”豆盧氏松開手，錦盒翻落在地，“你出去吧，我累了。”

“謹尊娘娘旨意。”武貴妃急忙恭恭敬敬給豆盧氏行了禮，慢慢退出去。

院外沒有人，剛武貴妃進來時，屏退了所有宮女。她覺得腳有些軟，早年間每次來見豆盧氏出來，她的腳都會軟，這幾年已經沒有這個毛病了。她還記得當年對豆盧氏發下的誓言，也記得服下的那顆藥丸。這麽多年過去了，身體沒有任何意異，難道那藥丸真的有用？

陽光從疏落和樹枝中漏下來，把地面鋪得斑駁陸離，武貴妃走得深一腳淺一腳，就如她走了二十年的宮禁之路，從來沒平坦過。

她要從長計議了，在轉角處，她用餘光看了一眼豆盧氏的屋子，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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