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小九兒的手指折下布條換藥，看傷口已經結痂，賴嘟嘟的很難看，韋青嘖嘖嘆道：“本來就醜，現在越發不能看了。”小九兒聽著有氣，把手用力抽回。

韋青偏還逗她，說道：“那日當你就要自己走了，怎麽又回來救我？是真心愛我舍不下吧？”

韋青最近嘴裏老實，不大說俏皮話，突然說來聽著有些生硬，小九兒也沒好氣跟他辯論，認下又不甘心，就恨恨地說：“我是跟你學的，讓你死了，我白白受一次驚嚇，不如把你的命保下，待到了京中，若是投李龜年不得，也能得你些錢財安身。”

韋青咬著嘴唇輕輕一笑，道：“你學得到快，也是這麽個理兒，我韋家就是不缺錢。”

二人話不投機，小九兒面向裏躺下，韋青跟獵戶商量著去哪裏租車，擇日就是返回長安了。小九兒聽著心裏一喜，又說不出哪裏不對酸酸的，流了一回淚。突然又想到，她這幾月哭的比在家裏十幾年加起來都多。只是不知到了長安，是不是真的如願。小九兒向頸間一摸，突然打了一個機靈，玉佩不見了！

小九兒顧不得夜晚安靜，對著韋青大吼一聲。果不出她所料，玉佩又被韋青賣了，這次他是打定了主意，速回長安，別說賣掉身上東西，但凡有人要他，他人都得賣了。

韋青不肯吵，小九兒自己使不出力氣，終歸是自己生了一場悶氣。她躺在塌上聽韋青和獵戶支言片語，動身在即了。

韋青和獵戶弄回好多野味，他們在院子裏攏起火堆，很快香味就竄進屋裏，小九兒這些天吃的東西有限，早就勾起了饞蟲，也顧不上賭氣的事，沖出來，不跟韋青打招呼，撕了一條兔子腿就啃。

韋青倒是沒說她，只顧用獵戶的刀一下一下割烤好的肉。小九兒突然想起什麽，低頭問韋青道：“韋郎的小刀怎地不用了，這粗糙物件，哪裏配得上韋郎呢。”

韋青沒有理她，獵戶接口道：“別小瞧那把匕首，可是賣得個好價錢。”

小九兒心念一動，那匕首在最困窘時，韋青都不舍得出手，現在為了回長安，真是豁出去了。

這樣一想，自己又是矯情了許多，對韋青也有了好臉色。

武貴妃回到長安，並沒有馬上進宮，而是去了親仁裏。在親仁裏巷子深處，有個黑漆大門的宅子，門口有兩個石獅子，平日裏都是大門緊閉，偶然有貴客到來，也是兩邊官兵把守，十分神秘，這就是豆盧氏的家。

府上的人對武貴妃很是熟悉，仆婦們一擁而上，扶著武貴妃往裏邊走的，幫著提東西禮物的，飛跑去給豆盧氏報信的，人來人往，卻都訓練有素，鴉雀無聲。武貴妃也是常來的，剛進院見正屋門簾一挑，走出個三十幾歲的女子，面上帶著薄紗，腿腳似有疾，走路微微有些瘸，她矮身要見大禮。武貴妃忙用手搭住笑道：“素言娘子快不必這樣，折了我。”

素言是跟著豆盧氏多年的，沒人知她來歷，從不真面示外人，偏生跟豆盧氏最貼心，就如阿端娘子於楊氏一般，所以武貴妃對她一向敬重。素言接過她的手扶住，說道：“娘娘這一路上辛苦了，先回宮休息才是呀。”

武貴妃回頭指下各色錦盒道：“這有娘娘要的東西，也有我自己做主買的，帶進宮再送出來，平添口舌，我不跟著來了，又怕說不清楚。再說多日不見娘娘，也甚是想念……”說著二人到了門前，小丫頭早挑簾恭迎。武貴妃一低頭走進去。

屋子裏有些暗，武貴妃一時看不真切，她瞇著眼睛辨別大概方位。就聽豆盧氏已經開口說道：“武娘娘從外面進來眼花呢，你們扶她過來，別碰著。”

武貴妃只好原地行了一個大禮，素言半路就扯她起來，豆盧氏也說：“這不是在宮裏，沒那麽大講究，連皇上來我都不許他這樣。”

武貴妃笑道：“皇上是娘娘一手帶大的，娘娘說什麽，哪敢不聽。”

一時武貴妃命人把東西帶進來，有天竺國的沈香，拂林國的沒香，南波斯國的安息香，婆律國的龍腦香……多是平日裏囑武信收羅的。她一一指點著說了，豆盧氏頜首聽著，偶爾問了一句就讓人收了。武貴妃的眼睛緩過來了，把屋子裏打量一下，還是原來的擺設，老藤條編的床桌子和椅子，瓷器都是青白花，不帶一點顏色。武貴妃嘆道：“娘娘這裏太素凈了——這香是真好。”從進屋就能聞到屋中有淡淡的香氣，坐久了依然是這樣，不濃不淡，似蘭似麝。

豆盧氏回身從紅漆盤中拿過兩個香囊，武貴妃恭恭敬敬雙手接過去，這是要給皇上用的，只是要先帶在她的身上。武貴妃接過香囊時，見豆盧氏手指上有兩個傷口，不由得叫道：“娘娘手上又有傷了，這些粗活兒就交下來吧，您總是不放心。”

豆盧氏淡淡一笑道：“還不是時候，能交時自然會交的。”武貴妃自覺失言，臉上不由一紅，豆盧氏一直沒把皇上用的香囊配方交出來，她剛才的話，難免讓豆盧氏多心。武貴妃正低頭想怎麽把話拉回來，豆盧氏先開口說道：“聽說太子李瑛最近和王皇後走得很近。”

武貴妃也聽說了，李瑛的母親早就失寵，太子沒有了靠山，王皇後身後無子，這二人倒是一拍即合。所以李瑛往王皇後處走得就多了，王皇後也總在皇上面前幫太子說話。

武貴妃突然覺得氣氛不對，這才回過味，一直是豆盧氏在說，她給冷了場兒。她忙賠笑道：“李瑛也好，李琚也好，都是皇上的兒子，跟皇後親近也是應該的。”

豆盧氏嘆口氣，把手重重放在腿上，武貴妃心裏一驚，腿下一軟，順勢就半蹲半跪在豆盧氏身邊，把她的腿放在小幾上，輕輕捶打起來。在豆盧氏面前，她怎麽也擺不出惠妃的款兒來，不管多少年過去了，她依然是當年犯了命案被捉住把柄的小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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