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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捉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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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雖然景以柔在人前總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抖擻,可是一旦沒什麽外人的時候,她就像受了霜凍的菜,歇了菜。這種一會兒繃到極致,一會兒又松到極致的橡皮筋生活狀態,真是一種折磨。

就在景以柔覺得這樣下去遲早會把自己這根橡皮筋繃斷時,寧問冬老師幫助了她。

星期五,正心課上,寧老師收上來上節課布置的作業之後,也就是關於“生命中的根是什麽?”然後什麽也沒說,就發給學生們每個人一個頭盔,當時,景以柔和雲尚飛就交換了一下眼色,一致認為:準沒什麽好事。果然,寧老師領著他們19個新生(不知道為什麽,明墨白和夏之洲都沒來上課),來到了一扇門前,在打開躍輪之前,他用他溫和而不失力量,緩慢而不顯拖沓的聲音交代說,等會兒一定要追尋著罄的聲音,不要走散了,走散了,很麻煩。

結果,他們用一節課的時間證明了,在沙石滿天飛的沙漠裏,想要不走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能體會那種絕望的感覺嗎?當沙子隨著狂風飛舞,在你周圍形成迷霧一樣誰也看不見誰的屏障,會讓你產生一種天地間就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孤獨無助的感覺。你打著哆嗦,頂著風,滿眼的黃沙,看不到盡頭,耳邊是嚇死人的沙鳴,腳底下踩著的是好像在不斷下陷的沙子,手腕腳踝都被砸的生疼,風裹著沙子只往衣領裏面灌,所以,基本就只能不斷地變換身姿,時而背對著風向,時而側對著,間或直面,一點點往前蹭。

景以柔很是慶幸有頭盔的保護,雖然戴著頭盔可還是會有喘不上氣的感覺,如果沒有頭盔,景以柔估計他們怎麽也得憋死一兩個同學。

景以柔嚴重懷疑,明墨白和夏之洲早就知道今天要遭這份罪,所以才請的假。

他們頂著風沙走了一節課,才找到了出來的躍輪,對景以柔來說,這是生不如死的一節課,本來頂風走就夠不容易了,關鍵還有掀起的漫天黃沙,更可恨的是景以柔還有兩個大翅膀,讓她一下子變成了頂風飛舞的一個大風箏,可惜並沒有拽住她的那根線,這些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景以柔覺得做這樣的事,純粹是作死!沒什麽意義呀!

雲尚飛也是這樣認為的,那家夥更倒黴。沙塵暴起的時候,雲尚飛就被風從大部隊裏吹跑了,一點不誇張,就是被風裹著沙子吹散的,最最悲催的是,在快到終點時,他居然弄丟了自己的頭盔。所以,據他說,他吃了能有一斤半沙子,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在不停地從自己的鼻孔裏往外摳沙子。

等寧老師把散落在沙漠裏的同學,一個一個地撿回來時,都已經下課了13分鐘。

寧老師站在那扇門前,倒掉罄裏的沙子時,累的直喘氣。

抱著胳膊取暖的景以柔還從來沒有見過寧老師這麽狼狽的樣子,平時一絲不茍的頭發,被風沙強行打造出一個百年雞窩的造型,風度翩翩的袍子,看起來就是缺邊掉角的模樣,就連他說話的聲音也因為在沙漠裏喊叫的原因嘶啞淒厲……整個地毀掉了他在景以柔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總之,一節課下來,老師和學生都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寧老師等自己氣喘順了之後,站直說:“抱歉,沒想到今天風沙這麽大,不過,再大的風沙,我們也闖過來了,是不是?”

景以柔很高興,她居然不用費力就聽懂了他的話,這真好。寧老師終於從雲端跌落人間了?他高高在上的論調被狂風吹跑了?

寧老師繼續說:“其實,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困難,它們都是不可避免,是你必須面對的,就像這沙塵,可是,不要怕,記住:只要你朝準正確的方向,走下去,即便走的再慢,即使會暫時走散,偏離了方向,也總有一天能到達。恭喜,你們完成了本節課的挑戰,我希望你們能永遠地把這一課記在心裏,記住:你可以,你能,戰勝困難!”

原本灰頭土臉的同學們,突然一下子振奮起來。

寧老師又說道:“有些事就像這沙子一樣,隨風揚起,看似好強大,可是卻傷害不了你,比如謠言……”

景以柔似乎看見寧老師在說“謠言”兩個字的時候,看了她一眼,這怎麽可能?她好像還沒有和寧老師說過話,她猜自己肯定是看錯了。

“只要你不把謠言的沙子,捉來,往自己眼睛裏放,它就沒法真正地傷害到你。”

“誰會故意捉沙子放進自己眼睛裏?”羅子芳用手捋順著頭發,嚷道,“我們又不傻!”

寧老師說:“說自己想得通的人多,說了不做的人也多!多少人典當了自己,只為換取半世榮華;多少人親手殺死自己,只願成為別人眼裏的浮華;又有多少人,用別人犯的錯,給了自己一輩子懲罰。別問我,人傻不傻?世界上最難懂的是人心,人心裏最難懂的是自己的心,就像他們看不到,漆黑的夜,月亮的皎潔,是那麽可貴。”

完了,怎麽覺得寧老師又飛上天了?

景以柔不得不把寧老師從天上拽下來,因為她太想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於是,她問道:“請問,寧老師,那我……我們怎樣才能不捉沙子?”

寧老師微笑著說:“轉移註意力。當你想捉沙子的時候,看看天上雲卷雲舒,看看地上的螞蟻上樹,想想春花秋月,想想夏風冬雪,跑跑步,散散心,打掃衛生,做做家務,怎麽樣都好,讓自己忙起來,沒有時間胡思亂想。我最喜歡的方法是去跑步,撒開腿,拼命跑,跑到筋疲力盡,回家倒頭就睡,再醒來又是新的一天。等真正靜下心來的時候,再想一想,如果錯在你,以後改了就好;如果錯不在你,那繼續做自己就好。”

景以柔突然覺得寧老師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起來,即使他現在看起來像是個拾破爛的老頭。

不要把沙子,捉來,往自己眼睛裏放。

寧老師說:“下節課,我們就來解決一下那個很重要的問題,一個人生命中的根到底是什麽?這期間,如果有同學想要改一下答案的話,也可以重新交一份作業給我。”

寧老師說完,就走了。

同學們像是炸了鍋一樣,開始相互訴說自己整節課的遭遇,一個個興奮的不得了。

原來就像寧老師說的那樣,困難,只有你身在其中的時候,才是苦的,一旦你戰勝了它,它將是世界上持續時間最久的甜。

景以柔可沒功夫搭理別人,盡管雲尚飛拉著她,正在講解他是如何與自己的頭盔鬥智鬥勇的故事。盡管,她也不過偶爾點一下頭,或“哦”一聲,這樣也足以支撐起雲尚飛不厭其煩地繼續、反覆講下去……

景以柔支著下巴,正在思考“捉沙子,往自己眼睛裏放”的問題。

她不得不承認寧老師說的是對的,自己的確是做了這樣一件傻事。

方沐卉散布的謠言,說起來,也不過如此,也沒有什麽好恨的,因為畢竟是她自己先打了人家,無論原因是什麽,先動手打人總是不好的。就像師姐說的那樣,指責別人臟時候,先看看自己身上幹不幹凈,如果大家都不幹凈,就別五十步笑百步。

她被人傳了閑言碎語,被人看了兩眼,被人說兩句,她也不會因此少兩塊肉,可是她卻傻啦吧唧地捉住這些謠言,放入了心裏,眼裏,以至於連路都不會走了,還想要在他們面前顯擺一下自己的一飛沖天。這不是自己往眼睛裏放沙子給自己找不自在,是什麽?

她又想,為什麽同樣的被別人盯著看,雲尚飛就樂觀多了,不會犯傻?

她看了兩眼雲尚飛,後者正手腳並用比劃著頭盔在風中的逃跑路線。

她心想,該不會就是因為他傻,所以才對別人的目光沒感覺吧?她突然又覺得,好羨慕他的傻,傻的頂天立地,傻的底氣十足,就好像是他知道,無論他做了什麽,總會有一雙手穩穩地托住他,而她沒有這樣的一雙手。

不管怎麽樣,景以柔打定主意,不再捉住沙子,往自己眼睛裏放。

走出躍輪教室的景以柔順了順自己的劉海,心裏有些絕望,綏理書院的所有走廊,這幾天都顯得格外長,尤其是在此刻,看看寧老師,景以柔就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

可是走廊裏卻圍了一圈準備上課的二年級學生,或許是因為等待寧老師的時間,他們聊天聊的太熱乎,所以,讓人有種他們正在走廊裏聚會的感覺。

景以柔一眼就瞥見了那個高顴骨方下巴的女孩,她不久前剛和方沐卉她們一起把景以柔堵在游廊裏過。

那高顴骨方下巴的女孩正站在一堆學生中間,低聲談論著什麽。

景以柔真心想要逃跑,她扭頭打量著空曠的院子,覺得如果她能以最快的速度橫穿院子,說不定,他們根本就看不見她。

那是什麽?院子的假山石上有個人,居然是夏之洲,他正躺在石頭上睡覺呢!她心想,他倒是精明,躲過了沙漠,在這裏逍遙。

“柔柔,走呀!”站在她身後的雲尚飛,用一根小手指頭摳著耳朵,說,“我還是趕緊回去洗個澡吧,我都成兵馬俑了。”

雲尚飛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響亮,景以柔一驚,趕緊去看高顴骨方下巴的女孩,希望不要影響到她的聚會。

高顴骨方下巴的女孩聞聲,擡起了頭,正好和景以柔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有那麽一瞬,景以柔想要避開視線,可是憑什麽呀?

如果有人問一個好人什麽時候最容易做壞事?那就是當好人覺得自己被不公平對待並因此而憤怒時。

景以柔就是這種感覺,她明明沒做過勾引人的事,她們汙蔑她不算,憑什麽還要她乖乖躲開?

景以柔心一橫,拳頭一點點收緊,把心中的憤怒和滿腹的委屈,在眼中化作利箭,用眼神射出去,如果可以,她要用意念殺死對方。

如果以景以柔的心跳來計算時間的話,她覺得過了好幾分鐘的樣子。

對方那個高顴骨方下巴的女孩,不知道是心中有愧,還是因為瞪眼睛有點累了,突然垂下了目光。

景以柔一下子覺得好痛快,她擡頭挺胸收腹擡下巴,就像師姐教給她的那樣,擺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雖然她知道這個微笑一定很假,可是她真的盡力了,用眼神殺人真的很累的。

等她和雲尚飛穿過人群,拐到另一條走廊上之後,景以柔偷偷回頭一看,已經走出了他們的視線,景以柔扶著墻,喘出了好長的一口氣,估計是因為剛才憋著一股勁,都忘了要呼吸。

有些事相通容易,做起來真的有點難,畢竟誰都不希望別人不喜歡自己,誰都不願意在這個世界上背離人群,孤獨前行。

可是她不會放棄,也不會氣餒,因為她相信,總有一天,她一定能做的很好。

師姐說過,要做拯救自己的英雄,而不是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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