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紀年，兩百五十萬兩千零一十九年三月十九日

淩晨，景以柔的13歲生日剛剛到來37分鐘，她從睡夢中驚醒，這對於她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為她總是會在翅膀被壓得發麻時醒來。可是當她翻過身想要活動一下翅膀時，卻突然汗毛立了起來，她床頭總是亮著的那盞小夜燈微黃的光圈裏，站著一個人，準確的說是站著一個穿白袍子的長發女人。

景以柔也不知道是女人那雙純凈漂亮的眸子，還是慈愛善良的笑容安撫了她，她居然沒有叫出聲，就這麽靜靜地側頭，回望著那女人，仿佛過了許久，久到她確定這只是她每夜混亂的夢境中的一小段。

“你的翅膀好美！”那奇怪地女人對她說，“我可以摸一下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說，她苦澀地笑一下：“送給你都可以，反正我不要了。”

“為什麽？”奇怪的女人疑惑不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小妖精居然能自行沖破封印，並顯出妖身，能做到這一點我記得只有夏耕丘妖尊，還有幾千年前的九尾狐蘇妲己。”

她聽不懂女人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也不想去懂，懂不懂又有什麽關系呢？這不過是一個一覺醒來就會忘記大半的夢。

“你想幹什麽？”媽媽不知何時拉開了布簾，顫抖的兩只手裏握著那柄剔骨刀，刀尖指向那女人。

在她夢裏，媽媽都要握著那柄刀嗎？她突然忍不住地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你喜歡，就把它拿走吧！”她轉身將背送向那女人，聲音中帶著哀求，“我從來都……不想要它。”

“可它是你的一部分呀。”那女人帶著不解，看向她微微顫抖著的後背。

她沒有回答，只是終於笑了出來，笑的不像樣子，顫抖的翅膀緊緊擁抱住了她整個身子，像是一個醜陋的紅色的繭，裏面包裹著笑到忘了呼吸，卻沒忘記哀求的她。

“拿走……拿走……都拿走……我不想要……既然不能用來飛翔，為什麽要長翅膀？哈哈，翅膀，用來吃……哈哈……剁下來吃掉，對！吃掉……哈哈……媽媽，可以吃掉它，媽媽……我還是有點用處的……對不對？對不對……”

這笑聲讓女人濕了眼眶，俯身想要去抱抱那小小的她。

媽媽紅著眼睛舉刀沖了過來。

那女人好像只是動了動手指，刀便從媽媽手裏飛了出去，一半刀刃陷入長滿黴菌的墻裏。

“這太奇怪了，先前，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在對我說話對嗎？你居然也能看見我？你也是個妖精？！”女人的這一問不像是詢問，倒像是告知，女人從媽媽的表情裏找到了她預料到的答案，她自言自語著，“你什麽都不知道？這怎麽可能？從來沒有過這種紕漏，出生在人間的妖精要麽被重新封印，要麽被招入妖界成為守護使者，怎麽會有妖精沖破封印，卻還在人類中間自由活動？這太危險了！”

說完，她打量起媽媽，媽媽也不甘示弱地瞪著她。

她們對視著，倒像是某種較量。

許久，女人錯開目光去扶景以柔。

媽媽呼喊著：“別碰她。”同時，像護犢子的母牛沖了過來，撕扯著那女人。

那女人也不知怎麽動了動拇指，便讓媽媽動彈不得。

她抱著景以柔，輕柔地撥開她的翅膀，說：“無論如何，你已經通過了妖界守護使者的測試，便有資格進入妖界綏理書院學習法術，你可願意？”

她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測試，可是那又怎樣？不過是一個夢，一個美夢也說不定，她含著淚，仰頭問：“在那裏，我可以站在太陽底下嗎？我可以張開翅膀嗎？我可以飛嗎？”

“可以！在那裏，你還會有一堆像你一樣的朋友。”

“朋友？”她笑，她都有點不記得，自己也曾有過朋友，她堅定地點點頭，“我去！”

“柔柔。”媽媽喚了一聲，聲音嗚咽，像是在呼喚人群裏走丟的孩子。

“媽媽，你讓我走吧！”她的眼中像是蒙了一層淺淺的亮光，她朝媽媽笑，笑容帶著點狂亂，“媽媽你和我說過的，在天堂裏有和我一樣的人，那是長著翅膀的天使，他們來接我了，媽媽，我要去天堂了，我能看見太陽了，我都快忘記它有多麽溫暖了。媽媽，如果我能見到上帝，我一定去求他，求他把弟弟還給你，那樣爸爸就會回家，你們三個人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在一起了。”

媽媽瘋了一般地抱住了她，反覆哭喊著同一句話：“我就剩下你了……”

眼前的景象似乎讓那女人有點抓狂，只見她捏住白色長袍一角，仔細地在眼睛下面擦了擦，說了句：“對不起，再這樣下去，我的眼睛明天會腫的。”

她一個手刀，砍暈了媽媽，然後把媽媽扶到景以柔床上躺好，見景以柔眼裏升騰起恨意，忙說：“她沒事，只是暈了，你們倆這個樣子，我根本就插不上嘴呀！只能這麽辦了，再說你又不會馬上離開她。來……我先把訓妖戒授予你。”說著，她畢恭畢敬地擎著雙手，嘴裏念念有詞，一根像頭發絲模樣的東西，憑空出現在她手心裏，她拉過景以柔的右手把那頭發絲放到她大拇指上，那頭發絲剛剛碰觸到她，就像活了一樣，滑到她拇指關節處，纏繞起來，景以柔能感覺得到它在變寬變大，忽然一熱，頭發絲勒住了她的拇指，還沒等她反應出疼痛的感覺來，那根纏繞的頭發便像是融化在了她的拇指關節處，她摸了摸，居然摸不出任何一點突起，但是那裏多了一圈彎彎曲曲勾勾丫丫的，好像是某種文字的黑色印記，像是紋身一樣清晰。

“這是授權標志，同時也是妖界戒鎖，你慢慢就會知道了。你這樣做。”女人說著做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把拇指和食指圈成的圓放到了自己眼睛前面，“看不到了沒有？這裏面有你的入學通知書，還有註意事項等？你仔細看看。”

景以柔下狠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拇指，疼得呲牙咧嘴，轉了轉眼珠，心想也許做夢時也會感覺到痛吧？卻還是將信將疑地把手放到了眼睛前面，她居然在裏面看到了一本翻開的書，她瞪大了眼睛，從眼前移開手，看了看對面的簾子，又看了看手心，還揉了揉眼睛，再一次把手放到了眼前，那本書又出現在眼前，上面寫著“守護使者入學通知”

“你試試動一下眼球，操作都很簡單，畢竟妖精們都傻的很，太覆雜的學不會。”那女人說著，像是讚揚自家孩子似的，竟一臉寵溺地笑了。

景以柔試了一下，果然很簡單，眼珠往右動一下是翻到下一頁，往左是翻到上一頁，往上是放大，她剛想試一試往下會怎樣，眼睛的餘光卻瞥見那女人把手放到了媽媽的頭上，便警覺地質問：“你想幹什麽？”

“沒事，我就是把她的妖靈封印起來，這對她也不是壞事。”

“你不準動她！”景以柔說著就要去掰那女人的手指。

那女人也不惱，收回手掌解釋道：“有些特別的東西擁有卻不能接受，並不見得是好事，對不對？就像你的翅膀。你真的忍心讓你媽媽再這樣活著嗎？一旦妖靈封印起來，她就再也不用受妖力的折磨了，況且，妖界有令，妖精們滿十三歲妖靈蘇醒時通過測試的成為守護使者，沒有通過的就會被封印妖靈，所以即便我這次不封印，妖界也不會坐視不理的，遲早會有人來完成封印的。”

那女人說完也不管景以柔聽沒聽明白，便動了動拇指，定住了她，探手在媽媽頭上做了一連串古怪的手勢，嘴裏念念有詞，然後像按手印一樣，把拇指按到了媽媽的額頭上，一點墨色的氣體在媽媽額前晃了晃，像是滴入水盆中一樣便融入，不見了，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淺淺的黑痣。

待她擡起頭來時，景以柔不知怎麽地一下子就能動了，她沖過去抱住了媽媽的頭，臉上淚痕未幹的媽媽像是卸了肩上很重的擔子似的，嘆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對景以柔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倆手拉手在天上飛。天是那麽藍，那麽高，太陽真的很溫暖……”

景以柔擦掉媽媽的淚水，一擡頭，正好瞥見那女人抹了一下眼角，消失在了空氣裏。

果然是個夢。她想，因為沒有人會消失在空氣裏。

她緊緊地抱住了媽媽，任由淚水打濕了媽媽的額頭。

都是假的，明天醒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已經忘了大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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