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葉,真對不起……”

朱利尖細聲音帶著幾分自責和心虛小心翼翼地從身前傳來，就算沒有親眼目睹,奈葉也能夠想象,朱利現樣子，一定是怯生生地趴被子上,身體幾乎要蜷縮成一個球,水藍色眼珠子濕漉漉地望著她。

微微偏了偏頭朝向朱利聲音方向,奈葉半垂了眼簾，嘴角勉力牽出了一抹弧度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

“可是都是我錯，才害你們……”

害你們姐妹倆關系重弄僵不說,還幾乎比先前氣氛僵硬……

朱利趴奈葉胸口身體忍不住越發縮了縮,眼裏速滑過了一抹不忍。

他近每次看到小千時候都想喊住她跟她說話,可是小千連他也一並怪罪了，每每是他話還沒有說，小千就避開他繞道走了。

連他都遭到了這樣待遇，那奈葉情形就不用說了。聽琉生說，奈葉醫院時候小千就沒有去看過她一次，現奈葉從醫院回來已經好幾天了，可是小千都還沒有來看過她。

“奈葉……”

“朱利。”朱利懊惱和自責奈葉自然都聽耳裏，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怪罪誰都是不智，況且這件事，原本就是她思慮不當，是她有錯先。

奈葉朝前攤開手掌，讓朱利爬到她手上，另只手摸索著輕輕撫摸起神情落寞松鼠，安慰著說道：“就算不是你，繪麻該知道總是會知道，你做，不過是讓我們姐妹倆後遮掩那塊輕紗徹底掀開而已。”

“可是奈葉，如果是由你來說話，你一定可以處理得加圓滿吧！”總不會像他這次一樣，把事情都給搞砸了！

奈葉撫摸著朱利手僵了僵，臉上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苦澀笑來，幽幽地悵道：“未必啊。”

是，就算是她深思熟慮之後將這件事告訴繪麻，也未必會比現結果圓滿。

因為是至關重要存，所以再怎麽慎重，都會覺得還有疏漏。忐忑、不安、猶豫，不管是哪一樣，對上繪麻時候都可能造成反效果，繪麻那天激動反應只怕還算是輕了。

想到這裏，奈葉忍不住輕輕擡起手來撫上了眼瞼位置，思緒不由飄遠。

“……奈葉？”又想這件事了？

朱利從奈葉手上爬下來，攀到了她面前，小小爪子安撫地搭了奈葉手上。

察覺到朱利微涼觸感，奈葉驀地回過神來，對著前方笑開：“我沒事。”

怎麽會沒有事！朱利忍不住就想要喊出這句話，可還是千鈞一發時候忍住了。

松鼠臉上做出了一系列滑稽動作，見面前少女全無反應，又訕訕地恢覆成了落寞。

朱利爪子搭了收，收了又搭上去，後還是收了回來，細細尖尖嗓音緩緩地空氣裏磨礪：“你好好休息吧，我會旁邊看著你。”

“叩叩叩”

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讓奈葉神經頃刻緊繃起來，她將手遞給朱利將他抱到自己肩上，這才放下一半緊張喊道：“請進。”

邁入腳步聲沈穩而細微，不像是女孩子步伐，不過，有些熟悉。

“是人氣公貨，十男祈織。”

朱利耳畔輕細解釋讓奈葉放下了警惕，朝著來人方向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祈織君，你來了。”

“嗯。”

對方回答相當簡潔，奈葉聽到他步子走到床畔後停下，接著是餐具器皿聲音，於是心下了然地開口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了。”

“沒事。”

清潤嗓音幹脆簡潔地說著，將盛好飯菜順勢餵入了奈葉口中，而因著這些天習慣，奈葉也相當自然地接受了祈織餵飯，只是，剛咽下一口，奈葉有些低迷聲音就對著這個車禍以來就倍感親切人說道：“……祈織君，車禍那天，謝謝你了。”

車禍那天，她意識陷入沈睡之前，除了聽到繪麻驚慌失措大喊之外，還聽到了一個急促奔跑過來腳步聲。

後來從雅臣先生那裏得知，那天是正巧放學經過祈織將她送到了醫院，也是他雅臣先生他們到之前一直照顧她。

所以，真是各種意義上，麻煩了這個人啊。

“不用，那種狀況下，不管是誰，我都會去幫忙。”

朝日奈祈織沒有說出口是，那天親眼目睹又一場車禍自己面前發生，出事又是自己家人，當時恐慌驚懼，只怕是不輸給冬花那一次。

而且……

略略收回心思，朝日奈祈織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道：“倒是你，這件事還要瞞多久？”

琥珀色眸子盯著奈葉稍顯無神雙瞳，口氣中雖然沒有逼問意味，卻也不乏探詢。

奈葉再度下意識撫上了自己雙眼，卻意識到自己動作時有些不利落地收回，不確定地說道：“瞞到再也瞞不下去時候吧。”

“可是這種事畢竟瞞不了多久，她總是會發現。”

“也許到那個時候我已經好了也說不一定，”奈葉有些樂觀地說道，“畢竟醫生不是說只是暫時嗎？”

重重地眨了兩下眼，雖然眼前還是近千篇一律出現黑暗，但經過這些日子以來不安、掙紮跟自我安撫，奈葉總算是勉強適應了過來。

“那麽你打算一直龜縮房間裏當烏龜嗎？坐以待斃一樣等到那不知道哪天會到來好運降臨？”祈織一針見血地指出，“就算你極力避開跟她見面機會，但也不可能每一次都毫無疏漏吧？”

“……別這麽毫不留情地把我幻想都一一打破啊。”真相總是傷人，她不願意面對，也不想繪麻因為這件事難受。

“我只是不喜歡欺騙。”

是了，她怎麽忘記了，面前這個男生是討厭謊言和欺騙，願意陪著她演了這麽久戲，還照顧了她這麽久，已經是很破天荒了。

“……但是，如果要繪麻因為愧疚而來對我說原諒，那我寧可繪麻永遠不要知道。”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因為是她疼愛妹妹，所以她不希望因為她緣故，強迫她做出任何違背她本願事情。

即便她本願，是討厭她，想要逃離她。

只是……“對不起，祈織君。”

“為什麽道歉？”

“醫院時候，我強迫你說了你不喜歡謊言。”

入院當天，繪麻其實是外面，幫她張羅醫藥費之類事情，是她醒過來繪麻看她無恙之後，她才悄然離開了。

而繪麻不知道是，那天她醒過來，聽醫生說明她病況，說是她身體傷勢無大礙，只是需要多加休養，可是她眼睛會面臨短暫失明境況，醫生走後，恍惚恐慌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拉住身邊祈織喊出一句！

想來，祈織君一定是因為憐憫她當時遭遇所以才不得已陪著她繪麻面前演了那出戲還心力照顧了她這麽久。

身前人沈默不言，奈葉因為看不見他表情，自然也無從揣測他現是什麽想法，心裏不禁有些惴惴，局促地舔了舔幹澀唇瓣，奈葉聲音安靜房間裏自嘲地響起。

“話說回來，祈織君你那天話倒是說對了，謊言，真沒有辦法留住我想要看到她笑容。”

“虧我那天還義正辭嚴對你侃侃而談儼然衛道者模樣，現卻落到了這樣境地，還真是絕妙諷刺對不對——”

冷不防被塞進了一口飯菜，奈葉支吾了一陣，只能選擇先將飯菜吞下去。

“少說話。”

明白對方該是嫌她吵了，換了原來奈葉，怎麽著也會識趣閉嘴，何況對著這個素來就私交不篤家夥也沒有什麽話好說，然而，今天奈葉卻並非這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天都得賴祈織照料關系多了那麽一份親近，還是因為這件事只有祈織這裏才可能尋到關於“謊言”共鳴，奈葉莫名地就是想要說些什麽，即使她說完這些話後得來是這個男生冷嘲熱諷也沒有關系，她就是遏制不住想把心裏埋藏了這許多年事情都吐露出來——

“吶，祈織君，想聽聽看嗎？有關於，我對繪麻撒那個謊言故事？”

雖是問句，但是奈葉顯然沒有想要得到對方應允意思，將本就無神雙眼投向加不可知虛空，奈葉徹底陷入了回憶，連聲音，都帶上了絲絲空茫。

“我小時候，很自私，不會顧及別人感受，因為這個，繪麻受了很多委屈。”

開篇就是這樣話，朝日奈祈織本想再一勺堵住奈葉話動作頓住，手慢慢收了回去，算是做出了聆聽姿態。

“不是我自誇喔，我小時候就很聰明，麟太郎曾經說過我是開竅很早孩子，聰明伶俐、乖巧討喜——我想，你應該猜到我意思了。即便是一模一樣雙生子，其中一個特別突出話，總是會收獲多關註跟喜愛，久而久之，即使那些人不是故意，總是也不自覺忽略了另外一個孩子。”

“還記得嗎？我剛才說過，我小時候很自私事情，那個時候，我根本就沒有註意到繪麻難過和委屈，只知道大人們都很喜歡我，小孩子們也都很願意跟我一起玩，我只顧著自己每天都開開心心，卻從來都沒有註意到，繪麻一個人抱著青子縮角落裏看著我們落寞樣子——對了，青子是繪麻玩具，是一只很可愛泰迪熊，她第一次跌倒學會自己爬起來時候麟太郎送給她禮物，她很珍惜它，所以親自為它取名叫青子。”

“繪麻一直都是一個很溫柔很柔軟孩子，就算是受了委屈跟難過，她都不會表現臉上，她面對我們時候一直都是好甜美好開心笑容，所以我跟其他人就加不會註意到，原來她被我們忽略也是會不開心。繪麻只會我們都看不到地方，躲她房間裏，一個人抱著青子偷偷地哭——是那種很安靜哭法，啜泣哭聲很小很細，然後眼淚不停地留下來……”

“我註意到這一點是一次去游樂園時候，那次我、繪麻跟著麟太郎一起，我很就跟身邊大人跟孩子熟絡起來一起玩，然後把繪麻忘了腦後，等我想起來時候，繪麻已經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後來是一個黑不隆冬娛樂設施裏面找到她，當時繪麻對著我露出燦爛而又甜美笑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甜甜地對我說‘哦捏醬，你來找我，我一點都不怕喔’！”

“我那個時候以為她是真一點都不害怕，所以找到她之後就又自顧自去玩了，可是晚上我送牛奶去她房間時候，卻從門縫裏看到她哭樣子——就是那種很安靜卻很難過哭法，小心翼翼，不敢大聲，我聽著她一遍一遍地輕聲說‘我好怕’、‘爸爸，我好害怕’、‘哦捏醬，不要丟下我’、‘繪麻不是透明人’……”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繪麻不是只會笑孩子，她也會哭，會害怕，而且，她哭起來樣子，隱忍到我覺得難過，覺得愧疚。我覺得她會被大人跟小孩們忽略都是因為我，是我剝奪了她受關註權利，我是有罪人。”

“……很傻是不是？可是這樣想法，卻是那個時候我真實存過，而那個時候自以為聰明我卻還傻乎乎地做了另外一個決定，那就是——讓自己變討厭。”

“讓自己變討厭？”聽到這裏，祈織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了起來。

“嗯，讓自己變討厭。”奈葉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始終掛著一抹若有似無自嘲。

“只要自己變得不被人喜歡，那麽繪麻就會被人喜歡了！繪麻就不再是透明人了！她就不會再被丟下了！”

“——真是非常非常笨方法對不對？但是那個時候，我卻是用這樣笨方法，真讓大家註意全部轉移到了繪麻身上喔，而且繪麻真沒有再躲起來哭過。雖然後來自己也意識到了這樣方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但是……”

“但是什麽？”

奈葉搖了搖頭，卻是不準備再說下去了，只是說道：“你也看到了，果然跟你說一樣，謊言堆砌出來笑容總是虛幻，岌岌可危地基隨時都會坍塌，我現可不就是摔得慘烈？”

“想要用謊言守護住一個人笑容，原來真不可能……”

奈葉話說完之後，房間裏陷入了久久沈默，久到她以為朝日奈祈織不會再說話了時候，沒想到卻聽到了他聲音，帶著難得不確定低訴。

“我想，也許，我可以開始接納這個十字架了。”

“什麽？”

手心突然被放入了一個冰涼物什，奈葉憑感覺認真摸索，隱約能察覺，這就是祈織一直戴脖子上那個十字架項鏈。

還沒有領會過來祈織剛才摸不著頭腦話是什麽意思，將這個十字架放到她手裏又是什麽意思，奈葉又聽到，清潤少年嗓音帶著幾分哀傷和滄桑，輕緩地響起——

“這一次，換我來給你講個故事。”

“一個，有關愛與死亡，還有謊言故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