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歌趴在床上，腿部蓋著被子，上身卻沒法蓋，連衣服都從中間剪開，鮮紅的血汩汩地往外冒，將白色的金創藥染紅，興許是感受到了痛意，蘭歌的眉頭緊皺，臉孔扭曲。聶浮瀟想到之前她還吊兒郎當地編造謊言洗脫自己，不知當時她是如何忍受這痛的。

“聶掌門……”傻子惴惴不安，生怕聶浮瀟開口說他姑奶奶沒救了。

聶浮瀟伸手，溫柔的光從他掌心流出，緩緩進入到蘭歌的身體裏，不一會兒便游走在傷口處。他的醫術不若封步媱的厲害，靈力卻遠在她之上，渡給蘭歌一些，以保證她今晚死不了也絕非難事。只不過當他給她渡入靈力保全她性命的時候發現，她體內似有一股力量與之抗衡，拒絕著他的救治。

聶浮瀟不信邪，加重靈力的輸入。然而那股力量也跟著變得強硬。

聶浮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撤回，從懷中取出“百嬰丹”，給蘭歌服下。百嬰丹是封步媱從極寒之地取回藥引後熬煉一個周時才成功的，能治百傷解百毒，世間僅有五顆，便是他們師門一人手握一顆。不過聶浮瀟素來淡看生死，這緊要的關頭拿出來給蘭歌服用，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有點膈應，畢竟蘭歌不久前差點害死封承歡，這點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諒解的。

蘭歌服下百嬰丹後，似乎這藥起了效用，她的眉頭逐漸舒展，傷口也不再流血，看樣子是挺過去了。

聶浮瀟彎腰用手背貼她的額頭，燒也退了，他正要縮回手，卻被蘭歌放在枕邊的手一把抓住。蘭歌似在囈語。

“嚒嚒……不要走……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嚒嚒……我不做……我不做就是了……求求你們……嚒嚒……和尚……不要……”

聶浮瀟將她的手撥掉，站直了，說：“她應該沒事了，你留在這裏照顧她，如果有什麽需要就讓人找我。等她醒來以後……”

“傻子知道，等姑奶奶醒了，傻子就帶姑奶奶離開。”傻子乖巧地接話。

聶浮瀟點點頭，“我這裏有些銀兩，你藏好了，以備不時之需，千萬不要讓她知道了。”他從袖子裏掏出錢袋，遞給傻子。

傻子接過後，千恩萬謝，幾乎是彎著腰將聶浮瀟送了出去，隨後他回到屋內，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蘭歌。只是他看著蘭歌背上慢慢結痂的傷口，感慨，“聶掌門真是厲害，傷口都好了，連血都不見了。”

確然，不過片刻，蘭歌背上的血跡就都消失了，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裏，幹幹凈凈，看不出半絲痕跡，傷口也迅速愈合，最後只浮現了淡淡的疤痕。

“真像只眼睛，像姑奶奶的眼睛，這麽大，好看，嘿嘿……”傻子摸著腦袋，看著那傷疤傻笑。

之後，他便替蘭歌蓋好了被子，趴在床邊，睡著了。

翌日，傻子被蘭歌嗚咽的聲音驚醒，驚喜地發現蘭歌坐直了身子，睡眼迷蒙地看著他。傻子抱住她叫道：“姑奶奶，你醒啦？太好了！”

“我怎麽了？”蘭歌推開他，問。

“姑奶奶，昨天晚上，好多好多血，這裏，”傻子點著她的後背，“好多好多，後來聶掌門的手會發光，給姑奶奶吃了藥，姑奶奶不會死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蘭歌不耐煩地揮揮手，想起她昨天背上好像是被巨鳥抓傷了，不過她現在什麽感覺也沒有，大概只是刮蹭到了吧。

“姑奶奶，穿這個，我們下山了。”傻子轉身拿了一套粗布衣山給蘭歌，示意她換上，然後背過了身去。

“下山？”蘭歌一楞，邊換上衣服。

傻子用力點頭，“聶掌門說，姑奶奶醒了，就得下山，以後，再也，永遠，不可以回來。”

“他真這麽說？”蘭歌瞪大了眼睛，得到了傻子的肯定回答後，不服氣地鼓著腮幫子，“不就是闖了他的禁、地嘛，那破地方跟菜園子有什麽區別？最後還不是我把承歡救出來的，他不謝謝我就算了，還趕我走？哼！天境派也一樣，都不是好東西！”蘭歌叫罵著，恨恨地跺了跺腳，“老子才不稀罕！走，傻子，我們下山去，坑蒙拐騙賭，我就不信發不了財！”

蘭歌看似很有骨氣地拽著傻子一路沖到天境派門口。可出了天境派，她又後悔了，好歹也得再去問問聶浮瀟的意思，說不定他心軟了呢？就算他鐵了心要趕走她，至少也該去賬房撈一筆嘛，當初她幫聶浮瀟引魚非墨上鉤，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就只在天境派住了幾日，也太便宜他聶浮瀟了吧？

“蘭歌！蘭歌！”封承歡一路小跑著過來。

“承歡？是不是聶浮瀟他……”

“你要走嗎？蘭歌，我聽掃地的人說你要走了，所以我飯都沒吃就跑來了，你真的要走嗎？”封承歡不舍地問。

什麽呀，原來不是聶浮瀟派來挽留她的。蘭歌失望地點點頭，隨即裝出一副不屑住在天境派的樣子，“天境派那麽無聊，我才不想住下去呢，山下多自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進個菜園子也沒人記恨。”說到後面，蘭歌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封承歡聽了，心裏更難過了，“蘭歌，我知道，你不用強顏歡笑的，我都聽說了，是掌門師兄把你趕走的，你救了我，掌門師兄卻要趕走你，這是不對的，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服掌門師兄，蘭歌，對不起。”

蘭歌勉強扯出一抹笑，她不喜歡別人總是一副善良的樣子對她，好像她有多麽任性囂張，即便不接受這份善意也如同犯了十惡不赦大罪似的，明明她會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拜他們所賜。

“蘭歌，你等我長大，等我長大我一定去找你，那時候我一定對你很好很好，如果掌門師兄還不肯留下你，我就跟你一塊走。”封承歡舉著拳頭發誓。

“隨便啦，我們走了，後會有期。”蘭歌敷衍地擺了擺手，帶著傻子離開了天境山。

封承歡一路目送他們離去，只覺得心裏像堵住了似的難受，他轉頭哭著往回跑，路上遇見聶浮瀟，後者喊了他一聲，他卻重重地哼了一聲，苦大仇深怨念十足地瞪了聶浮瀟一眼，哭著跑回芍藥宮，一頭鉆進被子裏，封步媱怎麽勸都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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