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在人類歷史上具有與其他概念截然不同的意義。基督教中的巴別塔,承載了人類想要通天的願望；而在佛教當中，佛塔最初的用處則是埋葬佛祖釋迦摩尼圓寂後的骨灰；而在麥加大清真寺,環繞伊斯蘭教第一聖寺的便是七座高塔。這不是巧合,在人類的歷史中不存在巧合，一切宗教與傳說皆有共通之處,它們將世界的終極指向同一個方位……

盡管作為“異世界”，這裏的規則仍舊來源於現實生活中的幻想投影。我想,自己在狄瑟所要找尋的一切根源,一定發自於那座偉大的建築。

“萊恩維特面見陛下還需要一段時間,趁此機會我們不如去西街走一走。”洛旭如是建議道。他表現出一副自己也興致勃勃的樣子,是以絕對不會令同行者在游覽的過程中感到尷尬。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書塔那邊。”

“如此倒是洛旭考慮不周了。”白衣公子有些訝異地用折扇抵住下巴,有一定斜度的扇面兒遮住了他的嘴唇。我註意到對方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眸，洛旭在微笑的時候，這雙艷麗的丹鳳眼就會流露出愉悅的光芒。“在下本以為姑娘會對這些事感到無聊，沒想到是在下小覷姑娘了。”

對方在說這種話的時候，並沒有給我帶來冒犯的感覺。來自神秘東方的純血貴族，我幾乎可以從對方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隱約鼓動的力量和尊嚴。洛旭朝著皇城的南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便在致謝後跟上他的步伐。

木屐在青石板上落下清脆悅耳的鼓點。我為接下來的對話應該從哪裏入手，而感到分外苦惱。

“姑娘這幾日在京都，不知對狄瑟有什麽看法。”還沒等我糾結出一個結果，洛旭的聲音便從耳邊響起。

說實在話，我最討厭回答這類問題了！這種好像是中學語文閱讀題的提問方式，是讓我從建築、宗教、風俗、意識之類的角度總結歸納一下狄瑟與凱普林的異同嗎？“啊……那個，很神奇的國家，但是與我之前想得有些不同。”我想對方下一句必然是追問“哪一點不同”，然而洛旭卻只是點了點頭。

“在下聽說，姑娘前些天曾受到惡靈的攻擊……”

“是不太愉快的經歷。”我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和不具備靈智的魔獸以及惡魔不同，那天的黑發少女，再加上我一路上所遇到的那些……就像是人類一樣。在用殘酷的方式毀滅掉它們的存在同時，我也會感到有些難過。

“受到**驅使而行動的靈，就像是被剝去**的人類一般。”洛旭了然地溫聲說道，“它們是當之無愧的怪物，因為相似而受到你我的仇恨。隨著血脈的一次次提純，自誕生之始便攜帶的**同樣愈加強烈。之所以純血家族的後代會繼承更強的力量，其實只是為了滿足難以填補的念想。終有一日，在我們之中也會出現無法再用理智自控的後代。除非有誰能夠放棄‘力量’，真正地朝人的方向前進。”

“能夠放棄**的人是不存在的吧。”雖然有些不明白洛旭的這一番話，不過我還是認真地思索了他的想法。

“並不是放棄**，而是放棄滿足。”白衣公子走在朝南的道路上，他側過臉來望向我，神態如同一個年輕的“異教徒”。“人類的**是不可能得到滿足的，如果強求的話就會走上鬼怪的道路，這與我們的本心背道而馳。”

難以反駁，我必須得承認他說的話挺有道理。不過……

“所以呢？”

“皇室的血脈太濃郁了，濃郁到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界限。”洛旭用一種嘆息般的口吻這般說道，“簡直就像是日輪般耀眼，然而這背後的黑暗也緊隨其後。”

如同耳邊響起鐘磬音一般，我好想捕捉到了些什麽。“如果皇室是太陽的話，那麽月亮又是什麽呢？”

洛旭說：“按照姑娘的說法，那皎月當是書塔中的那位大人。”

如果說攜帶陰影的日輪是狄瑟的皇帝，那麽書塔中的某個人便是皎潔的明月。如果是這樣的說法，那麽我目前入手的情報便和任務欄裏最後的一條支線任務——【太陽之影與月之光】，對應上了！我現在幾乎想要找個人擊掌慶祝一下，在知道了任務目標之後，狄瑟這邊的支線也算是完成一半了。

“在下剛才的話似乎給了姑娘一些提示。”洛旭很輕易地捕捉到了我喜悅的情緒，他剛剛啟唇想要說些什麽，就被一個迎面而來的惡意聲音打斷……

我順著聲音的來處擡起了頭，現在站在我們十步之外的是一個衣著華麗的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在他的身邊還跟著幾個仆從之類的人。無論是從對方的裝束或是說話的語氣都可以看出，那人的出身一定不遜於“始源上三家”之一的洛家。不過因為語言不通的緣故，我並不知道對方剛才說了些什麽，不過那聽起來不像是什麽友好的招呼，並且也是針對洛旭的。

我身旁的白衣公子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先用狄瑟語和那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又用通用語向我解釋道：“這位是昊家的少主，是主戰派。”

還沒待我攔住洛旭，他便非常自覺主動地將我介紹給了那邊很有來頭的昊家人。我想著對方既然是個盲人，就幹脆假裝我不在場不好麽！沒錯，那個穿著紋飾覆雜的深藍色衣服的男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緊閉雙眼，如果不是眼睛小到我肉眼不可視的程度，就應該是身患眼疾。

洛旭同那個目盲的男人交流了幾個來回，昊姓的男人似乎是想要壓過洛旭一籌，才會“屈尊降貴”地同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說話，然而洛旭那副悠閑的姿態卻激怒了他。對此，我不免覺得這位從天而降的少主有些礙事，在萊恩維特從皇宮裏出來之前，我還想更多地了解一些有關書塔的事情，甚至靠近一些親眼去探查一番。

“昊少主所繼承的起源能力是‘逐亡’，作為這一代最強巫師，他可以看見任何事物上的破綻。姑娘願意讓他看一眼嗎？”

原來所謂“逐亡”是這樣一種能力啊，猶如追逐著死亡一般發覺事物的破綻，擁有這樣一雙眼睛便可以捕捉敵人的“死”。不過捕捉到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觸碰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者說所謂破綻對於普通人來說，可以是全身上下的內臟器官和大動脈，不過對於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來說，許多破綻在周密的防衛和優秀的反應之下幾乎是不存在的。

我點了點頭，如果對方一定要看，也不是我能夠防備得了的。然而無論是昊家少主還是洛旭，都選擇在征求我的意見之後再做，這不禁贏得了我的好感和信任。那個緊閉雙目的男人睜開眼睛，與常人並無相異之處的黑眸從我身上一掃而過。他朝洛旭說了些什麽，然後又朝我點了點頭。

“他讓在下轉告姑娘，姑娘看上去……很舒服。如果有意在京都久居，也可以投靠昊家。”在講到“很舒服”三個字的時候，洛旭有些尷尬地加快了語速，不過……即使是欲蓋彌彰也沒有用啦！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昊家少主在看了我一眼之後，又迅速把眼睛閉了起來，然後就默不作聲地離開了。看到對方走遠，洛旭先是輕咳了一聲，然後才開口說道：“方才真是冒犯姑娘了。因為能夠看到破綻這個能力太過強大，昊少主的視野中一直遍布著代表毀滅的紅點，久而久之便對密集的事物感到不適，平時也總不願意睜眼。想必是因為姑娘身上的破綻極少，才會贏得他的好感罷。”

意思是說，這貨是一個密集恐懼癥患者？如果是這樣的話，整天看著街道上密密麻麻的“破綻”，還真是一種長期的折磨呢。我覺得自己秒懂了對方常年來的苦楚，也不忍心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追究了。我們此時距離書塔又近了不少，作為狄瑟在物理和精神上的雙重基準點，我不覺得自己有機會輕易地進入那裏。不過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不介意偷偷潛入其中，去一探究竟。

“洛公子不如說些有關書塔的事情吧。”

我們順著大道一路向南，很快就來到了高塔之下的不遠處。書塔附近四周都常年有軍隊駐紮，如果沒有皇帝陛下的禦令，即使是以洛旭的身份都不能過於靠近。根據對方給出的情報，這座總共有600米之高的建築，除了底層附近的守衛之外，只有前十層有官吏負責管理書籍，再往上的區域則無人可以踏足。

狄瑟的書塔裏收納了傾全國之力可以找到的所有書籍，在塔內術法的保護之下，這些書籍並不會被流動的時光所損壞，即使是灰塵也不能落在紙質的書頁上。總之，在狄瑟人心目中，書塔的地位幾乎可以與皇室相提並論，它容納了這個古老而神秘的東方國度，從古至今的歷史、色彩萬千的文化和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智慧……而這一切，只有一個人才有權利掌管，他是書塔的主人，也是朝堂外唯一有可能參政的人。

“你見過那個人嗎？”我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那是一個怎樣的人？”

“實在慚愧，在下從未受到過塔主的傳見。”洛旭遙望遠處的高塔，烏黑的塔身顯示出一種古老的莊嚴。“據說那位大人居住在塔頂的房間，即使是陛下想要會見，也必須征得他的同意。”

我沈默了下來，面上大約是遺憾居多，心中卻在盤算著該如何潛入。

“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話，說不定可以幫助姑娘治療身體。”洛旭拋出最後一句話，引得我驚詫地擡頭望向他的雙眸。白衣公子緩緩地展開手中折扇，然後遮掩住了自己的半張面孔，他狹長的丹鳳眼中透露出某種誘導的味道。“如果有緣得見，想必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容易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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