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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聖誕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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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 事情好像真的這麽巧。

廣場上的人這麽多,腳步慢的人也不少, 偏偏是他被挾制住了。

還因此連累了半路折回商場去找他的簡安, 雙雙被當成人質捆住,打包帶走,察覺冰冷的槍支抵在腰上那刻,於揚大腦裏一片空白,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被扔上車的時候,他聽見簡安顫著聲音說了一句別怕,會有人來救的,音調很低, 但正好讓他聽見了。

“不怕。”他順著簡安的話回應了一句, 隨即聽見車子引擎開動的聲音, 還有坐在駕駛座上的人發出的陣陣蔑笑,身體一僵, 苦笑著重覆,“不怕。”

不怕才怪。

落到一群亡命之徒的手裏, 誰都不知道前路是生是死。

先是被關到一間黑房子裏, 六個人的手腳都被捆住了, 口裏被塞了塊破布。偶爾會有人來餵水, 動作粗暴,強行灌水進去, 隨後還沒等他們咽下去, 就用力將破布塞進口中, 轉身離去。

門打開了又關上,重重地一聲響。

在這片濃稠的黑暗裏,不知道白天黑夜,時間的流淌變慢了,生命力卻在飛快的逝去。安靜空曠的房間裏,他們六個人背靠背坐在凳子上,能夠感受到身後那人的體溫,聽得見那人的呼吸聲,但卻不能交談一句。

剛被綁進來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的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時不時還用力吸鼻子,過了會兒,吸鼻子也變得有力無氣的,鼻音趨向低淡,呼吸聲愈發的輕。

在這樣的環境裏,很容易讓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很容易就沈溺在這片黑暗裏,再也走不出去了。

於揚眨了眨眼,眼皮和粗糙的布接觸便覺晦澀難忍,他用力的將指甲掐進掌心,手心鈍鈍的痛。

還會痛,證明他還活著。

突然門就開了,一個戲謔的男聲響起來:“感覺你們坐的有點無聊了,我們來次真心話大冒險,如何。”

說罷,便有人給他們解綁了。

強撐著身子站起來,才覺雙腿都是顫抖的,隨後從這個黑不溜秋的房間被帶到另外一個房間裏。

於揚隔著黑布隱約看見屋子裏坐滿了人,有微弱的光從一個小窗戶探進來,但還沒看清楚前景,便被強行壓著坐在了凳子上。

一坐下,便覺一陣冰涼,隨即便是濕意,滲過布料探上去,水意觸到肌膚才明白凳子上還放了巨大的一個冰塊,頓時變了臉色,想要站起來。

隱約聽見幾聲惡作劇得逞的小聲,許是覺得他們六個人的神情變化很好玩,甚至還有人拍起掌,氛圍驟然變得很輕快。

自然,坐在冰上的這六個人可不是這麽覺得的,於揚的雙腿都是抖的,繃著唇屏氣,直到意識抽離了,兀然松了口,重新呼吸。

“說好了玩真心話大冒險,現在我們來打靶,你們猜中了多少環,猜對了……真心話大冒險選一個。”待那些人笑夠了,那個戲謔的聲音再次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槍響。

身體為之一震,不由自主開始顫抖,這游戲明擺著就是作弄人。

看不見他們的打靶環數,只能夠硬著頭皮去猜,而即便是猜對了,對方也不會告訴你結果……這是一個一定會輸的游戲。

“游戲開始了,接下來就看你們的表現了。”笑聲愈發的肆意,伴著一聲又一聲的槍聲響起。

一開始的幾輪,點名都沒有點到他,也沒有點到簡安。

被點到的人都沒有猜對環數,隨即被問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真心話,想著真心話容易糊弄過去。

這個錯覺也就生了一瞬,隨後斷掉了。

從一個人的回答裏,那群歹徒察覺處他的家境還算可以,隨後順著真心話套出的資料,將那人的家底全部掀了出來,譴人去他家要錢,如果要不到……

他的家人也要死。

這會兒他們才明白,真心話也不是那麽好糊弄過去的。

恐懼感彌上心頭,還沒想好接下來應該回答什麽,於揚便覺後背被重重拍了下,“就你吧。”

一聲槍聲響起,那人再問,“多少環?”

大腦空白,口齒也不清晰,本想說九環哆哆嗦嗦間就說成了三環。

眾人一片寂靜,隨即輕笑聲響起:“年輕人,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猜錯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一定要說實話哦,如果有假……”於揚本想選真心話,冷不丁聽到對方這樣說,回答便卡在了喉嚨裏,久久不出來。

真心話,會傷害到自己的家人。

大冒險,目前沒有人選過,不知道大冒險會是什麽樣的。

只猶豫了一瞬,冰涼的槍口便抵在了背後,“快選!”

“我……”於揚囁嚅著唇,選擇卻怎麽都說不出口,身後那人愈發的不耐煩,甚至扣動了扳機——

“我替他接受懲罰。”兀然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低低淡淡的,帶著些許的顫抖,“我選擇大冒險,快開始吧。”

“喲。”歹徒們的註意力被簡安吸引了過去,勾了勾唇角,踱步至簡安的面前,“大冒險啊……有勇氣。”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於揚不是很記得清了。

似乎再次被塞到一臺車裏,開了十分鐘左右車子就停下了,簡安先被帶下車,其他人在車上等了一會兒,也被帶下車了。

隨後,蒙著眼睛的黑布被摘下了,驟然從黑暗轉至亮堂的地方,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定定看著前方。

面前的景象讓他驚了驚。

簡安坐在鐵軌中央,雙手被捆著,眼睛同樣被蒙住了,從他的這個方向看過去,簡安小小的身影近幾與鐵軌融在了一起。

身後傳來一個冰冷徹骨的聲音:“大冒險的要求,在鐵軌上靜坐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

如果有火車來了,那該怎麽辦。

於揚雙眼呆滯,楞楞地看著簡安小小的身影。

碧藍的天,呼嘯的風,沈燥的氣息,分秒都像是度日如年,歹徒們還算是有點人性,每隔五分鐘都會報個時,順利度過了五個五分鐘,末了,還剩下最後一個。

於揚大氣都不敢出,祈禱著這個五分鐘快點過去。

怕什麽就會來什麽,隱隱聽到遠處有火車的轟鳴聲,帶著悶熱的氣息蜂擁而至,於揚顧不得別的了,掙紮著想沖出去,含含糊糊吼著:“會、會死的啊!”

說話聲並不清晰,身後被人鉗制著,也只能夠原地掙紮著,其中一個歹徒晲了他一眼,輕笑了聲:“會死,怎麽不見你上去?”

“…………”

於揚張了張口,想說將她換下來,換他上,反正本來就是他的事情,偏偏這話梗在了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火車的聲音愈發的大,隱隱約約已經能夠看見它的輪廓了。

坐在那兒的簡安卻很平靜,甚至高昂著頭,揚起一道美好的弧度,唇角似乎還帶著笑——她的樣子很淡定,似乎並不怕。

火車接近了。

“算她好運。”定的鬧鈴響起,歹徒沖著前面的人示意,讓他將簡安拖下來,隨後看了眼於揚,咧開一口黃牙,“你真不男人。”

是。

他是不男人。

於揚沈默著,看著簡安。

火車就差……一百米了。

於揚此時再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依舊覺得視覺沖擊。

事後被救出來了,一次心理治療之後,於揚問簡安,那個時候為什麽會沖出來替他接受懲罰了。

簡安楞了楞,沈默了好一會兒,低淡回答:“如果不是我讓你陪我去幫男朋友選禮物,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情,而依著那時候的狀況,能夠減少一個人的傷害,那就減少吧。”

整整七天的幽閉給人質們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心理創傷,而為了捂住這件醜事,那段日子甚至被刻意掩埋了去,他們不能夠回國,簽署了保密協議,接受心理治療,直到創傷痊愈。

而在營救的時候,警方沒有留意到其中一名歹徒手裏有槍,行動過程出了些差錯,簡安和另一個人中槍,那人當場死亡,簡安在急診病房躺了一個月。

好在簡安的心理素質還算過硬,身上傷好之後接受心理治療,治療效果比別的人都要好一些。

希望自己能夠快點好起來。

然後就可以回去了。

他問她:“都過去兩年了,如果他已經找別人了怎麽辦呢?”

簡安毫不猶豫回答:“找別人了就找別人唄。”

半晌,撇撇嘴,“我還能看著他,就好。”

這就是整個故事了。

講完後,於揚沈默了許久,隨即看向顏南旭,自嘲道:“很離奇,但這是真的。”

顏南旭微微頷首,沒有立刻說話。

夜幕低垂著,宴廳之外漆黑一片,於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顏南旭回答,又道,“講這個故事,還有一點想說的,簡安雖然通過了心理測試,但是病癥這種事情,什麽時候覆發,說不清楚。”

在這場突如其來並且來勢洶湧的意外面前,在接踵而來的漫長治療面前,他見過了太多的一開始堅定,接下來逃離的人了。

有太多太多的人受不了他的病癥,隨後逃離他了。

慢慢的,他的世界變得冷冷清清,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原本以為簡安和他是一樣的,直到在畫展上不經意間看到了簡安,身側的男人定定看著她,眸底有淡淡的溫柔流露出來了。

心頭便湧上了某種嫉妒的情緒,想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如果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還能對簡安流露出那樣的溫柔表情嗎?

在講故事的時候,他刻意觀察著顏南旭的表情,從愕然到震驚,再到最終的沈寂。

“總是反反覆覆的,說不準。”於揚咧唇輕笑,語氣裏帶著點莫名的爽快,微垂睫斂住眸中的冷意。

“所以呢?”顏南旭應了聲,嗓音輕緩,在黯淡的夜色下面色神情有種低沈的溫柔。

於揚又是淡淡笑了下,“所以啊,她不正常。”

“所以呢?”面前男人神情未變。

“所以,怕的話……可以直接離開。”於揚似是不在意的揉了揉頭發,“畢竟極端起來的我們,很可怕。”

“噢。”顏南旭低晲了他一眼,隨即挪開目光,人擦過他往廳內走,“看出來你很可怕了。”

見男人並沒有如他所料變了臉色,於揚還是有點兒不死心,沖著男人背影喊:“你就繼續和她在一起吧,等發病,你就知道了——她更可怕。”

男人的步子頓了頓,回頭看他,薄唇輕啟:“別想以這樣的理由讓我和她分開。”

“她怎麽樣都好,都是我老婆,我寵她,愛她。”

“並且願意以一生的時間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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