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不介意我搭個話吧？”

說罷, 於揚沖著簡安禮貌地點了點頭, 往顏南旭面前走了兩步。

顏南旭大大方方地回看於揚，微微頷首, 一只手挽著簡安的肩頭，另外一只手隨意插在口袋裏，沒有拿出來的意思, 輕點下巴, “你好。”

於揚的手落在半空中有點兒尷尬。

簡安闔眼，深吸一口氣，將那些沈濃的記憶從腦海裏趕了出去，側頭瞅了於揚一眼，略微皺了皺眉, 聲音疏淡：“沒什麽好談近況的，都那個樣。”

手指不自覺地拽著顏南旭的袖口, 戳了兩下, 食指和拇指握住了, 摩挲著蹭了兩下, 洩了幾分情緒在裏面。

“果然和師姐說得一樣, 有點高冷。”於揚輕笑, 像是沒察覺出空氣裏兀然停滯的氣氛, 施施然收回了手, 轉頭又對簡安道, “不如一起去敘個舊？”

“快半年沒有見了。”

眼前這張臉上帶著慵懶肆意的笑容, 笑意溫暖，偏偏簡安覺得渾身的血脈被凍住了，指尖愈發的冰涼，腦海裏有某種思緒怒吼著想往外沖去。

握著自己手的力度收緊，簡安茫茫然側頭，看向顏南旭，聽到他低聲問，“要去嗎？”

機械搖頭。

於揚看著簡安，又看了眼顏南旭，笑容轉的淺淡，像是幾分受傷，視線劃了一圈之後回斂，無所謂聳了聳肩膀，“那就以後見了。”

說完，於揚便往外走。

安安靜靜，無聲無息。

正如他出現那樣，沒有留下多少痕跡。

到了拐角處，於揚的腳步頓了頓，隨後又回過頭，看了簡安一眼，目光富有深意。

簡安垂著頭，沒有看到於揚的目光。

反而是顏南旭對上了於揚的目光，眉梢輕皺。

記性太好，意外的從自己的記憶裏搜索出於揚這個人，那年的聖誕假期，他在學院裏見到與簡安並肩行走的那個男生，便是於揚。

兩個人像是在聊些有趣的事情，簡安笑得沒心沒肺的，興奮地比著手勢，指手畫腳著什麽，相視一眼，又是大笑。

當日親呢的情景和此時的疏淡形成了對比。

顏南旭垂眼，放在簡安肩上的手臂微微收了，緊緊圈著，嗓音低沈，像是偌大空曠的音樂廳裏倏然奏響的大提琴，“我們跑路吧。”

聞言簡安身體僵了僵，蜷成一團的手指松開了，雙臂落在裙擺兩側，碰到微涼的裙擺，手指捏著，又不自覺地開始攪著裙角。

茫茫然重覆：“跑路？”

顏南旭擡手覆上她的發頂，揉了揉，簡單“嗯”了一聲。

“畫展差不多看完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簡安咬著唇，眼角泛著點紅，欲言又止地對上顏南旭的視線。

他沒有問她的情緒怎麽突然變了，也沒有問剛剛出現的那個人是誰。

莫名便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顫悠悠地伸手，環住顏南旭，低頭將雙眼壓在了他的肩頭上，輕闔上，嗓音悶悶的，“讓我靠會兒，腿軟。”

“靠吧。”

顏南旭收緊手臂，纏著她長發的手指卷了兩個圈，聲音低淡。

簡安半天沒說話，靠在顏南旭的肩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偶爾會蹭一蹭他的肩頭。

半晌，擡起眼，算是解釋，“於揚比我小一屆，也是交換生。”

顏南旭握住她的手，垂睫看她，點了點頭，又是一個簡單的單音節，“嗯。”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你想問什麽直接問吧。”

她垂著頭，拽緊了顏南旭的衣角，剛剛反折著讓上面多了一道深褶，指腹壓在深褶上，用力摩擦。

顏南旭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

隨後喚，“簡安。”

簡安手指一頓。

“我們還跑不跑路了？”

唔。

她怔怔擡眼，錯愕問，“認真的？”

狹長的桃花眼上揚著，眼尾微挑斂住了眸底的淺笑，指尖將她錯愕張著的下巴合上了，緩聲道：“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認真的話了，快十二點了，不餓嗎？”

早上起來後就沒有吃過東西，急匆匆趕過來忘了還有吃飯這回事。

顏南旭一提，肚子便適時咕了聲。

簡安雙頰泛著淡紅，不大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吧。”

相握著的掌心溫熱，慢慢的將心頭的蠻荒驅逐幹凈了，穿過長廊的時候，眼角餘光再次瞥向那一副畫，天色涼薄，霧色涼薄。

恍惚間，似乎再次置身於那片蠻荒之中。

眼睛被黑膠帶蒙著，隱約聽到呼嘯而來的風聲中夾雜著火車的汽笛聲，越來越近。

她闔上眼，等著那臺火車過來。

的確是很害怕，可隨著火車的接近，想起某人，莫名的心頭的慌亂就消失了大半。

聲音由遠至近，甚至能夠感受到空氣變得愈發的熾熱，她屏住呼吸，莫名的就笑了，神情安詳。

有人抓著自己的手腕，大力地將她從鐵軌扯了回去，生與死的邊界，就在那麽一瞬間——

黑膠布被摘下，直直看著面前迅速穿過的火車。

喉間幹澀。

抓著她手腕的人松了手，笑聲有惡作劇得逞的意味在那兒，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算你好運。”

和導師知會了一聲後，兩人便離開了畫展。

在不遠處的廣場尋了一家冰淇淋店坐下了，顏南旭拿著餐牌，認真看了一圈，隨後問她，“你想吃什麽？”

簡安托腮看著窗外一對嬉鬧的母女，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隨便。

指尖戳著桌面，叩出沒什麽節奏的響聲。

顏南旭晲了她一眼，隨後起身點餐去。

送餐來的很快。

在顏南旭面前的是一份曲奇香奶冰激淩，而她面前的，是一杯熱好的燕麥牛奶。

簡安癱著一張臉，問他：“你認真的？”

顏南旭頭沒擡，叉子落在冰淇淋上，“你說隨便的。”

簡安面無表情，眨了眨眼有點懵逼：“我說隨便來份冰淇淋。”

說罷，便傾身想將燕麥牛奶和冰淇淋互換了。

顏南旭將冰淇淋撥遠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我只聽到了隨便二字，而且你最好少吃點冷的，多吃點熱的，忘了之前痛經了？”

“現在又沒有痛經，好著呢。”簡安直勾勾望著冰淇淋，有種望眼欲穿的架勢在裏面，呶呶嘴，一字一字道，“我要冰淇淋。”

“不可以，要養生。”顏南旭義正言辭道。

“那你手上的是什麽。”簡安目光下移，落在冰淇淋上，輕扯著嘴角。

“不養生的冰淇淋。”顏南旭神色未變，語調平和，“我已經做了反面例子，你要做正面例子，知道嗎？”

簡安：？？？

瞅著面前一臉愜意的某人，突然很想伸手將冰淇淋掀翻了懟他臉上。

簡安直磨牙。

偏偏在顏南旭的註視下，只能弱弱地抱著那杯燕麥牛奶，小口小口的吸起來。

好在這家冰淇淋店的燕麥牛奶做得還挺好的，燕麥的味道很好的中和了牛奶的甜膩，倒也不覺得難喝，順著喉管滑下去，口感清甜。

顏南旭坐在對面，問她，“不吵了？”

“吵了就有的吃嗎？”簡安懨懨回答。

顏南旭唇角勾起一抹無聲的笑，眼底的情緒幽深。

簡安埋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劃著手機，翻著畫展上要用的資料，正巧滑到了那副畫，指尖停住了，隨後用力翻過去，頓了頓，又翻過來。

抿緊了唇，手指將手機轉了一百八十度，再推，推到了顏南旭的面前。

半晌，她道：“這裏面的人，是我。”

聲音輕輕的，卻透著股雲淡風輕的釋然在裏面。

簡安側著腦袋，很認真地回憶了一會兒，“該從哪裏說起呢……嗯，一次真心話大冒險裏不小心抽中了我，我沒選真心話，大冒險是坐在鐵軌上半個小時，不能動。”

顏南旭看了她一會兒，語調更淡：“然後呢？”

簡安的胳膊撐著下巴看向窗外，像是回憶，透過玻璃能夠看見自己臉上模糊的輪廓。

而一側，顏南旭的側臉輪廓也模糊映在了上面，朦朦朧朧的，側臉線條流暢好看，唇間微勾，傾身看著她，面上神情莫名讓人安心。

簡安抿了口燕麥牛奶，自嘲地笑了笑，假裝漫不經心地說：“然後就很怕啊，偏偏要繃著面子，氣勢不能輸，對吧。”

因為不知道火車會什麽時候來。更不知道火車來了之後自己會怎麽樣。

與那群人相處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有摸清楚那群人的性子。

坐在鐵軌上的那刻，是有點兒怕，可隨著火車的接近，莫名的就心安了。

她可不能死。

氣勢撐著了指不準那群人就放她下去了。

然後就能回去找阿南了。

她偏了偏腦袋，眼睛黑漆漆亮晶晶的，長睫打下了一層細影，“但是怕也沒有用啊，倒不如安靜等著，後來就不怕了。”

心裏想著，熬過了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再想著能夠回去了，便覺甜甜的。

聖誕那天沒辦法回去，再不去解釋估計某人要生氣了。

…………

顏南旭托腮看她，倏然挖了一勺冰淇淋，遞到她嘴邊。

“張口。”

簡安眨眨眼，下意識張口。

冰淇淋入口即溶，冰冰涼涼的帶著幾分甜味。

“轉性了？”簡安怔楞，沒反應過來。

唇角還沾了點白色的沫子，顏南旭拿出紙巾，伸手替她將沫子擦去。

店裏的光線昏黃昏黃的，將面上的絨毛都映的一清二楚，顏南旭彎起唇角，淡聲說：“吃口甜甜的，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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