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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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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舸走了。

貓頭鷹們上課全神貫註,下課跑跳打鬧,一切看似如常,但又消沈得那麽明顯。

無聲的離愁。

謝瀾一天裏也走了幾次神,說不出在想什麽,甚至不知到底跟陳舸有沒有關系。

最淡定的還是竇晟,所有和陳舸有關的話題,他都不參與。

下午大課間,竇晟從外頭回來把奶茶放在謝瀾桌上,低聲道:“我有點胃疼。”

謝瀾楞了一下,“胃疼?”

印象裏竇晟只在腳崴那次喊過疼。那次他誇張得要死,這回卻不怎麽出聲,放下一句話就鉆回位子上趴著了,頭埋在一側肘彎裏,另一手搭在胃附近,動也不動。

謝瀾接杯熱水回來,剛好碰見戴佑。

戴佑道:“他初中得過淺表性胃炎,偶爾會犯病,請假回去歇歇吧。”

謝瀾連忙點頭,把水杯交給戴佑,自己轉頭往外走。

去辦公室路上,他才笨拙地把戴佑說的幾個字拼對,在網上搜出病癥描述,看了半天才大致明白。

應該算是chronic shallow gastritis,謝景明也有這毛病。

知道是什麽就好辦了。趙文瑛今天剛好在家,謝瀾給她和小馬分別發了信息,又去找胡秀傑拿假條。

請假的過程挺順利,只可惜謝瀾自己沒假,畢竟胃疼的不是他。

送竇晟往校門外走時,竇晟有些無奈道:“其實真不至於,我睡一會就好了。”

“你嘴唇都疼白了。”謝瀾心疼地捏了下他的手,“我也請了三天宿舍的假,放學就回去。”

竇晟嗯了聲,“那你一個人乖乖上課啊。”

“知道。”

說是這樣說,但把人送走,謝瀾之後的課幾乎都沒聽進去。

他想問竇晟怎麽樣了,又怕打擾他睡覺,一直糾結到快放學,竇晟主動發微信說疼勁過去了,他才稍微放松點。

路上堵車,到家已經九點半,竇晟就躺在一進門能看到的沙發上刷手機,身上蓋著張薄毯,趙文瑛坐在旁邊看電腦。

“回來了啊。”竇晟一仰頭瞅見謝瀾,把毯子丟開下地,“我已經好啦。”

趙文瑛撇嘴,“好了你也把拖鞋穿上,胃病怕涼。”

竇晟哦了聲,掉頭回去趿上拖鞋,晃晃手機,“《弦上少年》OST三個入圍制作人的名單出來了,B站占了兩個,你和阿澤,還有一個叫嘉達先生,我剛才查了查,是個厲害角色。”

這些謝瀾回來路上就知道了。

嘉達先生是很有名氣的編曲人、音樂制作人,三十三歲,畢業於中央音樂學院,編曲與鋼琴雙精。他剛上大學時因為隨手發在校內網上的原創編曲走紅,國內熱門影視動漫的編曲都少不了他的身影,雖然本人沒入駐B站,但卻養活了一系列搬運號。

《弦上少年》官方很會搞事情,已經明擺著要把主編曲的位置定給嘉達了,但卻開了PK環節,把三人前期交上去的原創編曲demo掛上網頁,設立28天投票期,按照人氣高低來定主編曲的位子。

三人的demo都已公開。阿澤的編曲挑不出錯,但也沒太多驚喜,嘉達的則旋律一出來就把他驚艷到,高下立判。

謝瀾沒學過專業編曲,一直隨性,在他自己聽來,跟專業人士的成熟度差了不是一點。

通票通道要今晚十二點才開,但他已經知道無緣了,也沒多在意。

竇晟道:“我聽了聽,還是你的好。”

謝瀾一楞,“嗯?”

“他編曲是很厲害,一小段就很燃,但是商業味有點濃。”竇晟拿起一旁的ipad,“我剛才把他能找到的作品

全聽了一遍,其實他還沒紅時跟你有點像,情感渲染力強,現在可能是太成熟了,反而走不到心裏。”

謝瀾震驚,“你不好好睡覺,聽他的歌幹什麽?”

竇晟笑道:“看看我們有幾分勝算。”

趙文瑛聞言在一旁說,“我也覺得是。跟著他聽了半天,我也覺得瀾瀾的比較好。”

“是不是?”竇晟難得跟她統一戰線,“我也覺得是。”

謝瀾哭笑不得,“你趕緊休息吧,吃藥了麽?”

竇晟點頭,“吃了,胃已經不疼了,你放心吧。”

“嗯。”

趙文瑛就在旁邊,謝瀾心裏焦急,但不敢表現太多。

畢竟心裏有鬼,他生怕把握不好分寸,被趙文瑛瞧出點蛛絲馬跡。

他猶豫了一會後拎起書包道:“那我先上樓洗澡,你要是能睡著就早點睡覺吧。”

“嗯嗯。”竇晟默契點頭,“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兩人一前一後上樓,站在臥室門口,樓梯底下看不見的地方,竇晟才攥了一下謝瀾的手。

“真沒事了,別擔心啊。”

謝瀾嘆氣,“怎麽會突然胃疼?”

竇晟嘀咕道:“可能是中午冰可樂喝得急了,也可能就是胃自己沒事找事。我胃病好久不犯,按時間算也差不多該犯一次。”

“……你也太……”

樓梯底下傳來腳步聲,謝瀾只好咽下到嘴邊的話,推開房門回自己屋。

他快速洗了個澡,出來時趙文瑛還在隔壁。

從聲音上判斷,趙文瑛應該是站在竇晟門口,正盤問飲食起居。

平時她一副心很大的樣子,這會卻和所有抱怨孩子不愛護身體的媽媽一個樣,把竇晟最近幾天吃過什麽全問一遍,批評他喝冰飲料和熬夜。

竇晟嗯嗯啊啊地應著,聲音很低,有時謝瀾會聽不見他說話。

過一會,那邊說話聲停了,趙文瑛敲開這邊房門,端著水果和餅幹進來。

趙文瑛溫柔道:“瀾瀾吃點宵夜吧,你們這些孩子晚上都得吃點東西才能學習。”

謝瀾連忙說謝謝,說完又有些尷尬。

桌子上空空如也,他回來半天,一直惦記竇晟,壓根沒開書包。

他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道:“竇晟吃嗎?”

“他胃疼應該空一空。”趙文瑛搖頭,“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餓,我煮點粥保溫著,你要是餓了就自己下來盛。”

謝瀾點頭,“好的。”

“我明天還要出差,我在竇晟書包裏放了兩種藥,你幫我提醒他明天飯後吃,間隔半小時,要吃兩天,每天三頓。”趙文瑛嘆了口氣,在他肩上捏了捏,低聲道:“平時你幫阿姨看著點竇晟,他身體底子不錯,就有這麽個毛病,眼看著夏天了,涼的東西不能吃太猛,更不能和很熱的東西一起吃。”

謝瀾連連點頭,“我會註意的。”

趙文瑛拍了拍他,笑道:“你也一樣,你倆都註意點。”

趙文瑛走了,謝瀾惦記去隔壁看看竇晟,單獨待一會。

但趙文瑛每過一會就上來看竇晟一眼,從九點半回家,到快十二點,謝瀾豎著耳朵聽隔壁風吹草動,始終找不到機會。

十二點剛過,距離上一次趙文瑛有動靜已經十幾分鐘了,謝瀾剛下定決心要去隔壁看看男朋友,一拉開門,和門口的趙文瑛照了個面。

謝瀾:“……”

趙文瑛端著熱水正要敲竇晟的門,驚訝道:“瀾瀾還沒睡啊。”

謝瀾:“嗯……現在就睡。”

回屋,關門,關燈。

隔壁傳來竇晟麻了的聲音,“我真沒事了啊……”

“沒什

麽事?”趙文瑛語氣不悅,“你有事也就會挺著,真有了潰瘍要做胃鏡,你就去受罪吧!”

手機震了一下。

-豆子醫生:睡吧……我媽母愛爆發了

謝瀾嘆氣,躺到床上,在黑暗中看著屏幕上的字。

-病入膏肓:你真的沒事了麽?

-豆子醫生:嗯,我現在可能是耳朵有事,聽嘮叨聽多了,耳朵裏有回音。

謝瀾低低笑了幾聲。

-病入膏肓:阿姨很好。

-豆子醫生:你還好吧?我怕你會想肖姨。

謝瀾看到肖這個字時楞了一會。

肖浪靜走這兩年,每每看到別人媽媽關切的畫面,他心裏多少會有點不舒服,但唯獨這次沒有。

-病入膏肓:我沒事,就想和你單獨待會。

-豆子醫生:唉,我也是,想要男朋友。

-豆子醫生:貓貓哭泣.gif

趙文瑛忽然提高聲音,“你能不能聽我講話,不要玩手機了?”

謝瀾手一哆嗦,匆匆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不敢再發了。

好在趙文瑛沒有翻看孩子手機的習慣,又道:“等我一會啊,我再給你灌個熱水袋,今晚不許開空調了。”

許久,微信再次震了一下。

竇晟分享了一首小提琴曲過來,說道:晚安,男朋友。

謝瀾回覆:晚安。

他戴上耳機,閉上眼,卻沒能立刻睡著。

也是今天才忽然意識到,他和竇晟的生活環境一直很自由。

趙文瑛多數不在家,所以無論在家還是學校,他們可以隨時隨地黏在一起。像今天這種想見卻心虛不敢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可越是有顧慮,心裏就越癢癢。

耳機裏是小提琴優雅舒緩的聲音,謝瀾輾轉反側好幾次,才終於睡著。

但他沒睡踏實,夜裏外面下起雨,一個低沈的雷聲滾過,他一下子醒了。

01:45。

手機白光在黑夜中瑩瑩地亮著,微信上有個小紅點。

是竇晟在互道晚安後一小時發的。

-豆子醫生:想你了。

屏幕上小小的三個字,卻讓謝瀾的心跳慢了一拍。

窗外雨聲喧囂,但雨夜卻如是靜謐。

隔壁沒動靜,估計竇晟也睡了。謝瀾猶豫片刻,還是回了一條。

-病入膏肓:醒了,外面在下雨,我去倒個水。

-病入膏肓:我也有點想你了。

他放下手機又止不住地嘆氣,用力揉了揉臉頰。

明明就住隔壁,搞成這樣。

他無語下床,隨手拎起水杯,推門出去。

軟底拖鞋踩著地面沒有一點聲音,梧桐貼著謝瀾的腳邊跟他一起走,這只貓一貫高冷,但又有些黏人。每當謝瀾在家時,它都一定要跟在他身邊,走到哪陪到哪,用軟乎乎的毛蹭著謝瀾的腳踝,脾性竟然和竇晟有點像。

一人一貓一起下樓,謝瀾沒開燈,就用手機晃著亮。

剛下了幾個臺階,外面又打了一個雷,他忽然覺得身後某處的雷聲微妙地比其他方向傳來的清晰一些。

謝瀾心裏一動,回頭看去,果然見竇晟出來了。

竇晟穿著格子睡褲,上身是熟悉的黑背心,頭發有些亂。

他手上拿著手機,站在樓梯頂端,沖謝瀾勾了勾唇角。

梧桐罕見地輕輕叫了一聲,說不出是咪還是嚶,像在對人類撒嬌。

外面又是一個悶雷,謝瀾的心情卻忽然變得很好。

他無聲地掉頭上樓,站在樓梯頂端,低聲道:“胃不疼了麽?”

“早就不疼

了。”竇晟嘆氣,眸中掩過一絲惆悵,“早知道不回家了,難得生病,還以為能得到男朋友的安慰呢。”

難得生病?

謝瀾無奈,小聲說,“胡秀傑說你高一時也犯過病,所以給你批了三天晚自習的假。”

竇晟嗯了聲,“初中的老毛病了,輕易不犯,每次犯病就要難受三五天。”

提起初中,謝瀾止不住地往竇晟父親的事上想。竇晟像是知道他想什麽,捏了捏他的手,主動道:“人果然不能因為心情不好就虧待身體,心情會好,身體卻不會恢覆,虧大了。”

謝瀾嗯了一聲,沈默片刻,又忽然蹙起眉。

很久沒提起竇晟從前的事了。

從三峽回來,他和竇晟的關系就有些微妙。

他們很親密,在若幹個有意無意促成的時刻,偷偷擁抱接吻,心跳和悸動。

但又好像很謹慎,竇晟像在小心維護著一層薄薄的窗紙,不敢去戳破似的。而謝瀾總是在倉皇中忘記深究,不知不覺已經快一個月了。

直到這次舊事重提,謝瀾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了竇晟一會,狀似隨意道:“你那時候心情是怎麽好起來的?”

按照竇晟之前的說辭,多半是他所謂的“光”。

光是誰?

竇晟楞住,“啊?”

謝瀾沒吭聲,只是看著他,過了一會,竇晟才又降著聲調“啊”了一聲,“是個拉小提琴的,天天聽他的曲子,陪了我挺久,漸漸就好了。”

拉小提琴的。

謝瀾又忽然想起之前竇晟胡謅的暗戀對象,心裏生出一絲難言的介意。

告白之後,他一度以為拉小提琴的那人只是在影射他自己。

他蹙眉看著竇晟,竇晟又說,“就是我那個拉小提琴很厲害的朋友嘛,不過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叫帕格尼尼。”

謝瀾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Nolo Paganini?”

“啊。”竇晟點頭,“好像是吧,是外國人,你認識麽?”

謝瀾:“……”

帕格尼尼,早期浪漫樂派音樂家,歷史上最著名的小提琴家之一。

他本能覺得竇晟是在逗他,但提起這個“光”,竇晟的神情忽然很虔誠,戳了兩下手機,在某音樂APP上戳開一個叫“帕格尼尼名作:24首隨想曲”的歌單給他看。

“喏,就是這個人,我聽他拉琴才從低谷裏走出來的。”

謝瀾眸光震顫:“這……應該是別人翻奏,因為……”

竇晟一臉單純,“因為什麽?”

謝瀾攥緊了拳頭。

因為他已經死了。

如果沒記錯,死於1840年。

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對音樂白癡產生的憐憫,雖然心裏一下子安定了,但仍覺得人間迷惑。

他喉結動了動,小聲說,“算了,不提他,我下去倒熱水,給你捎一杯。”

他說著便要下樓,剛一轉身,竇晟胳膊忽然攔在他腰上,把他攔回來,低聲道:“不喝水。”

家裏很安靜,竇晟在他耳邊輕聲道:“生病就想要男朋友安慰。”

周遭安靜了一瞬。

謝瀾眸光微斂,低聲道:“你想要怎麽安慰?”

竇晟沒應聲,胳膊把謝瀾又往後攔了兩步,謝瀾背抵著身後的白墻,竇晟一手在他胯骨附近摩挲了一會,探身過來吻他。

這幾周他們有過幾次接吻,但都淺嘗輒止。因為謝瀾被輕吻會有反應,反應一上來有些躁,他就會把竇晟推開。

但或許是今天一整晚想見卻見不到給勾的。

竇晟手扣著他的後

腦不斷加深這個吻,謝瀾亦努力回應,閉眼聽著兩人交織在一起的氣息,還有隔著兩層布料若即若離的心跳。

過了許久,仿佛用盡體內存儲的最後一絲氧氣,他們同時松開彼此。

外頭雨聲喧嘩,家裏卻漆黑靜謐,謝瀾松開他才覺得自己臉頰火燒火燎,嘴角有些痛,手腳都發軟。

對面的黑眸有一瞬的失神,

竇晟開口,嗓音低低的有些啞,“你……”

話音剛開了個頭,樓下主臥門把手忽然哢噠一聲。

梧桐聽到動靜立刻掉頭往回跑,謝瀾血液倒流,眼看著門把手壓到底,他幾乎是本能地回頭跟著梧桐往回走。

門開的一瞬,謝瀾還沒走到視角盲區,餘光裏,竇晟原地腳滑,十分有技巧地剛好滑出頂端臺階,不讓腳腕磕到任何硬物,身體隨之下墜,下墜前手已經伸下去提前做出了緩沖姿勢。

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竇晟從樓梯上坐著摔了下去。

大概是姿勢標準,他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往下摔,緩急得當,姿態平穩,噸、噸、噸、噸地摔到了剛剛出門的趙文瑛腳邊。

趙文瑛回頭時竇晟已經快落地了,她的視線自然被牽絆住,等震撼擡頭往樓梯頂上看時,謝瀾已經藏進她看不見的角落。

“兒子?!”

竇晟唉聲嘆氣,有些哀怨道:“媽你怎麽突然出門啊,嚇得我腳下一滑。”

謝瀾:“……”

他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死死地抿著唇,悄無聲息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梧桐順著門縫溜進去,謝瀾跟著閃身進去,又無聲關上了門。

差一點就被逮。

但沒被逮到,還是很賺。

謝瀾忽然覺得心滿意足。

剛才吻得唇角有些痛,他走進浴室開了燈檢查,發現靠唇角的部分稍微有一點腫,很不明顯。

又止不住有些擔心,只能寄希望於竇晟嘴上沒有痕跡,或者不開燈,總之別被發現。

淩晨兩點多了。

謝瀾聽著竇晟被趙文瑛押送回房間睡覺的聲音,終於安心。

困意上頭,他忍著困勁最後給竇晟發了個貓貓幹杯的表情包,退出時指尖一顫,不小心戳開B站,頁面停在私信列表。

最上邊的陌生人私信,小窗好像有個“原創”關鍵詞。

謝瀾視線模糊,隨手點開。

@黑衣主公:你在《弦上少年》要求原創的主創投票頁上上傳的原創編曲有多少是原創?

嗯?

什麽東西?

好繞。

謝瀾把手機撈近,想要把語句讀清。

但手機還沒到眼前,他視線又一陣模糊,思緒掙紮半秒,手腕一揚,直接把手機扔了。

隨便吧,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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