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詞提前做了功課，明白這樣的行為代表著什麽。接下來她不用再展現自己那優異的工作能力，還有流暢的口語能力，不用再和工作夥伴們端著假笑談笑風生。不過顯然前方也並不是什麽天堂在等著她。

或者說，是比剛才還要可怕的聚集。

因為接下來要面對著的是各路女眷。

顧青詞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趁著王夫人不註意，稍微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更加充滿幹勁一點，然後她略微握了一下手心，站起身來，對王夫人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可以參加女眷們的聚會了。

王夫人多多少少是聽說過一點顧青詞的事情的，一開始的時候也有擔心過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過來參加這樣的宴會，會不會有些拿不出手。沒想到顧青詞的舉止得體且優雅，完全就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不管是誰來看，這個姑娘都不像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場合，反而像是從小就生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名媛。

王夫人是曉得顧青詞和顧清瑯之間真正關系的，在心裏也就對顧青詞肯定了幾分，帶著小姑娘朝著女眷席走過去，然後和在場執著香檳杯掩著嘴小聲交談的太太們介紹道：“這位是顧青詞小姐，是顧清瑯先生的女伴。”

顧清瑯這個名字在圈子裏面已經不是一個讓人覺得陌生的名字了，所以在聽到名字的時候，眾位女士都忍不住擡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驚嘆：“那位顧先生的……”

年紀小一點的女士們話都只說了一半，讓人猜測後面的意思。年紀大一點的女性則是直接感嘆道：“原來是顧先生的女伴。”

她們說話的聲音都是細聲細氣的，顧青詞一貫都是細軟的嗓子，可是現在這些女眷們說話又和她的細軟嗓子不一樣。

她只是嗓音如此，這些人卻是故意把嗓子拿捏成這個樣子。

她實在是不太了解上流社會交流時候的習俗，不過聽起來卻別有一番韻味，仿佛回到了古代，一大堆大家閨秀聚在一起喝茶閑談時候的場景。

在對方說話之後，顧青詞也是應該要給出回應的，所以名媛們一連串“顧先生的女伴”感嘆完之後，顧青詞也伸手掩著嘴輕輕彎了下嘴角。

她今日的裝扮本來已經有了仿古之風，現在些微掩著嘴，彎著紅唇，看起來愈發美麗驚人。仿佛真是仕女圖中走出來的如玉美人兒，叫人魂牽夢縈。

卓航就站在不遠的地方，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那邊的光景。見著那女孩一方皓腕若隱若現，擡手勾腕之間風韻十足，肌膚瑩白，當真是秀色可餐的模樣。

卓航的眸色變深了一些。

他想著，大概顧青詞永遠也不知道，她這些小動作對於男人來說有著多麽致命的吸引力。他就是被捕獲的獵物之一，雖然對方並無意要食用她。

不過很快，卓航又皺起了眉來。

顧青詞夾雜在女眷之中，她的表現並不算出彩，但是也絕對不會讓人覺得無趣或者說失格，別人笑的時候她也掩著嘴兒笑，別人談笑風生的時候，她也微微彎著自己的眼眸細聲細語和別人說上一兩句。

總而言之看起來是十分和諧的。

是可以給顧青詞今天的表現打上九十九分的。

在這邊不知道呆上了多久，時間一點一滴的流走，宴會也總算是開始接近尾聲，顧青詞漸漸放松了下來。

幾乎是一整個晚上，她的神經都一直緊繃著，生怕自己出了一點差錯，然後給副部長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或者說，讓身為男伴的副部長蒙上些羞。

就這樣隨時調度分配著所有神經的運行，度過了一個對於她來說可怕的夜晚。待女眷散去之後，顧青詞在宴會場裏面走了一圈，沒有看到副部長的人影，便一個人朝著外面的露天花園走去。

說是露天花園，但是裏面並沒有種上什麽花花草草，入目是一個碩大的溫泉，歐洲中世紀的建築風格，她往旁邊斜斜一倚，就好像時間的齒輪開始回轉，光怪陸離的畫面從身邊飛逝而走，然後漸漸緩慢漸漸停止下來。

這副畫面定格成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裏面有著時代醞釀出來的陳厚香味。

現在顧青詞身邊沒有一個人，看準了這個機會，卓航快步走了過去。

他是一個會主動出擊的人，他才不是什麽守株待兔，姜太公釣魚的類型，想要的東西就要自己主動出手拿下來，事後才會格外有成就感。

卓航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見顧青詞手上空空如也，神色流露出幾分疲憊，他又轉身在香檳臺上多拿了一杯香檳酒，然後慢悠悠晃到了顧青詞的身邊。

姑娘視線閑閑垂落在地上，有些發怔，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身邊多出來了一個人。

正好。

卓航把手中的杯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面前突然出現一支細細的高腳杯，顧青詞稍微楞了楞，心裏有些被嚇了一跳的感覺。本來就是想著出來休息一下，稍微透一下風，要是突然又冒出來一個人讓她再次緊張起來的話，她也會覺得有些吃不消的。

不過轉頭看到卓航的時候，顧青詞又想到了別的事情。

現在她寧可身邊出現的是一個需要她如同名媛一般交流的人物。

處於禮貌，顧青詞優雅地接過了卓航手上拿著的杯子，對她微微一笑：“謝謝。”態度著實是疏離到了極致，好像只是普通的客套，還是對侍應的客套方式。

卓航笑了笑，也在她身邊倚了下來。

顧青詞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然後悄悄往旁邊挪動一下，似乎是想要拉開和卓航之間的距離一般。

她這樣的小動作自然是沒法逃開一直密切關註著她的卓航，對方嘴角添上了些玩味：“怎麽了？難道你還怕我麽？”

“不是怕你。”顧青詞冷靜地分析著自己的行為，“只是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裏面，有必要保持開距離。”

“這樣的環境？”卓航笑笑，“也就是說，也有些環境是不用和我保持開距離的？什麽環境？我倒是想知道。”

顯然顧青詞一開始的話並不是那個意思，這個家夥在估計曲解她的話，她小口抿了下香檳，不說話。

片刻後，卓航再次開了口，對剛才那句小小的玩笑沒有再提及，而是話鋒一轉，說起另外一個話題來：“你看起來很累。”

這一點顧青詞是沒辦法否認的。

也沒有什麽否認的必要。

她點了一下頭。

確實，今天晚上的應對，就好像是提前透支了她一整年的社交能力還有交流能力一樣，就算是宴會上面的美食，也沒辦法把她的忐忑撫平下來。

她很累。

累得想要立刻回家，躺在地毯上，或者是窩在顧清瑯的懷抱裏面好好睡一覺。

顧青詞些微的肯定，仿佛是給了卓航一點激勵，對方笑了笑，視線在她身上流連打轉，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青詞，你看起來並不屬於這樣的場合。”

這說法讓顧青詞有些不愉快。

她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很是正常，只是淡淡問著：“為什麽？”

“不為什麽。”卓航聳了下肩，也跟著喝了一口香檳，然後說道，“總之就是覺得，你不適合這樣的宴會，你很疲倦不是麽？”

卓航這話說得顧青詞有點窩火。

心裏十分莫名。

她再次讓氣氛陷入了沈默。

好像自從卓航對她表明了心跡之後，他倆之間沈默的時候總是居多的。偏偏顧青詞又是受不了沈默的人，一旦和不熟的人之間沈默下來，她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夜晚的風涼涼地拂過，將她鬢邊幾縷烏黑的發絲吹動起來。因為這一陣風，顧青詞腦袋清醒了許多。

她慢慢轉動著大腦，給自己剛才窩火的情緒找到了一個線頭。

今天晚上她已經很努力地在表現自己了，她努力讓自己融進宴會的氣氛裏面，她努力讓自己可以和工作上的夥伴們對談如流，她努力讓自己身處女眷之中仿佛一個從小到大受過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一般。

她明明已經努力成這個樣子了，但是這時候偏偏有個人站出來說，她和這個宴會看起來不合，她不屬於這樣的場合。

不管這句話到底是出於好心還是關懷，對於顧青詞來說，就好像是一口氣否認掉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一般。

她想，如果是顧清瑯的話，就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