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到底沒吃成外賣，文瑜朵洗完了出來，說當時過來的時候，買了桶裝泡面，本想在火車上吃，結果上了火車就沒食欲了，所以還剩著一些，兩人幹脆吃泡面得了。

顧青詞抿了抿嘴，略一猶豫，終究點了點頭。

她吃的紅燒牛肉的，文瑜朵吃的泡椒的。吃完飯，休息一下，顧青詞就帶著文瑜朵去了服裝街。這街上大抵是做批發的，價廉物不美，文瑜朵不太瞧得上眼，一邊走一邊挑，沒一件入眼的，和她說：“這裏的東西，還比不上我老家縣城裏面的呢。”

顧青詞說：“你也就穿一下應付一下面試，這裏東西便宜，將就點兒唄。”

文瑜朵不樂意：“這種東西哪兒能將就，說是將就，還不如說是糟蹋自己。”她說著，看了看顧青詞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挺便宜，隨便走出去就能和街上七八個人撞衫的那種，又說，“姐，不是我說，你也應該換幾件好點的衣服。”

顧青詞笑了：“衣服穿我自己身上，我自己高興不就成了。”

“這話就是自我安慰。”文瑜朵說的有模有樣的，“有句話說得好，門當戶對，有人總喜歡拿修養眼界等等來掩飾這句話，實際上說白了‘當對’的就兩點，錢和勢。我舉個例子，只是舉個例子，要是你喜歡景年哥，你現在穿著你這身廉價衣服，你敢不敢去追他？”

聽見傅景年的名字，顧青詞就忍不住皺了皺眉毛。

文瑜朵把她的表情理解為了否定，得意道：“所以說嘛，別看衣服這件事兒小，實際上穿起來的是自尊。誰願意糟蹋自己自尊呢？”

她道理說得一套一套的，想想像是有道理，又好像沒什麽道理，顧青詞最後得出一點：也就衣食無憂不知生活艱辛的大閨女能說出這等天真無邪的話。還在和溫飽戰鬥的人，成天愁著生計，哪兒還有時間去關心衣服怎麽樣，能順順利利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尊嚴了。

顧青詞沒反駁她，問了句：“那沒錢了怎麽辦？”

文瑜朵不以為然：“找家裏要唄。我才剛剛畢業，有些必要開銷導致錢不夠，這不是正常的麽。”

果然如此。顧青詞心裏好笑又了然。

再後面的路程就變得索然無味起來，走了一會兒，文瑜朵忽然停下來，指著前面：“那邊有個商場，我們去逛逛。”

商場裏面開著空調，顧青詞一直受不了空調的暖風，走進去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好多年沒逛過這樣的商場，文瑜朵卻跟回了老家一樣，興奮自在，拉著她一個店一個店的鉆，恨不得能把所有都看個精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表妹那點歪理讓她產生了一絲動搖，這會兒進店裏逛著，文瑜朵是開心，可她卻覺得店員看她的時候，上上下下打量一通，目光都是滿含挑剔和不屑的。

顧青詞更不舒服了。

逛了大概七個店，文瑜朵總算是相中了一套通勤裝。襯衫、馬甲、通勤褲三件套的，衣服質地好，裏面襯衫版型漂亮，顏色通透，外面的馬甲挺正，略微收腰，恰好把女人上半身兩個誘人的地方都勾勒地清清楚楚。通勤褲質地比較滑，褲腿寬松，大概只有九分長度，配上尖頭的黑高跟肯定好看。

文瑜朵對這套一眼相中、二眼定情，就愛不釋手起來，問她：“姐，你看這套怎麽樣？”

顧青詞現在有點不對勁，渾身難受，又說不出來那難受是從哪兒來的。指不定是兜兜轉轉地走得太多，累得不舒服。聽到表妹聲音，她回頭看了一眼，點頭：“還行。”

“‘還行’和‘可以’絕對是世界上最敷衍的兩個詞。”小姑娘現在說話越來越有她的風格了，就是看顧青詞那一眼，也似乎學著她的樣子，眼尾微微上挑。

顧青詞心裏驀地一跳。

片刻後，她再仔細看了看衣服，這回態度正式好多：“版型好，料子硬度也夠，你穿上肯定好看。”

文瑜朵這才滿意。

顧青詞在生意場上是一套，應對男人是一套，但是對著一眾親戚，還是盡可能用正經的一套。奈何裝模作樣久了，世故風情就成了習慣，刻意去拗反而不倫不類。她表妹才來這裏，就像一塊海綿，迫不及待想要吸收大城市文化，但是從哪兒吸收又沒頭緒，就把對象定在了離得最近的她身上。

她想著自己以後和表妹相處時，還是得盡量多端端正經嚴肅的樣子。

店員見文瑜朵喜歡，也舌燦蓮花地給她不停推銷，越說越是心動。顧青詞插嘴進來：“這一套多少錢？”

店員比了個1200，文瑜朵面色不變，顧青詞卻沒了聲音。大概能有她小半個月工資那麽多。文瑜朵又問了一次：“你覺得怎麽樣？”

顧青詞說：“貴了。”

剛才看見這女的的穿著打扮，店員就不再把目標放在她身上，這會兒聽到顧青詞這麽說，便喲呵一聲，皮笑肉不笑的：“姑娘，你看看，這料子這版型，再說了這是牌子貨，這個價格買這一套半點也不貴，穿出去也有面子的不是？”

文瑜朵還是猶豫。

顧青詞拉拉她：“再看看不遲。你要真喜歡，一會兒再過來買不就行了。”

這種話的言下之意十有八九都是“不買了”，不過為了面子說得好聽點。

聽她這麽說，店員沒多勸，轉身就回了櫃臺那邊繼續和人聊天。兩姐妹走到店門口的時候，聽見裏面不輕不重傳來聲冷哼。

文瑜朵一下子不悅起來，滿臉委屈：“我是真喜歡那套。”

顧青詞說：“你先看看別的，再回去買不也行？”

文瑜朵搖搖頭：“現在人家指不定怎麽笑話我呢，我可不想回去丟那個臉。”

倒是有點生氣的意思了。

顧青詞也跟著沈默，這丫頭要不是她表妹，照她那性子早就給懟回去了。做事太好面子，又沒得個主見，別人說什麽聽什麽，回頭受了委屈，又怪在別人身上。典型是被嬌寵慣了的小公主。

後面文瑜朵說話，總是離不開剛才看的那套衣服，估摸也有點要氣氣顧青詞的意思。只是對面一點反應也沒給她，文瑜朵越想越難受，轉臉看顧青詞，這一下倒是嚇了一大跳。

“姐你……”

顧青詞臉色雪白，額上全是汗珠，目光也有點渙散。文瑜朵趕緊去扶她：“怎麽了？要不要坐坐？”

商場中間有給顧客休息用的小沙發，文瑜朵扶著顧青詞過來坐著了，焦急：“你怎麽了？”

“有點不舒服。”

顧青詞現在知道自己剛才的不對勁是從哪兒來的了，胃裏。胃像是被兩只手從不同方向擰著一樣，絞痛到鉆心的程度，她用力按著胃的位置，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身體裏面的疼痛卻源源不斷，甚至越來越厲害，不消片刻，她整個人都要蜷縮起來了，頭昏沈地厲害。

文瑜朵見她嘴唇的顏色都變了，愈發慌亂，一臉問了好幾聲“沒事吧”，顧青詞那邊痛的直抽氣，小姑娘才意識到自己問的都是廢話，也想起來應該做什麽了，又來扶她：“姐，你別說話，我們先去醫院。”

顧青詞頭重腳輕，腦袋一片空白，文瑜朵摻起她之後，立刻又是一陣絞痛，比方才還讓人受不了，原本被人擰絞的胃又像是被拽著往兩邊扯，各有不同的痛法，她連怎麽上的出租車，怎麽到的醫院也不清楚。

掛號廳沒幾個人，文瑜朵讓她坐在椅子上，顧青詞目光混亂，一副不知事的樣子，姑娘起身一邊頻頻回頭看她一邊往掛號窗口過去，路上卻被人攔下。

攔她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大媽，一口黃牙，笑得和善：“姑娘是掛消化內科的吧？”顯然顧青詞的狀況她也看在眼中。

文瑜朵沒說話，大媽又說：“現在已經掛不到號了，排滿了都，我這裏倒是有個位置，可以讓給你。”

文瑜朵之前看了點新聞，知道臨海市有這些妖魔鬼怪，她心裏著急，一時也沒搭理那人，直奔著窗口去了，果然得知，掛滿了，排不上號了。

她臉上不藏事，從排隊區裏面出來後，大媽就湊到她身邊：“掛滿了是吧？你要不要號啊，我這裏有。”

文瑜朵又看看顧青詞，一咬牙：“多少錢。”

“不貴。”說著，報了個數字。這些黃牛各個都是人精，看病人情況越是緊急，越是不能拖，他們就把價喊得更高。文瑜朵聽到數字後，心臟就突突直跳，她一直把面子看得最貴，現在卻沒轍，低聲下氣地商量，“我沒那麽多錢，掛號窗口才多少錢，你這個貴得離譜了。”

大媽不笑了：“你愛要不要，我這裏就最後一個位了，別人搶著要都來不及，你還嫌。”

大媽也不跟她廢話，轉身朝著另一邊掛號的人走去。那邊也是情況急，幹幹脆脆就把錢給了。

文瑜朵看著，覺得有人故意拿針紮她不給她好過一樣。她眼眶一紅，愈發覺得這大都市惟錢一字最來得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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