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後方，魅狄與妻兒告別。

普利莫並不催促納奚，給夫妻二人道別的時間算得寬裕。

魅狄與納奚對望，兩人的神色到眼神都寫著一句話：該來的還是來了。

納奚抱著海勒，低語道：“陛下這三年是怎麽過的，我們都知道。薇安過來的時候，我躲在一旁，也見過了。他們吃了太多的苦，如今也該別人為他們付出代價了。”

“……”魅狄無從應對。話是這麽說，可哪個人不是為自己活著的？

“我只是……”納奚抱緊了海勒，“我只是擔心海勒……”

“亂擔心什麽？”魅狄粗聲粗氣地道，“沒你們的事，給我記住這一點！不管怎樣，你要把我的孩子撫養成人，給我們家族留個後！”

納奚淒然一笑，“但願我可以。”

魅狄把妻兒攬入懷中，“你當然可以。什麽事都跟你沒有半點關系，記住。”

納奚含著淚看向他，卻是欲言又止。

“好了，走吧，住在別處總比這裏要好，這裏就沒一個好人。”魅狄強行把她推出門外。

納奚一路垂淚，跟隨侍衛到了後宮一處院落。

比之後方的死氣沈沈，後宮中自然顯得有生機。海勒哭了一會兒，離開父親的悲傷就被對於新環境的新奇取代，忽閃著大眼睛東看西看。

午間，飯菜的香氣隱隱傳來。

海勒摸了摸小肚子，對納奚道：“餓，餓了。”

納奚擡手摸了摸他的小臉兒，“等著，很快就有人送飯過來了。”

語聲未落，幾名宮女走進來，各捧著菜肴。

最後款步入室的人，是薩伊琳。

納奚冷漠地擡了擡眼瞼，“這就急著來幸災樂禍了？”

薩伊琳溫柔笑道：“你誤會了。我們很久沒見了，我過來陪你吃頓飯。”

納奚唇角抿出諷刺的笑，“那你還記得上次相見是什麽時候麽？”

“人活著，不如意的事太多，能忘掉的我都忘了。”薩伊琳斂目打量海勒，“有孩子的人了，真是讓我羨慕。”

納奚抱緊了海勒，隨即站起身來，語聲轉為客氣有禮，“請坐，方才是我失禮了。”

薩伊琳點頭微笑，優雅落座。

一餐飯，薩伊琳都在哄逗海勒，與納奚也是不時閑談幾句，甚而還命人備了酒，兩女子各自慢慢喝了幾杯。

飯後，薩伊琳命隨行宮女退出。

有宮女在退到門外時，隱隱聽到薩伊琳正在詢問：“進宮的那名外族女子，我一直也沒機會親眼見到——她，真的是薇安麽？”

——

烈日、風沙在窗外暴躁地烘烤、席卷著大漠。

寢殿內，分外厚重的墻壁、細密透氣的窗紗將炎熱、沙塵阻隔在外。

大紅色床單被褥映照下，一場旖旎終做結束。

薇安穿衣時，看到燁斯汀從外間轉回，到了床畔。

他洗漱後已穿戴整齊，遞給她一杯水，讓她就著水杯喝了小半杯，之後將餘下的水慢慢喝完，把水杯放在一旁幾案上。

“不困？”燁斯汀問道。

“晚上再睡。”

“去選一些人手？”燁斯汀擡手幫她理了理衣衫。

“好啊。”薇安一面梳理長發，一面目露期許地看住他，“我可以把我養父和他幾個夥伴留在身邊麽？”

“當然。但是——”燁斯汀笑了笑，“你養父自請去了膳房，要每日為你打理三餐。也無所謂，讓他兼顧就是。”

薇安訝然，“虧他想得出，而你居然答應了。”

“都是為你好。”

“明白。”薇安目光微閃，“暗衛之中有女孩子，是不是？”

“是。”

“你分出幾個，讓她們到後宮當差，看看能不能探聽到一些消息。”薇安自己也不大確定這一行徑有無必要，“你要是覺得不可行，那就算了。”

“聽你的。”燁斯汀以前不曾如此，是從不曾把後宮列入與他有關聯所致，如今薇安有這提議，他當然無異議。做事不怕考慮到的太少，只怕考慮不周。

正是這個在兩人從一定程度上認為無可無不可的舉措，在後來，揭開了一個驚天秘聞。

這是後話。

眼下，薇安沈吟片刻，又道：“我挑選人手的話，能不能從沙諾手中軍兵中擇優選拔？”

燁斯汀失笑，“怎麽，還是不信任我？”

“不是。”薇安輕輕搖頭，“你手下都知道你對我有愛有恨，肯定會在一定程度上抵觸我，這樣的話，還是沙諾手下的人更適合——他服從且尊敬你，最重要是對我友善。”

燁斯汀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認她的看法，只是不確定一點，“沙諾手裏的人，能力——”

“能力不如暗衛，我知道。但是你暗衛人數的增多不也是一步步訓練出來的，我和尼克也可以。”

燁斯汀緩緩笑開來。尼克雖然看起來沒有鋒芒，但他是連薇安都認為慘無人道的狠角色，能力可見一斑。而往往這種人才是真的能力卓絕——能將才幹藏匿起來不讓人忌憚的人，其實不多。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薇安見過尼克，道出緣由之後，尼克自是雙手讚成，兩人達成默契之後，燁斯汀已經知會過沙諾，沙諾手中一萬精兵在宮墻外集合。

沙諾走到薇安面前，笑道：“你隨意挑選，日後他們的生死掌握在你手裏——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

“謝謝。”薇安轉眼看向尼克，“你去。”

尼克問道：“要多少？”

“你覺得能選出多少？”尼克看待人的目光有多刁鉆刻薄，她最了解不過。

“多說也就二十個。”

“那就二十個。”

尼克這才走入黑壓壓的隊列中。

沙諾被兩人的話刺激到了，“我手裏這些士兵，隨我南征北戰這幾年，怎麽到了你們眼裏，就只有二十個能用的了？”

薇安心生笑意，“我不是要他們來打仗，用處不一樣，尼克挑選的眼光也不一樣，你可別多想，我們一點輕視他們的意思都沒有。”

沙諾勉強接受。後來轉念一想，眼前這小妮子放著燁斯汀手裏無數最精良的人手不要，反而要在他軍中選拔，其實無形中已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也就平衡。

他無聊地站在一旁，觀望著尼克選拔人手。後來，又有三個人到了薇安面前，分別叫做一山、二石、三水。

這三個人一個沈穩，一個冷硬，一個沈靜。

薇安知道他們的名字的意思，也便明白尼克是覺得他們名如其人才給他們另起了這樣的名字，數字意味著的是年紀大小排行。

最後趕來的是一名外族女郎，落入沙諾眼裏。

她叫四木，身形高挑修長，一頭栗色頭發，穿著長度及膝的上衣、白色長褲、短裝馬靴。

四木聽一山等人說完始末，對薇安說的第一句話，是用蹩腳地圖阿雷格語滿帶不解地道：“從陛下手裏挑選人手多好，幹嘛要從摩爾人的手下挑選呢？”

沙諾聽著甚是刺耳。

薇安不理會四木，視線徘徊在尼克已挑選出的幾個人身上。

四木繼續道：“你看這些人，像是雜牌軍，什麽人都有，什麽表情都有……”

“閉嘴！”薇安手裏的銀鏈飛起一道銀光，毫不留情地抽在四木身上。她手下留了情面，沒用末梢的銀芒刺傷四木。

四木識趣地閉了嘴。

沙諾望向四木，滿眼幸災樂禍。

四木無聲地回瞪過來，滿滿的挑釁。仿佛在告訴他：我說的就是事實，是你跟薇安故作聰明不相信而已。

這對於一個常年率兵征戰的將帥來說，算是莫大的侮辱。

所以，沙諾和四木雖然一句交談也無，梁子卻結下了。

尼克選人，要麽看銳氣，要麽看眼神，要麽看功底，選拔起來要耗時漫長可想而知。

直到近黃昏時，他才勉為其難地選了十個人，之後抱歉地對沙諾道：“明天麻煩你還讓他們過來一趟。”

沙諾當然聽不懂他的話。

薇安只得幫忙翻譯，心裏暗自發笑——尼克是有多倒黴？穿越前是從小到大說英文，第二語言是中文，穿越後擅長的又是沙漠之外某個國家的語言——總之，都是大漠人聽不懂的。

沙諾看在薇安的面子上，滿口應下。

尼克急匆匆回到宮裏，去往膳房。

他餓了，也知道自己養育多年的小獅子一定也餓了，要精心準備美味犒勞養父女兩個。

薇安將選拔出來的十個人安排好住處，返回大殿。

大殿上，正有一名公爵在與燁斯汀據理力爭：“大臣們已有半數在宮門外跪了這些日子，今日為止，已有大半死於非命，陛下，難道還不足以得到您的重視麽？您真的要為一名外族女子葬送掉這麽多曾立下汗馬功勞的重臣的性命麽？”

燁斯汀一臉無辜，“誰讓他們自尋死路的？”

“可陛下不能與外族女子這般親近，是圖阿雷格有史以來的族規！而今時王朝，是圖阿雷格建立的啊陛下！”

“日後族規，我做主。”

“若如此，豈非要再起殺戮，當年慘景豈非要再現於王朝！”

“那又怎樣？”

“……”那名公爵幾乎要被這般冷酷無情的言辭氣瘋了，睜著血紅雙目瞪視燁斯汀，“那麽，陛下是只要沙場上的功臣，而不要振國安民的臣子了嗎？”

“每一名官員身後，都有備用頂替之人。若是擔心朝中無官員，大可不必。”燁斯汀一拂袖，“想死，留；想活，退下！”

這可真是能把朝臣逼瘋的帝王。

薇安在那名公爵被暗衛強拉下去之前，閃身避到大殿外圓柱後。

等人走後，趨步走進，回往寢殿時，又聽普利莫稟道：“陛下前些時日命人去往南部，如今已有下文。”

燁斯汀問道：“成了麽？”

“大功告成。”

“那就好。”

薇安不由腳步一滯。他命人去往南部做什麽呢？與南部柏柏爾人建立的國家有關麽？

晚間用膳前，燁斯汀帶著些微倦意返回寢室，頎長身形倒在大床上，雙手揉了揉臉，“我睡一會兒。”

“嗯，安心睡。”將近冬日，每到黃昏時，便是大幅度降溫，薇安去給他蓋上錦被。

燁斯汀先一步為她釋疑：“南部國王，已被刺殺。”

“好事啊。”薇安由衷地為他高興。能夠想見到，南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歷時半年，值不值？”燁斯汀不知是在問她還是自問。

“看你怎麽想。”薇安手指滑過他眉心，“一山不容二虎，早晚的事，高興些。”

“那倒是。我不殺他，他也遲早舉兵大肆侵犯。”燁斯汀握住她的手，“有時候，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三年一事無成？”

薇安訝然，“你怎麽會這麽想？整個沙漠北部，疆域之廣誰不知道？你能統一北部，已經是莫大功績。”

“可原來明明想過——”燁斯汀擁住她，“要把整個天下征服，送到你面前，與你分享。”

變了多少，他也始終是那個野心無上的燁斯汀。

薇安吻上他眼瞼，隨即漾出溫軟笑意，“我始終以你為榮。”

話題這才告一段落。

唯一算作遺憾的是，他不曾看到闊別之後，她第一次現出笑顏。

燁斯汀這一覺睡得有些沈，再醒來，是被食物香氣引的。

睜開眼，便看到薇安親手端著小小的矮幾趨步到床前，目光極是柔和，對上他視線，柔聲道：“醒了？正好，吃點東西。”

燁斯汀帶著初醒的慵懶，倚著床頭，眼裏只有她。

薇安把矮幾放在身側，細心地把尼克靜心烹制的小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串起一小塊，送到他唇畔，“你特批的廚子做的第一餐飯，嘗嘗？不合口味就把他撤掉。”

引得燁斯汀輕笑，對她與尼克之間親昵卻又透著冷硬的相處模式很是不解。

小牛肉入口，鮮美可口。

“留著吧，省得他陪著你沒日沒夜地折磨那些年輕人。”他說。她也好，尼克也好，真打起精神來培養心腹的話，什麽人到了他們手裏，日子都似走了一趟地獄，這是任誰都能想見到的。

而他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是引得薇安心頭一酸。

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樣，總會覺得自己年華已逝，總會覺得自己已老去。

可是明明，他才二十歲。

她費力地抿了抿唇，“好，聽你的。”日後，什麽事都聽你的。

這一刻，她是真的這麽想。

陪著他吃完飯，薇安起初還認為今夜會相安無事——午後便是一場不講章法不知克制的纏綿，她不認為他還會有精神糾纏。

事實正相反。

燁斯汀是不能用常理衡量的——這句話，可以用在他對待任何事的方式上。

薇安的腿酸了，人軟了，叩緊的牙關直打顫，就要岔氣了。

燁斯汀卻是一直不急不緩，混沌著她的神智，趨近她身體的極限。

卻只是趨近，並不抵達。

明晃晃的燈光下，他斂目看著她那對兒美麗的蝴蝶骨，看著腰際勾人的線條。

手向前游轉，落在胸欒，再落於腹部，控制著力道。

燁斯汀趨近她耳畔，細密吮吻落在耳垂上。

薇安愈發氣息不寧，擡了一手去推他的臉，隨即顧自轉過身形，又無力地落在床上。

展臂環繞，雙手交疊落在他腦後，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怎麽了？”燁斯汀溫柔詢問著，“受不了了？”

薇安目光中含嗔帶怨，嘟了嘟嘴。

“不告訴我怎麽行？”燁斯汀笑意溫柔，徘徊不前，“不說我怎麽知道？”

薇安主動吻住他雙唇，擡了擡腰。

燁斯汀順勢沒入，回應著她的親吻，呼吸輕輕一滯。

“好濕。”

薇安打他的心都有了。

“好舒服。”他又是一聲低嘆。

薇安紅了臉，卻是根本無從辯駁。由著被架起，由著他予取予求。

一次一次的累積，一點一點的被軟化成敏感之至。

喘息低吟終於沖破喉嚨，蔓延至唇畔。

就要到達底限，他卻故意動作一緩，“求我。”

薇安要被弄瘋了，卻還是低喘著問道：“求你什麽？”

燁斯汀以舌尖輕輕勾勒她唇角弧線，“求我繼續愛下去，每日每夜，生生世世，只愛你一個。”

薇安迷離目光閃過溫柔眼波，“那是應該求你。”雙唇游移到他耳畔，吮咬之餘低問，“生生世世在一起。可以麽？”

“怎麽不可以？誰敢說不可以？”

隨著霸道反問，堆疊在他體內的情潮沖破自制牢籠，隨之爆發。

廝磨告一段落，他帶著貪戀吮吻她線條完美的唇瓣，語聲低啞地柔聲詢問：“我們能不能，就這樣纏綿致死？”

不可以。

這不是薇安的態度，是事實的態度。

他語聲剛落，寢殿外傳來貝娜含帶喜悅的語聲：“陛下，魅狄招供了，要不要現在召見？”

燁斯汀神色一整，隨即卻是不置可否地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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