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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記憶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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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記憶 竟然是他

年輕的皇帝, 正略微頭含笑同太後說話。

從許長安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臉龐。容顏英俊,氣質天成。他的面容, 與她記憶深處那個人一般無二。

竟然真的是他!

怎麽會是他呢?

許長安頭腦幾乎是一片空白, 心臟狂跳不止。她竭力克制,才讓自己沒低呼出聲。

她怎麽也想不到, 本以為今生今世都不會再相遇的人,居然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而且還是以這樣的身份。

承志, 父親從外面領回來的失憶少年, 差點成為她的嗣兄, 文元的親生父親……

他還活著,很好。

可他怎麽就搖身一變, 成了當今的皇帝?

短短數息間,四年前的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有他們在許家廳堂的初見,有她使各種小手段的刻意親近, 有兩人在陳家客房的抵死纏綿,也有他誠懇而認真的承諾……

許長安心頭茫然, 耳朵旁邊似有轟隆隆的耳鳴聲。她原以為那些記憶都隨著時光的流逝, 早被她給忘卻了。直到今天, 她才突然發覺, 她一直都還記得, 只是不曾刻意想起罷了。

一時之間, 她心內五味雜陳, 驚、懼、憂、喜……竟不知哪種情緒更多一些。

但眼下沒有多餘的時間給她緬懷過去,她心裏的種種情緒瞬間被濃濃的擔憂所取代:現在該怎麽辦呢?

當年他聽到他們父女對話,知道了事情真相, 負氣出走,不見蹤影,心裏大底是怨恨的吧?自己對他騙身騙心、始亂終棄,父親還將他狠狠責打一頓。他會不會報覆?又會怎麽報覆?他要是知道文元的存在,會不會來搶文元呢?

……

她腦海裏,各種思緒交織,亂糟糟的,半天毫無頭緒。

盡管她在努力平覆心情,保持鎮定,可還是多多少少給人看出了異樣。

鄭太後關切地問:“許娘子,你可是身子不適?”

怎麽瞧著不太對勁兒呢?

“啊?”許長安一驚,連忙驅走心中雜念,她將頭垂得極低,試圖將面容隱藏起來,像是一個不敢窺探天顏的膽小婦人,變換了嗓音,回道:“多謝太後關懷,民婦無恙。”

“沒事就好。”鄭太後轉向皇帝,“皇兒,這就是哀家跟你提過的,前日在齊雲寺,救了哀家的小姑娘。不對,不能說是小姑娘。許娘子的孩子都三歲了。可惜了,也是個苦命人,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

太後絮絮說著,慈愛而溫柔。許長安卻聽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暗暗祈求太後不要再說下去,可她自己又不能打斷太後的話。

“哦?是嗎?既是太後的恩人,那朕理當重賞。”皇帝略帶清冷的聲音響起,“不知這位許娘子想要什麽賞賜?”

許長安哪裏能要賞賜?她只能回答:“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民婦不敢以太後恩人自居,更不敢索要賞賜。”

她回話之際,老實站著,低垂著頭,恨不得自己有隱身瞬移之術,好讓皇帝看不見她。

鄭太後有些不解:“咦,怎麽突然就拘謹了?方才不是還好好的?許娘子,你別站著了,還坐下說話。”

太後吩咐,許長安不得不從,只得僵著身子,重新落座。

這一番動靜不小,到底還是引起了皇帝的註意。

年輕的皇帝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他雙眉緊鎖,眼神有點古怪。

許長安能感覺到皇帝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那視線猶如實質一般,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她攥緊了拳頭,努力不讓自己失態。

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太後含笑埋怨兒子:“許娘子方才跟哀家說話時,還很自在。你一來,突然就拘謹了。哀家身體很好,你還是去忙你的事吧,別打擾我們說話。”

皇帝移回視線,失笑:“如此說來,倒是兒子的不是了。母後少坐,兒子先行告退。”

“走吧走吧,快些走吧!”太後故意做出不耐煩的模樣,聲音聽起來溫柔極了。

眼看著皇帝起身離去,許長安暗暗松一口氣,隨眾人一起行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皇帝行了數步後,驟然停下腳步,轉身重新看過來。

許長安躲避不及,整個人暴露在皇帝的視線內。

兩人目光相撞,許長安有一瞬的恍惚,她暗道不好,匆忙低頭躲避,懊惱不已。

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看見她了!

皇帝垂眸,輕聲問:“許娘子,朕看你有些面善,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許長安心頭一跳,說道:“民婦從小長在鄉野,無緣窺得天顏,今天乃是第一次面聖。”

言下之意,之前並沒有見過。

她尋思著,皇帝既然沒有直接道破,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裝作不知道?

鄭太後看她緊張,在一旁說道:“皇兒,天下相似之人多的是,興許是你瞧著眼熟,所以覺得面善。哀家想跟她說會兒話,你快別嚇她了。”

皇帝似笑非笑,沒再說話,只盯著許娘子細細瞧了一會兒,才緩緩收回視線。

他按了按眉心,大步離去。

見皇帝離開,許長安提著的那口氣終於松懈下來。她身子一軟,幾乎要站立不住。

他認出她了嗎?

她這幾年變化不大,他應該能認得出來吧?

鄭太後輕笑著安慰她:“你不用害怕皇帝,他不是那等殘忍嗜殺的。你縱有些失禮之處,他也不會把你怎麽樣。何況你還對哀家有恩呢。”

太後能看出許娘子對皇帝的懼意,不過她也不覺得奇怪,這天下百姓,誰不畏懼天威?

許長安只勉強笑一笑以作回覆。有那段往事在,她怎麽可能不怕呢?那種羞辱欺騙,尋常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是九五之尊?

可看皇帝方才的模樣,她又不大明白,他是沒認出她?還是當著太後的面不想發作?或者是寬宏大度不跟她計較?

怎麽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呢?無喜也無悲。仿佛那些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說話間,太後又問起了她的打算:“許娘子,禦藥供奉的事成了,你以後是要留在京城嗎?”

許長安正在出神,也沒多想,下意識回答:“是,民婦想留在京中試試。”

話剛一出口,她就後知後覺感到不對。有那段往事在,她還留在京城幹什麽?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啊。

待要補救,已來不及了。

“這樣很好。”太後笑得歡喜而舒心,“好孩子,你既通藥理,又懂醫術,還想留在京中,何不索性就在這宮裏,做一個司藥的女官?”

許長安連忙婉拒:“太後,民婦才疏學淺,又長在鄉野,不通規矩,當不得這女官。”

“許娘子,你醫術如何,哀家心裏有數。也不用你真的精通規矩,長侍宮中。若真那樣,倒是哀家拘著你了。哀家是想著,平日裏你若有事,盡管去忙。哀家需要你時,你進宮幫哀家看看,也就是了。”鄭太後嘆一口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是男子,醫術高明是高明,可有時候會不太方便。”

太後說的極其誠懇,許長安這會兒再說自己不留京城,想回湘城老家去,就未免顯得太刻意了。

她正思索著拒絕的理由,只聽鄭太後又道:“你畢竟是個年輕寡婦,獨自支撐門戶,肯定艱難。若有個司藥女官的名頭在,也能方便不少。再者,你不是喜歡藥方嗎?為了那什麽古藥方,直接就去齊雲寺。太醫院、禦藥房的藥方只怕會更多……哀家跟皇上打過招呼了,他也同意的……”

鄭太後生的美貌,說起話來溫柔和氣,還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倒有點像記憶中早逝的母親。且她說的有理有據,許長安聽得一陣神往。

如果皇帝不是承志,這等好事落在她頭上,她肯定立刻答應下來,哪裏還會猶豫?

但現在,她又怎敢應下?聽說皇帝也同意,她澀然問:“皇上也知道?他知道我是誰?”

此時此刻,她甚至忽略了應有的自稱。

不過鄭太後並未跟她計較,輕笑著點一點頭:“是啊,他知道啊。你不是湘城許家,金,金藥堂嗎?”

許長安驚訝而又不解,他知道?也同意?這樣的反應,到底什麽意思?

難道說真是她認錯了人?

本來已經篤定的事實,這會兒反倒有那麽一點點不確定了。

很快,她就又搖頭。不,她絕不可能認錯。曾經有過那樣接觸的人,變成什麽模樣,她都不會認錯啊。

“許娘子?許娘子?”鄭太後輕柔的聲音響起,“哀家同你說的事,你意下如何?”

許長安思緒急轉,暗想,他既知道她的存在,又同意所謂的司藥女官,那她答應或者拒絕,又有什麽區別呢?畢竟金藥堂參與禦藥供奉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啊。她少不得要跟宮裏打交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要真蓄意報覆一個人,難道她還真得能躲得開?

略一沈吟,許長安回道:“回太後,此事請容許民婦與家父商量過後,再做決定。”

鄭太後有一點點失望,卻也沒勉強,只說道:“那也好,這種事,是要跟長輩商量一下的。”

兩人說一會兒話,鄭太後沒再留她,賞賜了一些珠寶玉器後,命內監送她回去。

許長安心緒起伏,幾次想問一問怎麽回事,卻不知該如何問。馬車停下後,她深一腳淺一腳,如同游魂一般進了客棧。

青黛看見她這樣,嚇了一跳,連忙倒一杯熱茶給她喝下:“小姐,怎麽了?是太後為難你了?”

文元也像是被嚇到了:“阿娘……”

許長安將兒子抱在懷裏,摟著軟軟熱熱的一個小孩兒,又喝了一杯熱茶,她才覺得四肢又有了力氣。

怕嚇著孩子,她笑一笑,輕聲道:“我沒事,太後很慈祥,說話也好聽。是我第一次進宮,被皇宮的氣派給驚著了。”

文元腦袋在母親身上蹭了蹭:“阿娘不怕。”

許長安低頭摸了摸他的腦袋:“對,娘不怕。”

有懷中孩子在,好像重新又有了勇氣。許長安漸漸冷靜下來,甚至琢磨,若他真同她追究舊事,蓄意報覆,那她就抵死不認,只說當年是跟父親爭吵的氣話,說自己一片真心,苦等多年。反正這些年她也沒再嫁,也沒再招贅。

輕輕嘆一口氣,許長安將孩子抱得更緊了一些。

盡管這般打定了主意,她心裏還是難免有點不安。

畢竟那是皇帝,九五之尊,捏死她還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半個時辰後,高永勝前來拜訪。

許長安讓青黛先帶著文元去玩,她則招待客人。

“恭喜恭喜啊。”高永勝滿臉笑意,仿佛與有榮焉,“師妹知道自己救的人是誰了吧?”

許長安只是一笑:“當時沒想那麽多。”

“對,這才是我們行醫之人的本色。”

“高太醫。”許長安忖度著問,“你常在宮中行走,對宮裏的情況,想必有些了解吧?”

“嗯?”高永勝放下剛剛端起的茶杯,“這是自然,你想問什麽?”

許長安自然不敢刺探皇家秘辛,只佯作無意說道:“我今天進宮見太後,發現太後年輕貌美,不然那天在齊雲寺,我也不會猜不出這是太後。”

高永勝笑笑:“太後確實春秋鼎盛,就連當今聖上,也才剛剛弱冠之齡。今上勤於政務,愛民如子……”

“我恍惚聽人說,皇上是先帝的第三子?”

高永勝朝門的方向瞧了一眼,壓低聲音:“對,是第三子。你們家以後參與禦藥供奉,時常跟宮裏打交道。有些事,我先跟你說清楚,也免得犯忌諱……”

許長安聞言來了精神,跟著低聲說道:“還請高太醫教我。”

“先帝有過兩任皇後,都是鄭家女。第一位皇後二十年無所出,薨逝之後,先帝娶了第二位皇後,也就是現在這位太後,生下了三皇子,也就是……。”高永勝手指向上指了一下,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四年前,大皇子因為殘害手足,貶為庶民,沒多久抑郁而終,……被立為太子。”

說到這裏,高永勝伸出三個手指比劃了一下。

許長安神色微變,低聲問:“殘害手足,是大皇子害……”

她學著高永勝,也用手指比劃。

“嗯,你們不在京中不知道。那會兒三殿下失蹤了好幾個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先帝急得頭發都白了,下了死令,必須找到。還好皇上是真龍天子,福大命大,被蘇大人及時發現,藏匿起來,又平安送回京中。”

“蘇,蘇大人?”

高永勝點頭:“對啊,蘇大人。說來這事兒也巧了,那年五月,蘇大人因丁憂回鄉,意外發現受傷的三殿下。尋醫問藥,不得其法,後來悄悄送回京……”

許長安訝然:“五月嗎?”

五月份時,他不是被父親帶回許家了嗎?

“好像是五月吧?”高永勝也有點不確定了,“不過這事兒也不重要。反正皇上自己都不記得了。”

許長安心中訝異更重:“不記得?”

“是啊,就是不記得啊。”高永勝不自覺湊得更近了一些,聲音越發低了,“當時我有幸跟著太醫院的羅掌院一塊兒前去,親眼看著他用銀針過穴的方法給皇上排除顱內血塊……”

他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三殿下睜開眼睛後,雙眉微擰,沈聲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受傷之後那幾個月的事情,竟是一丁點都不記得。

高永勝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人的頭腦啊,玄之又玄。我之前就見過有的人受了傷,撞了腦袋,不記得自己是誰……”

許長安一怔,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心頭翻滾:原來他不記得了啊。

她的那些心虛、懼怕、擔憂……幾乎是在頃刻間化為灰燼。

原來,他不記得啊。

怪不得他用那種眼神看她。

那她還提心吊膽幹什麽?

許長安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裏。她對自己說,不記得啊,不記得好,那她就不用擔心他報覆,她可以放心了,真好。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和失落。

那些往事,他居然全都忘了啊。

可能今天憂思過重,到了夜裏,許長安破天荒的失眠了。

同樣沒有睡好的,還有皇宮中的年輕皇帝。

內監點上一支安神香後,他才勉強睡去。

他又一次做夢了,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夢裏是在一個很陌生的地方。他和一個年輕的女子交頸而臥,如在雲端。

在無數次的夢境裏,他都看不清她的臉,只知道她長發柔順,皮膚雪白,聲音嬌嫩,極其熱情。

每每醒來,他都覺得心口微微的疼。

而這次不同的是,在極度愉悅的時刻,他居然看到了她清晰的面容。

竟然是……在母後宮中見到的許娘子?!

皇帝猛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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