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寒，連續幾日以來都陰雲密布風聲大作，明月殿的屋子裏都早早的鋪上了火龍，宮女上前關上了窗戶，阻礙了她的視線。

“娘娘，天冷了，您的身子骨不好莫要凍著，要不陛下又會心疼了。”

蘇傾月抓著披著披風，手捂著口鼻一陣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來一般，宮女皺眉忙上前攙扶，她從披風裏伸出瘦削的手笑著推開，溫聲道，“幫我倒杯水來吧。”

“是。”

目送著宮女出了門直到看不見了才將目光投向手心，修長見骨的手上只見一點血紅正落在掌心，她面上平靜無波仿佛是家常便飯一般，目光裏的冷漠像極了外頭刮的冷風。

她起身拿過手帕粗魯的擦著手像是有什麽不幹凈的東西一樣，隨手將手帕投向蠟燭，不一會兒，整個屋子裏充斥著刺鼻的味道。

宮女端著茶具走了進來剛要斟茶，蘇傾月擡手一攔揮了揮，宮女一躬身不敢怠慢輕輕的退了出去，偌大個屋子就只剩下了門外呼呼的風聲。

她靜靜的聽著，忽而慢慢的坐在梳妝臺前打量起自己的眉眼，心裏暗暗嘲諷，看看，這幾年來她確實是老了啊，看這一副鬼一樣的臉，多嚇人啊，忽的，她心生煩躁將梳妝臺上的東西狠狠拂到地上，門口頓時出現了腳步聲。

“出去！”

她喊完這一句門口便在無動靜，她被凳子一絆沒站穩竟然摔在地上，腿上被碎了的玉劃傷，血無聲無息的流出來，她只是看著，多少次，多少年，血的各種樣子她都見過，幹涸的，冒著熱氣的，冰冷的，黑色的……偏生她還膚若凝脂，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就連烙印都被那幫可惡的禦醫想法設法的除去。

眼裏的淚已經在每個午夜夢回間流幹了，其實自己也沒有在牧離面前這麽堅強，她感受著地板的溫暖，像是想到了什麽溫柔的一笑，開始動手撕下了布條細心的包紮，她可不能留疤，夙君他看見了一定會心疼的。

眼神一轉，她看見了散落在一旁的印唇，鬼使神差的爬過去伸手拿過來，不顧沾染了塵埃緩緩的放在自己蒼白的雙唇之間微微一抿，揚起了唇，可眼中卻帶著及其覆雜的神色，像是祈願，又像是絕望。

夙君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他慌忙走到她身前，可蘇傾月卻一點兒都沒有發現，他緩緩伸手從背後圈住了蘇傾月，她一陣猛烈的瑟縮，夙君將她緊緊禁錮在自己的雙臂中間，頭埋在了她的頸間，低聲迅速道，“月牙兒，我帶你走，我現在就帶你走！”

蘇傾月回過神來掙開他的手，反過身雙手用力一推他的肩，夙君沒有防猛的備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不等他反應過來只覺得唇上覆著一陣柔軟，像羽毛劃過心頭。

他扶著蘇傾月的腰，靜靜的任由她發洩，直到一陣鐵銹的味道傳遍口齒。

她的動作一停，夙君只覺臉上一涼，他睜開眼睛卻看不見她的臉，那層頭發後面，埋在胸口的臉上究竟包含著多少委屈？他的拳頭下意識握緊，整個心仿佛被人放在手中蹂躪一般痛，這樣的月牙兒，何時有過這樣脆弱的一面？在他未曾參與的時間裏，她又經歷了什麽……

她一直未曾睜開眼睛只是把自己埋在黑暗中，這個懷抱她覺得溫暖安全，感受到他一下一下平穩有力的心跳，只想這樣的時間能一直停留在此刻，這個瞬間。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長到夙君覺得她睡著了，突然聽見蘇傾月開口，似是夢中的呢喃，若有若無，“夙君，我的大人，什麽時候我才能不喝那些藥啊……”

“你喝的什麽藥？”

“……”回答他的只有一陣平穩的呼吸。

他輕輕的將她放在床榻上蓋好被子，整個人翻身進了床裏，蘇傾月側身在他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眉頭漸漸舒展，整個人卸下了氣力靠在他懷裏。

夙君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良久，空蕩蕩的房間裏傳來了一聲幽然的嘆息。

這一覺她睡得很熟，一直到了轉天的日頭照在了她的臉上。

她一皺眉整個人縮進了被子，迷迷糊糊的伸手往旁邊一摸，涼的，一旁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輕笑，她也不管是誰不知不覺間竟又睡了過去，這一覺一直到了日上三竿。

“娘娘，娘娘……”

“出去。”蘇傾月沒好脾氣的道。

宮女面露為難，“娘娘，陛下來了，在這裏一上午了。”

“誰？牧離？在哪兒呢？”

“孤在這呢，你說你怎麽這麽能睡，聽宮女說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宿了，讓外人看了還不知道孤怎樣克待了你，起來，用膳。”牧離坐在遠處的桌子旁，撐著額頭好笑的看著她，就像一只獵物在手的貓。

“你怎麽來了？”

“孤為何不能來？”

“出去。”她擡眼給了宮女一個眼色，雖是好心，可聲音確是冷的。

“怎麽？孤知道你不想見到孤，可是孤想你了，今日過來看看你那是她們都求之不得的福分，怎麽到了你這就跟上刑一樣……”

她聞言擡頭冷哼，“難道沒給我上過刑？”

牧離的臉有些掛不住，“你吃不吃？！”

“吃啊，為何不吃，陛下肯賞臉陪陪臣妾，臣妾可是求之不得呢不是？”

“算你識時務。”

她這麽長時間都沒吃東西已經餓的不行，她是不會在現有的條件下委屈自己的。

“好吃嗎？”

蘇傾月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低下頭啃著鳳爪。

“這裏頭下了毒的。”

“你覺得這話對我還有用麽？我這人——不惜命。”蘇傾月受傷的動作停都沒停，見到了夙君以後她又見到了希望，所以現在活下去最重要。

“哈哈，你會怕的。”

“你的命？我的命？還是夙君的命？”她垂眸冷笑，“你以為你殺了他就能如願以償了？還是讓他和我一樣受盡折磨？”

牧離的臉色一變，單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給蘇傾月布菜，好心的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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