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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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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陰謀

人心究竟是善是惡?

這個問題似乎自從亙古以來便沒有答案,大多數的人都相信,人總是帶著善意的。所以他們相信禮法,遵從孝道,這一切的美好也讓人心自有其道德準則。人們會記得,學生應該敬愛師長,應該愛戴父母,會記得要尊老愛幼、要恭謙良和。

在藺惘然的世界裏,她一直相信人心的善要大於惡,因為白胡子老師傅曾在血泠峽救下她,因為公孫琰曾一次次告訴她不要因為妖與人的不同而對其抱有偏見。可她忘了一樣東西,那樣東西紮根在人心底,不斷生長壯大,最終足以操控人心。那東西叫利益,利益本身並沒有錯,可當人追逐其到極致,那些美好的善意,也終會被其一點點吞沒。

她向來不喜歡那些個算計和陰謀,可如今看著眼前這個微帝,她竟是忍不住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他的思想。為什麽蘅妃的院子會突然散出妖氣?為什麽他們最終會兜兜轉轉找到她身上?為什麽衛後會特意安排太醫院掌院進來送藥?為什麽他們四年都沒告訴自己公孫琰還活著,今日卻偏偏帶她來了呢?當她把惡意以最大程度攤開,那始終環繞四周的迷霧似乎正漸漸退去.......

如果蘅妃的院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題呢?

她有些茫然的想起了曾經在微朝邊境聽到的那一番對話,那曾經被她視為笑話的對話,如今想來竟是讓她忍不住毛骨悚然。那是一座邊境的小城,靠近西邊,所以並沒有那麽安穩。那裏的百姓清楚的知道西邊一直在打仗,並且很快就會往南邊蔓延。但他們平凡樸實的眼中卻沒有半點恐懼,他們如往常一般農作,趕集,仿佛那些戰亂都在遠的摸不著邊際的地方。

那日她們剛進小鎮,隨便找了個客棧歇腳。那客棧很小,除了他們也只有一行人,那群人都是書生打扮,也不知為了什麽跑到這兒邊境來。他們似是對這邊境的戰亂很恐懼,所以拉著店小二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小二,這兒仗打的那麽嚇人?不會往南邊去吧?”其中一個書生面露恐懼道。

誰知那店小二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咧著一口白牙,笑嘻嘻的說:“您放一百個心吧,安心住著,就是動靜大點兒,沒事兒的!”

“打仗誒!你們都不怕的嗎!”另一個書生有些疑惑的開了口。

那小二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神秘兮兮彎下腰,輕聲道:“放心......我們這兒西邊的道士蔔過,我們微朝是微將軍護著的,如果以後出了戰亂,只要微將軍的後人親赴戰場,就會戰神附體,攻無不克。”

後來的那些話,藺惘然就沒多聽了,因為她實在覺得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太可笑。怎麽可能憑著尋常的蔔卦,去斷定一個國家的命脈?可她忘了,有時候信仰和民心就是這麽不可理喻。如果這樣的傳聞在百姓之中流傳開來,同時戰事擴大了呢?一邊是他們奉為神明的戰神微將軍,一邊是他們恐懼的妖物,他們會怎麽選?正義終會戰勝黑暗,所以他們也相信他們所信仰的戰神可以為他們披荊斬棘。在這樣的盲目信任下,微朝皇室被推出去親征,其實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可問題是,微帝並不像北邊的熹皇,有那麽多的兒子。微帝本就是先皇獨子,如今微朝皇室之中姓慕的其實只有三個人,微帝,玳王還有公孫琰。可無論是微帝還是玳王,他們都沒有能力也不敢掛帥親征,若是他們死在戰場,定會朝局大亂。所以最最適合安穩人心的便只有公孫琰一個人了,他是鳳凰首徒,更是慕家的孩子,他所能帶來的鼓舞之力比其餘二人都大,更關鍵的是無論他身死與否,微朝朝局都不會大亂。

所以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微帝之所以引藺惘然來,就是想借她的冰力讓公孫琰多撐一會兒。他也許沒想過藺惘然會達到霜雪之境,但憑著藺惘然先前的本事,讓公孫琰騎著馬出城還是沒問題的。而衛後為了搞明白公孫琰究竟是不是還活著,當然會出手試探,但這於微帝而言不痛不癢,無論衛後知道後如何做小動作,他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唯一沒有算到的大概就是,藺惘然對於衛後的試探會有那麽大的反應,反而將他置身於危險之中。可微帝的反應更快,他貌似無奈的說出公孫琰還活著的事實,把自己從陰謀中洗的幹幹凈凈,仿佛一切只是無奈之舉,一切都是衛後在無理取鬧。

想來若不是蘅妃院子出事,就算有琉璃珠花,藺惘然也未必會來。由此看,從一開始,每一步都是微帝算計好的。他甚至在說辭中搬出了趙鋒曾經去小院看過,可最終難以靠近,讓她下意識覺得這其中沒有問題。可趙鋒究竟有沒有去查探過,其實龍曉和她都查證不了......

微帝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最大化他的利益,既可以保下他自己,又可以護著他寄予厚望的大兒子,還能順從民意,簡直是一舉三得。可公孫琰就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麽戰死在戰場上,要麽病死在西境。甚至他的死都不會動搖軍心,微帝完全可以用一句鳳凰向死而生、涅盤重生來重新凝固士氣和民心。至於鳳凰涅盤去了哪?對他才不重要,畢竟神仙有神仙的去處,神仙有神仙保佑微朝的方式。真好啊,除了微將軍的戰神信念,又多了一重鳳凰祥瑞的保障。到時候,無論仗打的怎麽樣,他這帝位依舊坐的穩穩的,百姓的信仰也不會因為公孫琰的死而散去。

藺惘然的眼角有一抹飛紅,因為壓抑的憤怒,她的呼吸有些重。她就這麽冷冷的看著微帝,一字一句的把他的偽裝撕開,露出裏面被權利浸染而黑透的心。微帝似乎對於她能拆穿他的算計有些驚訝,他面色有些難看,方才偽裝出的溫和已經徹底碎裂,只留下一雙黑如深潭的眸子。他的眼神實在是太深太黑,就如同他作為帝王的城府一般,難以預測。這時候藺惘然才發現,公孫琰真的同他一點都不像,他沒有那麽深黑陰鷙的眸子,他更沒有視人命為棋子的狠勁兒。

幾乎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問問微帝,他究竟是怎麽狠下的心,公孫琰難道不是他的孩子嗎?玳王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那公孫琰就該是他鞏固帝位的棋子嗎?

可這麽問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草木在她的身側不斷爭鳴,而寂靜的小屋中沒有一人出聲。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鳳凰面色譏諷的輕輕嗤笑了一聲。那刻薄又嘲諷的面容實在是不像一個守護天下的神,他輕蔑懶散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公孫琰眼底,仿佛在同他說,“你看,這就是你的父親。”

藺惘然突然想起了當年在西平遇見的那些流民,他們窮困潦倒、饑寒交迫。餓著肚子的父母為了生存下去,把女兒賣出去,甚至易子而食。這樣淒慘又震撼的人性悲劇,每天都在那戰亂頻發的地方不斷上演。血脈之中的牽絆,一家人之間的愛意,淡的幾乎同白水一般。為了活下去,他們忍著痛苦與悲傷,把自己的孩子拋棄了。可那些流民肯定想不到,再更南邊的漣梁,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有個人也像他們一樣舍棄了自己的孩子,不同的是,他沒有悲傷、沒有無奈,從始至終他都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這就是公孫琰的父親,他錦衣玉食、大權在握,可他依舊如同那些流民一樣拋棄了自己的血脈。

微帝微微皺了皺眉,他的聲音沒有溫度,更沒有任何情緒,“這樣做對微朝、對百姓才……”

靠在床榻上的公孫琰不知怎麽了,竟在這時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生生打斷了微帝的話音。藺惘然有些擔憂的回頭看他,她本以為她會看到一雙淬著悲傷、憤怒的通紅眼眶。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公孫琰只是微微低著頭,輕咳了幾聲,而那雙淡色的眼眸平靜如同一汪沒有波瀾的湖水,別說是憤怒了,裏面甚至沒有半點的哀意。

他用一手抵著唇角,有些艱難的順了氣,將那陣突如其來的咳嗽壓了下去。他就保持著這個動作,微微揚了揚嘴角,續上了微帝的話音,“對微朝、對百姓都好。我出生起就是半人半妖,活不了多長,是師傅出現幫了我護了我,也給了我鳳凰首徒的名號。因為這個,微朝百姓尊重我,無論我過的多紈絝他們都當我守護神一樣。可我既然成了他們的信仰,就不能再覬覦皇位了,因為神明是幹凈的是純潔的,他們信奉鳳凰尊重我的時候,就決定了,信仰是不能和權力掛鉤的。所以能承微朝帝位的只有王兄,衛後那種小心眼兒的女人看不破,可你卻非常明白,因為這一切正合你的心意。不用擔心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繼位,而這怪物還能給你凝聚大量的信仰之力。可唯一的問題是,我這個假神死的太早了。你沒想到衛後會愚蠢到給熹皇報消息,讓我差點死在熹朝。如果我死了,師傅不會留在微朝,那些百姓也會覺得神明不在庇佑他們了。到頭來他們會把過錯歸結於帝王身上,可你多冤啊所以你想著,不如讓我死在戰場上,慘烈的犧牲才是神明的歸宿,百姓覺得我是為了保護他們才死的,他們才會繼續相信鳳凰涅盤,會一直在冥冥中保佑他們。這樣,民心穩住了,朝局穩住了,而皇位也後繼有人了,只有這樣你才能將心思撲在戰事上,才能同熹皇鬥計。這樣確實是最好,我明白的。”

他的話又輕又飄,可每一個字都準確無誤的砸在藺惘然心上。公孫琰的話說的那麽坦然和無所謂,好像那被舍棄的棋子,從來都不是他一般。可藺惘然明白了,他的無所謂源於他比自己更明白微帝是什麽樣的一個人。也許,微帝對他仍有那麽僅剩的一點善意,就像方才當得知公孫琰靈力無法恢覆的時候,微帝的反應是最大的,也許他也有那麽一秒想過公孫琰可以靠著這麽一點點靈力真正的在戰場上立功。可那都不重要了,這麽短短的一秒,不足以支撐公孫琰對於微帝的期待,所以他不在乎了,既然從出生起就是棋子,那被當成棋子擺布,又有什麽好憤怒的呢

他平靜的望著眼神陰騭的微帝,嘴角依舊是那抹淡淡的笑,“您的計謀被看穿了,我不會替您、替王兄上戰場的,絕不。”

微帝的臉色以肉眼可見難看起來,眼底的陰郁幾乎要化為實質穿眼而出。他就這麽靜靜立在一邊,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床榻上虛弱至極的公孫琰。

“你最好不要動四周得暗衛。神也不是都是良善的,偶爾殺幾個人其實也不礙事。”鳳凰懶懶的翹起一條腿,似笑非笑的擡頭看微帝。

神明終是與常人不同,明明他只是坐在那,甚至連語調都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但,那淬著憤怒的殺意卻瞬間溢滿了這間小屋。而小屋之中的其他人,只能感受著這份肅穆的殺意,渾身僵硬。

良久,微帝才緩緩松了一口氣。他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床榻上的人,無言的離開了小屋。

鳳凰笑著木凳上站了起來,他長得實在是太過年輕,這般動作竟是有點少年人的俏皮意味。他無所謂的捋了捋衣衫,“我去送送那位,你們小倆口好好聊。”

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雨水淅淅瀝瀝的砸在屋檐上,有些吵鬧。藺惘然無言的坐在床榻的一角,就這麽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公孫琰。他一直微低著頭,淺色的眸子出神的落於一點,始終沒揚起什麽情緒。這種感覺很古怪,這樣沈默的氣氛本該壓抑又難受,可公孫琰做起來卻不會讓人有半點不適。好像,他就只是短暫的休息一會兒,那股特有的山林氣息清新好聞,讓人不由自主的安定下來,靜靜等著。藺惘然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問他,但話到嘴邊,又顯得蒼白起來。因為眼前的公孫琰自始至終都是靜靜的,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壓抑,甚至是一如當年那樣讓人安心放松。這樣的他,不需要她的任何安慰與同情。

良久,公孫琰才緩緩擡起頭,對她輕輕笑了下。他沒有膩歪又親昵的牽起她的手,只是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阿微……其實我還挺想恢覆靈力的……”

依舊是那種沙啞又虛弱的聲音,可藺惘然卻從中聽出了一份堅定的意味來。那雙淡色的眸子裏始終閃著淡淡的光,並沒有因為眼底名為無奈的情緒而失去神采。她似乎在懵懵懂懂之間明白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那令她有一瞬的怔楞。

但很快,她似是釋然了,亦是溫柔的笑了笑,輕聲道:“我明白了……我們一起想辦法……”

他們就這麽相視而笑,耳邊是滴滴答答的雨聲,可雨聲越是嘈雜,便越顯得他們所在的一方天地格外安靜。他們深處於幽靜之中,眼底竟是對方柔和的笑意,心臟珍重又平和的不斷鼓動,仿佛室外所有的紛爭算計都與他們無關。

人因信仰而虔誠,也能因信仰而勇敢,仿佛那虛無縹緲的信仰可以支撐人戰勝所有的黑暗,最終看見破開的天光。她想,她始終都是虔誠的。因為她的信仰告訴她不可抱有偏見;因為她的信仰告訴她,人要走自己的道不受他人幹預;因為她的信仰告訴她,無論對人、對妖,都該保留一份同理心;因為她的信仰今天告訴她,選擇是握在自己手裏的。

她始終都是虔誠的,帶著滿腔愛意,溫柔而堅定。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bb:最後幾段,我想寫的溫柔一點,希望不要顯得肉麻吧。幾個因為都是有對應的,第一個是在高家公孫琰和樹妖婆婆告訴女主,妖不是都是壞的,第二個是在龍王谷,公孫琰告訴她就算自己死了你也不能有所遲緩,你還是該做你想做的事情,第三個是在西平,公孫琰告訴他妖也是有理由有苦衷,他們和人一樣。可能最後一個和第一個有點像,但我認為還是不一樣的,因為一個是不要抱有偏見,即妖不是都是壞的,第三個卻是妖和人都是一樣的,沒有分別。至於最後一個是什麽意思,後面會交代。為什麽要用信仰呢,一是契合這章一直提到的鳳凰首徒,二是男主在女主成長路上確實是必不可少的,沒有男主女主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強大又聰明的姑娘。其實我不想寫大女主,所以男主的存在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他不僅僅是引路人也是陪伴,所以女主才會那麽喜歡他。希望用信仰不會太肉麻吧。)

bb真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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