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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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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秋洗了個澡,準備關電腦睡覺時,收到文森特的回信,說希望能看到葉秋的策劃方案。

那麽,牽手系列的靈魂是愛與自由?可廣告該如何體現呢?葉秋想起譚淺的郵件,“要是有天覺得累了,就回到我身邊吧。”他一咕嚕爬起來,打開電腦,劈裏啪啦地打起字。

大約淩晨兩點,葉秋寫完自己的想法,發給文森特。一分鐘後,文森特回覆了他:構思不錯。早點睡,明天見面聊。

於是第二天,葉秋剛到公司沒多久,文森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介不介意請你喝杯咖啡?”

葉秋擡腕,看了看表,“上班時間?”

“工作需要。有什麽不可以?”

葉秋合上文件,“好。”

“我在公司對面的咖啡店等你。”

“嗯。”

文森特在靠街邊的位置坐著,落地玻璃窗,能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今天難得一見地沒有穿西裝,只簡單地穿了件白色V領T恤,外套黑色針織衫,發型也不再是那種幹脆利落的飛機頭。劉海側分,微微蓬松著,剛好遮擋住一邊的眉毛,整個人慵懶中卻帶著低調的優雅。

“坐。”文森特伸出手,對葉秋做了個請的姿勢。

服務員上來,彬彬有禮地詢問葉秋喝什麽。

“一杯摩卡,謝謝。”文森特答完,臉上有一瞬間僵硬,他轉頭看到葉秋帶著詫異的眼神,極不自然地笑了笑,“這家店的摩卡很好喝,你值得嘗試一下。還是你更喜歡其他的?”

“不了,就摩卡吧。我很喜歡,謝謝。”葉秋看了看文森特的咖啡杯,“你喝的什麽?”

“白咖啡。”

葉秋點頭,“找我有什麽事?”

“昨天看了你寫的方案,覺得很有意思,想跟你細細聊聊。葉秋,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專業的珠寶設計師。”文森特緩緩攪動著杯中的咖啡,他的眼神落在了街道上,“從德國回來,是有迫不得已的事。Jony是思羅的首席設計師,我想你來思羅快一個月了,也應該知道。”

葉秋點點頭,“他很厲害,得過不少獎。”

“他是我的朋友,最近出了點事,辦理了停薪留職。我剛好來到這城市,就順便替代他幾個月,這家公司是他叔父的……”

“原來是這樣。”

“所以我的作品不可能像Jony那樣理性和完美,它跟我的經歷有關。”

服務員送上咖啡,葉秋接過道了聲謝謝,繼續道:“或許你願意跟我講講你的過去?”

文森特意味深長道:“你很好奇?”

“一直很好奇。所以希望你今天能給我解惑。”葉秋回他飽含深意的目光。

“葉秋,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那種刻骨銘心,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人?”

“有。”葉秋垂眸,“但他不在了……”

文森特目光覆雜,“不在了?”

“埋在冰冷的地下……我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文森特的身體微微一晃,臉色有些發白,“你的意思是……他死了?”

“或許已經白骨森森了。但我一直不相信。不知道是不願相信,還是不敢相信……”葉秋雙眼泛紅,擡眸笑,“抱歉,失態了。你呢?出生在馬來西亞?只去過德國嗎?”

“德國是最後一站,我去過很多地方。”文森特遲疑了很久,才點點頭。他的目光忽然變的很空洞,像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葉秋的眼裏閃過一絲希翼,“有沒有來過中國?”

玻璃被人輕叩,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孩站在外面,對著兩人燦爛一笑,接著進了門,朝他們的座位走來。

葉秋認得她,文森特的女友。

“愛麗絲?”文森特很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愛麗絲揚了揚手機,頗為得意,“手機定位。”

文森特黑了臉,“我希望下不為例。”

“好了好了,知道了。”愛麗絲摟著文森特的脖子,坐在他的大腿上撒嬌,“Vincent,我和Liz約好逛街,錢包沒帶……”

文森特皺著眉推開她,從懷裏掏出錢包,隨意抽了一張卡遞給她。

愛麗絲眉開眼笑地在文森特臉上連親幾口,跟葉秋揮了揮手,踩著高跟鞋,嗒嗒地離開。

“你不喜歡她。”葉秋直截了當。

文森特沒有說話。

葉秋目光灼灼,“既然不喜歡,為什麽要在一起?”

文森特移開視線,話裏滿是無奈,“我現在還不能和她分手。”

葉秋頗為鄙夷地笑了笑。

“你剛才問我有沒有來過中國,如果我說我來過呢?”

“來過又怎樣?”葉秋滿不在乎道。他不可能是譚淺,無論再像,他都不可能是譚淺。葉秋想自己一定是瘋了。

文森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苦澀,他低下頭,“我之前從來沒有來過中國。”

他就說。怎麽會?怎麽可能?

“文森特,你說這世上有沒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我想也是。”葉秋沒再說話。

過了很久,文森特才開口,“說說你的想法吧。”

談到工作,葉秋瞬間覺得輕松很多,“廣告可以拍成這樣:首先畫面上出現的是兩只相握的手,接著其中一只手抽離,幻化成一直翩然飛翔的銀色蝴蝶,這個時候可以從蝴蝶翅膀的輪廓裏抽離出胸針、戒指、和耳墜的形狀,然後蝴蝶飛回停留在剛才的那只手上……”

文森特看著他笑,眼神裏有一點點的落寞,“你真的以為這個系列應該叫‘牽手’嗎?其實它最初的名字是等待。可無望的愛,人……總有等不下去的時候……”

葉秋楞了一下,顯然完全沒有想到竟是這個意思。

“你的理解也不錯,給了我一絲希望,不如,我們把它改名叫‘奇跡’?”

“文森特,你是不是在等著誰?”

“是。”文森特毫無遮掩地回答。

“如果是,你和剛才那個女孩又算什麽?”

“算什麽?”文森特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想知道這樣算什麽?葉秋,如果你經歷過我所經歷過的事,你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文森特的眼裏有那麽多的悲傷、無奈和痛苦。

葉秋連一句指責的話也說不出口。

“廣告策劃就用你的想法。回去把它細化一下,提交上來。”文森特似乎坐不下去了,他端起杯子,一口喝完剩下的咖啡,“我先走了。”

☆、文森特病了

廣告策劃案通過之後,新品發布會很快就舉行了。作為奇跡系列的設計師,文森特並沒有出席。這讓葉秋著實意外了一下。發布會上,被詢問最多的,無外乎“為什麽新品的設計師沒有出席?”“為什麽這系列叫奇跡?”除了這兩個連葉秋也答不出來的問題,發布會還算成功。宣傳片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新品也被所有人接受和認可。現場很多記者直言期待它的上市,會為自己或對方買一套。

發布會前一天,葉秋收到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裏面是奇跡男款項鏈和戒指,還有一張卡片。文森特很感謝他為這次新品的所做的努力和付出,希望他能收下這份禮物,作為他的答謝。

葉秋本想發布會上,見到文森特的時候,把禮物還給他,卻沒想到他竟沒來。回到公司,聽八卦女王小梅說文森特得了重感冒,所以才會缺席。他想了想,拿出手機,翻出昨天文森特給他打電話的那個號碼,回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文森特才接起,他的聲音沙啞,似乎極其疲憊。

“聽說你感冒了?”

“嗯。”

葉秋頓了一下,“你沒去醫院看看?”

“頭暈,開車不方便。再說又不是什麽大病,歇一天就好了。”文森特盡量裝的很輕松。

“你家裏就你一個人?”

“嗯。”

“愛麗絲呢?”

“她跟Liz去海南度假了。”文森特忽然捂住話筒,很壓抑地咳了幾聲。盡管聲音很小,葉秋還是聽見了。“你住在哪裏?我去看看。”

“不用。現在正是流感高發期,別傳染了你。我沒事。”

“文森特,你住在哪裏?”葉秋的倔脾氣忽然上來,有種不問出來,誓不罷休的感覺。

文森特握著話筒,輕輕嘆了口氣,說了個酒店房間號。

“你一直住在酒店?”

“嗯。”

葉秋扶額,“好吧,我馬上過去。”

酒店在公司附近,看來文森特選酒店時,是考慮到方便上班。

葉秋找到房間號,敲了幾聲,門就開了。

文森特帶著口罩,穿著睡衣,神情憔悴。身形單薄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平日裏西裝筆挺,倒也看不出來。這個時候,只穿件睡衣,個子不低的文森特,看起來真的太瘦了。

文森特掩口咳嗽,“你根本不用過來。”

葉秋放下專門從時寒家帶過來的藥箱,“吃藥了嗎?發燒嗎?”

文森特摸摸額頭,“像是發燒了。”他躺回床上靠著,“房裏沒藥,我還沒出去買。”

葉秋走到床前,伸手覆上文森特的額頭,文森特忽然往床裏縮了一下,身體瞬間僵硬。

葉秋面露尷尬,“我只是想看看你發燒了沒?”

文森特回他一個歉意的笑,“我是習慣性的。抱歉,並不是刻意躲避。”

葉秋想起上次李倩給他擦咖啡漬,文森特厭惡的表情,他問道:“你是不是很討厭身體上的接觸?”

“那要分人。剛才……我是一時不習慣。抱歉。”文森特又一次道歉。

葉秋笑了笑,“沒事。”他拿出溫度計,甩了甩,遞給文森特,“量量體溫。”

文森特接過,夾在腋下。

葉秋打量了一圈房間,在沙發上坐下,“酒店倒是不錯,但也不是長住的地方,你沒有找個房子租嗎?”

文森特目光幽幽,“不知道會待多久,所以不想麻煩了。”

“以後還回德國?”

文森特很奇怪地看著葉秋好一會兒,才答道:“應該是吧。”

葉秋被文森特盯的很不舒服,他避開文森特的目光,找了個話題,“剛才我看到客廳有鋼琴……”

“租的,平時沒事會彈,打發時間。你要是想聽,等我好了,彈給你聽。”

“好。”

五分鐘之後,葉秋取了溫度計,文森特高燒39.2℃。他從藥箱裏翻出退燒藥,又倒了杯溫開水遞給文森特。

文森特接過水,眼眶發酸,那些被隱藏的淚水那麽瘋狂地想要潰堤而出。

“葉秋,你出去一下,幫我把門帶上。”他的聲音微微哽咽。

葉秋張口,剛想問為什麽,看到他泛紅的眼睛,咽下了嘴邊的話,關門出去。

站在門口,葉秋聽到文森特似乎埋在被子裏小聲的哭。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忽然疼了起來。

葉秋拉開門,走到文森特身邊,遞出文森特曾給他的手帕,“Vincent,不要哭。”

文森特接過手帕,“你不應該進來的,你知道我不想讓你看見。”

葉秋在床邊坐下,“你看過一次,我看過一次,扯平了。”

文森特笑,“說的也是。”

“我能問為什麽嗎?”

“不知道。也許是很久沒有人給我端水遞藥了。”文森特打趣。

葉秋緩緩開口,“很多年前,我遇到過一個人。他很討厭吃藥,非常討厭。每次生病,寧願拖十天半個月才好,都不肯吃藥。後來他再生病,我都會給他準備好藥和水,奇怪的是,他總是很聽話地接過,乖乖吃下……”

葉秋回頭,正好撞見文森特炙熱如火的目光,他慌亂地移開視線,葉秋也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你吃飯了嗎?”

“你問哪一頓?”

“你哪一頓沒吃?”

“都沒吃。”

“……”

葉秋哭笑不得,“你不餓?”

“餓。”文森特很誠實。“葉秋,你會做飯嗎?”

葉秋點頭,“會一點,你想吃什麽?”

“隨便都行,你做什麽我吃什麽。”文森特一點也不挑剔,他對食物的要求很低,能飽腹就行。

葉秋思考了一下,“你感冒了,還是吃點清淡的吧。你這裏也沒有廚房,我回去給你煮點粥送來?”

“好。”文森特很滿足地點頭。

葉秋收拾了藥箱,穿上外套,準備回去。

文森特叫住他,拉開床頭的抽屜,遞給他一把備用鑰匙,“我一會可能會睡著,你自己開門進來。”

葉秋收了鑰匙,“嗯,你剛吃過藥,先睡一覺也好。”

從酒店出來,葉秋轉道去了超市。剛才他仔細打量了一邊文森特的“家”,什麽吃的都沒有,連個水果都沒有。

葉秋買了些新鮮蔬菜和水果,又買了一只雞。

回到家,時寒已經下班回家了。見他提了一兜東西,格外意外,“今天你要給我們改善夥食?”

“美得你。公司一個同事病了,我做點吃的給他送過去。”

時寒了然一笑,“男的?”

葉秋懶得搭理他,淘了點米放進砂鍋,開始煮粥。

“餵,幹嘛不說?”時寒從袋子裏拿了個蘋果,洗洗,咬了一口,“真是個男的?你……”

葉秋不說話,他從意外變成了驚愕。

看他一臉癡呆的表情,葉秋白他一眼,“別亂說,人家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你還去什麽?”時寒有時真想敲開葉秋的腦子,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是你想的那樣。文森特一個人在中國,女朋友現在又不在身邊……”

“所以你想趁虛而入?”時寒壞笑著伸出兩根手指,作走路狀。

葉秋拿起一把青菜,打在他頭上,“趁虛你個頭!沒事幫我摘菜。”

時寒跳著躲開,咬了口蘋果,“我有個報價還沒做。明天出差,哪有時間幫你做飯?”

“明天出差?沒聽你說啊。”葉秋一邊洗菜一邊問。

“臨時決定的。去A市投標,原先的負責人病了。最近流感很嚴重。你跟病人接觸,更要小心,最好帶上口罩,別傳染了。”

葉秋點頭,怪不得剛才文森特帶著口罩,大概是怕傳染給他。

葉秋把果蔬洗幹凈後,粥也燒開了。他開小火煨著,把青菜切碎,放在一邊備用。又十分麻利地收拾幹凈雞,切塊,焯水,燉上。在廚房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飯盒,問時寒,時寒說他從沒用過那玩意兒。葉秋想起自己還有個飯盒,很多年了,不知壞了沒,忙回房從箱子裏翻出來。

飯盒很新,不說的話,沒人能猜到它已有十年那麽久了。

譚淺的嘴巴很叼,葉秋給他買了半個月的飯後,他就不願再吃外面的早點,非讓葉秋做餛飩給他吃。於是頭天中午放學,葉秋就去超市買肉,趁中午的空當,把餡剁好。嬸嬸見他在廚房忙,接過刀,把他攆出去,叫他去午休,想吃什麽只要開口就好。葉秋說他睡不著,看書看的頭疼,想找點事做,剛好明早想吃餛飩,也算一舉數得。嬸嬸聽他這樣說,也就隨他去了。

晚上下了自習,葉秋包了點餛飩。第二天早上煮了,隨便找了個飯盒端去譚淺的宿舍。就在進門的那一刻,飯盒被推門而出的室友打翻在地。譚淺被香味誘醒,看著撒了一地的湯水,恨的咬牙切齒。他從床底的箱子裏扒出一個嶄新的保溫飯盒,“明早還吃餛飩,用這個裝,不許撒了!”

那是葉秋第一次給譚淺做飯,譚淺卻沒有吃到。

……

現在應該還能用吧?就算不保溫了,好歹還能裝飯。葉秋把飯盒洗幹凈,裝了青菜粥,提著一袋子洗好的水果,往酒店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懶得一章章更了,索性全發了。第六章審核還沒通過,回頭再改章節名吧。

☆、相遇那一天

葉秋輕手輕腳地開了房門,文森特似乎真的在睡覺。他把水果放下,擰開飯盒,粥還是燙的。蓋上蓋子,葉秋走到臥房門口,文森特睡的很熟。

葉秋看著他睡著的樣子,有些恍惚,他一步步走進,眼睛幾乎不敢眨。好像一眨眼,床上的人就會消失。

他真的不是譚淺嗎?

明明那麽的像啊。

可是……那麽調皮的性格沒有了。

總是會彎起來的眼角沒有了。

一個人不可能會有如此大的轉變。更不可能葬在墓地裏,還活在人世間。

想起墓碑上的字,筆筆都似刻在心上。葉秋那顆激烈跳動的心,一點點涼了下來。他的理智活了回來,在他伸手觸及文森特之前。

葉秋縮回手,去了衛生間。

胸口裏有些東西堵著,發酵般,越來越大,壓得他憋悶得幾乎透不過氣。

譚淺。

譚淺。

譚淺。

……

葉秋坐在馬桶上,閉著眼睛默念,眼眶溫熱。情感似乎找到了宣洩而出的出口。

他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讓眼睛看上去不像是哭過。

出來時,文森特似乎剛醒。葉秋在客廳很大聲地跟他說話,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我煮的青菜粥,你要不要趁熱吃?”

“好。”文森特的聲音不是很有精神。

葉秋拿了勺子,將飯盒端到臥房。

文森特楞了足足五秒,把視線從飯盒上移開,“這麽快就做好了?”他舀了一勺嘗了嘗,從嘴巴一直暖到心裏。

文森特低著頭,吃得很慢。

葉秋催促他,“快點趁熱吃,一會兒該涼了。”

“嗯。”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吃完飯後量一量還發不發燒。”

“好。”

藥效發揮的慢,文森特的額頭還是很燙。吃了熱粥,葉秋囑咐他躺好休息。自己去把水果削皮,切塊,端到床前。又去倒了杯熱水,放在床頭。

“不用忙了,我沒事。明天就好了。”

葉秋不放心,“你燒的太厲害了。我帶你去醫院吧。”

“葉秋,我憎恨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它會讓我把吃了三天的飯都吐出來,不要帶我去。”文森特微微閉著眼,臉色潮紅,氣息起伏不平。

“你……”葉秋嘆氣,“你這樣也不是辦法,不退燒是不行的。”

“你說什麽我都可以依你,只有這個不行。”

文森特態度堅決,葉秋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拿了濕毛巾,沾上水,貼在文森特的額頭上。

文森特呼吸灼人,“葉秋,你回去吧。明天還上班……”

“你一個人,病成這樣,我怎麽放心回去?”葉秋把杯子端到文森特的嘴邊,“多喝些水。”

文森特抿了一口,不想再喝。

“葉秋,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我?”葉秋微愕,然後很禮貌地笑一下,“我沒什麽好講的。”

文森特沒再多問,他總是很善解人意,不會把人逼到無處遁形。

“文森特,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這樣的人。像一杯溫水,不會傷人,適當的時候,還能暖心。誰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幸運。”

“真的嗎?為什麽我從沒覺得認識我的人是幸運的?”文森特語義雙關。

“你想太多了。記得你上次說你發生過很多事,能跟我講講嗎?”

文森特搖搖頭,“抱歉,葉秋。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

葉秋有點窘迫,“對不起。”

“沒關系。幫我放點音樂好嗎?”文森特擡手,指指唱片機。

輕柔舒緩的旋律中,帶著無法言說的憂郁。

“怎麽是這一首?”文森特皺皺眉。

“不喜歡聽嗎?那我去換一首。”

“就這個吧。”文森特情緒低迷,聲音淡淡的,“葉秋,你去歇著吧。不用守著我。”

葉秋見他背過身,很有自知之明地去了客廳。

《相遇的那一天》。

音符像一把把利劍,能洞穿人的心,擊潰所有的心理防線。葉秋厭惡這樣沒完沒了的痛,他想去把聲音調小些,卻在門縫裏看到床上的文森特雙肩抖動。

他在哭。

葉秋靠著墻,忽然感覺那麽的無力。

為什麽每個人都有無法言說的傷痛?

他知道文森特平靜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難以想象的過去,卻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過去,讓他連面對著人痛哭一場的勇氣都沒有。

第二天天剛亮,葉秋就醒來了。他去臥房摸了摸文森特的額頭,還好燒退下去了。文森特的半張臉都埋在被窩裏,睡得很安詳。葉秋記得誰曾說過,這樣的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葉秋很快地抽回手,像是怕被什麽纏住一樣,他關了門,出了酒店。

昨天的雞湯已經燉好了,葉秋走時曾交代時寒他們幫忙看著。葉秋回來後,將雞湯放在爐子上重新熱了一下,然後去洗臉刷牙。收拾好後,又拎著雞湯去看文森特。

文森特的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葉秋到時,他正在刷牙,準備去上班。聽到開門聲很驚訝,“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給你送雞湯。”葉秋把湯放在餐桌上,“喝點雞湯,好得快。”

文森特的眼裏閃過一道光,他微笑道:“謝謝。”

“嗯。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再休息一天。”

“不用,在家躺著也挺煩的。”

葉秋見他確實好的差不多了,也沒再多說什麽,“也是,那我先走了。”

“葉秋!”文森特叫他。

葉秋回頭,“什麽事?”

文森特指指湯,“要一起吃嗎?”

“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文森特很開心,笑的像個孩子。

喝完湯,葉秋開車帶著文森特。

文森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嘮叨,“只是個小感冒,車還是能開的。”

“多註意點總不會錯,下班後我再給你送回來。”

“好。”文森特嘴角一揚,漏出雪白的牙齒。

葉秋見他一臉笑意,問了句,“你心情很好?”

“為什麽要不好?”文森特笑意盈盈地反問。

葉秋失笑,“只是覺得你似乎很愛笑,很少生氣,這點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提起那個朋友,葉秋忽然沒了好心情。

文森特見他不再說話,指了指車窗外面的一家飯店,“這家的菜聽說很好吃,回頭我請你去吃,答謝你這兩天的照顧。”

晚上下班後,葉秋在車裏等著文森特。大概有半個小時,才見他急急忙忙地跑到車庫。

“不好意思,加了會兒班。”文森特抱歉道。

“沒事。”葉秋從後座拿出禮盒,遞給文森特,“這個還給你,不用送我,工作上的事都是我應該做的。”

文森特沒有接,“公司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帶這些東西,放在那裏也是浪費。不花錢,你幹嘛不要?”

葉秋猶豫了一下,收了回來,“謝謝。你今天感覺怎樣?”

“我很少生病,好起來也快,不用擔心。”

到了酒店門口,文森特邀葉秋上去坐坐,“葉秋,我有樣東西給你看。”

“什麽東西?”葉秋好奇道。

“新的設計,看你能不能給我點不一樣的看法。”

一聽說是新設計,葉秋來了興致。“看看是行,但看法,我不是專業人士,恐怕……”

“沒關系,我也不專業。”文森特笑。

兩人進了房間,文森特給葉秋倒了杯水,然後從書桌裏拿出一疊稿紙。

項鏈的設計圖很簡單,一個大寫字母“Y”,上面鑲滿鉆石。

說實話,這是個很普通色設計圖,不同於奇跡的柔和,它的線條更加簡潔而有力。

“這是……”葉秋很詫異,“這個款式,我似乎見過。”葉秋實在不好意思說,它太普通,市面上已經有在出售的了。

文森特知道他想說什麽,“這個設計圖不會上市,只是我為自己設計的一款項鏈。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叫什麽名字?”

文森特盯著葉秋,輕輕吐了兩個字,“離別。”

“離別?”葉秋驚訝不已,他又盯著圖紙看了好一會,感嘆,“原來叫‘離別’,我還以為是重逢呢?”

文森特的眸光幽亮,眼裏滿是期待,“為什麽這麽說?”

葉秋拿起另一張稿紙,上面畫的是一個戒指,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圓環,“你看,它是圓的。因為重逢,所以圓滿。”

文森特揚了揚嘴角,心情大好,他轉身回臥房,又拿出一張稿紙,“這是定稿。”

葉秋接過看了一眼,愕然。

項鏈的吊墜外面是一個圓,中間吊著一個Y。

文森特把它們結合在了一起。

“原來你也是這樣想的!”

文森特點頭,“它的名字叫幸福。”

葉秋道:“我喜歡這個設計,做出來一定很好看。”

“我還為它寫了段曲譜,要聽聽嗎?”

“鋼琴曲嗎?”

“嗯。”文森特拉出琴凳坐下,翻開鋼琴蓋,修長的手指放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他回頭對葉秋微微一笑。

琴音淡淡,輕柔而委婉。

葉秋閉上眼,好像能感覺到漫天的銀光穿過樹林,灑在身上。他深吸一口氣,有泥土和花朵的芬芳,他甚至能看見譚淺站在林中對他抱之以微笑。他的心裏突然明亮的沒有一點死角。

一曲終,葉秋似乎還沈浸在想象中。過了很久,他才開口,“這首曲子叫什麽?”

“……還沒有名字。你要替它取個名字嗎?”

葉秋搖頭,“我不懂音樂,還是你自己取吧。”

文森特的手機響了,他起身去拿手機,跟葉秋說了句抱歉。

“沒事,你先接電話。”

趁文森特回房接電話的空當,葉秋翻了翻他的鋼琴譜。

一張紙從書中飄落。

密密麻麻的五線譜上,寫了四個字——秋日淺影。

葉秋的手一抖,曲譜飄落在文森特的腳邊。他彎腰撿起琴譜,平淡道:“這是我想的名字,不知道適不適合這首曲子。”

“還好。”葉秋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異樣。他擡眸,看向窗外,“天黑了,我該回去了。再見。”

葉秋從逃生樓梯跑下去,黑暗中,他聽見自己沈重的呼吸聲在樓梯間回蕩。

他在逃避什麽?為什麽不抓住文森特的手腕,捋開他的袖子去證實他是誰?真相只在咫尺之間,只要看到他的手腕,他就不需要再這樣糾結、懷疑、動搖。

可為什麽不去看?

還是不能相信那個人已經被掩埋在了地下嗎?

還是心存一點奢望嗎?

夜風吹幹臉上的淚,冰涼一片。

他仰頭看看那個房間裏的燈光,忽然覺得孤單深入骨髓。

☆、還能重來嗎

快年底了,公司忙的讓葉秋沒有時間去想那麽多。卻沒想到回到家,宋祁丟給他一個重磅級炸彈。

他和女朋友決定明年春天結婚,前天去考察婚慶公司,在一家婚慶公司見到了葉秋婚禮上的司儀,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

宋祁說這話,覺得寒毛只豎,時寒受不了他神經兮兮的,“你見了鬼嗎?”

“差……差不多。”他結巴道,“我看到了譚淺。”

“你看到了誰?”葉秋沒有聽清。

“譚淺。”宋祁重覆。

“他頭發什麽顏色?”葉秋的聲音格外平靜,問了個出乎宋祁和時寒意料的問題。

“黃色。”

葉秋松了口氣,卻又覺得心裏掛進一陣冷風。“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他叫文森特,思羅的設計師。”

時寒和宋祁驚訝不已,“你……你見過他?”

葉秋嘆了口氣,“我上次就是給他送的飯。他不是譚淺,只是長得像。”

宋祁白他一眼,“扯吧,怎麽可能有那麽像的人?”

“怎麽不可能?你怎麽知道就不可能?”葉秋吼道,他突然覺得異常煩躁。

宋祁來了氣,叫的比葉秋還大聲,“你見過嗎?你見過這世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真是幼稚的可以!”

“如果他是譚淺,他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我!為什麽會有女朋友!”葉秋聽到自己的聲音刺的耳膜發疼。再一看宋祁和時寒,都是用一種極為驚詫地目光盯著他,他像一只垂頭喪氣的鬥雞,

“你們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他是嗎?可我找不到一點譚淺的影子……他點了我最愛喝的摩卡,我以為他是,事後我還去咖啡廳打聽,原來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那家咖啡廳的摩卡是最有名的。我從來不知道譚淺會彈鋼琴,可文森特的家裏,鋼琴譜堆得像山那麽高。他的身上有譚淺最厭惡的香水味,他吃飯從來不挑食,他不會小心眼的生氣,總是彬彬有禮,無論對誰……那不是譚淺……那怎麽會是譚淺?”

葉秋雙手抱膝,蹲在地上,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譚淺死了。”

宋祁沒再和他爭辯。他見不得葉秋這個樣子。

“他為什麽會和司儀在一起?小秋,你忘了婚禮上的那張照片了嗎?”時寒換了個話題。

宛如一道驚雷劈在了葉秋的頭頂,“司儀?”

時寒點頭,“如果他是譚淺,就可以解釋你的照片為什麽會出現在婚禮上,就算他不是,也肯定很譚淺有關。小秋,你是不是該去問清楚?”

“哪個婚慶公司?”葉秋問宋祁。

“千禧……”

葉秋抓了外套,拿起車鑰匙,直奔出門。

他果真在千禧婚慶公司看到了那個司儀,司儀見到他也有些驚訝,“葉先生?你也來H市了?”

葉秋一邊點頭,一邊問道:“你跟譚淺是什麽關系?是他讓你在我的婚禮上放那種照片的?”

司儀聽的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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