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晃動著五指揮了揮。他定睛一看，是桑影。

桑影剛剛剪頭發時和他抱怨過，他已經看過她短發的樣子了, 這妝還是在他的要求下修整過的，所以對她的新造型他沒有任何驚訝，反而有點嫌棄她突然出現。

桑影扭頭看了眼他剛剛盯的方向，笑瞇瞇地問：“好看吧？”

齊也律有點不自在，輕咳一聲：“準備了！”

夏苗苗立即放下劇本, 走向自己的位置。

齊也律窒了窒。我不是叫你啊, 你繼續看會兒沒關系。

“還心虛了。”桑影輕笑。

齊也律猛地看向她, 目不轉睛地。

這一看，把桑影看心虛了。

桑影瞪他：“你看我做什麽？”

齊也律閑閑地問：“你和你那個竹馬怎麽樣了？”

“說這個幹什麽？”桑影皺眉。

人多耳雜, 一不小心就可能傳出緋聞來，齊也律沒再繼續，桑影也不再鬧他。

誰知道, 這話戳中了桑向明的警報器, 人猛地看過來：“什麽竹馬？”

桑影立即指著齊也律：“他不就是我竹馬？”

“是嗎？”桑向明探究地看著兩人, 難道他們真在一起了？哎, 作為老父親, 他當然樂見其成，但兩人的氣氛明顯不是那麽回事吧？

桑向明甩了甩腦袋，回到工作上來, 不過“青梅竹馬”四個字時不時地回蕩在他腦子裏。過了兩天，正拍著戲, 他突然靈光一閃，等齊也律喊大家休息，立馬將桑影叫到面前。

打發了其他人, 就剩下齊也律和他們父女倆。

桑向明緊張地問：“你哥那天說的那個青梅竹馬，是不是你小時候住我們隔壁那個！”

桑影嚇了一跳，不過也穩得一比，毫不做作地茫然起來：“誰啊？你說誰？”

“還能是誰？我和小律媽媽要結婚的時候，說小律是你哥哥，你哭著叫著不答應，說就算要哥哥也只要隔壁那個，這個不要！”

齊也律噗地一聲。

桑影瞪他，怎麽被嫌棄了還挺開心的樣子？

桑向明問齊也律：“你還記得這事吧？”

齊也律含糊地應了一聲。這麽具體的細節他當然不知道，但一開始桑影的確很討厭他，天天掛嘴邊的都是隔壁的哥哥。

桑向明看著桑影：“我記得他在你上初中的時候就搬走了。”

桑影說：“不關我的事啊，是他！”她指著齊也律，“這狗東西嫌棄我，拒絕我的追求就算了，還把我推給別人！非說他見到那誰了，要給我拉皮條。”

齊也律目瞪口呆，這是什麽面若桃李、心如蛇蠍的魔鬼？

桑向明看向齊也律，眼神覆雜。

桑影趕緊溜了。

齊也律有口難言：“爸……”

桑向明拍拍他的肩：“沒事，我懂，強扭的瓜不甜。”

“……”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好吧！

“拍戲拍戲……”桑向明嘆氣。

大部分時候他都覺得女兒身邊的男人是混蛋，但要是這個人換成齊也律，他又覺得自己和齊也律沒仇，怎麽能讓他碰上這麽個閨女！

齊也律回頭，遠處站了很多看熱鬧的村民，劇組的工作人員兀自忙碌著，但女主角不在。

齊也律的腳頓時開始發癢，忍了忍，還是站起來，溜達溜達往旁邊的房子裏去。

這房子是電影外景的一部分，拍戲之餘也供劇組的人休息。

齊也律走進堂屋，見王蓓蓓和桑影的助理在隔壁廚房裏泡茶，堂屋裏就只有夏苗苗和桑影。

夏苗苗趴在屋子正中的八仙桌上寫東西，桑影坐在墻腳的竹編凳上玩手機。

他從桑影面前路過，掃了一眼。

桑影怕他算剛剛那筆賬，將頭往下壓了壓。

他繼續走，無所事事地溜達到夏苗苗身後。

夏苗苗如芒在背，筆尖頓了頓。幸好他沒停留，很自然地繞開了。夏苗苗趕緊收起東西，出去了。

齊也律心裏怪怪的。自從大年初四那天後，她就不怎麽搭理自己。

他覺得自己有點賤骨頭，人家不愛理他，他居然不得勁起來，也不知道在不得勁什麽。

他沈默了一會兒，走到桑影面前：“人家在那裏寫人物小傳，你在這裏看小說？”

桑影擡頭，哼道：“我能跟’人家’比嗎？人家住在你家裏，誰知道和你什麽關系，還逼我來給她擡轎……”

“你陰陽怪氣的！”齊也律打斷她，“有意見你早提，現在合同都簽了，你別跟我作。”

“我白陰陽怪氣了。”桑影翻個白眼，收起手機起身。

齊也律說：“你少看點小說，別影響狀態。”

“沒看。我最喜歡的那個大神新書上架，我去打賞。”桑影說著就瞪他，“你不知道大神的新書有多精彩，但是為了你，我得熬好幾個月才能看！”

“囤幾個月，一次看個夠，不爽？”

“滾！”她就想馬上看！但就怕看了放不下、影響入戲，所以拍戲期間都不看。

今天的拍攝不太順利。

這是夏苗苗和桑影的對手戲，第一條還算好，但齊也律要求向來高，對這部戲的要求就更苛刻了，力求每一幀畫面都達到壁紙的效果、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能入選教科書。

第一條沒過，後面就越來越差了。

其實旁邊人看著都很好，就不明白齊導在折騰什麽。

但齊也律、桑向明和戲中的兩個人明白。

再次喊卡，齊也律揉揉額，擡頭說：“夏苗苗你過來一下。”

夏苗苗臉色白了一瞬，僵硬地走過去。

桑影看了看兩人，去一邊補妝，桑向明示意其他人走遠點。

夏苗苗走到齊也律面前，手足無措。

齊也律問：“怎麽了？前兩天不是挺好的嗎？”

夏苗苗張了張嘴，想解釋，但解釋應該無濟於事，她只能說：“對不起……”

齊也律猜得到是怎麽回事，但她不肯說，他也不好提，怕提了讓她難受。

他有些頭疼地說：“你不要有壓力。”

“我……”夏苗苗想了想說，“我會調節好的。”

她知道桑影的演技不錯，平時不管什麽類型的戲都駕馭得極其自然，讓人根本感覺不到表演的痕跡。

但沒想到會這麽好。

她有些跟不上。

之前拍重逢後那兩場戲還不覺得，現在的戲桑影表現得太自然了。差距太明顯，夏苗苗有些受打擊，而越想跟上，就越不在狀態。

她有些挫敗，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吃這碗飯。

齊也律不忍心見她這樣，幹脆問：“可以跟我說說嗎？”

“我……”夏苗苗猶豫了一下，垂眸，“我覺得讓你失望了。”

“那倒沒有。”他脫口而出，顯然不是安慰。

這讓夏苗苗心裏好受了點。

“可是，我拖了劇組的後腿……就只有我。”桑影就沒有。

她說著說著眼眶有些紅了。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以前拍戲的時候，她基本都是一條過，導演見她都比見別人開心。

她以為自己很優秀，現在卻發現，也不過是演技平平的一員，只是以前的對照組比她還平罷了。一旦遇到真正的優等生，她就瞬間被打回原形。

“你演得很好了，比我預料的好得多得多！”齊也律重重地說，話鋒一轉又問，“但是，為什麽面對桑影的時候你還是力不從心？”

夏苗苗看著他，對啊，為什麽？他有答案嗎？

他當然有：“因為桑影看這個劇本幾年了。”

夏苗苗楞了楞就明白過來，她輸在了起跑線上。同時也意識到，她和桑影對於他是不一樣的。

桑影和他那樣“親密”，就算不能成為愛人也是親人，可以參與他人生中很多重大的事件，所以很自然地提前看到了這個對他而言意義重大的劇本。

而且，桑影是參演齊榕的電影出道的，齊榕應該很喜歡她，是不是在寫劇本的時候就想著她？

“那她……”夏苗苗突然不自在起來，緊張地問，“她一開始想演的是誰？”

會不會是邱茉？

那這麽說來，是她“搶”了桑影的東西？

“她只適合白莉莉，她自己也清楚。”齊也律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夏苗苗怔怔地看著他。

齊也律皺眉：“你心理負擔太重了。”

夏苗苗尷尬地垂下眼。

“不要那麽敏感，也不要有攀比的心思。”

“……我沒有。”夏苗苗小小聲反駁。

齊也律點頭：“有勝負欲是好事，但我希望帶來的影響是正面的，而不是耽——emmm……”

換個人他就要說耽誤劇組的工作了，但面對夏苗苗，實在不忍心說那麽重的話，他一個急拐彎：“今天先把這場拍過去，你準備一下。”

“好。”

夏苗苗正要走，又聽齊也律說：“把你劇本給我看看。”

她疑惑了一瞬，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在照做了。

她在劇本上寫了很多備註，遞給他時很不好意思，有種班門弄斧的感覺。

齊也律翻到今天這場，一目十行地看完——不得不說，夏苗苗的字真是賞心悅目。

他合上劇本，遞還給她：“角色理解得還行，晚上你到我房間來，我跟你仔細說說。”

“好。”

夏苗苗答應完，突然覺得不對，猛地擡頭看著他。

齊也律甚至看見她的瞳孔在地震。

他也發現不對了，臉上騰地一熱，急道：“我是想和你討論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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