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杪已經把所有的話都攤開來講了, 鄒少將自然也明白了她是什麽意思，他什麽也沒說, 只表露出了默許的態度。

他明白，即便自己是少將，如今手中的權力也無法再讓江杪無條件服從任何命令了。這不是說江杪生了二心，而是半年來她所做的一切, 都讓所有人把江杪和軍方劃上了等號。

鄒少將也不是拘泥於過去的人, 他很欣賞江杪, 也看中江杪，不介意把手中的權力交給她。

如果可以，他也會願意在背後推一把，趁著他這把老骨頭在基地內還有話語權的時候，趁著異能者們還沒有完全取代軍方的時候, 把江杪推上基地領導人的高位上去。

這個新年, 朝陽基地過的有些動蕩。

自末世以來，基地內第一次明面上出現了權力分割的現象, 異能者們基本分為三個黨派。

第一個黨派是以江杪為代表的軍黨, 倡導以末世前法律為主的規則治理基地，第二個黨派則偏向以弱肉強食為原則, 在末世中設立新規則，為首的是一個名為郁子航的雷系異能者。

剩下的中立黨只占少數, 都是些搖擺不定不願表態的異能者。

江杪暗中觀察了一下，發現局勢對軍方不太有利。

因為基地內支持她的，除了原本的軍人們以外, 女性和老人之類的弱勢群體占了一大半。反觀那些年輕力壯，較有實力的人，明面上沒怎麽表露態度，實則卻隱約都偏向郁子航一些。

畢竟，誰不想在末世之中生存的好些呢？

還有一部分思想超脫的人也選擇站在江杪這一邊，堅定地選擇擁護人類該遵守的道德底線，被郁黨的人們私下稱作保守頑固派。

也幸虧有這部分人的支持，基地的勢力才沒有在此次動蕩中大洗牌，否則郁子航大概早就忍不住動手打壓軍方勢力了。

目前，軍方還是基地勢力的一把手，可郁子航一黨卻已經在暗中虎視眈眈了。

江杪感到煩躁，她最討厭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窩裏鬥的人了，也不看看被喪屍占領了一大半的N市如今是什麽模樣。

家園還未能重建，卻已經陷入了權力旋渦中。

有時候，江杪都忍不住會去思考她這趟任務這麽拼命到底值不值得，煉虛子為這些人如此犧牲又值不值得。

可當她看見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戰士們，徹夜不眠的研究員，以及那些在末世之中仍願意對別人施以援手的暖心良善者時，便一切都釋然了。

不值得保護的人很多，可值得她去保護的人，也很多。

幸存者隔離分區居最初就是江杪提出來的，旨在盡可能地去保護那些弱勢群體。

如今，她也不得不抽出部分精力對四區進行整頓，把一部分女性都調動出來組成了一只娘子軍，還特地從軍隊裏調了好幾名女性教官親自操練這些人。

“基地不可能永遠保護你們，你們不要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到別人身上，如果哪天基地也在喪屍的圍攻下淪陷了呢？”

“訓練很辛苦，我也不會強逼你們加入，但記住，任何時候最靠得住的人，永遠都是自己。”

江杪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為這些人爭取利益了，但想在未來走下去，還是要靠她們自己。

令人欣慰的是，她的一番苦心沒有人不懂，幸存者報名參軍的熱情遠比她想象的高出很多，許多末世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跑個八百米都要走走停停氣喘籲籲的女性都鼓起勇氣站了出來。

可惜目前教官不多，精力和名額也有限，最終軍方只在報名的人中挑選出了那些身體素質比較好的人進行針對訓練。

之前尋救的時雨佳也幸運地成為了其中一員，她神色認真地道：“以後我一定要做江上尉那樣的人，現在是江上尉在保護我們，可我們不能一輩子都活在江上尉的保護傘之下，往後我也會強大起來，再去保護其他同性。”

聽著她堅定的話語，江杪難得露出了半分笑容。

“你們都懂就好。”

江杪的舉動給弱勢群體大大鼓起，在四區中掀起一陣自強熱潮，無數人開始自發性地去學習防身技巧。

程雪雖沒被選上，但也沒有洩氣，每天不需要參與建設工作的時候，都會和其他人一起在四區的街道上進行簡單的長跑鍛煉。

比起進化者們，她們的力量實在很弱小，但她們希望，至少在喪屍入侵的時候不會成為其他人的累贅。

江杪看著這一幕心下感慨，偶爾也會抽空親自教上幾招防身術和擒拿術，沒多久就在四區中廣泛流傳。

還真別說，當女孩子們硬氣起來以後，四區的治安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以前被異能者欺壓時，大家什麽話也不敢說只是默默忍受，但現在已經有人敢鼓起勇氣去反抗不該承受的壓榨了。

江杪的所作所為無疑給了她們信心和希望，告訴她們這個世界還沒有變成真正的人間煉獄。

這個決策帶來的影響同時也啟發了江杪。

既然異能者在慢慢蠶食軍方高層的權力，哪麽她也可以繼續發展壯大軍方基層的力量，在那理智尚存的幸存者沒有對世界失去希望以前，盡快鼓勵他們自強覺醒，再納入自己的勢力體系。

得民心者得天下，從來都是如此，就算郁子航一黨來勢洶洶，她也不會潰不成軍。

郁子航是一名雷系異能者，他的靈根資質算得上千裏挑一，精神力修煉得比別人快不少。與此同時，他的性格也是殺伐果決，因為在基地成立的最初表現出色，才漸漸被提拔到了高層管理的位置。

只不過此人心性較為冷硬，比起常人也更冷漠些，頗有利益至上的味道，但卻很會拉攏人心。

郁子航雖然未有所行動，但其野心差不多也昭告天下了，之所以沒有輕舉妄動是因為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們還未能拉攏研究所的高端人才。

獲得研究所支持的一方，才能夠真正地手握大權。

目前，研究所最受關註的人便是沈霖，然而他卻表態站在江杪這一邊，讓郁子航不敢輕舉妄動。

郁黨私下許諾了他很多好處，沈霖無一例外地全都拒絕了。

閑暇之時和江杪談起此事，他嘆氣道：“現在研究所基本也分兩個黨派，高層內部鬥爭開始讓所裏也產生糾紛了。”

“你為什麽這麽堅定地選擇站在我這邊，難道就因為我救過你的命嗎？”江杪看著他，眼神略有幾分好奇。

要知道，除了軍方人員以外，幾乎越是有實力的男性，就越願意站在郁子航那邊。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已。”

冬夜裏，沈霖雙手握著一杯熱水，眼神在被氤氳的空氣中顯得格外覆雜。

“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基地變得那麽可怕。”

“江杪，我一直都希望這個世界上沒有冷漠和殘酷，每一個生命都能被尊重和善待，或許你覺得我很傻很天真，但我的確就是那麽想的。”

“你的確很天真，不管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後，世界從來都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美好。”

“我知道，不過就算你這麽說我，我依然不會改變那種想法。”沈霖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輕聲道，“這是我堅決支持你的原因，也是我學醫的初衷。”

如果不是出於對生命的憐憫，又怎麽會選擇這個如此辛苦又總不被人理解的職業。

所以即便是當初受了傷被縮在藥房的廁所裏，他也從沒放棄過對生存的渴望。

“我平常總泡在研究室，不愛在基地的其他地方晃蕩，其實是因為我害怕看見很多事。”

“看到男人從女人手裏偷搶食物我會心情不好，看見那些失去兒女的孤寡老人我會難過，看見十來歲的小孩子在大冷天被指揮著搬很重很重的箱子，我也會於心不忍，他們有的人本該享受天倫之樂，與父母承歡膝下。”

“我知道現在是特殊時期，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可我就是無法做到和另一部分人一樣，那麽快就變得極度冷漠。”

“當然，這些情況我也解決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研究各方面的新技術，盡可能地讓基地朝著好的方向改變。”

“你我能做的事情都有限，但我們兩個加起來的話，能做的事情就會變的很多，因為我們兩個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他在江杪身上看見了希望。

江杪緩緩沖他露出一抹笑容，她輕輕拍了拍沈霖的肩膀，兩個人望著窗外的月色靜默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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