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本以為自己這幅兇神惡煞的模樣能把苗杪嚇得眼眶發紅，結果沒想到苗杪毫不畏懼, 反倒是被她那聲色俱厲的模樣給鎮住了。

“你別以為能嚇到我, 我話就放這兒了, 只要你帶著人來堵我, 我一定報警。聚眾鬥毆跑不了要去少管所蹲個十來天，出來後學校還會給處分。一中是縣重點中學, 搞不好還會把你開除。”

苗杪不急不緩的把利害關系分析了一遍，她故意往嚴重了說, 也是為了刻意嚇唬周琦。一番話下來，祝瑞君和周琦幾個人都怔住不吭聲了。

人善被人欺，實際上正是因為許多孩子在遭受校園暴力時選擇了沈默和忍受，施暴者才會愈發變本加厲。

苗杪這樣做，也是為了告訴祝瑞君要懂得反抗，從正規手段拿起法律的武器來捍衛自己的權益，而不是一聽說對方要拉幫結派就屈於淫威之下。

周琦顯然是個紙老虎, 一想到有可能會被開除，立馬就不吭聲了, 教室裏一片沈默。

“我就說這麽多了，你好自為之吧。”

撇下這句話，苗杪面色冷淡地從書包裏拿出紙巾遞給祝瑞君，然後抄起掃把自顧自地埋頭掃地，剛剛教導主任說了, 讓他們一起幫忙把值日衛生做完。

冉雪見苗杪打掃衛生, 也“噔噔”跑過來幫著一起悶頭打掃。

“謝謝。”祝瑞君低低的應了一聲, 先拿著紙巾去廁所清理身上的垃圾了。

他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低著頭打掃衛生，於是也沈默著加入了其中，最後大家誰也沒說話，在一片詭異的寂靜沈默中各自離校了。

“苗杪，今天謝謝你們了，我請你們吃東西吧。”

放學路上，祝瑞君主動拿出那五十塊錢要買薯片請他們吃，苗杪卻笑著阻止了：“謝謝，但不用買零食給我，我還在減肥，不吃膨化食品的。”

在沒有到達理想體重前，苗杪拒絕一切會讓人發胖的零食。

“我也減肥，不吃這些。”冉雪也跟著說道，其實她已經很瘦了根本不用減肥，只是覺得自己也沒幫上什忙，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請客。

祝瑞君拿著錢還想堅持請她們吃東西，苗杪卻笑道：“真的不用，不過我勸你也少吃點這些東西，鹽重味精重，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祝瑞君有些尷尬，他知道自己的外在形象不太好，從初中起就有很多人叫他“死胖子”。不過雖然略感尷尬，祝瑞君到不覺得苗杪對他有歧視和嘲笑的心理。

苗杪原先和他也有過同樣的經歷，自然知道祝瑞君心裏在想什麽，她笑了笑邊走邊說道：“我初中的時候特別愛吃甜食，餐餐無肉不歡，那會兒一百二十斤壯的跟頭牛一樣。”

“後來我折騰了自已一個暑假，好不容易才瘦成現在這幅樣子，目前也還在堅持戒口，睡覺夢見自己胖回去了半夜都能嚇醒。”

冉雪沒忍住笑了出來，祝瑞君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顯然苗杪這種自曝黑歷史的行為給了祝瑞君一種曾是同類人的感覺，無形之間拉近了距離感，氣氛也不顯得尷尬了。

三個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苗杪原本和祝瑞君不太熟，他們的座位離得比較遠，平時祝瑞君也比較沈默，因此交集不多。她對祝瑞君的印象就是一個理科成績很好的內向男生，脾氣很好，平常同學打趣他也不會生氣。

但從祝瑞君主動要求代替她給周琦寫檢討這件事來看，苗杪覺得這個大個子心地很不錯。

提起周琦，祝瑞君嘆了口氣，“我跟他以前都是三中的，他就在我隔壁班，所以彼此間還算面熟。”

“周琦也是買分進一中的，他爸媽都去深圳打工了，家裏就周奶奶一個人持家，腿腳也不太方便，不大盯得住他。初中的時候年級裏就傳他有小偷小摸的習慣，但他家裏人也從來不知道。”

聽到這話，苗杪神色一動，忽地出聲詢問道：“那你知道周琦家在哪兒嗎？”

祝瑞君點了點頭。

“祝瑞君，那麻煩你把周琦家地址和我說一下，我想去拜訪一下周奶奶。”

聞言，冉雪和祝瑞君看起來都有些驚訝。

“苗杪，你是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奶奶嗎？”冉雪問她。

祝瑞君看起來有些猶豫，“今天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周琦狐朋狗友挺多的，再去告狀會不會把他惹火了？”

“你怕他就是在縱容他成長為社會禍害，周琦這種人就是缺教訓，不讓他真正長次記性，他下回還敢做這種事。”

周琦雖然不吱聲了，但苗杪顯然還沒打算放過他。

祝瑞君見她堅持要去周琦家，咬了咬牙道：“既然你要去的話，那我也去，本來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

回頭周琦就算恨上他們了，沖他一個人來就好。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冉雪急匆匆地道，”我陪你一塊兒，周末的補習先取消吧，回頭我通知一下宋家輝和許清他們。”

苗杪本來沒打算讓冉雪也卷進來，可她堅持好朋友就是要一起承擔，苗杪便也沒繼續勸阻了。

周末的小組補習活動臨時取消，苗杪按照約定好的時間與祝瑞君和冉雪會面拜訪周家，他們還是先帶了點適合老人家牙口的沙琪瑪作為見面禮。

周奶奶聽他們自稱是周琦的同學，還帶了糕點禮物來，便笑呵呵地迎了苗杪等人進門。

“家裏遙控器沒電，周琦去對街的店子裏買電池了，你們幾個娃娃先坐會兒吧，他很快就回來。”

周家不算大，跟苗杪家一樣是個狹小的三居室，墻壁不少地方都臟兮兮的，不少墻皮也開始脫落，家庭經濟情況應當比較一般。

周奶奶的腿腳不大好，走起路來有點跛，因此速度比一般人要慢不少。見有孩子來，她從舊木櫃裏翻箱倒櫃摸了老半天，才翻出一個裝著小粒冰糖的塑料袋來，讓他們吃糖。

苗杪和冉雪等人彼此齊刷刷地對視了一眼，出於禮貌，嘴上道了謝，各拿了一小粒便都自覺地不再伸手了。

苗杪遲疑了一下，最終假借班級委員家訪活動的理由，委婉地向周奶奶提出了周琦在學校裏的一些問題，包括他偷拿同學的錢等等。

聽到最後，周奶奶臉上的笑容已經漸漸褪去，緊張又茫然地看著她們，不敢相信地道：“周琦他偷偷拿同學的錢啦？”

苗杪點了點頭，怕對方承受不住，她盡量委婉地道：“不過他已經認錯還錢了，只要誠心寫完千字檢討就好。”

但周奶奶還是明白了苗杪所要傳達的信息，氣的整個身體都顫顫巍巍的。

這時，屋門被“咚咚”地敲響，外面傳來了周琦不耐煩的聲音。

“奶奶開門啊！”

“這破門的破鎖早該換了動不動就自己鎖上……”

伴隨著周琦的抱怨聲，周奶奶慢吞吞地把屋門打開來，周琦左手拿著一板電池，右手叼著一根吃到一半的雪糕走了進來。

乍一見到苗杪和祝瑞君三個人，周琦臉色微變，楞在了原地。

但他還來不及詢問對方到家裏來做什麽，周奶奶就已經把門重重地關上，抄起門後的衣架子往周琦身上抽去。

“你個沒良心的東西，真是我的現世報啊！”

“我讓你偷東西，我讓你偷別人的錢！你把你爸媽的臉都丟光了，把我的老臉也丟盡了！”

周琦立刻哀嚎著躲了起來，手裏的雪糕也掉在了地上，他一邊躲著一邊瞪向苗杪，驚怒交加地高聲道：“你居然跟我奶奶告狀？”

“你還兇！我看你還要跟哪個兇！”

“快點跪下認錯！”

周奶奶顯然是氣急了，追在周琦後面一下更比一下用力地打在他身上，“要不是你同學跑過來做家訪，我都還不曉得你在學校裏幹了什麽混賬事！”

周琦顯然還沒有大膽到敢和奶奶作對的地步，只能痛叫著四處躲藏，那衣架子重重抽打在背上，也疼的他忍不住染上了淚花。

“我錢還都還了還要怎麽樣？”

在同學面前挨打讓他倍感無地自容，在這一刻還倔強地嘴硬著。

“還了就當沒偷過了？我咋會教出你這樣的娃來！”周奶奶越說越氣，她恨鐵不成鋼地道，“你說說你對不對得起你爸你媽！”

“你爸媽兩個在深圳打工住幾平米的地下室，吃不起好的穿不起好的，生個病都忍著不去看醫生，過年也難得回來一次，這都是為了誰？”

“省吃儉用省路費，還不是為了拿錢回來給你讀書！你曉不曉得你進一中花了一萬五，你爸媽兩個要掙多久才掙得到？”

“你天天在家裏吃好的喝好的，你不往好了學，天天和那些二流子混在一起，讀書不好好讀，凈學些小偷小摸的壞毛病，你對得起誰！”

在周奶奶的連番轟炸下，周琦顯然也招架不住了，他想起在外打工已經兩年多沒回來的父母，也紅了眼眶不吭聲。

苗杪等人面對這樣的情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周奶奶似是打累了，扔了衣架子開始坐在木桌邊抹眼淚，“是我對不起你爸你媽，是我沒把你教好，臉都給他們丟盡了。”

“全都怪我沒教好，我一個老婆子有什麽用，還不如跟著你外公一樣去死了算了，免得你天天嫌這嫌那，還怪我管得多！”

說到這裏，情緒激動的周奶奶上了頭，當真站起來一拐一拐地向廚房走去。

“我現在拿把刀來自殺了算了！”

祝瑞君等人嚇了一跳，連忙和苗杪一起上前阻攔安撫起周奶奶來，這一刻周琦也再按捺不住地大哭出了聲。

“奶奶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偷東西了！再也不了！”

“我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了……不了……”

周琦掉著豆大的眼淚跪在地上拉著周奶奶的腿，哽咽的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來，胸口因抽泣不停地欺負。

“不了，不了……”

“以後真的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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