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畫仰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到自己的手腕上。

視野裏，那只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上，從小臂到手掌，一道鮮紅的蜿蜒的血跡順勢往下淌著。

李寒的胳膊磕在斷掉的欄桿剩下的部分上，參差不齊的鋸口，順勢劃破了他的皮膚。

他撲過來時，太過擔心周錦畫，只顧著伸手抓住人，卻沒註意到這裏的危險。

周錦畫喉頭莫名地澀了澀，但還是很快恢覆了一如既往的鎮定：“寒寒……你的胳膊——”

“別管什麽胳膊不胳膊了！”李寒瞪眼吼著他：“快伸手！抓住我！”

抓住周錦畫之後，李寒還沒來得及松口氣，眼前看到的景象，就再次讓他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老樓的樓層其實不高，和當時他被迫站在二十九樓的高樓上往下望，確實不能比。

但……

也許是當年房屋拆遷的遺留問題。

走廊的盡頭那側，往下望去，是旁邊房屋拆了部分的景象。

深深地大坑裏，一截截鋼筋帶著泛紅的銹跡，猶如一柄柄利劍，就在周錦畫懸著的身體下面。

如果掉下去……

李寒蹙緊了眉，弓著腰，攥緊了周錦畫的手，奮力地把他往上拉著。

雖然掉下去的距離不高，可是如果掉下去……周錦畫勢必會被那些鋼筋穿成刺猬，沒有一點活的可能！

“寒寒……”周錦畫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他捏得生疼，似乎手骨都要被他捏在一起了，“你拉不住我的……”

月色銀白，灑在周錦畫的臉上，襯得那張屬於好吃好喝養起來矜貴俊臉，笑容極其迷人。

“你他媽別廢話！”要不是兩只手都得拉著他，李寒真想現在就把命都快沒了，還在那裏叨叨的人給揍一頓，“讓你伸手！你手呢！”

這少爺別說平時穿衣看著身材緊實，一點兒贅肉都沒有，脫衣也不是那麽驚人的肌肉線條，可怎麽就特麽這麽重……

這體重，怕是快趕上王爽了……倒也沒辜負每次他每天做的飯菜。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如果他不亂想，“周錦畫會死！”這樣的念頭，就會無孔不入地鉆進他的腦海裏，扯著牽連著他心臟的每根血管。

從認識周錦畫的第一天起，他從來都沒出現過這個念頭。

這個男人，似乎總是不急不慌，慢條斯理地解決每一個問題，絲毫不曾慌亂過。

哪怕是現在，自己這條價值連城的貴命都要丟掉了，還有閑情逸致說些屁話！

周錦畫笑容有些無奈，他另一條胳膊就那麽垂著，一點兒舉起來的意思都沒有：“寒寒……我這只手剛剛……”

頓了頓，他改了口：“動不了了。”

李寒心頭一滯，剎時說不出話來。

他沒有看到周錦畫推開他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受傷。

但是他在撲過來抓住周錦畫的手的時候，其實是看到了周錦畫另一邊肩膀上的水泥灰……

只是他抱著僥幸的心態，僥幸地以為只是蹭到灰了而已。

現在這樣的情況，哪怕是他一直拽著周錦畫的手，也終究會掉下去的……

嗚咽的聲音，從一間房裏傳來。

姚之迢神色凝重，一步步走到門前，推開房門。

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待在房間裏，哀切地哭泣著，那聲音低啞難聽，卻又讓人不寒而栗。

姚之迢站在門口，喉頭動了動，喊了聲：“媽。”

那個身影忽然靜了靜，半晌，沙啞地開口，“啊？你叫我什麽？”

姚之迢的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沈沈的，紋絲不動。

“媽，我是您兒子……”他走近一步，朝那個老太太的身影道：“您出來吧。”

老太太似乎是認得他的聲音，慢悠悠轉過半顆腦袋，布滿皺紋的臉上神色依舊陰沈，見是他，好像緩和了些。

“兒……子……”老太太嘴巴一咧，站起身來，也不繼續哭了，只一邊朝他走去，一邊道：“兒啊……我這身子……怎麽好像有些不聽使喚了？”

姚之迢忙扶住老太太，看到老太太露出袖口的半截手臂時，眼眶驟然就濕了些。

那皮膚上……已經長了好些屍斑。

眼前的人……不是真的活著。

姚之迢喉頭一陣發堵，終究只能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繼續平靜地道：“媽，我帶你去休息休息。”

老太太點點頭，“哎……好……”

他扶著老太太，一步步離開了那間空屋，那房間的門，無風自動地啪嗒關上了。

走了會兒，老太太像是記起了路不對：“咱們……怎麽往下走了？”

來的時候，他跟老太太囑咐的樓層，是在上面的，可現在，姚之迢已經扶著她下了一層又一層了。

“嗯……換房間了。”姚之迢胸口難受，說話前總要吸一口氣，才能保證自己不間斷地把一句話說完：“您腿腳不好，住下面比較好……”

他們後面響起了唏唏索索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拖著步子，跟在他們身後似的。

姚之迢不回頭，也知道，在他們身後，跟著這個老樓的“居民”們……

他媽媽對他說的話完全信任，但那些東西……顯然並不想讓他媽媽就這麽被他送出去。

它們敵視著他，怨恨著他。

如果不是他天生陽氣太重，只怕現在已經陳屍這裏了。

老太太終究聽到了背後的動靜，她回頭看了看，笑了起來：“看吶，鄰居們也出來了，我跟他們打打招呼去……”

姚之迢不動聲色的拉住她：“媽，招呼以後再打，咱們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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