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許之拿過放在一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看著似乎來了興趣，問：“怎麽說？”

他看上去並沒有太過抵觸的情緒，反而露出一種近乎於孩童的好奇,像是單純好奇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八千萬買你一天的時間。”駱文雲說,“綜藝最後一天是隨機一日情侶,我不說你也知道節目組已經內定了我和沈樂在一組。”

“就是這天,你就像之前那樣——我們是戀人，你不喜歡看到我和沈樂走在一起。”

莫許之懂他的意思了。

“所以我是需要在節目組面前表演一下爭風吃醋……不對,應該是嫉妒，嗯,這樣描述貼切些。”

駱文雲點頭,“你應該知道節目組到時候會怎麽剪。”

莫許之頷首。

節目組的尿性他差不多也摸得個七七八八了，知道哪裏有爭議點哪裏有爆點他們就往哪裏剪。

如果他到時候按照駱文雲這樣說的做了，靠著節目組的神剪輯,已經可以想象到節目播出後鋪天蓋地的罵聲了。

那時候就是徹底的全網黑了。

到時候就算公司想要保他瘋狂撤熱搜也撤不完,再加上公司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培養他,只是一直在壓榨商業價值而已。

駱文雲之所以會說讓他退圈，也正是考慮到這個後果。

無論他流量再大,也根本沒有任何代言敢找他,除了一些專門以此博關註的綜藝,他應該再也接不到什麽像樣的工作了。

這樣還不如退圈來得痛快。

與此同時，沈樂會以一種清純和神秘的姿態跟著他的名字出現在熱搜,成功一舉打開娛樂圈的大門,扶搖直上。

莫許之是記得這個劇情的。

經歷全網黑後,他就肝癌發作，最後意外死在了某處雪地裏。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天氣哪來的雪，但既然劇情說有,那就應該是有的。

故事到這裏就戛然而止。

原著小說寫到這裏就斷更了，斷更多年，這裏也就被判為了大結局。

只要他死了這一次，就可以完全擺脫劇情了。

或許也是因為臨近大結局的緣故，書中的角色已經在逐漸發生改變。

就像面前的駱文雲，他應該是知道了什麽，也或許是擁有了自己的思想，人設和書中所描寫有了很大的差別。

再比如季柏文。他知道他是莫許之，也知道他是京大的畢業生“莫學長”。

他不再是像之前一樣是割裂的兩個人，已經有人註意到了他們的共通處。

莫許之接過駱文雲遞來的支票，笑了下：“成交。”

原本他還在琢磨著該怎麽制造一場全網黑，沒想到駱文雲就自己拿著錢來了。

雖然這些錢幹不了什麽事情，但拼拼湊湊加一些，他或許還可以再給科技院添一臺新機器。

那些人在嚎機子不夠已經嚎了好久了，到時候真的多了一臺，應該得高興壞了。

看到青年臉上的笑，駱文雲一直有些亂的心跳終於漸漸平覆下來，姿態放松了些。

莫許之看上去對接下來註定的全網黑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這樣對大家都好。

只要莫許之退圈了，他們再也不用繼續在這奇怪的世界裏掙紮，可以完全憑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覺來做事。

網上的話語的確刺人，但是只要挺過了這段時間，一切都可以變好。

他會給莫許之找一個很好的工作，他可以依舊像之前那樣可以慢悠悠地散步，和別人一起打游戲。

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只要三月四號的時候他在莫許之身邊，他們哪裏也不去，他們就還有無限的可能和大把的時間。

雖然心裏對這八千萬不大看重，但莫許之在駱文雲把簽字筆收好的時候還是說了句：“真的想好了？不後悔？”

駱文雲一字一頓：“不後悔。”

莫許之笑了：“那好。”

他的笑很有感染力，看著就不自覺讓人心裏一松，陰霾散去大半。

駱文雲也想跟著他笑一下，但是嘴唇動了動，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心跳頓時又開始加快。

駱文雲摸著胸口，眉眼間帶著不解。

不應該。

他已經把事情解決了，他計劃好了以後該怎麽辦。

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越來接不踏實，止不住地冒出煩躁感。

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從他的靈魂剝離而出，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姿態緩慢離他而去。

他好像要失去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莫許之，等這些事情結束以後我有事要和你說。”

駱文雲表情有些慌亂，他看著莫許之，身體不自覺前傾，說，“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嗯嗯。”

莫許之隨意點頭，看上去十足敷衍，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將駱文雲的話聽進去，他說，“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這是很明顯的在趕客了。

得到了回應，駱文雲忽略了莫許之回應時的態度，心底的慌亂感稍微減少。

他站起來在原地站了會兒，看了眼還亮著的電腦屏幕，最終掩飾般理了理袖口，說，“早點休息。”

莫許之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看到他準備離開，左手已經覆上了電腦，隨口道：“再見。”

駱文雲抿唇，最終離開了，還帶上了門。

莫許之繼續看電腦，剛打開文檔，右下角突然彈出一個推送，最上邊是加紅加粗的震驚體標題【震驚，國家科技獎頒獎儀式居然還有這種事……】

莫許之火速叉掉，順帶限制了所有軟件的自動推送。

能避則避，至少他這幾天完全不想看到任何新聞。

叉掉推送後心情好了不少，莫許之把手機設置為靜音之後扔床上，專心致志挑人選，終於在天快亮的時候完成了大致的篩選，把文檔發給了王執風。

在椅子上賴了會兒，莫許之這才慢慢爬起來刷牙洗臉，洗到一半突然彎下腰，雙手支著洗漱臺。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被隔音墻和隔音玻璃阻隔，在小小的空間裏回蕩。

良久，莫許之直起腰，面無表情擦去嘴邊血跡，清洗盥洗臺。

水流沖走了血塊和粘稠狀的血液，不留一絲痕跡。

之後莫許之再一噴清新劑，血腥味逐漸散去。等到味道散去大半的時候，他打開窗，風一吹，徹底沒了味道。

最近癌癥buff的作用越來越明顯了。

偶然擡頭，莫許之看到鏡子裏自己眼睛裏的紅血絲，努力眨眨眼，試圖把紅血絲淡化些，進行自我欺騙。

陽光斜斜照進室內，陽臺泛起微黃的光。

莫許之把毛巾掛在支架上，轉頭順著光線傳來的方向看去，微瞇起眼睛。

溫黃的太陽從對面山坡上緩慢躍出，周圍的一片稀疏房屋都還隱沒在昏暗中，陽光透過林間樹隙，照向四周。

極致又模糊的光暗對比，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美。

莫許之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醫生說過，他要學會發現生活中那些微小的美。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能夠記錄下來，那也是一種極致的快樂。

莫許之並不能完全理解，或者說他無法理解這種想法，但他依然會照做。

他原本只有各種文件截圖和實驗記錄的相冊裏逐漸有了另外一些照片。

或許是一棵草，也有雨夜裏的小貓，還有很多的風景照。

科技院裏不允許拍照，因為保密關系，他和裏面的研究人員也沒有一張大合照，只有出去聚餐的時候拍了兩張。

這些照片零零散散加起來，已經有幾百張了。

“哎——莫老師起來了嗎？下樓了！”

拉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莫許之站在陽臺上往下望，看到了舉著攝影機的攝影大叔。

他一手扛著攝影機，一手還在朝他揮手，圓滾滾的身體做著這樣的動作，看起來莫名喜感。

莫許之忍不住笑了下，清朗的聲音順著晨風傳開。

他說：“就來。”

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太陽陡然從山坡上躍出，光芒大勝。

光暗沒了界限，一切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站在陽臺上的青年笑容淺淡卻真切，迎著初升朝陽，白色襯衫迎風而飛，身影顯得越加虛幻，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一樣。

攝影大叔看得有些楞，等到陽臺上的身影消失後這才反應了過來，扛著攝影機進了別墅。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把其他嘉賓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住在小木屋裏的四個嘉賓已經穿戴整齊，看上去疲憊且開心，莫許之混在幾個人中間低頭看手機，擡頭看到幾個人下來了，表情不變，又低下頭去。

駱文雲的視線在莫許之身上頓了一下，之後移開視線。

沈樂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作為早餐的面包片，看到坐在沙發邊的人身邊的行李箱，問：“這是幹什麽？”

“是個好問題。”

導演一點頭，說，“在這裏拍攝的計劃已經結束了，我們要換地點了。”

“這就走了啊，那接下來去哪兒呢？”

導演笑瞇瞇：“這次回市區，去北南大道，那裏有古鎮，風景還不錯。”

莫許之操作俄羅斯方塊的手一頓。

京華大學就在北南大道上，隔壁就是古鎮。

作者有話要說：  蕪湖！退圈就在眼前！死遁還遠嗎！感謝在2021-07-1222:58:16~2021-07-1322:53: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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