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助理看著滿滿一大束藍色小花朵，沒敢動，“這些不都是才……”

“扔了。”

點點猩紅的光湮滅，一根煙剛燃起又從中被撚斷，熄滅。

駱文雲依舊是那副表情，助理對上他的眼神卻莫名一抖，連忙打開車門抱起花，之後將其扔進了就在一旁的垃圾桶，一片花瓣也不放過。

引擎聲響起，尾氣和晚間夜風一起把原本就因為被粗暴對待而花枝分離的花束吹得更零散了些。

淅淅瀝瀝雨幕垂下。

飄落的花瓣打著轉被雨水沖進了下水道。

莫許之趕到京華大學校門的一瞬間，瓢潑大雨傾天而下。

褲腿上沾染了點點泥星子，莫許之卷起被雨水打濕了小半的衣袖，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戶。

耳邊傳來窗戶被敲響的聲音，保安大叔打開窗戶，借著昏黃燈光，看到了燈下的青年。

他頭發打濕了些，被隨意地撥弄到腦後，有幾綹又垂到眼前，看著卻不顯狼狽。

穿著白襯衫的個高青年對他一笑，說：“打擾叔了，我是莫許之。”

“哈我認得你。”

保安大叔仔細再看了眼窗外人眉眼，笑開了，“之前你還在這裏讀書那會兒就記得你啦，畢業得有一年多了吧。”

莫許之笑著點頭：“嗯。”

“誒，一年多沒見你啦。”

保安揮揮手，說，“科技院那邊的人已經打過招呼啦，你直接進去就是——對了還有，這把傘借你，別淋著了。”

大叔對莫許之很有印象。

他雖然就只是個保安，但還是有求知的心，去看了好幾次學校演講報告，每次學生代表必是莫許之。加上許多學生不斷反覆提及那個科技院的莫學長真厲害真好看，久而久之他也印象深刻了。

莫許之笑容不變，接過傘道了聲謝，往校內走去。

平時這個時候一般還有晚間散步的人，今天雨一下，偌大的步行道就只有莫許之一個人。

燈光打下，撐著傘的身影不斷被拉長，縮短，拉長，縮短。

保安室的燈光已經消失在了視線裏。

莫許之擦去滑落到臉上的雨珠，快步向著科技院走去，平視前方面無表情。

他昨天才來過學校。

不止昨天，再往前幾天，在很久之間，他已經來過了很多很多次。

保安的記憶被篡改了。

莫許之發現，只要是有關配角的變動，但凡是小說認為會對之後劇情造成影響的，一律會被按頭消除。

保安看著他進進出出，仍然以為他已經一年多沒回校。

校友眼中的莫許之和藝人莫許之完全不是一個人。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他也已經學會了以正常心對待。

雨水順著傘尖滑落，砸在地上，然後彈起，混雜著泥土飛濺到褲腿上。

雨聲中混雜著隱隱咳嗽聲。

莫許之聽打電話的人的語氣很著急，知道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沒有耽擱，考慮到直接通向科技院的路還在維修，就繞道從寢室區過去。

一條可以通車的公路將男寢女寢劃分開來，莫許之走在靠近男寢這邊的路上，走著走著胸腔發癢，咳了兩聲。

這兩聲咳像是一個預兆。

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原本還能慢慢走著，之後腳步逐漸慢下來，最後到了完全邁不動步伐的地步。

莫許之彎腰咳著，手臂肌肉已經不受自己控制，想要從口袋裏掏一張手帕來，抖了半天才終於手指甲一勾，碰到了手帕。

“咳咳——”

“外邊是不是有什麽聲音啊？”

窗戶將所有寒意抵擋在外，室內的幾個人各玩各的，暖空調吹得人懶洋洋的直發困。

坐窗邊的男生探過頭，貼著窗戶再往外邊瞧了幾眼，發現了樓下路燈旁有個黑影。

玻璃反光看不清楚，他就把窗戶推開了些。

有個人半彎著腰站在路燈旁，雨傘落在一邊被雨水敲擊著，發出一陣細小悶響，聲音被斑駁雨聲遮住，絲毫沒有人察覺。

“咳”

再是一聲低咳，他站直了身體。

似乎是隔著重重雨幕聽見了開窗的微小動靜，那人擡起頭來，目光直直地對上。

冷白燈光打下，原本顏色就淺的瞳孔更顯得淡了幾分。

他嘴唇上還帶著血樣的東西，像揉碎的花瓣般，殷紅秾麗。

好、好好看。

男生一時失言，沒敢對上那道視線，腦子裏一亂，條件反射轉頭對室友道：

“莫……莫學長在樓下。”

“誰？”

“莫學長，去年畢業的那個。”

“……”

一陣雜亂腳步聲響起，整個寢室的人全貼玻璃上瞻仰傳說中的學神了。

他們還沒看上幾眼，樓上不知道哪個寢室的人也註意到了下邊的人影，憑空一聲吼，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學長——我喜歡你！”

他們看到樓下的人撿傘的動作明顯一頓。

原本還沒有多少人註意到這邊的情況，結果托這聲吼的福，對面女寢也有不少人探出頭來圍觀。

人聲漸起，打趣聲此起彼伏。

“學長，我也喜歡你！”

“學神，什麽時候再開一個講座啊？”

“學長這麽晚回來幹什麽呀？傘夠大嗎？還夠用嗎？”

“……”

莫許之重新撿起雨傘，把傘沿擡高了些，眼神擦過站滿人的宿舍，笑了下，小弧度地揮了揮手，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又重新步入雨幕。

“學長，今年校花我還投你！”

莫許之腳下一打滑。

兩棟樓的人都笑開了。

直到莫許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宿舍裏幾個這才關了窗戶。

其中一個人順著椅子緩緩坐下，感慨了句：“學長好受歡迎。”

“校花校草一連當四年，畢業了還繼續當著，顏值擺在那兒。”

“主要還是人好，又厲害，上一屆那些學姐學長期末沒掛科就是靠他……現在期末考就只能靠自己了，不知道王教授又會出什麽陰間題。”

“別說，隔壁土木工程的系花還是系草來著，之前好不容易加上人微信，”坐窗邊的男生撐著下巴，一臉興致勃勃，“真的跟說的一樣有問必答，很認真，還溫柔。”

“然後呢？”

“然後就告白了，被拒絕了。”

敘述簡潔直接，故事迂回曲折。

室友們默了一瞬。

男生嘿嘿一笑，拿起手機搖了搖，通話界面一閃而過。

“餵，季哥，在醫院還好嗎，你猜猜誰回學校了……”

莫許之進了科技院，把保安大叔借的傘放在掛傘處，進了換衣間快速換了件幹凈的襯衫，沒有管頭發和褲子，指紋解鎖一連過了幾道門。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實驗室門口，額角不住地冒汗，看到莫許之來了，松了口氣，上前把手裏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白大褂交到莫許之手上，帶著他往裏走。

莫許之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聽身邊男人說著。

身邊男人叫李振華，是京華大學教授，同時也是這次實驗的參與者之一。

他說話很講究效率，絕不多說一句廢話，三兩下挑重點講了，遞給莫許之一個文件夾。

莫許之拿出放在白大褂口袋裏的眼鏡戴上，打開文件夾。

李振華看了眼莫許之。

他至今沒有看懂過身邊這年輕人。

對所有人都很溫和，但又冷淡漠然得可怕。

唯一能讓他有情緒波動的大概就只有手上的實驗了。

他沒有表情的時候顯得很冷淡，戴上眼鏡後鏡片遮住大半情緒，更顯距離感。

分明只是個後輩，實驗室裏的人卻沒一個把他當一個剛畢業的學生看待。

“其他人在裏面，資料可以邊聊邊看。”

李振華推開磨砂玻璃門。

莫許之擡眼。

房間裏坐著的大多的人都有著年輕面孔。

這就是他們的團隊。

坐在正中間的頭發花白的老人對著他笑了下。

會議時長一個小時五十四分鐘。其他人都依次離開，只有莫許之和老人留在了會議室裏，李振華站在門外。

又是半個小時。

磨砂玻璃門被打開，李振華轉頭，看到老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笑意，莫許之仍舊是那副表情，看不透情緒如何。

“不早啦，孩子先回去休息吧。”

老人擡手看表，發現已經夜深了，又一想到莫許之剛才說了明天還要去工作，一邊說一邊穿著白大褂。

“等會兒再走。”

莫許之扶了扶眼鏡，順手把文件夾攤開放到桌上，轉頭問李振華，“教授，可以看看剛才實驗的更詳細的記錄嗎？”

“有的，暫時存在了電腦上，我去讓人打印出來。”

李振華去弄資料，莫許之則是倒了杯咖啡，靠在桌邊小口喝著。

這是打算直接通宵了。

老人知道勸不回來莫許之，也不多說什麽。

而事實上現實也的確需要莫許之，理論方面隊伍裏的其他孩子都不差，但在實際操作及規避風險方面挑大梁的就只有莫許之。

他像是天生為實驗而生。

要是他不在，很多事情都只能暫時擱置，如果能把進度推前，就結果來說，是他們所希望的。

莫許之垂眸看著手裏文件，從咖啡杯飄上的霧氣氤氳了大片鏡片，遮住視線。

良久。

他輕笑一聲。

最後居然還是幹回了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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