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張之維：天師度沒必要再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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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張之維：天師度沒必要再傳下去了
當諸葛大力和馮寶寶憂心忡忡地趕回家裏，看到的第一幅畫面卻是孟浪手裏舉著搟面杖，一臉平靜地搟著餃子皮。
“你們回來啦？”他笑意溫柔地指了指沙發，“稍微坐那等一會兒吧，今晚咱們吃哏兒都風味的特色素餡餃子。”
兩個妹子面面相覷，無聲地開始了眼神交流——
‘寶兒姐，你確定剛才的感覺沒錯嘛？’
‘我可靠譜嘞，絕對莫得問題！孟浪肯定受刺激了！’
‘那就麻煩了，他特意裝得像個沒事人一樣，萬一咱們逼問太緊，他轉身跑了怎麽辦？’
‘放心噻，我有辦法，先幹飯，有撒子似夜裏再嗦……’
吃過晚飯，孟浪十分反常的沒有化身泰迪，而是捧過一本《代謝增長論》看了起來。
兩個妹子也難得的沒有去樓下看娃，一人捧了一本《育兒指南》，目光游移的陪著孟浪一起化身學霸三人組……
————
與此同時，龍虎山天師府。
手腳健全的田晉中早已等在門口，看到風塵仆仆趕回山來的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師兄，真有你的！出去一趟就把這兩個小子都帶回來了！”
相對於田晉中的興奮，張之維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他擺了擺手道：“先進去再說吧，我要和他們兩個交代些事情。”
見自家師兄神色凝重，田晉中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四人一路無話來到天師府裏間的僻靜閣樓。
走進屋來，田晉中掏出打火機四處掌燈，張之維則徑自走到主位坐下。
張靈玉和張楚嵐二人對視一眼，十分知趣地來到張之維面前跪下。
“弟子（徒孫）恭聽師父（師爺）教誨。”X2
老流氓見此情形，不由莞爾笑罵道：“行啦！都是自家人，你倆這副做了錯事負荊請罪的樣子做給誰看？都起來吧。”
然而兩個年輕人非但沒有依言起身，反而把頭埋得更低了。
“弟子（徒孫）有錯，弟子（徒孫）不敢！”X2
張之維無奈，見此時田晉中已經點亮了四周的燭臺正要轉身出門，便朝他招了招手：“晉中，你就不要走了，既然兩個孩子都說自己有錯，那你就留下來聽聽，給他們評評理。”
“這……那好吧。”田晉中來到老流氓身邊坐下，靜靜等待著身邊這三個一看就有心事的人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首先開口的是張靈玉：“師父，弟子不肖，自半年前嵩山大會一別，弟子竟未能回山看望師父，請師父降罪！”
“哦～是嘛？”老天師看著眼前言不由衷的愛徒，撚須笑問道，“靈玉，你是‘未能’回山吶，還是‘不敢’回山吶？”
“這！”
張靈玉手裏不自覺捏出了一把冷汗，支支吾吾好半天才低頭嘆氣道：“回稟師父……兼而有之吧。”
“嗯，不錯，算你小子還沒在外面學壞。”老流氓撚須微笑著點了點頭，那絲毫沒有動怒的樣子看得張靈玉微微一楞。
“師父，您不生氣？”
“怎麽，沒挨打讓你很意外？你覺得為師會因為你在外面有了家眷而大動肝火？”老天師瞇著眼睛揶揄問道。
“啊？師父您……都知道了？”
“廢話！夏家丫頭的孕檢報告早幾個月就被孟浪寄來龍虎山了，虧我還成天樂呵呵地等著你帶著媳婦回來給我報喜，結果你小子倒好，跟為師玩兒起失蹤來了是吧？”
張靈玉聞言頓時慌了手腳，匍匐在地上的他語氣愈發誠惶誠恐了起來：“弟子萬萬不敢欺瞞師父！弟子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自己被人誘失元陽不算，還動心起念有了放棄修道，轉而成家立業的念頭，覺得自己辜負了為師的教誨和期望，是也不是？”
張靈玉再次垂頭：“師父明鑒，弟子……害師父失望了。”
看著面前直到現在腦子都不會轉彎的徒弟，老流氓滿臉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
他看了看旁邊默不作聲的張楚嵐，忍不住唏噓道：“真是羨慕那個大耳朵，能有你這麽懂事的一個孫子，楚嵐，跟你師叔說說吧，依你看他有沒有錯？錯在哪了？”
“是。”張楚嵐抱拳恭敬一禮，大聲道，“依徒孫所見，小師叔大錯而特錯！”
“我曾經和師叔聊起過您，他說在他看來，您在無論心性、品德、修為等任何方面都是值得他一生追隨侍奉的師長，所以他想要在這所有方向上都緊緊追隨您的腳步……
但，恕我直言，或許是由於從小一直跟在您身邊，粉絲濾鏡太過嚴重的關系，小師叔多少有些拎不清楚您，也拎不清楚自己了。”
張之維點頭：“那你來說說，如果沒有那層粉絲濾鏡，老道士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額。”張楚嵐的嘴角抽了抽，“您真要聽我說實話？徒孫有些想法委實有些冒犯……”
“但講無妨，老道士的心胸還沒有那麽狹隘。”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其實在我看來，師爺您就是一個德行上佳又很能打的老道士，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多特殊的地方。”
“哦？”張之維聞言故作不快地板起了臉，“原來在你眼中，我這個道教協會的會長就這麽平庸嗎？”
“是！因為徒孫並未出家為道，故而在徒孫眼中，您雖然是我敬之重之的長者不假，但也就僅此而已了，您的能力與德行並不如何值得稱道。”張楚嵐硬頂著身邊張靈玉投來的殺人目光，直視著老天師說道。
“嗯，好啊！如今的異人界，敢於像你小子這樣面對現實的人已是殊為難得了！”
老天師上一秒還板著的臉下一秒卻變成了欣慰，他撚須暢笑一陣之後語重心長地說道：“靈玉，你看看人家楚嵐，為師從前教過你多少次了，怎麽還是要犯這種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粗陋之錯？”
張靈玉滿臉愕然：“師父？此話怎講啊？這天底下如果連您都不值得稱道，那又有誰才能配得上人傑二字？”
“你少在這裏拍為師的馬屁！”
老天師被自家徒弟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尷尬說道：“自家事自家知，老道士癡活百餘年月，如今思來想去卻始終找不到半點聊以自得的地方，如果這都不算碌碌庸人，那這世上怕也就沒有什麽人配得上‘米蟲’二字了。”
說到這裏，老天師忽然頑皮一笑，準備趁自家傻徒弟完全廢掉之前抓緊幫他重塑三觀。
“靈玉，為師問你，你可知我道教入門為何要拜三清？”
張靈玉不暇思索：“回師父，玉清境清微天元始天尊、上清境禹餘天靈寶天尊、太清境大赤天道德天尊——此三清尊神是我道教典籍中記載之上古大神，號稱三清道祖。
他們開天辟地，教化眾生，度人無數，這三神的名號雖然不同，但它們原本是同出一源，皆為道教的根本之神，正因如此，我道教舉行的各項儀式活動都必定會掛三清神像以作尊敬之意。”
“嗯，場面話背得不錯，但你有沒有想過，初代天師張道陵早在東漢時期就已經立下了正一道統，他所在的時代比照三清被‘發明’出來的南北朝時期明明要早得多，為什麽我們這些後人卻要將虛假的三清排在真實存在的天師之上呢？”
張靈玉被問得傻了眼。
不是，身為道教協會的龍頭老大，師父您老帶頭承認三清祖師不存在可還行？
這是啥操作？扛著迷信反迷信嗎？
老天師似乎看出了張靈玉的心中所想：“怎麽，是不是見到為師身為道教領袖卻不信三清大神，有種為師這是扛著迷信反迷信的感覺啊？”
“弟子不敢。”
“不敢？那就還是有嘍？”
見張靈玉又要辯解，老天師淡定地擺了擺手：“你不必不承認，因為當初你師爺和我說這些的時候，為師的心情和你此刻是一樣的。”
“啊？師爺也這麽說過？”張靈玉只感覺自己前二十年建立起來的三觀正在搖搖欲墜，“可是既然您和師爺身為正一天師都不信這些，又為什麽要對外……抱歉，弟子失言！”
老天師微笑搖頭：“不必顧忌，你是想問我們為什麽要對外撒謊，蒙騙世人，對嗎？”
“……是。”
“靈玉啊，會為這樣的問題困惑，恰恰就說明了你的心性修為還不夠。
你從小修道，應當知道萬事萬物都有陰陽兩面，沒有絕對正確與絕對錯誤的道理，既然這樣那為師問你，我道教思想對世人的危害是什麽？”
張靈玉被問得又是一楞。
有一說一，他這一生自懂事開始就在學習經書道藏，每每讀之也只是覺得上面的文字微言大義，甚至都不必學全，稍微弄懂幾句就已經終身受用無窮了，哪裏想過這些東西還有危害的？
“這……弟子愚鈍，實在不知。”
“唉——！為師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這個人雲亦雲的樣子。”
張之維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鄭重道：“記住，道教思想的危害在於它可以讓並非真正有智慧的人認為自己得到了智慧，讓試圖逃避現實的人更加沈浸於自我……當然，它也讓那些根本看不懂經書道藏在說什麽的人認為我道教思想是有害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天師的這句話在張靈玉聽來是在提點他智慧不夠又喜歡逃避現實，但在張楚嵐聽來卻像是在抱怨他和他師父對道門抹黑太重。
沒有理會兩個年輕人不住青紅轉變著的臉色，老天師繼續說道：“靈玉，楚嵐剛才的話說得並沒有錯，你仔細想想，為師這一生真的有半點值得稱道的成就嗎？
論才，我不過是一介無能道人，畢生所學也只不過是幾卷無用的道藏而已，外面隨便來個像楚嵐這樣念過書、常上網的大學生都要比我見多識廣。
論能，我或許的確比大多數人能打一些，可是有警察在，龍虎山周邊治安輪不到我來管，成天困守在這高山上的我也管不住全性和外國人興風作亂，如此沒了用武之地的所謂‘絕頂’除去好聽之外又有什麽用呢？
論德，當年龍虎山一脈盡皆出山參加抗戰，師兄弟們近乎全部犧牲在了戰場上，那場生生打沒了一代人的戰役無比慘烈，然而在當時的龍虎山上卻有兩個人沒有踏足過戰場半步！”
說到這裏，老天師眼中閃過幾縷悔恨交織的覆雜之色。
“靈玉，你知道那兩個始終沒有上過戰場的懦夫是誰嗎？
告訴你，他們正是為師與你的師祖——上代天師張靜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場中的另外三人竟然隱隱然從老天師的語氣裏聽出了淡淡的嗚咽。
張靈玉聽到師父的語氣有些不對，趕忙勸慰道：“這件事弟子也曾聽聞過，但您和師爺也是為了保證天師度的傳承才沒有下山的不是嗎？能夠為了守護更重要的東西而放棄自己的堅持，弟子認為這是比一腔血勇更加難得的！”
“呵～哪有什麽更重要的東西？不過是圖惹人笑的愚蠢錯判罷了。”
老天師黯然搖頭，抹了抹自己已然有些濕潤的眼眶，低頭黯然道：“楚嵐，還記得上次你偷偷跑回龍虎山來給我講的那個‘愛迪生阻止交流電普及（有興趣的可以自行百度，我就不水字數了）’的故事嘛？”
張楚嵐聽到對方忽然提起這個，心下苦笑一聲，點頭道：“當然記得。”
“自你當日走後，老道士越想越覺得你的說法有理，正好比火焰可以點燃屋舍卻也可以用來煮飯、交流電可以在瞬間電死一只大象卻也可以為人類帶來文明之光一樣，有些東西雖然危險，但相比於畏之如洪水猛獸，更好的選擇卻是深入了解並將之掌控。
現在想來，歷代祖師們囿於見識和時代的局限對內炁和更進一步的法門嚴防死守，甚至還為此創造了天師度來保證這一秘密的傳承，雖然他們此舉並非出於私心，但……只怕終究還是做錯了。”
說到這裏，老流氓的臉色忽然又變得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只不過，老道士承認自己做錯了是一回事，不爽他孟浪派人來落我面皮又是另外一回事！
靈玉啊～”
“弟子在！”
“為師知道你此前不敢回山是因為害怕夏禾那丫頭全性出身的身份會讓為師不快，這樣吧，為師給你一個機會。
其實為師今天叫你和楚嵐過來，就是為了給你倆透一透口風——在下個月的羅天大醮上，我會給你和楚嵐再次安排一場比試。
如果屆時你能取勝，在天下人面前證明我龍虎山的‘天師候選人’勝過他浩氣盟的首席大弟子，為師就開開心心地應下夏家丫頭過門龍虎山一事，如何？”
……
PS：大章更新
鞠躬下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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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麻煩了，他特意裝得像個沒事人一樣，萬一咱們逼問太緊，他轉身跑了怎麽辦？’
‘放心噻，我有辦法，先幹飯，有撒子似夜裏再嗦……’
吃過晚飯，孟浪十分反常的沒有化身泰迪，而是捧過一本《代謝增長論》看了起來。
兩個妹子也難得的沒有去樓下看娃，一人捧了一本《育兒指南》，目光游移的陪著孟浪一起化身學霸三人組……
————
與此同時，龍虎山天師府。
手腳健全的田晉中早已等在門口，看到風塵仆仆趕回山來的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師兄，真有你的！出去一趟就把這兩個小子都帶回來了！”
相對於田晉中的興奮，張之維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他擺了擺手道：“先進去再說吧，我要和他們兩個交代些事情。”
見自家師兄神色凝重，田晉中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四人一路無話來到天師府裏間的僻靜閣樓。
走進屋來，田晉中掏出打火機四處掌燈，張之維則徑自走到主位坐下。
張靈玉和張楚嵐二人對視一眼，十分知趣地來到張之維面前跪下。
“弟子（徒孫）恭聽師父（師爺）教誨。”X2
老流氓見此情形，不由莞爾笑罵道：“行啦！都是自家人，你倆這副做了錯事負荊請罪的樣子做給誰看？都起來吧。”
然而兩個年輕人非但沒有依言起身，反而把頭埋得更低了。
“弟子（徒孫）有錯，弟子（徒孫）不敢！”X2
張之維無奈，見此時田晉中已經點亮了四周的燭臺正要轉身出門，便朝他招了招手：“晉中，你就不要走了，既然兩個孩子都說自己有錯，那你就留下來聽聽，給他們評評理。”
“這……那好吧。”田晉中來到老流氓身邊坐下，靜靜等待著身邊這三個一看就有心事的人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首先開口的是張靈玉：“師父，弟子不肖，自半年前嵩山大會一別，弟子竟未能回山看望師父，請師父降罪！”
“哦～是嘛？”老天師看著眼前言不由衷的愛徒，撚須笑問道，“靈玉，你是‘未能’回山吶，還是‘不敢’回山吶？”
“這！”
張靈玉手裏不自覺捏出了一把冷汗，支支吾吾好半天才低頭嘆氣道：“回稟師父……兼而有之吧。”
“嗯，不錯，算你小子還沒在外面學壞。”老流氓撚須微笑著點了點頭，那絲毫沒有動怒的樣子看得張靈玉微微一楞。
“師父，您不生氣？”
“怎麽，沒挨打讓你很意外？你覺得為師會因為你在外面有了家眷而大動肝火？”老天師瞇著眼睛揶揄問道。
“啊？師父您……都知道了？”
“廢話！夏家丫頭的孕檢報告早幾個月就被孟浪寄來龍虎山了，虧我還成天樂呵呵地等著你帶著媳婦回來給我報喜，結果你小子倒好，跟為師玩兒起失蹤來了是吧？”
張靈玉聞言頓時慌了手腳，匍匐在地上的他語氣愈發誠惶誠恐了起來：“弟子萬萬不敢欺瞞師父！弟子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自己被人誘失元陽不算，還動心起念有了放棄修道，轉而成家立業的念頭，覺得自己辜負了為師的教誨和期望，是也不是？”
張靈玉再次垂頭：“師父明鑒，弟子……害師父失望了。”
看著面前直到現在腦子都不會轉彎的徒弟，老流氓滿臉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
他看了看旁邊默不作聲的張楚嵐，忍不住唏噓道：“真是羨慕那個大耳朵，能有你這麽懂事的一個孫子，楚嵐，跟你師叔說說吧，依你看他有沒有錯？錯在哪了？”
“是。”張楚嵐抱拳恭敬一禮，大聲道，“依徒孫所見，小師叔大錯而特錯！”
“我曾經和師叔聊起過您，他說在他看來，您在無論心性、品德、修為等任何方面都是值得他一生追隨侍奉的師長，所以他想要在這所有方向上都緊緊追隨您的腳步……
但，恕我直言，或許是由於從小一直跟在您身邊，粉絲濾鏡太過嚴重的關系，小師叔多少有些拎不清楚您，也拎不清楚自己了。”
張之維點頭：“那你來說說，如果沒有那層粉絲濾鏡，老道士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額。”張楚嵐的嘴角抽了抽，“您真要聽我說實話？徒孫有些想法委實有些冒犯……”
“但講無妨，老道士的心胸還沒有那麽狹隘。”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其實在我看來，師爺您就是一個德行上佳又很能打的老道士，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多特殊的地方。”
“哦？”張之維聞言故作不快地板起了臉，“原來在你眼中，我這個道教協會的會長就這麽平庸嗎？”
“是！因為徒孫並未出家為道，故而在徒孫眼中，您雖然是我敬之重之的長者不假，但也就僅此而已了，您的能力與德行並不如何值得稱道。”張楚嵐硬頂著身邊張靈玉投來的殺人目光，直視著老天師說道。
“嗯，好啊！如今的異人界，敢於像你小子這樣面對現實的人已是殊為難得了！”
老天師上一秒還板著的臉下一秒卻變成了欣慰，他撚須暢笑一陣之後語重心長地說道：“靈玉，你看看人家楚嵐，為師從前教過你多少次了，怎麽還是要犯這種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粗陋之錯？”
張靈玉滿臉愕然：“師父？此話怎講啊？這天底下如果連您都不值得稱道，那又有誰才能配得上人傑二字？”
“你少在這裏拍為師的馬屁！”
老天師被自家徒弟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尷尬說道：“自家事自家知，老道士癡活百餘年月，如今思來想去卻始終找不到半點聊以自得的地方，如果這都不算碌碌庸人，那這世上怕也就沒有什麽人配得上‘米蟲’二字了。”
說到這裏，老天師忽然頑皮一笑，準備趁自家傻徒弟完全廢掉之前抓緊幫他重塑三觀。
“靈玉，為師問你，你可知我道教入門為何要拜三清？”
張靈玉不暇思索：“回師父，玉清境清微天元始天尊、上清境禹餘天靈寶天尊、太清境大赤天道德天尊——此三清尊神是我道教典籍中記載之上古大神，號稱三清道祖。
他們開天辟地，教化眾生，度人無數，這三神的名號雖然不同，但它們原本是同出一源，皆為道教的根本之神，正因如此，我道教舉行的各項儀式活動都必定會掛三清神像以作尊敬之意。”
“嗯，場面話背得不錯，但你有沒有想過，初代天師張道陵早在東漢時期就已經立下了正一道統，他所在的時代比照三清被‘發明’出來的南北朝時期明明要早得多，為什麽我們這些後人卻要將虛假的三清排在真實存在的天師之上呢？”
張靈玉被問得傻了眼。
不是，身為道教協會的龍頭老大，師父您老帶頭承認三清祖師不存在可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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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師似乎看出了張靈玉的心中所想：“怎麽，是不是見到為師身為道教領袖卻不信三清大神，有種為師這是扛著迷信反迷信的感覺啊？”
“弟子不敢。”
“不敢？那就還是有嘍？”
見張靈玉又要辯解，老天師淡定地擺了擺手：“你不必不承認，因為當初你師爺和我說這些的時候，為師的心情和你此刻是一樣的。”
“啊？師爺也這麽說過？”張靈玉只感覺自己前二十年建立起來的三觀正在搖搖欲墜，“可是既然您和師爺身為正一天師都不信這些，又為什麽要對外……抱歉，弟子失言！”
老天師微笑搖頭：“不必顧忌，你是想問我們為什麽要對外撒謊，蒙騙世人，對嗎？”
“……是。”
“靈玉啊，會為這樣的問題困惑，恰恰就說明了你的心性修為還不夠。
你從小修道，應當知道萬事萬物都有陰陽兩面，沒有絕對正確與絕對錯誤的道理，既然這樣那為師問你，我道教思想對世人的危害是什麽？”
張靈玉被問得又是一楞。
有一說一，他這一生自懂事開始就在學習經書道藏，每每讀之也只是覺得上面的文字微言大義，甚至都不必學全，稍微弄懂幾句就已經終身受用無窮了，哪裏想過這些東西還有危害的？
“這……弟子愚鈍，實在不知。”
“唉——！為師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這個人雲亦雲的樣子。”
張之維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鄭重道：“記住，道教思想的危害在於它可以讓並非真正有智慧的人認為自己得到了智慧，讓試圖逃避現實的人更加沈浸於自我……當然，它也讓那些根本看不懂經書道藏在說什麽的人認為我道教思想是有害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天師的這句話在張靈玉聽來是在提點他智慧不夠又喜歡逃避現實，但在張楚嵐聽來卻像是在抱怨他和他師父對道門抹黑太重。
沒有理會兩個年輕人不住青紅轉變著的臉色，老天師繼續說道：“靈玉，楚嵐剛才的話說得並沒有錯，你仔細想想，為師這一生真的有半點值得稱道的成就嗎？
論才，我不過是一介無能道人，畢生所學也只不過是幾卷無用的道藏而已，外面隨便來個像楚嵐這樣念過書、常上網的大學生都要比我見多識廣。
論能，我或許的確比大多數人能打一些，可是有警察在，龍虎山周邊治安輪不到我來管，成天困守在這高山上的我也管不住全性和外國人興風作亂，如此沒了用武之地的所謂‘絕頂’除去好聽之外又有什麽用呢？
論德，當年龍虎山一脈盡皆出山參加抗戰，師兄弟們近乎全部犧牲在了戰場上，那場生生打沒了一代人的戰役無比慘烈，然而在當時的龍虎山上卻有兩個人沒有踏足過戰場半步！”
說到這裏，老天師眼中閃過幾縷悔恨交織的覆雜之色。
“靈玉，你知道那兩個始終沒有上過戰場的懦夫是誰嗎？
告訴你，他們正是為師與你的師祖——上代天師張靜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場中的另外三人竟然隱隱然從老天師的語氣裏聽出了淡淡的嗚咽。
張靈玉聽到師父的語氣有些不對，趕忙勸慰道：“這件事弟子也曾聽聞過，但您和師爺也是為了保證天師度的傳承才沒有下山的不是嗎？能夠為了守護更重要的東西而放棄自己的堅持，弟子認為這是比一腔血勇更加難得的！”
“呵～哪有什麽更重要的東西？不過是圖惹人笑的愚蠢錯判罷了。”
老天師黯然搖頭，抹了抹自己已然有些濕潤的眼眶，低頭黯然道：“楚嵐，還記得上次你偷偷跑回龍虎山來給我講的那個‘愛迪生阻止交流電普及（有興趣的可以自行百度，我就不水字數了）’的故事嘛？”
張楚嵐聽到對方忽然提起這個，心下苦笑一聲，點頭道：“當然記得。”
“自你當日走後，老道士越想越覺得你的說法有理，正好比火焰可以點燃屋舍卻也可以用來煮飯、交流電可以在瞬間電死一只大象卻也可以為人類帶來文明之光一樣，有些東西雖然危險，但相比於畏之如洪水猛獸，更好的選擇卻是深入了解並將之掌控。
現在想來，歷代祖師們囿於見識和時代的局限對內炁和更進一步的法門嚴防死守，甚至還為此創造了天師度來保證這一秘密的傳承，雖然他們此舉並非出於私心，但……只怕終究還是做錯了。”
說到這裏，老流氓的臉色忽然又變得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只不過，老道士承認自己做錯了是一回事，不爽他孟浪派人來落我面皮又是另外一回事！
靈玉啊～”
“弟子在！”
“為師知道你此前不敢回山是因為害怕夏禾那丫頭全性出身的身份會讓為師不快，這樣吧，為師給你一個機會。
其實為師今天叫你和楚嵐過來，就是為了給你倆透一透口風——在下個月的羅天大醮上，我會給你和楚嵐再次安排一場比試。
如果屆時你能取勝，在天下人面前證明我龍虎山的‘天師候選人’勝過他浩氣盟的首席大弟子，為師就開開心心地應下夏家丫頭過門龍虎山一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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