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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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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姑娘到底何時才能不同我講這些客套話呢?”元軫不無落寞地說。

“不是客套話,是真摯的感謝,在我們那邊,這是社交禮儀。”

元軫定定地看著她,襯著夕陽西下的爛漫背景,那眼神顯得很真誠。

侍者送來茶和茶點,何霜低頭見到兩杯一樣的茶,茶中圖案是茶葉轉動形成的兩朵菊花,看來元軫沒有點茶拉花表演,這茶想必是剛做好就被端上來。

“舟口鎮男女相約喫茶其實是有古禮一說的。”元軫將一碟綠色透明糕點輕輕推到何霜面前,“所謂凡種茶必下子,移植則不覆生,是故古時聘婦均以茶為禮。後民風演變,漸漸開放,喫茶店成為本鎮尚未婚配的男女相約之地。這也是為何鎮上諸多食肆經營不善,只有茶店尚存的緣由。”

“茶店是你們鎮上男女約會的地方?”何霜大驚。

“正是。”元軫笑著點點頭,轉又眼神示意她吃桌上茶點,“綠茶糕,本茶點的招牌,姑娘可以趁熱吃。”

何霜此時腦中塞進了別的思索,動作木訥地拿起精致小碟中的精美糕點送入口中,由於對這茶點的好吃程度沒有預期,所以甫一入口,立刻被驚艷到,滿口茶香不說,糕點本身味道也是恰到好處的甜。

對何霜驚艷的反應,元軫很滿意,他笑著端茶入口,舉手投足貴公子氣十足,何霜吃著綠茶糕看著他,見他眼神一轉,道:“姑娘方才提到徐元家的蕈類圖譜,想以此作為合作開端,若我沒猜錯,是出自私心?”

何霜一口糕點嗆在喉口,咳了兩聲,眼前及時出現元軫送來的白水,她想也沒想,送水入喉,幸而茶點都是米漿做的,何霜很快緩過氣來。

之所以被嗆住,實在是因為她剛剛好不容易放松了些,還旖旎地猜測元軫是不是對自己存了什麽其他的心思,斷沒想到又是一番自作多情。何霜一面嘲諷自己這幾天頻繁見外形不錯的男人,多巴胺分泌太過旺盛,一面又忍不住吐槽舟口鎮男人怎麽都喜歡向異性發送一些不合適的信號?

借由順氣的時間,何霜逐漸恢覆冷靜,道:“沒錯,確實是我的私心,徐元家對我有恩,我想著以後回去,這算是我報恩的禮物。”

元軫微微低頭,情緒完全藏下去。“方才你也去印廠看過,用料與工具都不是稀罕物,關鍵是人手。圖譜印制不止字要模塊,圖模更是大難事,若按鎮上戶數發放,近六百戶人家,需印六百冊。”

“我不懂,”何霜確實去印廠參觀過,和她想象中的印廠大不相同,這裏分明還是手工時代,字模都是一個一個的,“但是你們開模不是開一套就可以了嗎?”

”姑娘沒明白,難的便是這開模。”

接下來的時間,元軫詳細給何霜科普了怎麽做字模、刻版、開印的流程,何霜聽了個一知半解,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圖譜印制工作需要大量人手,徐元家付不起這個錢,元家也毫無理由幫忙付這個錢。

“不是,我沒明白,徐元家是大夫,負責治病救人,圖譜印制不該是他們的工作,”談話間,何霜忽然後知後覺地想到,“按理說,這應該隸屬鎮上的公務。”

這話當場令元軫怔住。好半晌,他才猶豫著說:“這項事務是由徐元家發起,論理是屬於他家的事務。”

“他家發起也不是為了他們家啊,何況徐元禮自己繪制了圖譜,自己家夠用了啊,想印來分發給鎮上其他人,是為了其他人的安危吧?這絕對屬於鎮上公共事務了。”

元軫臉上漸有茫然失措之色,道:“是否公共事務,還需要鎮上論道之後才能裁定。”

“總聽你們說鎮上論道,論道到底是什麽?”何霜早前猜測大概是個辯論賽形式,有攻辯方,就一個議題討論,之後得出個結論之類。

接下來直到元軫把何霜送回徐元家一程路,她才明白過來論道是什麽。

舟口鎮尚未劃入世外前,統歸餘杭縣管理,村上設有裏正保正,自從天災後劃入世外,行政管理就脫開了當時的南宋朝廷,經過幾百年的發展,擁有財富和聲望的元家一族開始掌握行政權力,但為了遏制這權力變成獨裁,鎮上的世家鴻儒結成一股單獨的力量。在對待鎮上公共事務的處理,像日常村民百姓間的口角、爭吵,一些小型的偷盜之事,都統一由鎮長按古時延續下來的法令處理,但涉及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都需要通過鎮上論道來決定,論道的形式和何霜想的差不多,就是一群人就一個事件進行辯論,哪一方支持者多,就以哪一方的意見為主,有點像陪審團制度,論道時圍觀人數不限,但有決定意見的評委只設十人,允許輪換,十人均需是飽學之士,或在其他領域有聲望的人士。

“可是這樣,不會有暗中勾結的操作嗎?”何霜問。

“實不相瞞,鎮上幾百年前發生過此種情況,”元軫背手道,“只一次,便不覆再有。”

“為什麽?”

到徐元家門前,元軫停步,稍稍側身面對何霜,“那一次,持同一意見的八人在入夜時分遭到不明身份的村人暗殺,八人,無一幸免。”

“那八人都是暗中勾結過的?”

“其實沒有任何實證證明此事,村人之所以犯下如此大案,也是因為當時八人在論道上的言行大失公允。自那以後,論道便成為鎮上最神聖公平的事情,無人敢私下作亂。”

“犯案的兇手呢?有沒有找到?”何霜好奇地追問道。

元軫搖頭,忽而莞爾一笑,“何姑娘對這樁駭人的事件似乎很有興趣?”

“嗨!”何霜無所謂地笑了笑,正想解釋自己的目的,腿上忽然一團毛茸茸的活物撲過來,低頭一看,正是大白狗東南。

“東南!”何霜滿懷欣喜地蹲下來擼狗,“你怎麽來了啊?”

元軫也隨她一同蹲下來,手剛往東南頭上伸,東南立刻扭頭朝他低聲一吼,神態像是在說“莫挨老子”。

看到元軫尷尬委屈的臉,何霜暗覺好笑,道:“謝謝你送我回來,關於合作權的細案,我會盡早給到你。”

“盡早是何時?”元軫眼神往徐元家一瞥,“姑娘想必也很清楚,使你去留為難的不是我元家,你早日決定,能早日安心在鎮上——”

元軫話沒說完又得東南一聲低吼。他也不惱,大方一笑,道:“明日一早,我來接姑娘?”

“早上我估計起不來,”何霜隨口推托,“中午?”

“便依姑娘。”元軫施施然撩袍起身,“既已說定,元軫便不打擾姑娘了,明日見。”

何霜沖他揮手,“再見。”

東南也沖他連續吼了兩聲,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說再見。

同東南一起回到徐元家宅內時,何霜看見醫堂已經點了燈,有病人的呻吟聲從內傳出,間或伴有徐母對病狀的說法。東南徑直走去廚房,何霜也跟隨其後,以為徐元禮應該在醫堂幫忙,沒想到他正在竈前生火,看到何霜進門,只飛快掃了一眼,便重新轉向竈膛。

徐致在桌案上切菜,當先和何霜打招呼:“何姑娘回來了。”

“嗯,”何霜應了聲,“你沒回家?”

徐致搖頭,“趕上蔣大夫和徐元大夫接待病人,我也剛好沒事,就幫個手。”天色漸晚的廚房,徐致臉上神情明明暗暗,似是還有什麽話想說,往外看了眼之後,卻沒有再說了。

何霜點點頭走去竈前,眼見徐元禮始終盯著竈膛裏的火,一眼都不看她。她忽然有些窩火,走向他的腳步頓住,又轉回徐致,“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徐致微笑著搖頭,“元青已經包攬了。”

“元青在哪?”

“不在水井嗎?”徐致探頭向外,“不在水井的話,便是去了河邊,我央他去洗菜了。”

這會兒徐元青看著比他哥討喜,何霜心道。正打算帶著東南一起去河邊,哪知才剛轉身邁步,聽見身後徐元禮說:“鎮長可有為難你?”

說不上是被哪種情緒左右,在聽到他的聲音時,何霜難以自持地笑開來。她不想被任何人發現自己這種狀態,於是招手喚來不遠處的東南,一邊下蹲一邊說:“沒有。”

“既沒有為難你,為何留你一下午?”

東南一直傻呵呵地仰頭看著何霜,何霜借機光明正大地露出笑意,等這道笑意大致看上去與徐元禮沒有任何關系時,何霜才扭頭看向他,對上他頗為嚴肅的表情,道:“他想和我談些合作。”

“鎮長想與你談合作?”剛切好菜往大竈走去的徐致驚道。

“是,他想要暗門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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