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早上有了些涼氣，樹上的黃葉開始落下，顧國強停了車，隨手撿起一片掉落在車前蓋的樹葉叼在嘴上，往辦公大樓走去。

“顧隊！早！”商靜右手拿著面包，左手拿著牛奶：“吃早餐沒？”

“嗯。”顧國強真是有些喜歡這小丫頭，剛畢業就進了刑警隊，能吃苦、聰明、應變能力強，遇事冷靜，不多話。是個做刑警的料。

“顧隊，我查了。十年前楊雨確實懷孕了，在婦幼院生了一個女孩，後來就沒消息了，楚越說戶籍上也沒有登記。當時他們還住在學院的老房裏，老鄰居和楊雨的同事都記得楊雨懷孕的事，後來的情況都不太清楚了，有的說是孩子生下來奶奶帶到鄉下去了，有的說沒養活夭折了，楊雨結婚後和同事都不太近，大家也不好問她。沒幾年楊雨就因為身體問題辭職了。”商靜一邊走一邊說：“袁山說洪教授當天就火化了，母親辦完後事就回了老家，目前聯系不上。還有就是楊雨這次是腳趾和手指骨折，還沒出院。

楊雨結婚後，她父母就和哥哥去了國外，兩三年回來一趟看楊雨，父母哥哥都是教授，可以說是書香門第。不過，感覺楊雨娘家並不知道楊雨的情況呢。”

“好！”顧國強讚許了看了商靜一眼：“你聯系下袁山，讓他試著聯系下洪清河的母親。開完會後，你和我去趟醫院，再去問問楊雨孩子的事。”

碎屍案剛結束，算是一個空檔，象征性的開個早會，隊裏的人好溜溜號啥的，刑警的工作一有案子十天八天不回家是常事，難得的一天半天的空閑時間也得各自有點私生活不是。

趕到醫院不過十點鐘。

“咦，楚越？”剛進骨科住院走廊，商靜就看見楚越斜靠在護士臺上，正眼含秋水，滿面桃花的勾搭小護士。

楚越今天穿了條淺藍色的破洞牛仔褲，一件寬寬松松的白襯衣，英俊瀟灑，又有種懶懶的風情，確實迷人。可惜商靜看他就跟看電線桿子沒啥區別，畢竟太熟了。在學校一起摸爬滾打，什麽狼狽樣沒見過。

“你哪折了？在這幹嘛？”商靜嫌棄的說。

“你們來幹嘛？”楚越看了一眼顧國強，很沒禮貌的說。

“找楊雨問點事。”商靜說。

“找不著了，她出院了。”楚越吊兒郎當的說。

“啥？不可能，我昨天才問過，還有好幾天才能出院呢，你咋知道，你也找她？”

“我轄區的事，我不能找啊。”楚越翻個白眼。顧國強看了他一眼。

“怎麽會出院？”商靜說，就想問護士。楚越拉住她：

“我已經問完了，問我吧。”

顧國強點了點頭，三人一起走了出來。

醫院花園的小石凳上，楚越自己摸了支煙點上，沒給顧國強，顧隊也自己點了根。商靜催著楚越快說。

“護士說了，是昨晚出的院，兩個女人接走的，沒用醫保卡，住院費是現金結的賬，楊雨自己簽的字。兩個女人：一個40多歲，1.6米左右，微胖，穿著樸實，戴口罩，不怎麽說話，像是保姆護工。另一個20多歲，1.7米左右，漂亮、得體大方，衣著時尚，化淡妝，戴墨鏡，梳馬尾，像是大學生或剛參加工作的小白領。她們自己說是楊雨的妹妹，自己帶來的輪椅接走了楊雨。

我查了監控，是一輛黑色的SUV，車牌號是H55***，我問了交警的同學，是套牌。

另外，出事後楊雨狀態好了不少，也和護士說話了，飲食也有所增加。但沒有向護士問起過事件的相關信息，也沒有看過網上的內容，她沒有手機。住院期間沒有人來看過她，除了洪清河和他母親。這兩個女的也沒來過。”

楚越反身坐著，兩肘靠在石桌上，長長的腿伸著，仰著頭，叼著煙，頭一撇：“就這麽多!”

“行啊你！楚越！這麽詳細，你幾點來的？”商靜一邊記一邊說，差不多把該了解的都了解完了。

“8點。”

“對了，你了解這些幹啥？”

“關心轄區群眾！”楚越吊兒郎當的說。也沒問商靜他們來幹嘛，這是立不了案的案子，而且已經結束了。楚越隱約覺得顧國強和他一樣感覺不對勁，否則怎麽會如此關註這件事呢？

其實從那天看到網上的事起，楚越心裏就沒放下過，總覺得過於蹊蹺，太過於完美且層層相扣，只是這幾天所裏太忙，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就一大早趕了過來，原本是想問楊雨關於孩子的事，誰知道已經出院了。

顧國強一直沈默的聽著。突然開口說：

“那誰....”

“楚越！”楚越沒好氣的說，翻個白眼。那誰那誰，沒禮貌！

“楚越！”顧國強笑了一下：“你關註一下，如果楊雨或是洪清河的母親回了天順花園，就通知我。”

“走了！”楚越沒答話，把煙頭摁滅丟進垃圾桶，瀟灑的揮揮手，走了！

“德行！沒禮貌！”商靜罵。

“他是你同學？”顧隊饒有興趣的盯著那晃晃悠悠的背影。

“是啊！其實楚越這人不錯”商靜笑：“在學校各門功課都優秀，人緣也好，貨真價實的富二代，卻死活要當警察，畢業時，他是可以考到刑警隊的，據小道消息說他父母覺得太危險，使了點關系把他弄到了派出所當片警，好像為這事他還跟父母鬧了一場來著，我們同學還拿這事笑話他。除了愛臭美、招貓逗狗，其他的還不錯。”

“走吧，他把我們要了解的都問完了。”看著楚越走遠的背影，顧國強收回眼光，加了一句：“挺專業。”

那天回去後，一下午楚越都呆在健身室，出了身汗，回父母家吃了個晚飯，就和那幫狐朋狗友瞎混去了。

他從小生活優越，被一家人捧在手心上長大的，根本不知道家暴是什麽。當了警察後，才開始近距離的接觸家暴這個範圍，雖然接觸了很多，但是洪清河這事依然讓他震驚，比起來五花肉那種家暴簡直是小兒科。

原來家暴也有升級版，越是學歷高、社會地位高的人，家暴的程度、方式方法越發令人齒寒！也是如此，讓他放不下這個事。他無法想象除了一份份觸目驚心的驗傷報告，還有怎樣殘忍而可怕的傷害落在那女人身上。就算洪清河死了，他也想弄個明白，因為不知道這個世上或是在他的轄區裏還有多少個洪清河，甚而升級版的洪清河！

兩天之後，顧國強一早就收到一份快遞，寄件人：楊雨。顧國強拿著快遞信封仔細的看，地址就是天順花園，一切非常正常，打開後，裏面有封信。

顧隊長：

您好！

感謝您對我的關註。洪清河自殺是罪有應得！

我確實有過一個女兒，三個月時被洪清河的母親強行帶走，說帶到鄉下去養，從此後我沒再見過我的孩子，他們母子用孩子威脅我、□□我、虐待我，說只要我反抗就會把孩子賣了。想讓我再生一個兒子。

其實那個惡毒的老太婆早就把我的孩子殺死了。老太婆叫吳秀華，身份證號:*********,地址：上魚縣洪塘鄉毛帶村五組。孩子被溺死於村邊的小河裏，證人：同組洪財貴、洪秀雲、洪金來 。後附證人證詞。

請以後不要打攪我的生活。

謝謝！

楊雨

除了這封信，後面有三頁打印的證人證詞，摁著指紋。

顧國強把信給商靜，讓商靜馬上聯系當地派出所，了解情況。拿著楊雨的相片到快遞公司了解發件人的具體情況，有沒有同行者。

顧國強點了支煙，望著窗外，一切似乎都清楚了，只要抓住了吳秀華，找到證人，一切就完結了。表面上看就是一個備受□□和欺騙，被用孩子威脅的女人在知道孩子死了後，不顧一切的把所有的真相暴露在人前，讓施暴者身敗名裂，自殺身亡，是一個女人、母親的覆仇。

只是，第一：以楊雨的處境怎麽可能知道孩子死亡的真相。那教授母子瞞了那麽多年，不可能一下告訴她。

第二：就算楊雨知道了真相，她怎麽發起的網絡輿論，據調查，事情開始時楊雨已經在醫院，沒有手機，她的傷也不能下床，沒有機會發帖。

第三：網上長達十天沸沸揚揚的輿論，每一項都證據確鑿，環環相扣，來勢洶洶，這不是一個遭受十年虐待、身心俱疲的女人能做得出來的。

第四：吳秀華殺嬰，時間、地點、證人一概俱全，這就算是公安機關調查都要費些事，畢竟那麽多年過去了，證人還是同村同組的人，沒那麽容易就會出來作證。而且楊雨根本沒有可能去到當地。

是誰在幫她呢？楊雨十年來沒有和外人接觸的機會，除了家就是醫院，醫院也是那母子跟著。楊雨的家人都在國外，事情發生後曾和她的家人聯系過，那邊因為楊雨父親身體不好，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平時通電話也沒有異樣。

難道是醫院？

顧國強從抽屜裏拿出洪清河的資料，洪清河出生於那個偏僻的小鄉村，父親因為偷盜被村民追打時掉下河裏淹死了，母親沒有再嫁，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從小母子二人受盡了白眼，直到洪清河考上大學，工作後把母親接到城裏，母子二人才脫離了那個環境。

洪清河工作努力，一直到35歲才和楊雨結了婚。楊雨家境較好，在經濟上、學術上、工作上給了洪清河很大的幫助。婚後，楊雨父母就出了國。再加上楚越了解的社區、鄰居、同事反映的資料，就是一個完美的勵志故事。

就像一個雙面人，就像白天和黑夜。令人顫抖。

下午，商靜匆匆走進顧國強辦公室：

“顧隊！洪塘鄉派出所來消息了，洪教授的母親吳秀華死了，就死在村邊的小河裏，說是意外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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