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骨科病房5床，一個蒼白瘦削的女人斜靠在床上，長長的黑發散落在枕上，相貌清麗柔和，眼神渙散的看著窗外，對於床邊站的三個人像沒看見一樣，楚越想這個漂亮的女人和洪教授真是男才女貌。

一個小護士溫柔的輕聲說：“楊姐，楊姐，公安局的同志有事找你。”女人緩緩的回過頭來，漂亮的大眼睛漂浮著似乎不知道該看誰，楚越突然覺得這雙眼睛沒有一點生氣，空蕩蕩的，讓人心裏一寒。

“你先生洪清河早上死了！”顧國強突然說，楚越註意到他沒說“自殺”而說“死了”。

“什....什麽？”楊雨嗓音有些幹涉，像是很久沒說話的樣子。

“洪清河死了。”顧國強一眼不眨的盯著楊雨。

“死了....”楊雨機械的重覆著，楚越看不出她的表情，只是眼神一下有了光。

“你不問他怎麽死的？”顧國強又說。

“哦，怎麽死的？”楊雨語氣平淡沒有波瀾。

“自殺。跳樓。”

“哦，自殺、跳樓。”楊雨機械的重覆。楚越都覺得有些奇怪了，聽到自己老公死了，怎麽沒震驚也沒傷心？不是應該大哭嗎？

“你不覺得意外？”

“警官同志，病人精神不太好，需要休息，不要太刺激她了。”小護士說。

楊雨緩緩轉過頭去，不再說話，似乎周圍的一切以及剛才那個消息都和她無關。

出門時，楊雨突然說：

“他，他真的死了？”聲音顫抖，這時楚越才聽到楊雨情緒的一點變化。

“嗯”顧國強回頭，看著楊雨。楊雨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顧國強去找醫生看楊雨的病歷。楚越和商靜在走廊瞎聊。

“你們這顧隊拽得一逼，在他手下不好混吧。”楚越幸災樂禍的說。

“顧隊厲害著呢，人超好，我的偶像，你別瞎說他。”

“切！看上人家了？”楚越不屑：“對了，啥時約上市裏的幾個同學聚聚？”

“難！忙得家都回不了，哪還有時間聚？以為跟你一樣，吃喝玩樂游手好閑專門禍害小姑娘。我那還有個碎屍案還沒頭緒呢。”

“呸！臭顯擺啥，你老實說是不是走後門進的刑偵，小丫頭片子！”

“滾！”商靜一腳踹過去“本姑娘可是憑真本事進的。”

“唉，我說，你們那個牛逼隊長咋對這事這麽感興趣？這不都是派出所的活嗎？”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這事確實有些那啥，你網上看嘛。”

“網上？不是剛發生的嗎？”正說著，顧隊過來了，朝楚越一點頭：

“餵！你！....”

楚越不禁火大，什麽就你你你的，小爺有名字：

“我叫楚越，顧國強隊長。”

顧隊看了他一眼：“楚越，你回去把洪清河家的情況和資料仔細了解一下，特別是他家到底有沒有女兒這事，給我送過來。”

憑什麽，楚越想，剛想反駁，顧國強已經匆匆走了。商靜快步跟了上去，回頭給他做了個鬼臉。

我就操了！楚越一口氣堵在心口，憋著氣蹬蹬蹬的出門打車回所裏。

回所給頭兒匯報了一下，頭兒也不明所以，只是說既然是顧隊要辦的事，就一定全力協作，顧隊絕不會做無謂之舉。

那行吧，看看這位到底要查什麽！楚越想。

跑了趟社區，跑了趟公園大爺大媽集聚地，匯總完後已是晚上8點了，真是疲倦了，拿了檔案袋又打車去市局，今天送去算了，免得明天又跑一趟，另外就是好像不想讓那拽得不得了的顧大隊長看輕了。

剛到市局門口下了車，一輛越野停在了面前：

“餵，那誰！”

楚越一臉黑線，一聽就知道是誰，冷冷的道：

“楚越！”

“好，楚越!”那人好像笑了一下，看了下他的檔案袋：“資料弄好了？”

楚越沒說話把袋子遞了過去。

“你去哪？送你？”顧國強說。

楚越猶豫了一下，不喜歡和這人相處，但確實是很累了，就上了車。也不管他順不順路，門一關：“天順花園。”

“嗯？你住天順花園？”有點吃驚。

“不行啊！”楚越翻個白眼。

車內有點尷尬，楚越閉著眼假寐，沒成想一下就給睡著了。

“楚越，楚越！到了。”

“嗯”楚越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時不知身在何處，迷迷瞪瞪的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累了？”

“昨天夜班。”楚越說，拉開車門跳下車揮揮手：“謝啦！”

怎麽不累，楚越想，昨天白天站街，晚上抓了幾個吸毒的，弄了一整夜，今天大早的又是個跳樓的，下午又給這個閻王弄了一下午的資料，小嬌爺可不是鐵打的。

天順花園的房子是楚越老爹老媽給他買的，三室一廳，圖他上班近，楚越可是名副其實的富二代，老爸有著規模不小的企業，老媽年輕時搞文藝的，不甘心在家裏做富太太，辦了個藝術學校，風生水起的。偏就他考了個警官學校，在這兒做個小片警，累個半死，還做得倍兒起勁，家裏拿他沒轍，都是為人民服務不是，只能盡量遷就他。所裏同事開玩笑：“嬌兒啊，你不好好當警察，就要被回家繼承家業哦。”

身體雖然疲倦，在顧隊車上睡了個覺，回家洗了澡，反倒精神了。泡了杯咖啡，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突然想起商靜說的網上什麽，就打開了手機。

我去！楚越一下坐直了，本地論壇、頭條、朋友圈都是“禽獸教授的遺書”，名字地址工作單位清清楚楚，就是早上跳樓的洪清河，這遺書不是在顧國強的手裏嗎？也沒交給家屬，連他都沒看過，怎麽網上都有了？楚越匆匆瀏覽了一遍，大概內容是：洪清河自述說自己是個衣冠禽獸，長期用惡劣手段家暴老婆，限制老婆人生自由，並用藥物控制老婆，使得老婆精神恍惚不能正常工作和生活，自己良心發現，決定於某月某日自殺謝罪....

沒見過誰的遺書是這樣寫的，楚越都暈了，突然想起早上顧國強說的話：“這哪是遺書，就是審判！”然而網友的評論卻是歡欣鼓舞，似乎洪清河的自殺是眾望所歸。

事情越發透著詭異，楚越趕快搜相關信息，才發現大概十天前突然出現了一篇名為《揭開禽獸教授的面紗》的帖子，裏面並沒有指名道姓，但根據文中的信息卻可以大概猜到是誰，內容就是本市某學院教授長達十年的家暴妻子，手段惡劣、殘暴，對外卻謙和有禮如何如何。

第二天，貼出了教授妻子的病歷，時間差不多在十年前。接下來的幾天陸續貼出各年的病歷，每一份都觸目驚心。

網友的憤怒迅速燃了起來，洪清河的姓名、地址、工作單位、電話號碼等等全被人肉了出來，網友打電話到學院、自發組織到學院去舉報伸張正義，唯有天順花園一片安靜，說是為了給教授的妻子寧靜，不讓她受到騷擾，所有的怒火向洪清河蜂擁而去，以至於學院不得不發了官方公告，承諾嚴查此事。

最後一張短短的帖子把憤怒推向了頂點，說教授和夫人曾經有過一個女兒，女兒出生後卻莫名失蹤，下落不明，讓洪清河做出解釋，暗指洪清河殺女。沸騰的情緒已經到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地步。結局就是今天洪清河自殺前以洪清河的名義貼出的遺書。

楚越以一個警察的直覺在憤怒之外迅速感到了幾個不對的地方，按說這事發生在他們轄區，第一張帖子出現之時他們就應該接到熱心網友的報警電話。

比如上次轄區有個虐狗的被拍了視頻傳到網上，那幾天全國各地快把所裏的電話打爆了。這次這事他們所裏卻風平浪靜。

第二，從第一張帖子的出現到洪清河自殺，整整十天，網絡爆料攻擊一浪接著一浪，抽絲剝繭、層層深入，有計劃有組織的步步推進。記得某娛樂圈明星就曾經被這樣攻擊過。

第三，各種證據確鑿真實，如果真如帖子所說洪清河虐待□□妻子，那這些證據不可能是楊雨提供的，加上今天在醫院看到楊雨的狀態，不太可能是組織策劃這些行動的人。

第四，雖然爆料的ID各不相同，但似乎對洪清河和楊雨的生活環境、狀態、歷史等相當的熟悉，就算是熟悉他們的老朋友有很多細節也不可能如此清楚。如帖子提到的洪清河的生平經歷、童年時期、家庭關系等。

說白了，就是一份詳細的鳳凰渣男成長史。

楚越隱約感覺到顧國強為啥關註這件事了，但是這事說到底也是輿論的影響讓渣男身敗名裂，無臉見人，自殺謝罪，夠不上立案啊。再說了，要不是這段時間忙，他自己也要上網當鍵盤俠加入一份聲討的力量，這種渣男死不足惜！

想到今天下午幫顧國強整理的資料，戶籍裏就是夫妻兩人，加上一個母親暫住，沒有孩子。社區和公園大爺大媽們的消息也是這家人和睦得不得了，除了洪清河母親偶爾抱怨沒有孫子外，沒有任何不好的傳言，對教授也是交口稱讚，夫人身體不好，卻幾年如一日的照顧著，人又溫和有禮，社區甚至還給他們家頒了個文明家庭。

真相是什麽呢？楚越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實在是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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