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天前，從外面回來的杜晚梁就已經繪聲繪色地向老板娘描述了“夜城城主沈然和他徒弟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兒”。當時，酒肆裏所有人都被杜晚梁吸引過來，聽他講沈然與新任魔尊屈歸心的恩怨糾葛。

據杜晚梁所說，新任魔尊屈歸心原本是夜城城主沈然的徒弟，兩人違背倫理墜入愛河，卻又因為政見不和而決裂。沈然深愛屈歸心，對她多忍讓包容，卻又因為這份忍讓包容而斷送性命，被屈歸心親手殺死。

老板娘一個字也不信。

當時她微笑著聽杜晚梁胡扯，心裏煩躁不安，恨不得立刻把這個胡說八道的小子趕出去。

但是她沒有。

她又問了杜晚梁幾個細節，顯得對這個故事無比地熱衷。杜晚梁也一一為她作答。比如夜城城主是如何的高風亮節，光風霽月，又比如他愛屈歸心愛到什麽地步，再比如……沈然到底死沒死。

酒肆關門以後，她狠狠地摔了幾壇酒。酒噴濺開來，把她的衣服給打濕了。她的臉上也沾了一點酒水。空氣裏彌漫著酒香。

沈然怎麽可能死？

沈然至多是假死，她想，而他最大可能來的地方，就是她所在的，最亂的無名窟。

她名為琳瑯，曾經為魔道的魔尊。她曾風光一時，但是卻被沈然打敗。她氣急之下引發幻境，也因此看到了沈然君子外表下的真面目。

冷血無情。

所以今天她看到蘇明靜，就想起來了沈然。

說實在話，他們兩個可以說一點也不像，無論是身型、年齡，還是氣質與修為。

可是那雙淡漠到涼薄的眼睛，她只在沈然一個人身上看到過。

萬一是沈然奪舍重修……

但是當蘇州狠狠地揉了一下蘇明靜的頭的時候，蘇明靜眼底的涼薄立刻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怕蘇明靜真的是沈然，她幹脆竊聽了蘇州與沈然。這個酒肆是她做的，她也曾手握大權，睥睨眾生，所以她根本不缺不被金丹期察覺的陣法。

而且即使是沈然奪舍重修，如今他也不過是煉氣期。

如果不是看在蘇州的面子上，她直接下手弄死蘇明靜，也就沒有這麽多事兒了。

她和蘇州關系不近，但是她也能看出來，蘇州是和她一樣，是曾經光芒萬丈的天之驕子，修為跌落到金丹期。她根本不清楚蘇州有多少底牌。

而且蘇州喜歡蘇明靜，這就很糟糕了。

所以只能徐徐圖之。

但她竊聽以後，她就把蘇明靜是沈然的念頭徹底打消了。

蘇明靜對蘇州太親近了。

沈然不會縱容一個男人喜歡他。

沈然不會開玩笑。

沈然不會對一個人如此親近。

蘇明靜，分明就是一個煉氣期的小孩兒。

老板娘這邊兒想著蘇明靜的事情，蘇明靜在蘇州家裏也開始問老板娘的事情，“老板娘對我有敵意。”

“更準確的說，是殺意。”蘇州說。

蘇明靜現在只是煉氣期，還察覺不了太細。可是蘇州不同，他在那一瞬間，就感受到了老板娘對蘇明靜的殺意。

他幹脆裝作不知，和蘇明靜喝酒。他知道老板娘對他的忌憚，所以他暫時不擔心蘇明靜的安全問題。

而現在，他們兩個人都坐在自己家的桌子旁，還下了禁制，自然可以肆無忌憚地談論問題。

“抓緊修煉。”蘇州說，“少出門。我會加上禁制，保護你的安全。”

“知道了。”蘇明靜應道。

“對了，出門之前，你是和你侄子傳信嗎？”蘇明靜問道。

“是……我估摸著他最早今晚就能到了。”蘇州揉了揉額頭。

“我在，會不會有些尷尬？”蘇明靜說。

蘇州看了一眼蘇明靜，擺了擺手，“不用。他人還是挺不錯的。”不然就當不了女主的備胎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侄子不那麽好。

“我是不是應該表現的……純良一些？”蘇明靜眨了眨眼。

“純良？”蘇州剛想笑話蘇明靜，就看到蘇明靜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出變臉魔術。

明明容貌都沒有變，但是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刻的蘇明靜，就真的像是單純的稚子，幹凈無害，天真無邪。

蘇州徹底懵掉。

蘇明靜看他這樣，笑了一下，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不是，你怎麽做到的？”蘇州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

“我在模仿。”蘇明靜認真地說。

“可是你也沒見過小孩兒啊？”蘇州質疑。

“這種東西不用見過。”蘇明靜解釋道，“只需要分析而已。”

“我可以分析出來不同性格的人在什麽時候什麽場合能有什麽樣的表現，而且我可以很輕易地覆現它。”

“即使你不理解？”蘇州沈默了一會兒，問。

“即使我不理解。”蘇明靜肯定地說。

蘇州默然。

他只是覺得有點發冷。

那麽他眼前這個溫柔(？)的蘇明靜，是不是只是那個什麽也不知道蘇明靜模仿之後的產物？

一個怪物，通過模仿和學習，披上了類人的外衣。

他喜歡的，究竟是不是真實？

蘇明靜感受到蘇州有些不對，他想了一下，握住了蘇州的手。

蘇州楞住。

他想把手抽出來，但是又放棄了。

“是不是覺得很可怕？”蘇明靜笑了笑。

蘇州盯著蘇明靜看了一會兒，頹然地說：“是。”

“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說清了比較好。”蘇明靜一點也不在意蘇州此時的冷漠，就好似與他無關。

“畢竟，我不想對你說謊。”

蘇州看著蘇明靜的眼睛，有點猶疑。

“我現在並沒有模仿誰。”蘇明靜澄清道。

“我看出來了。”蘇州回答。所以才疑惑。

“我在你面前，只想做最初的我。”蘇明靜認真地說。他捧住蘇州的臉，讓蘇州的眼睛正對著他的眼睛。

蘇州看到少年的眼睛幹凈而又明亮，像是能把他整個人都拉進裏面。

他想相信他。

蘇州想相信蘇明靜。

不問真實。

蘇明靜察覺到了蘇州的想法，他笑了起來，松開了捧著蘇州臉的手。

他用手指，摁住了蘇州的嘴唇。

“你喜歡我，對嗎？”蘇明靜望著蘇州。得不到蘇州的回答，他幹脆傾身湊近蘇州。這樣的距離，蘇州可以聞到蘇明靜身上若有若無的清爽的草木香氣，可以看清楚蘇明靜的每一根長長的睫毛。

“你怎麽……”

明明是金丹期，卻那麽輕易地被一個煉氣期壓制住了。

蘇州只是不舍得。

他稍微反抗一點，蘇明靜就有可能受傷。

“不用問我怎麽知道。”蘇明靜打斷了他。知道蘇州的默認，他感受到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輕輕地、輕輕地吻上了蘇州的臉頰。

一觸即分。

蘇州睜大了眼睛。

“我可以這麽做嗎？”蘇明靜問道。他抱住了蘇州，低頭，緊緊貼著蘇州的臉，感受到了蘇州臉上的溫度。

而後他伸手抓住了蘇州的耳垂。

“不要動。”他感受到蘇州動了幾下，出聲制止。

然後他開始揉捏。

他揉捏了幾下，感受到蘇州的臉越來越熱。他笑了起來，幹脆更進一步，含住了蘇州的耳垂。

輕輕地玩笑似的咬了一小下。

“蘇明靜！”蘇州的眉頭都要皺得打結了。

“你放開我。”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你不喜歡嗎？”蘇明靜松開蘇州的耳垂，正對著蘇州的眼睛，問道。

蘇州……蘇州很想把他揍一頓。

可是看到蘇明靜的眼睛，他又覺得自己被澆了一桶冷水。

這家夥……什麽也不懂。

蘇州累了。

“我為什麽要喜歡？”蘇州覺得不可理喻，“我是喜歡你，可是你也不能這麽對我！”

“只有兩個人互相喜歡，才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你喜歡我嗎，蘇明靜？”蘇州終於問出了這一句，他扭過頭，不去看蘇明靜。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蘇明靜突然笑了起來。

蘇州感覺心臟那個地方不爭氣地疼了起來。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蘇州……蘇州懵了。

“你……”

蘇明靜抱著蘇州抱得更緊了。

“只想……和你在一起。”

“聽著蘇明靜，”蘇州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你以後會遇到更多的人，你怎麽能保證你只想……和我在一起？”

這太荒謬了。

“他們不是你。”蘇明靜又摸上了蘇州的另一個耳垂，“他們永遠看不到真正的我。”

“這是獨屬於你的權力，”蘇明靜說，“州州。”

蘇州覺得自己心臟那個部分被觸動了。

“所以我現在可以做了，對嗎？”不等蘇州開口，他就又含住了剛才輕輕咬了一小下的耳垂。

而後立刻松開。

可是他怎麽會那麽輕易就放過他，在松開之後，他伸出舌尖，快速地舔了一下。

蘇州被氣笑了。

蘇明靜見好就收，安安靜靜地退回自己原來的位置。

蘇州傾身過去，也要像剛才蘇明靜一樣，把蘇明靜剛才對他做的事情對蘇明靜也做一遍。可是蘇明靜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盯著他的嘴唇，直接摸了上去。

“我可以吻你嗎？”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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