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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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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麗輝煌的會場門口,一輛黑亮的賓利轎車停下,司機下車繞到後座,彎身開啟車門。

羅娜一襲知性氣質取勝的黑色小洋裝,只露出線條優美的頸肩,綰高的法式發髻以珍珠發叉固定,耳上戴著同款小巧別致的珍珠耳環,纖細手臂上也只以簡單的碎鉆細環裝飾,展現高雅大方的低調奢華。

她手裏挽著縫滿藍寶石的紅色晚宴包,鮮艷的大紅色唇膏散發出優雅的古典風情,一步進會場便成了眾目焦點。

今天是光軒集團成立四十周年的慶祝晚會,更是她婚後初次以陸太太的身分出現在公開場合。

關於陸至權秘婚的消息早已在社交圈四下流傳,卻始終沒有得到本人證實,加上陸振剛有心壓下這則消息,因此這樁流言至今仍是眾說紛紜。

直到這一刻,羅娜像個凱旋歸來的女神,揚高尖下巴踏進晚會,才正式應證了她就是與陸至權秘婚的女人。

但是她很清楚,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宛若刺眼的鎂光燈,全集中在她身上,除了證實她的身分以外,還有一個最大原因。

在今夜這麽重要的場合上,身為新婚不到半年的夫妻,陸至權並沒有陪同她一起步入會場,當她只身一人出現在眾人面前,不知又要引起多少惡意的揣測與腓言流語。

光是從會場門口走到主位的這一段路,不知聽到多少竊竊私語的聲浪:「她一個人來耶,該不會才新婚就被陸至權冷落了?」

「欸欸欸,她是不是之前在古騰集團秘書室工作的那個女的?叫羅什麽的來著?」

「對對對!就是她啦!」

「哎,要不是因為她有兩個麻雀變鳳凰的好朋友幫忙牽線,讓她經常混進派對晚宴,才有機會巴上陸至權,不然依她的背景和條件,哪有可能站在這裏囂張。」

「真奇怪,陸至權那樣的男人,怎麽會看上她?」

「可能是陸至權挑老婆的口味比較特別吧。」全是一些沒意義的酸言酸語。

羅娜才懶得理,更不會跟這些忌妒灰姑娘的醜陋繼姊計較。

在這個狹隘的上流社交圈裏,誰可以攻進最棒的城堡,俘虜最俊美多金的王子,誰就是最終的勝利女神。

不管輝煌閃耀的婚姻背後,藏著怎樣灰澀的暗影,只要穩穩坐在王子身旁的寶座上,外界再歹毒的攻擊都傷不了勝利女神半絲半毫。

羅娜泰然自若的移步,靠向被許多重量級賓客圍繞的陸振剛與詹怡珍。

「爸,媽。」她戴上練習了無數天的淺笑面具,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公公婆婆請安。

「是誰說你可以來參加晚會?」前一刻還和立法委員談笑風生的陸振剛,一見到羅娜的笑顏,臉色當場一沈。

「這麽盛大的晚會,我怎麽可以缺席。」無視公公臭臉不善的回應,她依然笑吟吟的。

笑,當然要笑!

她今晚就是來賣笑的,就算是要踩刀梯過火圈,都得死命擠出笑容才行。

「是至權找你來的吧?」顧及有人在場,詹怡珍溫聲安撫完老公,壓下對羅娜的輕蔑,落落大方地露出微笑。

唷,想不到老妖婆挺會做人的,還曉得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丟陸家面子。

得到出乎意料的善意對待,羅娜這會兒笑得沒那麽制式僵硬。

「是呀,當然是至權找我來的。」雖然是他的特助將邀請函轉交給她,不過意思也差不多啦。

實際上兩人已經冷戰將近兩個月。

早餐各吃各的,晚餐時間她經常在外面打完牙祭才回家,要不然就是拉著兩個閨蜜玩通宵,等到他出門上班後才回公寓。

兩人目前的關系,除了沒臉紅脖子粗外加拳打腳踢的爭執,其實也跟怨偶差不了多少吧。

就連今夜的慶祝晚會,陸至權也沒打算跟她一起出席,另外派了司機專車接送,這種能避就避的排斥態度,清楚表達他對她有多麽漠視。

「既然是至權找你來,為什麽至權沒和你一起過來?」詹怡珍語氣溫婉,審視她的眼神谷是尖鋭如和刃,一句話就截中她的致命弱點。

「至權工作忙,我不想他為了我太費神,所以就自己先過來,我們早說好了在晚會上會合。」

笑,微笑,哪怕死了也要笑!絕對不能被老妖婆找出任何破綻。

詹怡珍揚眉,臉上揚著不以為然的笑。「喔?是這樣嗎?」

羅娜心中莫名打了個突,為什麽她總覺得老妖婆那抹笑,似乎有種濃濃的陰謀味?是她多心了嗎?

「至權工作忙沒時間接你,可是至權卻有時間接意琬過來會場。」詹怡珍得音心的笑臉轉往會場門口。

心口猛地一窒,羅娜轉動水眸,循著門口方向望去。

被花蔓與彩帶布置得華麗繽紛的會場入口,陸至權身穿一襲黑色霧面晚宴西服,完美襯托出偉岸精實的身型,行走之間更顯英姿勃發。

而走在他身旁的裴意琬,一身剪裁高雅的雪白小禮服,輕垂在肩上的薄紗泡——袍袖,胸口與腰間皆以蕾絲裝飾,夢幻設計使得氣質本就柔美的她,顯得更甜美脫俗。

如同童話故事中,高貴俊美的王子身旁總會挽著一位優雅美麗的公主,眼前這幅畫面是這般賞心悅目,即便是精心拍攝的雜志封面,也沒這一幕來得美麗屏息。

胸口遭受無形的一記重擊,羅娜臉上的淺笑泛僵,雙手緊捏住擱在腰間的晚宴包。

他一定偏要挑這個時間點讓她難堪嗎?他不是想藉由她來反擊報覆裴意琬?

為什麽又和裴意琬一起走進會場?

如果是一前一後也就罷了,偏偏他一只手臂還扶在裴意琬的腰側,兩人幾乎是在全場賓客一致目送下走進來。

她幾乎可以聽見前一刻還心懷妒意,對她酸言酸語的在場女人,轉而對她投來奚落訕笑,或者同情悲憐的目光。

笑,還是得笑。打落牙齒和血吞也得笑,否則她就真的在眾人面前讓自己難堪了。

陸至權一瞥見羅娜臉上的微笑,好看的眉宇隨即打了無數個摺,那雙深邃性感的褐眸覆上一層冰,目光冷淡不悅。

這女人怎能說變就變?

前不久還拚命找盡機會對他投懷送抱,大獻殷勤,還能穿上性感睡衣躺在床上誘惑他,搬出伺候老公不能假他人之手的大道理,在他面前大演賢妻戲碼。

此刻見到他扶著別的女人,為什麽還一臉笑吟吟,仿佛不關她事的旁觀者姿態?

難道她先前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帶著一點真心?不是因為出於她對他的在乎,所以才會做盡一切能夠吸引他註意的事情?

該死!他在她心中到底算什麽?只是幫助她晉升上流社會的輔助工具,還是她光明正大的提款機?或是讓她拿來炫耀的名義上丈夫?

「老公,你好慢喔。」曉得會場上所有人全都盯著自己,羅娜不得不自己搬梯子,好下臺階。

「對不起,因為我剛才停車的時候,不小心與一輛車擦撞……」

仿佛嫌羅娜不夠難堪似的,率先開口解釋的人卻是裴意碗。她一臉又是歉意又是感激地望向身側的陸至權。

「那車主很兇,還推了我一把,我拐到腳踩,是至權好心幫我解圍,還幫忙扶我進來。」

好心?羅娜在心中冷笑一聲,依她看,這故事杜撰成分居多,世上最好是有這麽巧合的事!

「老公,你人真好。」縱然心中漲滿酸意,她繼續笑,用力笑,殊不知她的笑已經惹怒了徹底錯誤解讀她笑意的某人。

她還在笑!仿佛站在她面前扶著別的女人的他,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她甚至連一點點憤怒的表現都看不見,只是一直彎眼微笑。

她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抑或,長達兩個月的幼稚冷戰還未結束,她打算把戰火延續到這場晚會?

已經冷戰兩個月,她還嫌不夠是嗎?好,那他也不介意繼續奉陪。

悶了兩個月之久,白天煩躁無心工作,夜裏嚴重失眠的陸至權,脾氣比往常暴躁易怒,冷靜更是早已被怒焰燒乾。

線條俐落的下顎一揚,他目光冷漠地回望妻子,語氣傲慢不善的說:「我不是要你別來參加晚會嗎?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私自跑來這裏?」

強撐著笑容的羅娜,當然沒多餘心思發覺他冷漠底下的怒氣,只當他的冷酷無情全是因為裴意琬在場。

他後悔了對不對?他終於想通,故意娶一個不及格的老婆來氣死老父繼母,兼羞辱報覆舊情人是一件很蠢的事?

還是他不敵舊情人的美麗溫柔,終於願意舍下心結,重回裴意琬的懷抱?

所以他才會故意選在這種公開的重要場合,想方設法令她淪為笑柄,好讓她自覺丟臉狼狽,進而主動離開。

好吧,她得承認,死鬼這一招確實很高明。因為她相信,自明天起,羅娜這個名字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成為上流社交圈的年度笑柄代表。

「所以你這是不請自來?」詹怡珍冷眼旁觀的問。

「找人過來把她弄走。」陸振剛態度更鄙夷。

站得近些的賓客自然也聽見了,開始交頭接耳,用眼神對她指指點點。

好,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這些混蛋是打算聯合起來讓她丟人就對了。羅娜心中冷笑不斷。

「這些的空氣有點糟,我出去透透氣好了。」

眼眶泛起一股灼熱感,她依然努力保持微笑,高揚尖下巴,用最優雅的姿態退場。

經過陸至權與裴意碗身邊時,她的腳步頓了 一下,揚眸望去,瞅見丈夫俊臉僵冷,目光如冰刃似的瞪著她。

懂了,是嫌她走太慢吧?這不是在走了嗎?難不成是準備跟舊情人跳開場舞,有必要這麽心急嗎?切!

掩下有潰堤前兆的水眸,羅娜提足,步伐增快,在滿場賓客的譁然聲中挺直背脊,揚著淺笑步出會場。

☆☆☆

「死鬼!該死的大混蛋!我詛咒你有性功能障礙,下半輩子陽痿,跟裴意琬上床就軟掉!」

一遠離熱鬧暄騰的會場,羅娜眼眶灼紅,眸心蒙上一層霧,才想抉步走向停車場尋找司機的身影,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死鬼!就算現在向她求饒也沒用,她等會兒回家立馬做個小人娃娃,再將幾百根針全插上娃娃的鼠蹊部,狠狠詛咒他陽痿性無能!

腳步聲越來越近,滿腹憋屈的羅娜隱忍不住,抓緊手裏的晚宴包,一個使勁兒轉身,才想開口飆罵,卻在看清身後人的面貌後楞住。

剛才一路尾隨她身後的人不是陸至權,而是另一個男人。

一個她早該遺忘,卻偶爾會想起,但又不是因為想念,而是因為當初他留給她的恥辱太深,令她無法輕易忘記的男人。

她的初戀男友,江明翰。

羅娜臉色瞬間轉為蒼白,紅唇緊緊抿起,昔日種種不堪的回憶瞬間匯入腦海,她的腳步僵硬,抓住晚宴包的手指微微發抖。

「好久不見了,娜娜。」見她不發一語,江明翰主動開口打招呼。

「有事嗎?」盡管胸中翻江倒海,羅娜仍是一臉淡定。

「我們已經幾年沒見?差不多有六年了吧。」江明翰打量起她今晚貴氣優雅的裝扮。「你變漂亮了。」

「你太太沒來嗎?萬一被她看見我們單獨說話,被她誤會那就不好了。」羅娜冷淡說完,轉身想走。

江明翰卻伸手搭上她光裸的肩,不讓她離開。「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你還在記恨嗎?」

「你弄錯了,我對你沒有特別感覺,哪來的記恨,我們就只是普通交情的一般朋友。」羅娜撇過秀顏,盈盈淺笑,態度客氣生疏。

多年不見,這個男人還是一樣……一樣白目!看不懂老娘的臉色嗎?有多遠給她滾多遠,混帳東西!

江明翰自顧自地說:「我知道當年是我讓你在大家面前難堪,不過你也該諒解我,我們的家世不相襯,我爸媽無法忍受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女人當媳婦,我被夾在中間也很痛苦。」

「你再不放手,我保證會讓你更痛苦。」羅娜瞇細水眸,裙下的膝蓋蠢蠢欲動,只要重重往上一頂,肯定讓他嚐受斷根之痛。

許是被她眼露兇光的狠樣駭住,江明翰一驚,連忙將搭在她肩頭的手收回。

這個男人都已經結婚生子,想不到還是紈袴子弟一個,這年紀該有的成熟穩重一 丁點也找不著。

她是不是該慶幸,當年江明翰在派對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公然否認他們交往的事實,甚至奚落嘲弄,並且不出一個月的時間,就與一樣同屬富二代的青梅竹馬閃婚。

隨著歲月推演,其實停留在她腦中的初戀男友面貌早已模糊,真正令她忘不掉的,是那一晚他當著無數人的面,說出那席惡意羞辱她的話……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出身,居然還妄想能當少奶奶,你哪一點配得上我?你還比不上那些一天到晚當伴游女郎的明星嫩模,至少她們有臉有胸,你有什麽?」

交往近一年的初戀男友,在派對上被人問起是否打算跟她結婚,他卻毫不留情的拋出這些羞辱,讓她成為眾人笑柄。

……想不到今天晚上,歷史又再度重演。

羅娜啊羅娜,你祖墳葬的是什麽爛風水呀?居然接二連三碰到一樣爛的男人,真他馬的背透了!

「聽說你結婚了?」江明翰好奇地問。

根本明知故問!方才在晚會上他最好是沒聽見其他人討論她啦。羅娜腹誹。

「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我可以離開了嗎?」她的態度非常冷淡。

「你老公真的是陸至權?你是怎麽辦到的?」

家族企業遠不如陸家的江明翰內心很不是滋味,不怎麽相信昔日被他拋棄的女友,竟然嫁進更高不可攀的豪門。

「江先生,這是我的私事,應該沒義務向你交代吧?」

「娜娜,你該不會是因為當年我嫌棄你的出身,拋棄了你,你為了報覆我,才會拚了命的想嫁進豪門?」江明翰的口吻無比嘲弄。「不會吧?我在你心中的影響力真有這麽大?噢,娜娜,你讓我好感動。」

來人啊,這裏有個從精神病院偷跑出來的瘋子,快把他抓回去!羅娜無語的當場大翻白眼。

「說到底,你心裏還是忘不了我,對吧?」見她默不回應,江明翰開始自我膨脹。「娜娜,其實你不必這樣委屈自己,像陸至權那種身分的男人,會娶你肯定是有特殊原因,絕對不可能是因為愛你。我可以想像得到,你在陸家受到多少羞辱。」

「所以呢?」羅娜眸光斜睨,冷冷地問。

「與其這麽辛苦,倒不如考慮當我的女朋友?」江明翰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輕佻暧昧。

「女朋友?你已經結婚了欸。」他不只是有嚴重的妄想癥,還提前罹患老人癡呆,連自己已婚都能忘。

「所以我才說是女朋友。」江明翰意有所指地笑了 一聲。

細眉輕蹙,思緒一轉,羅娜立即領悟過來:「你是要我當你的情婦?」

江明翰笑了笑:「雖然論家世背景,你不夠格當我的老婆,但是不可否認,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確實挺快樂的。既然你這麽在意當年我拋棄你,可見你心中還是忘不了我,不如你就重新當我女朋友吧。」

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混蛋!究竟把她當成什麽?就因為她不是名門千金,沒有一個富爸爸,沒有千萬身價,所以他就能這樣一再的糟蹋她,真是欺人太甚!

羅娜才想不計形象的破口大罵,餘光一瞥,瞧見一道高大的暗影徐緩踱來,一張熟悉的俊美臉龐逐漸從黑暗中浮現。

宛若隱身在黑暗中的黑王子,陸至權面無表情地走向這方。

她心口猛然一悸,這一瞬間,各種情緒齊湧而上。

憤怒、狼狽、尷尬、困窘……最後是無以覆加的難堪。

方才她和江明翰的對話,他全都聽見了……他對她的觀感肯定又更差了。

曾經因為沒有鑲金鍍銀的家世背景,慘遭初戀男友拋棄,如今又死死巴著陸太太的寶座不肯讓座,此刻他心底一定很瞧不起她吧?

發覺她的臉色不對勁,江明翰順著她的目光轉身一看,當下一僵,乾笑打招呼:「陸總。」

褐眸直睇著一臉尷尬的江明翰,陸至權臉上清楚寫著輕蔑。

原來她和江氏食品業的小開曾經是男女朋友,這個混蛋還因為嫌棄她的出身,拋棄她,讓她傷透心。

她不是一向很精打細算嗎?當初究竟怎麽會看上江明翰?

「呃,晚會應該已經開始,我先進去了。陸總,恭喜。」

察覺氣氛古怪,陸至權身上散發出明顯的敵意,江明翰也沒笨到硬碰硬,隨便找個藉口開脫。

「至權……」沒想到江明翰一回身,差點就與拐著腳走來的裴意琬撞上。

聽見那道輕細的嬌嗓,羅娜渾身一僵。裴意琬……也聽見剛才那些對話?

「你出來幹什麽?」等到江明翰一離開,陸至權態度冰冷地質問裴意琬。

「我……」裴意琬楚楚可憐地咬住下唇,略略低下螓首。「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所以就追出來。」

細柔的嗓音一頓,她又滿懷歉意地望向神色僵白的羅娜,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聽你跟江先生說話的。」

這下,羅娜再也笑不出來。

過往難堪的醜事被自己一心想討好的男人聽見,已經夠讓她丟人,眼下又多了個情敵……是嫌她今晚不夠悲劇嗎?

「你們慢聊,我還得去找不知上哪兒放風的司機。」死死忍住眼底洶湧的淚意,羅娜隨即掉頭離去。

「你先別走,我有話跟你說。」陸至權忽然上前拉住她的纖腕。

怎料,下一秒羅娜卻反應激動地揮開他的手,撩高垂墜落地的裙擺,毫無淑女形象的小碎步跑走。

「羅娜,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陸至權胸口一緊,長腿邁開便想追川太,卻反過來被裴意琬挽住手臂。

「至權,別去!求求你,別去……」幽怨低柔的嬌嗓,順隨風聲飄入耳底,羅娜終是沒能忍住蓄了滿眼眶的淚水,眼睫一眨便哭花了臉。

腳下一拐,她轉了個方向,跑出停車場,直直跑進一處昏暗的死巷,挨著滿是塗鴉的墻面蹲下身,把臉埋進膝蓋裏,低聲啜泣。

☆☆☆

淩晨三點鐘,羅娜在艾恬的陪伴下返回公寓。

「何必勉強自己,反正我家的空房間多得是,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數個鐘頭前接獲好友哭泣的電話,艾恬怕死了,連忙撇下正在共度浪漫晚餐的老公,飛車飆去接人。

直到此時她仍忘不掉當時那一幕,向來堅強重視形象的羅娜蹲在暗巷中,哭得眼眶紅腫,肩膀顫抖,最喜歡的晚宴包也扔在地上,裙擺還被墻面突起物勾破一個洞,她也渾然未覺似的,猶然兀自低啜。

不管她問了什麽,羅娜都不肯開口,見到她來,只是抱著她哭得更兇。

向來就是羅娜給她出主意,從沒見過羅娜這副模樣,她一時也慌了,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最後還是在老公的協助下,將羅娜載往離那兒最近的東風醉餐廳,吩咐大廚幫忙弄了 一桌酒菜,將她餵飽喝足,沈澱一下情緒。

根據她那個靠吃起家的老公的說法,人的情緒不管是處在高潮還是低潮,但凡遇上吃都可以助興或是紆解壓力,莫怪乎餐飮業在不景氣的年代是一枝獨秀。

「恬恬,今晚謝謝你。」羅娜擡起憔悴的秀顏,對閨蜜擠開一朵比哭還慘的笑。

「我們都幾年的交情了,你再敢跟我說謝謝,我就跟你翻臉。」艾恬白她一眼。

哎,這些年來沒白疼這個傻妞……羅娜備感欣慰的笑了笑。

電梯抵達頂樓,艾恬不怎麽樂意地陪著好友出了電梯,雖然從頭到尾羅娜沒解釋今晚究竟為了什麽而哭,但傻子也想得到,肯定是跟陸至權脫不了關系。

「非回去不可嗎?我老公還在樓下等著,跟我們一起走吧。」艾恬不放棄游說。

「謝了,不過我可不想當巨型電燈泡。」

羅娜解開密碼電子鎖,拍拍艾恬的肩,故作輕快的揚笑。「好啦,我到家了,你也快點下樓,你老公還等著呢,快走快走。」

艾恬沒轍,只好暫時撤退,不過臨入電梯之前,不忘探出頭叮嚀:「有什麽狀況隨時撥我手機,再晚都沒關系。」

「知道啦,老媽子。」羅娜贈她一記白眼珠。

推門而入,她疲憊得只想把自己拋進大浴缸裏,好好泡上一個舒服的熱水操。

蹲低身子,才想脫下高跟鞋,懶散的眸光赫然頓住,怔怔地望著從屋內走出玄關的雪白身影。

「羅小姐,我們可以談一下嗎?」腳上套著粉色室內拖鞋的裴意琬,站在原木地板上,垂視著玄關處蹲低身子的她。

「你……是怎麽進來的?」羅娜詫異地睜圓眸心。

「之前至權帶我回來過幾次,也把密碼告訴我。」裴意琬被她瞅得不甚自在,邊說邊掩下濃長的睫毛。

羅娜的心,涼了大半。

原來他們之間已經進展到這種地步,陸至權卻從來沒跟她提過只字片語。

原來,她一直鳩占鵲巢,把別人昔日的愛巢,當成是自己展開新人生的美麗城堡。

「是他帶你回來的?」羅娜沈默片刻才問。

「至權還沒回家……抱歉,是我自作主張跑來這裏等他。」裴意琬歉然地說。

何必向她這個只是暫時寄宿在此的外人道歉?羅娜在心中苦澀一笑。

「羅小姐,我相信你應該也知道,我和至權之間有一些沖突和誤會,至權會因為一時沖動跟你結婚,也是為了報覆我和阿姨……」

「那個戒指是他送你的?」羅娜突兀地打斷裴意琬嬌甜的嗓音,凝著一雙異常平靜的水眸,投向她無名指上那只造型典雅的美鉆。

「什麽?」裴意琬一臉錯愕。

「每次見到你,你都戴著同一枚戒指,應該不是巧合或是你剛好特別喜歡這只戒指吧?」羅娜對別人身上的珠寶類飾品一向觀察入微。

裴意琬摸了摸蔥白細指上的典雅鉆戒,吶吶地說:「這是至權先前向我求婚時送的戒指。」

求婚?對呀,她怎麽沒想過,陸至權應該早向裴意琬求過婚。

唉,她似乎又悲劇了,那男人親手替裴意琬挑選鉆戒,而且還挑了個這麽高雅大方的款式,反觀她呢?

他只是把挑選婚戒的工作丟給特助,還弄來了這麽大一顆純炫富、無關乎品味或設計的鴿子蛋。

是否因為在他心中早已認定,她給他的感覺就只配戴這種沒有品味可言的戒指?

啊,也對,他從一開始就認定她只是個貪圖虛榮的拜金女,她怎麽這麽不長記性,華麗麗的給忘了?

「羅小姐,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場和難處,但是你要明白,至權他心中是愛我的,他只是利用你來惹我傷心,這對你來說並不公平,這是一段註定不會有幸福的婚姻,你不能把自己的青春浪費在至權身上。」裴意琬語氣真誠婉切地勸道。

呵,說得這般悅耳動聽,不就是想退她主動離開嗎?

放心吧,既然陸至權都已經反悔結這個婚,她也不是看不懂別人眼色的傻子,自然懂得知所進退。

唇上懸著一抹自嘲淺笑,羅娜目光幽幽地望著裴意琬手上的美鉆,順手將脫到一半的高跟鞋套回去。

再昂貴、再美麗的名牌高跟鞋,終究不是童話中的玻璃鞋。

世上的灰姑娘太多,能將灰姑娘變成公主的完美王子卻太少,當不成公主的灰姑娘只能用微笑掩飾傷悲,繼續尋覓屬於她的那個王子。

「裴意琬,你是個幸運的女人,恭喜你。」

羅娜站挺腰背,對情敵……噢不,對方可能從來就不曾把她當作敵手,彎起紅唇,微微一笑。

似乎是猜不透她的下一步,裴意琬宛若受驚的小白兔,一臉不知所措地驚瞅。

真正的公主入住城堡,假扮公主的灰姑娘得趕緊退場。

轉身的那一刻,淚水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順著眼角滑落,羅娜推開大門。

踏出門口的那一瞬,耳邊仿佛還能聽見自己吵著幫陸至權打領帶的聲音,陸至權對她各種表現不以為然的低笑……只不過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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