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0章 (1)

關燈
“我們成親吧!”

趙吼有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耳朵裏嗡嗡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砰砰的響在耳畔,半晌後他才想起來問上一句。

“真的嗎?”

“怎麽又答應了?”

他忽然就有很多的問題想問,?可一時又不知該從哪個問起,?“其實你不必顧及我的,?我只是......”幸福來的太突然,?他忽然就扭捏了起來,“其實我可以等,我今天,?今天你就當我犯病了......”

話音還未落,便有一抹柔軟覆了過來,?將他的話堵在了喉頭。

一吻終了,?程宴平依偎在男人的懷中。

“趙吼,你不必急著答應,?我希望你聽完接下來的話再給回答。”

趙吼握著他的手緊了緊。

“好!”

昔日裏只要一想起定國公府的事,心便如刀絞一般,眼淚也會不自覺的往下掉,?可是在這樣的夏夜裏,蟲鳴不斷,?有皎潔的月光照進屋內。

他躺在男人的懷裏,格外的心安。說起這些痛苦的往事似乎也沒那麽痛了,?。

“京城裏姓程的人不少,早些年若是論起來,京城裏姓程一脈最尊貴的莫屬定國公府,老定國公於先帝有從龍之功,一生兢兢業業,為家為國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臨了臨了卻落了這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男人的聲音輕輕柔柔,似是微風拂在耳畔,趙吼摟著他的手臂用了力。

感受到了趙吼臂上傳來的力道,程宴平吸了吸鼻子,繼續道:“現在的定國公乃是老定國公的獨子,老定國公與老定國公夫人鶼鰈情深,一生未曾納妾,連通房都沒有。兩人有一子一女,現任的定國公雖無大才,為人卻正直,謹慎。後又娶了先帝最小的女兒朝霧公主為期,夫妻二人琴瑟和鳴,又生了兩子。長子程定延,次子程宴平。次子自小體弱多病,闔府上下頗為疼愛,長至二十歲,從未食得人間疾苦。”

說到這,程宴平苦笑了一下。

趙吼心疼壞了,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頂。

程宴平繼續道:“去歲今上以定國公府勾結前朝餘孽,意圖謀反這樣莫須有的罪名將定國公府從朝堂清除,從京城除去,要不是祖父於金殿上以死明志,要不是父親叔伯自願伏法,程家這一脈就會在世上消失了,幾年後再也無人知道定國公府程家,史書記載裏有的也只是謀反的程家這樣的汙名。”

原以為眼淚早已流盡,可說到這兒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趙吼不知道如何安慰,失去親人的痛即便親身經歷也不足以用語言去表達,他能做的就是緊緊的抱著懷中之人,將他融進自己的體內。

程宴平淚流滿面,擡頭看向他。

“趙吼,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泛著水光,趙吼親了親他的眼睛,答的斬釘截鐵,毫不遲疑。

“要!”

怎麽會不要呢?傻子才會放著這麽好看這麽善良學問還好的夫郎不要呢。

程宴平伸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

他很慶幸,當初元光帝將他留在了京城,當時他若是以死相逼,元光帝未必不會改口放他隨母親和族人一起去嶺南。

獨自在京中的那些日子,他整日裏以淚洗面,日漸消瘦,直至後來臥床不起,元光帝來瞧他時,眉頭緊鎖。

“仲清,你讓孤拿你怎麽辦?孤已經寬宥了你們程家,你還要孤怎麽辦?”

程宴平,字仲清。

這是他及冠時,祖父給取的字。

即使是炎炎夏日,可程宴平還是覺得通體生寒,他縮在趙吼的懷裏,“我還有個字,叫仲清,程仲清。”

趙吼默念了幾遍,總覺得生疏而拗口。

“我還是叫你宴平吧。”說完又覺得鎮長似乎也是這樣稱呼的,便就作罷,想了會道:“那我以後喊你宴宴好了。”

宴宴。

疊字,顯得格外的親昵。

程宴平點頭,又道:“那只能在家喊。”

“為何?”

趙吼好奇的問道。

程宴平羞道:“回頭我就是教書先生了,若是讓學生們聽到我這樣的名字,我這個做先生的哪裏還有半分威嚴,他們就愈發的難管教了。”

趙吼厲聲道:“他們敢!”

瞧著架勢,若是學生調皮搗亂了,趙吼還要去把人打一頓呢。

程宴平輕聲道:“夫君,我就這一個條件,你依不依嘛。”

趙吼向來拿他沒辦法,聽了這聲夫君,簡直就要當場羽化升仙了,哪裏還想得了其他的,忙點頭應了。

如此一打岔,愁苦和悲憤的情緒倒是沖散了許多。

趙吼又道:“那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母親和哥哥還有其他的族人都去了嶺南。”程宴平的聲音覆又低了下去。

趙吼道:“咱們成親乃是大事,按理說也該讓咱娘和咱哥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的。”

程宴平笑了起來。

這人臉皮真厚,怎的就成了咱娘和咱哥了?

雖如此想,心裏卻是甜甜的,“我問過鎮長了,他說冬日會有商隊去南方,到時候我寫一封信托他們帶去也是一樣的,娘和哥哥素來最疼我,他們不會介意的。”

趙吼也跟著樂了。

“宴宴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嫁給我嗎?”

他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拿著鼻尖蹭了蹭程宴平的。

程宴平羞的滿臉滾燙,“你若是再敢胡說,我就......”他想了半天的威脅之語也未想到,原想說的是我就不理你了,可是又覺得自己肯定會忍不住去找趙吼說話的,又想改成我就不嫁給你了。可是這麽好的趙吼他要是不嫁,到時候讓人搶去了,可怎麽辦呀?

炙熱的氣息拂在頸項間,程宴平緩緩閉上了眼睛。

可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動靜,他睜開了眼睛,正對上趙吼戲謔的眼神。

趙吼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翻身躺好。

“聽完你的事了,也聽聽我的,聽完再說願不願意嫁給我。”

程宴平不待他說話,就搶先道:“願意,怎麽樣我都願意。”

趙吼長臂一伸,將人勾進了懷裏。

從何說起呢?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從記事起就開始以乞討為生,吃的是剩飯餿菜,喝的是河水,睡在破廟橋洞下,天生地養。後來慢慢年紀大了,有一回有人來鎮子裏征兵,他當時瘦的跟竹竿似的,虛報了三歲,混進了軍營裏。”

“他天真的以為自己以後就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了,可哪裏知道軍營裏的人太壞了,總是欺負他,冬日在他的被子裏灑水,搶他的銅板,把最臟最累的活都扔給他。”

“可小男孩忍住了,因為他過夠了乞討的日子,於是咬牙留在了軍營裏,他記得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他嚇得尿了褲子。”

說到這趙吼笑了一下,“你會不會覺得他很沒用。”

程宴平搖頭,“我記得有一回看廚娘殺雞,我當時嚇的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呢。”

趙吼的眼睛在黑夜裏也透著亮,他看著帳頂陷入了沈思。

“慢慢的男孩也就習慣了,再後來他立了功,成了百夫長,又成了千夫長,再後來他統領一軍,在戰場上足以讓敵人聞風喪膽。可是......”

程宴平聽的入神,他認識趙吼的時候便覺得他不是一般的獵戶,因為他的身上有一種鐵血的氣息,那必是見過血的人才會有的。

這樣的氣息他只是鎮國大將軍的身上見過。

所以他猜趙吼以前肯定在軍營裏待過,而且趙吼的身上那麽多的傷痕,試問哪個獵人身上能有這麽多的傷痕?且利爪造就的傷痕和刀劍的傷口他還是分得清的。

“怎麽不說話了?”

趙吼問道。

程宴平手搭在男人勁瘦的腰上,男人的後腰上有一道很長的舊疤,他用指腹輕輕的撫摸著。

“等以後我們成親,你就有家了,也有親人了。”

只尋常的一句話,趙吼的鼻子卻酸的厲害。

他臂彎用力,將人狠狠地抱緊。

“我以後一定對你好,拿我的命對你好。”

程宴平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麽,你要活著,好好的活著,知道嗎?”

趙吼點頭。

“我自小漂泊孤苦,唯一會寫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雖早早就體會到了世間冷暖,可卻未曾想到對我下手的會是自己人。”

他閉上了眼睛,似是回到了那日。

斥候前幾日來報,說漠北的大軍有異動,趙吼當時不疑有他,親率五千精兵,埋伏於鷹嘴巖,鷹嘴巖形如鷹喙,易守難攻。

消息的確不假,漠北派出了精銳的狼騎兵。

就在雙方戰況膠著的時候,趙吼看到了援軍來了,他振臂一呼喊道:“弟兄們,給我殺!”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所謂的援軍卻是來取他性命的。

前後夾擊。

他手下的五千精兵盡數命喪於鷹嘴巖,慌亂之中,他的副將孫二德換上了他的衣服,朝著反方向逃去,臨走的時候他抓著趙吼的手說,“將軍,這輩子我孫二狗能跟在您身邊值了。我別無牽掛,只老家龍門鎮還有個老娘,您若是得空便替我去瞧瞧她老人家,別告訴他我死了,就說我失蹤了。還有......”

男人的臉忽的就紅了。

“還有就是我那媳婦,可憐她自打跟了我也沒過上幾天舒坦日子,你跟她說讓她別等了,找個好人家改嫁了吧。”

趙吼的聲音哽咽了起來。

“我當時就眼睜睜看著那些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一個一個倒在我的眼前,可是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這兩年多來,他盡量不去觸碰往事,可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還是會看到漫天的硝煙,還有濃濃的血腥味,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的夢裏。

程宴平一時語塞,他伸手將趙吼攬見懷裏,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

“以後我跟你一起孝敬孫婆婆,我們給她養老送終,我們養花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嗎?”

會好嗎?

一定會好的!

家裏出事的時候,程宴平無數次想過去死,可一路走來到了現在,他又覺得活著挺好的。真要是死了無非就是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很多時候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活著才是最難的。

軍營裏的事他雖不懂,可卻也知道這必定跟元光帝有關,看來他不光想把持朝政,連軍隊他也想收歸到自己的手裏。

他就是那樣的人,自小便是。

程宴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趙吼,他埋在他的頸項間,身體輕顫著,他沈聲問道。

“現在邊地的駐軍將領是誰?”

趙吼的聲音啞的厲害。

“周原朗。”

當初便是他帶的兵與漠北人狼狽為奸,將他的弟兄們斬殺殆盡。即便到死他也不會忘了這個人,和他那張臉的。

程宴平嗤笑一聲。

“原來是他!”

七皇子之所以能登基,就因為他娶了汝南周氏的女兒為妃,得了周氏的襄助,這才得以登上帝位,而這周原朗便出自汝南周氏。

趙吼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些。

“你知道他?”

程宴平點頭,“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只有長長久久的活著才能有機會替親人戰友報仇雪恨,也唯有好好的活著才對得起那些犧牲的人。”

程宴平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溫柔的,可現在他的眼裏卻有著利光。

有時候威武勇猛是男兒血性,而蘊鋒利於無形的竹葉也可奪人性命。

“放心吧。總有一天你會親手為你的手下弟兄們報仇的!”

這一夜,兩人說了許多的話。

直到天邊泛起青黛色的時候,程宴平才沈沈睡去。

閉上眼睛快睡著的時候,他似乎聽到趙吼說,“你安心去教書,婚禮的事交由我來辦!”

......

翌日。

趙吼起了個大早,雖沒睡上多大會兒,可精神頭卻十足。

天一熱,程宴平的胃口便淺了。即便是再好吃的東西,也都只是吃一兩口便不吃了,所以他起了個大早,打算給他做個涼拌面。

面條熟了之後撈出放進冷水裏涼過。

又切了些黃瓜絲,花生米碎,芝麻,用上熱油一澆,立馬香氣四溢。

今兒是程宴平第一天去學堂,沒成想差一點就遲到了,他匆忙往外沖的時候卻被趙吼給拉了回來。

“吃完早飯才可以去!”

程宴平見他神色堅定,且涼拌面又格外的誘人,便在桌旁坐了下來,邊吃邊嘟囔道:“這還沒成親呢,便管起我來了。”

趙吼在他對面坐下,將一個木匣子推給了他。

“這裏頭是房契和地契,還有我這兩年攢的銀子,都給你!”

程宴平忙著吃面,連看都沒看。

“哦!”

趙吼悻悻的,這要是擱以往程宴平定會感動的過來親他一下的,可今兒卻什麽反應都沒有,他不由有些失落。

這不還沒成親,離七年之癢還早著呢。

“等咱們成了親,這個家就交給你管了。”

程宴平動作一頓,撐圓了眼睛。

“啊?你讓我管家?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銀子敗光了?”

管家的事,他從前可沒做過。

趙吼笑著道:“不怕。大不了我就不眠不休的去賺錢,雖比不上你從前的日子,但也不能讓我媳婦跟著我吃糠咽菜啊。”

程宴平滿心歡喜的將木匣子鎖進房間的櫃子裏。

臨出門前,趙吼又將一個布袋交給他,“回頭若是課堂上渴了便吃些潤潤嗓子,學生們若是不聽話了,你跟我說,我替你教訓他們。”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

程宴平耳朵都被他念叨的生了繭子,埋怨道:“趙吼,你簡直比我爹娘還要啰嗦呢,等將來老了定是個話癆小老頭。”

趙吼長臂一伸將人勾進懷裏。

“我這是為誰呢?”

程宴平笑著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我真的要走了,若是我這個做先生的都遲到了,那以後還怎麽有臉約束學生們。”

趙吼依依不舍的松開了他。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後,才徑直去了鎮長家。

鎮長正在院子澆花,見了他冷笑一聲,“可真是稀客啊,什麽風把趙獵戶您這尊大佛給吹來了。”一想起昨兒的事他就來氣,他明明跟程宴平在喝酒呢,結果弄到最後人家兩口子是二對一,把他這把老骨頭給喝多了。

現在這會子耳朵根子還疼呢。

趙吼拱手道:“張叔,昨兒的事你可不能怪我,您自己個貪杯抱著酒壇子不撒手,我們也沒辦法啊,宴宴說過門是客,做主人家得好客。”

鎮長也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就是愛刺趙吼兩句而已。

宴宴?

兩人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警惕的看向趙吼,“說,你小子到底找我來所為何事?”

趙吼默了默。

“想請你當我和宴宴的媒人。按著咱們鎮上的習俗,成親需得兩個媒人,我想著您德高望重,且跟我家宴宴關系又好,所以這個媒人您來當最合適。”

鎮長被哄的胡子都翹了起來。

從前只覺趙獵戶是個悶葫蘆,整日裏寒著一張臉,不想說起話來倒是中聽的很。

“那你們打算定在什麽時候?”

趙吼回道:“越快越好!”

鎮長頓了一下,撫著胡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做事就沒個計較,這成親可是人生中的大事,半點也馬虎不得,雖說咱們龍門鎮沒有兩個男子成婚的先例,但是按照習俗,三媒六聘那是一樣也少不了的。這一樣一樣準備起來怎麽也得數月的時間。”

“我與宴宴皆無父母長輩在身旁,一應的事務便都交由您來處理了。”

趙吼恭敬的行了一禮。

鎮長很是受用,“那另一個媒人你打算請誰啊?”

趙吼回道:“孫婆婆。”

鎮長點了點頭。

“倒也妥當,既如此我便去找孫婆婆商量去了,這些個流程你們年輕人哪裏懂?”

兩人又一道去了孫婆婆家。

孫婆婆聽說趙吼要娶親,高興的都掉了眼淚,直點著頭道:“自打我第一次在你院子見到小後生,我便知道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果不其然,這才沒多日子便要成親了。”

成親的瑣事繁多,趙吼聽了幾句只覺腦仁都發漲,便起身離開了。

“我去山裏頭下幾個套,捕些獵物回來,婚宴時的肉便有著落了。”

鎮長原先對他半途離開很是不滿意,聽了這話又覺得有幾分道理,便揮手道:“去吧。”等屋子裏只剩兩人的時候又感嘆道:“到底是要成親了,人也更穩重了些。”

孫婆婆應聲道:“誰說不是呢。”

......

等程宴平到學堂的時候,一眾學生們早已坐的整整齊齊,比之他想象中要很多。

學生們的年齡跨度比較大,從五六歲到十七八歲的都有,程宴平數了數竟然有三十七人,比之登記的要多了好幾個人。

多出的來的幾個是大姑娘。

個個臉面緋紅的站在學堂的後面,見程宴平的眼神掃了過來,又都低著頭,有個膽大的顫聲問道:“程先生,現下農閑的時候,我們也想來上學,您看可以嗎?”

程宴平對著她們笑了笑。

“可以,當然可以。古語有雲學無止境,任何人、任何年歲來這裏讀書都可以。只是課桌不夠,等回頭托了鎮長,讓他再添置些,這幾日就得麻煩你們站著聽,或是自己從家裏帶小馬紮來。”

程宴平又問了學生們學習的進度。

有些已經認得幾個字,甚至會背一部分的《三字經》了,但是大多的都是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所以,程宴平還是決定從頭開始。

他將“方塊字”拿了出來,這些一寸見方的紙上寫了些簡單的字,字體是端正的楷體,是他一早就寫好備下的。

“大”、“小”、“太”......

都是些淺顯易懂的字,跟學生們解釋了這些字的意思之後,便讓學生們在書本上自己臨摹練習。私塾日常的運營都是鎮子裏的人湊的銀兩,由鎮長總管,隔段時間便做個公示,公布銀兩的去向。

而書本都是鎮長統一采買,畢竟鎮上的孩子家有稍微寬裕些的也有窮苦些的,未免有的孩子有書本而有的孩子沒有,所以文房四寶之類的,皆是學堂裏統一提供。

這些學習的用具雖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但是於孩子們卻都是珍寶一般。

一時間課堂上只聞沙沙的寫字聲,程宴平順著走道挨個觀察,有先前習過字的寫的便順暢些,有些連毛筆都不會拿無從下筆。

程宴平格外的耐心,抓著他們的手親自教過,又教了些註意事項。

看著學生們勤奮好學的樣子,程宴平心裏格外的有成就感。從前他啟蒙的時候,都是父親從外頭請了先生來教他的,琴棋書畫來來回回換了許多,從最初的臨摹描紅,到後來的小有成就。

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寒暑,彼時倒也不覺的辛苦,只想著他病了,不能如大哥那般整日裏出去玩耍騎射,所以便只能寄情於詩詞歌賦上。

沒成想隔了多年,他這些微末的本事就派上了用場。

後面幾個年歲稍長的女孩子,見程宴平踱步走了過來,立刻就紅了臉。鄉下地方雖不似京城裏有那麽些講究,但是到底男女有別,且這些女孩也大多都曉事了,乍然見了程宴平這樣氣質出塵,容顏絕色的男子,自是會小鹿亂撞,不知所以。

程宴平倒是未察覺她們的異樣,如常的糾正了她們握筆的姿勢,又叮囑她們回去要勤加練習。

花花年紀最小,身量也小,便坐在前排。

不一會兒便寫完了字,舉著手喊道:“神仙哥哥......”喊完又吐了吐舌頭,“先生,我寫完了,您瞧瞧我寫的可好?”

程宴平走了過去,見小丫頭的手上和鼻尖沾了墨汁,掏出了帕子幫她擦幹凈。

小丫頭倒是很有天賦。

字雖寫的很大,橫豎也有些歪斜,但是好歹也有個形似,沒有將字拆分開了。

“花花寫的很好!若是好好念書,將來定是一位女狀元。”

殊不知這樣隨意的話,還有讓女子上學的舉動,於多年後更是改變了大渝的風氣,彼時大渝官場中出現了第一位女官,甚至官拜尚書之職。

花花得了誇獎,高興的跟什麽似的,又拿起筆認真的寫了起來。

程宴平又想起來,既是上學了,自然也不能再稱呼小名或是昵稱。

“花花,你大名叫什麽?”

花花眨著大眼睛,一臉茫然。

“就叫花花呀。”

程宴平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那你姓什麽呀?”

“這個我知道,我姓孫。”

花花笑著回道。

程宴平知道鄉下的女子地位低下,多半是沒有正經名字的,未出嫁前頂多叫個二丫,三丫,招娣,盼娣,來寶一類的,等出嫁了便從夫家的姓。

或是叫羅三娘,或是叫徐四娘,僅此而已。

只同而為人,一輩子至死都沒有自己的名姓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那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吧,就叫婉彤。孫婉彤......”

花花雖不甚明白,還是似模似樣的起身行了禮。

“多謝先生賜名。”

有了這一例,學堂裏的女學生們也都蠢蠢欲動,有人先耐不住性子便站了起來道:“先生,我們也沒有自己的名字,還請先生賜名。”

一上午的時間眨眼間便過去了。

許久沒有說這麽多的話,中途暫停的時候,他在一旁休息,打開了趙吼給他的布袋子。

裏頭裝的都是些時新的瓜果。

顏色翠碧的黃瓜,紅彤彤的西紅柿,金黃的杏子,暗紅的李子,且都洗幹凈了。

程宴平拿了一顆李子咬了一口,果香四溢,直接甜到心尖上。

......

趙吼惦記著要回來做中午飯。

匆匆的布置了幾個陷阱便趕了回來,剛走到家門口就見到鎮長正從他家裏出來,遠遠見了他,便招了招手道:“我跟孫婆婆商量好了,就按咱們龍門鎮的規矩辦,婚期就定在六月二十。”

“啊?”

趙吼驚呼一聲,“今兒都已經十五了,只五天時間夠嗎?”

鎮長睨了他一眼。

“是誰一早巴巴的往我家去,還說越快越好來著的?”

趙吼撓了撓腦袋,嘿嘿的笑了兩聲。

“聽您的,都聽您的。”

說完就莫名緊張了起來,“那...那我還要準備些什麽?”

鎮長難得看到他也會如此,嘲笑道:“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時候啊?”

趙吼搓著手。

“第一次,沒...沒經驗......”

鎮長又道:“回頭我列個單子,你去趟縣城裏,置辦些東西回來,也就差不離了。”

聞言趙吼放了心,對著鎮長的背影道:“張叔,您慢走!”

鎮長被他的熱情嚇的一個踉蹌。

趙獵戶什麽時候嘴巴這麽甜了?

一路思索著這個問題,到了家門口的時候才猛然想起,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悶葫蘆天天跟宴平在一塊,這小嘴能不變甜嗎?

這頭程宴平一下了學,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家。

路上那幾個年齡稍大的姑娘,推推搡搡的跟在他的身後,偶爾發出幾道隱忍的笑聲,少傾便有一個姑娘踉蹌到了他的面前。

程宴平下意識的伸手去扶。

還沒碰到,那姑娘自己站穩了,臉紅的跟西紅柿似的,低聲道:“先生,午後我能去你家問你些有關習字的問題嗎?”

程宴平點頭。

“可以!”

等那幾位姑娘打鬧著走遠了些,他一回頭就對上了趙吼那張黑臉。

程宴平有些心虛的走了過去,拽著他的衣袖。

“中午吃什麽呀?”

趙吼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將人摟進懷裏,惡狠狠道:“別忘了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在外面這樣招蜂引蝶的合適嗎?”

程宴平的眼睛裏先是錯愕,繼而又彎成了月牙狀。

“夫君如今愈發進益了,連招蜂引蝶這樣的成語都會說了,果真是了不得。”

趙吼瞧著他眼底伸出的促狹笑意,手掌故意捏住了他腰間的軟肉,惹得程宴平慌忙求饒。

“夫君,好夫君,我再也不敢了!”

趙吼這才松了手,兩人一道回了家。程宴平一揭開鍋,見冷鍋冷竈的,便佯裝怒道:“我在學堂裏上了半天的課,教的是口幹舌燥,腰酸腿軟的,這下可倒好,回來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他倒是想將鍋蓋狠狠放下,可瞧見趙吼站在門邊盯著他的眼神,便又輕輕的放下了。

“我燒火,我燒火。”

午飯倒也簡單,菜園裏的菜皆都長上來了。

趙吼從小蒼山回來的時候,順道去菜地裏摘了些豆角和茄子。中午做一個豆角炒茄子,再蒸一個雞蛋羹,兩人也就夠吃了。

小狗長起來很快,不過幾日的功夫便大了一圈。

整日裏就愛黏著程宴平,程宴平用雞蛋羹拌了飯餵了它,然後才坐回了桌邊。

“今兒一早我去找鎮長說了咱們婚事的事兒,沒想到鎮長做事倒是麻利,不過一上午的功夫就跟孫婆婆商量好了,婚期定在六月二十。”

趙吼大口吃著飯,故作輕松的將話說了出來,卻不去看程宴平的神情,生怕他冒出個“太趕了”、“不願意”之類的話。

程宴平“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趙吼又道:“明兒我要去縣城裏置辦些東西,回頭你拿些銀子給我,再一個你有什麽想要的,只管告訴我,我給你買。”

程宴平也說不清此時此刻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

高興?緊張?遺憾?

總之五味雜陳覆雜的很。

“我想跟你一起去。”

趙吼也沒反對,只道:“去縣城路途遙遠,明兒得起個大早,路上也有些顛簸,你受得住嗎?”

程宴平挺了挺胸膛。

“我能從京城走到這裏,難道還怕這些?”

......

剛過寅時,趙吼就起了,他點了蠟燭,見程宴平睡的正香,更是不忍心叫他,只不帶他去,又怕回頭他要生氣,便伸手推了推他。

“宴宴......”

推的極輕,聲音也極低。

程宴平睡的正香,忽的被打擾,滿滿的都是不耐煩。

“趙吼,你真討厭,幹嘛一直不讓我睡覺啊......”

他嘟囔著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趙吼無法,只得硬著頭皮喊。

好容易將人喊醒了,程宴平迷瞪著眼睛,氣鼓鼓的看著他,“我困死了,你得抱我出去。”

趙吼認命似的給他穿了衣裳,又哄著他去洗漱,然後將人抱進了牛車裏。

晨間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意。

程宴平睡的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往趙吼懷裏鉆,路上顛簸,趙吼在牛車上足足鋪了三層褥子,這會子又將人護在懷裏。

一直到晌午時分,終於到了縣城。

縣城比之龍門鎮要繁華許多。趙吼拿出了鎮長寫的單子,可他不識字,只得讓程宴平念給他聽。

程宴平這會已經清醒了,拿著長長的單子念道。

“喜服兩件,喜被四床,糕點六樣,大紅花燭一對......”

念完後,趙吼暗道這東西還真不少。

兩人先去了布莊,布莊裏的生意很好,客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趙吼先進的店裏,許是他穿的簡樸,逛了一圈竟也沒人招呼他。

程宴平將手中的肉夾饃吃完後,也跟著進來了。

他剛一進門,店小二就熱情的圍了過去。

“這位客官瞧著面生,第一次來咱們布莊吧,我跟您說整個縣城裏就我們家的貨品最全最好,那可都是上好的料子,連京城裏的達官貴人都在用呢。”

說著抽了一匹雪青色的緞子遞到程宴平跟前,“不信您摸摸這手感,我跟您說我們布莊在縣城裏都十來年了,做的都是老主顧的生意,最是童叟無欺。”

程宴平不用摸,只瞧了一眼,料子算是好料子,可卻只限於一般的好,並非他口中所說的那麽好,而且瞧著顏色也是京中早幾年流行的樣式罷了。

趙吼走了過來,“看看可有滿意的?”

程宴平只撣眼一掃,指著貨架上的大紅的綢緞,“這個料子多少錢?若是制成了喜服又需要多少錢?”說完又補充道:“我們可是做兩件。”

老板眼珠子一轉,笑道:“若是兩身喜服,再加上工費的話,少說也得一兩銀子。”

聞言,程宴平二話不說拉著趙吼就往外走。

老板忙將人攔住,解釋道:“這位客官,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您看這料子的質量,而且我們這都是自己家的繡娘,繡工那都是有保證的。”

“老板,我們可是誠心要買,可我瞧著您倒是誠心不想做這樁生意呢,這料子出自哪裏,別人瞧不出來,我可清楚的很。”

程宴平作勢看了看西邊。

老板心中一驚,敢情這是遇到行家了。這料子的確是從西邊進來的。

“這位公子,那您看多少錢合適?”

程宴平伸出了右手,比劃了下。

老板哭著臉道:“我的公子哎,哪有您這樣砍價的,這要是對半砍了,我這還得貼本賣給您呢。”

程宴平不說話,轉身就要走。

老板站在門口喊,“公子,要不您再添些,七百五十文。”

趙吼整個人都被驚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