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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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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鎮不大。

不過一上午的功夫,整個鎮子裏的人就都知道新來的那個小書生昨夜病了,而素日裏總是板著一張臉不茍言笑的趙獵戶急的不行,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連拖帶拽就差扛著何大夫去救人了。

鎮長尋著謠言一路找過來的時候,停在了何常明的醫館面前。

回春堂。

他雙手負在身後,擡頭看了看匾額上的字,想當初這醫館的名字是他起的,連字都是他題的。時間尚早,何常明正坐在小馬紮上吃早飯。

熱騰騰的豆漿,配上油條和包子。

醫館前稀稀落落的圍著幾個人,或倚在門邊嗑瓜子,或捧著大碗吸溜吸溜的喝著粥,或蹲在一旁雙眼放光,於龍門鎮這樣的小地方而言,任何的新聞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眾人津津樂道,樂此不疲。

就像去歲豆腐西施許寡婦曬在後院的肚兜無故失蹤,就引起了鎮上的軒然大波,熱度持續了將近大半年,就算現下還有人偶爾提起呢。

再有便是有關趙吼的。

趙吼是兩年前來的龍門鎮,那是一個無月無星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當時他受了重傷,暈倒在了孫婆婆的家門前。

隔日,孫婆婆開門見了他,便喊了人,七手八腳的將人送去了回春堂。

當時鎮子裏的人猜測,這個人要麽是被仇家追殺,要麽就是遇到山匪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也是個可憐人,善良的龍門鎮人便收留了他。

趙吼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跟誰都不親近,若是遇到主動跟他打招呼的,他也只是點點頭回應罷了,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會說話,鎮上的人都要以為他是個啞巴呢。

可是在鎮上有兩人是例外。

一個是鎮長張聞正,當時趙吼傷好後想在龍門鎮住下,眾人見他長得魁梧,滿臉兇相,自然是有些怕的。是鎮長給做的擔保,所以他承了這份情,日後但凡鎮長說的話,差不多的他都聽了。

再一個便是發現他的孫婆婆。

說起來這個孫婆婆也是個可憐人,兒子去邊地從軍,一去就杳無音訊,過了幾年兒媳婦丟下孩子跟著商隊裏的人跑了,她一把歲數帶著孫女過活,祖孫兩人相依為命。

鎮上的人見她祖孫二人生活艱難,也多有接濟。

自打趙吼來了之後,照顧祖孫兩人的活便都被他承包了,送菜送肉那都是平常的事,有時進山打獵收獲不錯,換了銀子也會給孫婆婆和她的小孫女做一兩身新衣裳。

為此,鎮上的人見了趙吼沒有誰不豎大拇指的,說他心善。又感嘆孫婆婆命好,說是即便親生兒子在也指不定沒這麽孝順呢。

除卻這些新聞,最讓人腹誹不已的便是趙吼的婚事。

趙吼今年二十有四,尋常的男人這個年紀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偏他性子古怪,多少媒人去他家說媒,都被他給拒絕了。

一來二去便就傳開了。

有的說趙吼當年受傷,傷及了子孫根,不能人事,所以於男女之上沒了指望,便也不想去禍害別人家的好姑娘。這一說法得到了普遍的認可,畢竟趙吼本性善良,瞧著的確像是能做出這樣事的人,沒道理娶個媳婦回來,卻讓人守活寡的道理不是。

再一個便是說趙吼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

大渝建朝百年,雖也有男子結為夫夫的,可畢竟是少數,且素日裏也未見他對哪個男人獻過殷勤。

“咳咳......”

咳嗽聲傳來的時候,說話聲瞬間就停了,眾人見雙手背在身後的鎮長,一溜煙的就都散了。

“一大清早都沒事幹嗎?”

“王二麻子,你家秧田裏追肥了嗎?”

“白大癩子,你家旱地裏的草都能有你高了,有時間在這閑磨牙,也不知道去鋤鋤草......”

......

別人怕他張聞正,他何常明可不怕,他悠閑的吃著早飯,連眼皮都沒擡下。

“何大夫,說起來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跟著這一般後輩小子們在這嚼舌根,您覺得合適嗎?真是年紀越大越是為老不尊了。”

何常明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走到門前站定。

“你少在那兒滿嘴噴糞,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背後嚼人舌根了?我告訴你,但凡從我嘴裏吐出的話,那都是言之有據,說之可考的。不信你去趙獵戶家問問,昨兒晚上他是如何跑到我家來找我去救人的,還有就是他跟新來的那個小書生是不是睡一張床了?”

鎮長氣的吹胡子瞪眼,奈何氣勢上敵不過何常明,只能灰溜溜的丟下一句話,說是要去找趙吼求證然後便走了。

“趙吼,趙吼......”

鎮長在何常明那吃了癟,心裏憋著氣,人還沒至,吼聲卻先到了。

程宴平才將洗了碗,正拿著笤帚掃地呢,聽到喊聲,忙迎了出來,將人攔在了門外。

“張叔,你小聲些,師傅他剛睡下呢。”

鎮長上下打量著程宴平,總覺得這事情有些不簡單,認識還沒幾天呢,這就護上了?

“昨晚是怎麽回事?”

程宴平紅著臉,一臉無辜道:“我自小身子就不好,昨兒晚上貪涼又冷水洗澡,晚間便發了高熱,幸虧師傅在,不光請了何大夫來診治,還照顧了我一個晚上。”

他這麽說,鎮長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畢竟人是他硬塞給趙吼的,且照顧病患那也是好事。

“你的房子不過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就能修好了,你且再耐煩幾日,等房子修好了,你就住回自己家裏去。”

一想到要住到隔壁自己家裏,程宴平的心裏稍稍有些失落。

離開趙吼家,往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師傅做的飯菜了。

兩人正說著話,工匠師傅們已經帶著工具來上工了,程宴平照例燒了茶水送去,又跟鎮長商討了下花草的事情,臨走的時候,鎮長抓著程宴平的手,語重心長道:“宴平啊,出了任何事情都別憋著忍著,你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說完便又雙手負在身後走了,留下一頭霧水的程宴平立在原地。

他家都沒了,家人死的死,傷的傷,他還能出什麽更大的事呢?

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晌午,遠處的煙囪裏冒著縷縷的白煙,今兒風不大,白煙扶搖直上,直欲化作天上的雲。

趙吼睡的正香,程宴平閑極無聊躡手躡腳進了趟房間,聽到沈沈的呼嚕聲,又退了出來。

他坐在廊下想著要是一會兒趙吼還不起來,他中午要做點什麽吃呢?

這些日子,他只會燒火,還未動手做過飯呢。

正尋思著,忽的瞥見門口探出一顆圓乎乎,毛茸茸的小腦袋,小女孩許是乍然見到了陌生人,有些害羞,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程宴平瞧。

小女孩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穿著灰布衣裳,小臉肉乎乎的,讓人看著忍不住捏上一把。

他笑著走了過去,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你找誰啊?”

程宴平本就姿容出眾,這一笑更是如春風過境,百花盛開,很是好看。小女孩有些拘謹的捏著衣角,莫名的紅了臉,垂下腦袋好半晌才道:“你是神仙哥哥嗎?”

程宴平伸手將小女孩抱在懷裏,又從屋子裏拿了松子糖給小女孩。這松子糖還是先前路上買的,偶爾他喝藥時嘴苦的時候會吃上一顆,去去口中的苦味。

小女孩起初不肯要,程宴平將外頭的紙剝了,塞到小女孩的嘴邊,許是嘗到了甜味,小女孩便含進了嘴裏。

“謝謝神仙哥哥。”

小女孩很是乖巧,梳著兩個小發揪,將剩下的幾顆松子糖揣進了衣服的口袋裏。

程宴平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問道:“你是來找師傅的嗎?”問完又覺得小女孩聽不懂,便指著房間的方向道:“趙吼,趙獵戶正在睡覺,你找他有事嗎?”

小女孩點頭,又搖頭。

“婆婆在幹活,都不理我,我來找趙叔叔玩。”

兩人正說著話,忽的聽到後頭傳來了趙吼的聲音。

“花花,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婆婆出事了?”

他的聲音有些緊,帶著初醒時的暗啞。

小女孩原來叫花花啊。

程宴平暗暗記下,站起身回頭的時候恰巧撞進了疾步走來的趙吼的懷裏,他的鼻尖撞在了男人堅硬的胸肌上,疼的當時就落了淚。

花花見程宴平哭了,連忙跑了過來,嘟著小嘴道。

“神仙哥哥,花花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從前花花摔倒,婆婆也是這樣給花花呼呼的,花花就不疼了。”

帶著松子糖味道的氣息拂面而來。

程宴平忽然就覺得沒那麽疼了。

趙吼有些不放心,抱起花花就往外走去。

花花的小胳膊攀著趙吼的脖子,對著程宴平揮了揮手。

“神仙哥哥,回頭我來找你玩啊。”

跟著又趴在趙吼的肩上奶聲奶氣道:“趙叔叔你家裏什麽時候住進來一個神仙哥哥,你都沒跟我說,趙叔叔真是小氣,我以後再也不要做你的新娘子了。”

“神仙哥哥真好,他還給花花糖吃,我留了兩顆給婆婆,婆婆最喜歡吃甜的了。”

“趙叔叔,神仙哥哥是你新娶的媳婦嗎?”

花花跟趙吼很親近,一路上話就沒斷過,趙吼聽了這話,便逗她,“那要是他是趙叔叔的媳婦,你不生氣嗎?”

這下可難倒她了。

她跟婆婆的日子過得辛苦,唯有趙吼對她最好,還給她做花裙子,她可喜歡趙叔叔了,跟小朋友玩過家家的時候總說長大了要當趙吼的媳婦。

可是眼下來了個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不光長的好看,而且還會給她糖吃。

“那...那好吧......”

她糾結了一路,兩道眉毛都擰成了毛毛蟲,才在回到家的時候勉為其難的同意了這門婚事。

孫婆婆的家就在趙吼家的斜對面。

趙吼將花花放了下來,她邁著小短腿撲進了正在屋子裏做針線活的孫婆婆懷裏。

“婆婆,給你吃。”

她剝了顆松子糖送到孫婆婆嘴裏,急切道:“婆婆。趙叔叔要跟神仙哥哥成親了!”

隨後而來的趙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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