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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壇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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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哪怕將來要為了適應生活不得不變得沈穩世故,但也要保持心靈的清澈和善意。

何況, 根據程遇風對陳年心性的了解, 她能做出什麽壞事?而且今天又是她的生日, 難得縱容一次,真要是什麽無傷大雅“壞事”,也有他幫忙善後不是?

顯然,陳年被他的話驚著了,原本以為會聽到一番嚴肅說教,沒想到……她腦子裏一直回旋著“放風”兩個字, 有些出乎意料, 但更多的是刺激和興奮,好像接下來真要去做什麽壞事一樣。

而且還是和程遇風一起,她是主謀, 他……也別想撇清幹系,放風也算是幫兇啊。

“機長,你等我一下。”

陳年說著, 跑進了小廚房, 等她出來時, 手裏多了一把小鋤頭。

程遇風看到“作案工具”, 只是淡淡一笑, 也不問她究竟要去做什麽壞事。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走進小巷, 就成了並排走著, 大概走了十分鐘左右, 兩道身影一拐,進了一片小樹林。

桃源鎮環境好,幾乎沒有什麽汙染,皎潔月光透過樹木間隙撒下來,連路邊的草葉脈絡都清晰可見,小樹林僻靜,晚上一般沒什麽人來,確實很有一種做壞事的氛圍。

陳年終於在一棵樹前停了下來,“找到了。”

程遇風用手電筒照了照,這是一棵桃樹,時值盛夏,雨水豐沛,按理來說正是生長旺盛的時節,但這棵樹枝葉稀疏,只零星掛著幾個瘦小的果,不難看出是有一定年紀的老樹了。

陳年拿著鋤頭開始挖土,好在土質疏松,她挖得不算費力,腳邊很快堆了一座小土山。

程遇風大概猜到她要挖什麽東西,他在旁邊蹲下來。陳年被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仰起頭,白凈的脖頸呈現出優美的弧度,她眼底似落有月光,盈盈動人,“機長,你不是說要放風嗎?”

離“作案現場”這麽近,這放的是哪門子的風?

程遇風沈吟半晌,說得一本正經:“按照經驗,從地裏挖出來的大多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俗話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我也是個俗人,想著過來分一杯羹也不過分吧?”

要不是知道樹下埋著什麽,陳年簡直也要被他說服下面埋的是什麽稀世寶藏了,她搖頭嘆氣,心想,機長該不會是武俠電視劇什麽的看太多了吧?

估摸著快要挖到了,陳年放緩使鋤頭的動作,輕刮開三層薄土後,深褐色的酒壇邊緣微微露了出來,確定了位置,接下來就好辦了,她飛快清理掉周圍的土,雙手捧著壇身,沒用什麽力氣就拔了出來。

她第一時間把酒壇遞給程遇風,以證明這真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

沒想到程遇風接過來,饒有興致地看了又看,“還真是稀世珍寶。”

花雕,陳年女兒紅。

他用手指擦去壇身上的泥,指腹觸摸到上面的花紋,繁覆細膩,就著月光湊近去看,花草蟲魚栩栩如生,可謂是精心之作。

“這是十八年陳的花雕酒?”

花雕以陳為貴,大致分為三年陳、五年陳、八年陳和十年陳,當然也有幾十年陳,不過如今市面上比較少見。

“嗯。”陳年點點頭,“聽媽媽說這壇花雕是我出生那年,她和我爸爸一起把它埋在桃樹下的。”

說起這個,陳年不禁有些傷感,爸爸還沒來得及等她長到十八歲就去世了,媽媽也因為工作忙碌不在身邊,雖然能理解,但多少還是覺得缺憾。

不過,想到媽媽早上時就發了一大段語音祝她生日快樂,還囑咐她要記得把花雕酒挖出來,喝兩口以紀念正式成年的日子,陳年心底的悵然若失就如同山間薄霧一樣,悄悄散去了。

她臉上重現清淺笑容,拍拍手上的土站起來:“機長,我們回去吧。”

程遇風凝視著她頰邊的兩顆小酒窩,目光清幽深沈,似乎壓抑著什麽情緒,他牽唇笑了笑,“走吧。”

帶著夜露氣息的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微微撩起陳年的裙擺,裸露的肌膚迅速爬上了絲絲縷縷的涼意,她低低地“哎”了一聲,連忙用手蓋住了。

她低頭檢查一遍,又懊惱起來,即使很小心,裙擺還是被泥巴弄臟了,只是指甲蓋大的一塊,但也很心疼,早知道出門前應該換一身舊衣服的,那會兒興奮得找不著北了。

回到家,陳年第一件事就是來到水井邊,舀水把裙擺洗幹凈,再用棉布吸幹水分,一點點地撫平褶皺,她這才松一口氣。

“機長,你現在可以喝酒嗎?”

就陳年了解到的,作為機長,在飲食方面的限制是比較多的,好像連生病了也不可以隨意用藥。

程遇風知道這花雕酒對她而言意義非凡,而且明天周日他休息,也不會影響到工作,自然是應下來。

幾分鐘後,陳年從小廚房拿了兩個洗凈擦幹的酒杯出來。

月華如水,肆意漂游在小院中,流螢飛舞,空氣裏彌漫著花草的清香,她在地上鋪了涼席,把以前做作業用的小木桌架起來,盤膝坐下。

程遇風坐在她對面。

剛出土的十八年陳花雕酒擺在桌上,酒壇封口一揭開,酒香四溢,和著夏夜涼風,令人沈醉。

陳年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激動得手心都冒汗了,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酒,媽媽從不讓她碰酒,陳年不是沒有好奇過,偷偷貓在爐竈邊,趁媽媽不註意,用筷子沾一點酒,飛快舔兩下,可那哪能嘗出什麽味呢?

求而不得,更是抓肝撓肺,念念不忘。

如今她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了。

花雕酒性溫和,不容易醉,不過考慮到陳年剛成年,也不知酒量深淺,程遇風只給她倒了小半杯,桃花樹下不見天日珍藏十八載的花雕酒,色澤橙黃清亮,香氣馥郁,每一滴都是一縷芬芳。

陳年捧起酒杯,香氣像有自主意識似的陣陣撲鼻,她閉上雙眼淺酌一口,只覺得有點甜,很醇香,別的味道就品嘗不出來了。

“幹杯。”

她鄭重其事地碰上程遇風的杯子,仰頭把剩下的酒喝了個見底,程遇風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神情,沒什麽異樣,花雕本就度數不高,於是又放任她喝了第二杯。

陳年越喝雙眸越亮,臉頰也悄悄泛起了兩坨女兒紅,她搖了搖頭,眼神一下變得迷離起來,“機長,你怎麽整個人都在晃?晃得我頭好暈啊……”

程遇風一聽就覺得不妙了,他剛放下杯子,感覺到臉被一雙柔軟的小手捧住,濡濕的、溫熱的帶著酒香的氣息也離得那麽近,幾乎和他的呼吸融在一起……

“啊,終於不晃了!”

“陳年,”程遇風輕輕把她的手拉下來,“你醉了。”

“我沒醉。”陳年很執著地小聲反駁,“我沒醉。”

像要證明自己真的沒醉,她又說:“我還可以背詩,李白的詩,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

程遇風揉了揉眉心,語氣有些無奈:“這是蘇軾的《前赤壁賦》。”

“胡說。”她糾正他,“這是李白的詩。”

真不該讓她喝第二杯的。不過,誰能想到她酒量淺成這樣呢?

“機長,我能問你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看來還沒徹底醉過去,至少還記得他是誰。

陳年呢喃了句什麽,第一遍時程遇風沒聽清,他湊過去認真又聽了一遍,微微一怔,雖然聲音模糊細碎,但還是能分辨出,她是在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他懷疑是自己也喝醉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回過神,直到襯衫袖口被人輕輕扯了兩下。

她太久沒有等到答案,似乎有些不滿,紅唇嘟起來:“機長,你怎麽不回答我?”

陳年睜大眼睛,很努力想看清他的臉,但都是徒勞,她像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軟綿綿地趴在桌上。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陳年拍了一下桌子:“我不想做選擇題。”她又問他,“題目是什麽?紙呢?筆呢?在哪裏?”

“哎,我想起來了。”

陳年又重新擡起頭,認真告訴程遇風自己的答案,“有的話就算了,”她邊說邊在桌上畫了個“X”,“沒有的話……”

程遇風對上那雙泛著朦朧微光的眸子,面上依然是氣定神閑的表情,可是心口的某處卻不受控制地浮現一絲奇異感受,浮光掠影般,快得他幾乎抓不住。

“沒有的話,”陳年傻笑一聲,大概是醉酒的緣故,連聲音聽起來也難得萬分嬌軟羞怯,“我能不能先在你那兒報個名啊?”

程遇風薄唇微抿,有些艱難地消化完她的每一個字,他在小院裏走了一圈,還是難以相信……

心潮難平。

等他回來時,罪魁禍首卻無知無覺地趴桌睡著了。

程遇風抵頭失笑。

他把陳年扶回房間,然後掩上門,一路踏著星輝夜露和蟲鳴聲,朝鎮中心的旅館走去。

***

昨天晚上睡得早,翌日路招弟天剛亮就起來了,跌打酒果然很有效果,她的腳已經不怎麽疼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去廚房找了一碗剩飯,隨意澆點醬油吃完,早餐就算對付過去了。

路吉祥還在房間裏睡著,依舊鼾聲大作,路招弟到底還是心軟,怕爸爸一個人在外面出什麽事,晚上睡到九點鐘,還是爬起來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奶奶找到了,並且會在陳年家睡一晚。

路吉祥腦子還混沌著,也不去問具體過程,只要人找回來就好,但想了想還是打算去看一眼,見門關著,心想兩人已經睡著了,他這才往自己家裏走。

路招弟輕聲出門出去餵完雞,接著回到房間補昨天的日記。

“今天只有一個字可以總結,累!……到處都找不到奶奶,我的心跳幾乎都停了,媽媽回了娘家,爸爸又喝得爛醉如泥,誰都指望不上,我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還好聯系上了陳年,還好最後把奶奶找回來了。不過,我有點對不起陳年呢,不僅大老遠把她叫回來,而且昨天是她生日,我都忘了和她說聲生日快樂。”

“陳年是和一個陌生男人回來的,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寫到這裏,路招弟的筆停了下來,“聽說他就是那位很厲害的機長,沒想到竟然這麽年輕。”

想起陳年曾用“光風霽月”來形容他,直到昨天見面後,路招弟才覺得這個詞是多麽貼切,他簡直長得比電視上的明星還要好看!

“陳年好像和他挺熟的樣子,他們之間說話是那麽自然,說實話真的有點羨慕,她好像總是很輕易就能交到朋友,不像我,連和他說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隱約間,路招弟似乎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屏息凝神再去聽時,又什麽都聽不到了,她又繼續往下寫。

路招弟沒有聽錯,苗鳳花確實回來了,她幾乎一夜未睡,天沒亮就往家裏趕,一進門就徑直地沖進房間,悄悄鎖上門,然後把床上的路吉祥拖了起來。

看到雙手抱胸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老婆,路吉祥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又閉上眼,沒想到她直接跳到他身上來,差點沒把他壓個半死。

“快醒醒,別睡了!”苗鳳花在他臉上拍了兩下,“我這次帶回了個重大消息!”

痛感讓路吉祥清醒了過來,他先是錯愕,然後狂喜不已:“老婆你回來了!”

苗鳳花的情緒也是高漲無比,不過顯然和路吉祥的歡喜大相徑庭,她忍了一個晚上,憋得五臟六腑都快爆炸了,直到此刻總算可以一吐為快。

“我聽我大哥說了一件事。”

事實上,苗鳳剛是以一個笑話的形式跟她說的:“有個A市的富商,聽說還是什麽航空公司的老總,他一直在找失蹤十幾年的女兒,你說都丟了這麽多年,哪裏還能找得回來呢?不過抵擋不住誘惑大啊,知道消息後,不知多少人帶了孩子過去,你猜怎麽著,其中不少都是自己親生的,DNA一比對,什麽牛鬼蛇神立刻現了原形。”

苗鳳花平時都不怎麽出門,消息滯後了很多。

苗鳳剛又說:“消息沒在你們那邊傳開也是正常的,你也不想想你們桃源鎮,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千方百計往別的地方丟了,還上趕著把別人家的女娃娃撿回家養?這不是傻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苗鳳花的呼吸大起大落,一顆心像剛經歷過一場八級地震,這可不就是正好有這樣的傻子呢?!巧得很,她還認識呢!

聽老婆說完,路吉祥還有些雲裏霧裏。

苗鳳花恨鐵不成鋼地在他腰上用力掐了一把,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別的人不知情,你我當年可是一清二楚,你妹妹路如意從省城回來,身邊帶的那個小女孩……”

路吉祥渾身一震,“你是說……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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