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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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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想容的兄長名叫韓雲, 是個白帝城裏少見的魁梧高大的男人,生得劍眉星目也很是俊朗,看來美人的家人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不過韓雲見了韓想容似乎並不開心, 反而是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說她這些年出門在外的時間遠遠超過回家的時間, 這次更是一走半年才回來, 也不知待幾天就又要走了,已經是二十七歲的姑娘卻仍不肯議親嫁人,成何體統。

韓想容似乎已經很習慣她兄長的數落, 也不反駁什麽,只是在韓雲說話的間隙裏介紹了她的兩位朋友——蘇小姐和她的侍衛李大哥。

韓雲看見雎安,臉色便更不太好,眼裏帶著白帝城人對瞎子固有的鄙夷。他似乎對韓想容的交友頗有微詞,不知怎的就怪到星卿宮頭上了:“依我看, 你就是被那星卿宮教壞了。”

“當時說什麽你有天份要帶你走,還得斷絕父母親緣關系, 結果又把你趕回來, 真是無情無義。最近那個巨門星君來此處, 更是大放厥詞詆毀白帝尊上, 不就是嫉妒我們這裏不供奉星君卻供奉白帝麽?那星卿宮, 指不定是什麽糟汙地方。”

“我早就說過是我自己要回來的……”

韓想容的話還沒說完, 即熙就兩步上前打斷道:“那巨門星君現如今在何處?”

雎安跟她說了思薇的卦象,她如今很是擔心思薇的情況。

“她和她那跟班早被我們趕出城了, 誰知道現在在哪裏。”韓雲不耐道。

即熙咬咬唇, 若有所思。

他們說思薇和賀憶城被趕出城了,白帝城就一個出入口,可城外的小二說從沒見思薇和賀憶城出來, 而且他們的書信也斷了。

他們到底去哪裏了?

在即熙思索的時候,韓想容終於忍不住反駁她兄長:“兄長,你別這麽說星卿宮,巨門星君的為人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她絕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

“那巨門星君詆毀白帝尊上,看不起我們白帝城人,我如何說不得?韓想容你可掂量清楚,你答應過我會做白帝的信徒。”

韓想容被噎了一噎,她爭辯道:“我敬仰白帝尊上,也尊敬星卿宮。”

韓雲一拍桌子:“哪有這種道理?你既然信仰白帝,心裏怎麽能還有星卿宮?”

韓雲和韓想容的爭吵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客棧大堂裏的客人時不時望向這邊。即熙胳膊肘撐在櫃臺上,頗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架勢,以一種好奇的語氣道:“韓掌櫃的,我這外鄉人倒是好奇想問問,我們來之前聽說附近的村莊近來常遭山賊洗劫,更有甚者全村被屠。外面都說那山賊是白帝城人扮的,可我見了韓姑娘卻覺得白帝人善良可親,並不會如此。想請韓先生解個惑,這是怎麽回事?”

聽了即熙這番話,韓雲怒氣先是更盛,繼而有所平息,他道:“這位小姐倒是明事理的,這都是因為附近許多城鎮的百姓受到感召信仰白帝,那些異教之人都不幹了,編造事實把什麽汙水都往我們身上潑。好讓外人眼裏看來我們都是毒蛇猛獸,防止他們的信徒被我們吸引過來。”

即熙恍然大悟似的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

她說想要在韓雲這裏住下,說韓想容一路上誇韓雲的客棧不僅位置環境好,價錢還公道,說她這位哥哥做生意很是正派,童叟無欺,她親眼見了果然如此。

“這世上事情大多說不清,你們何必爭吵呢,和氣生財啊。”即熙從容不迫地和稀泥。

韓雲似乎也有些後悔在外人面前吵起來,看向即熙的時候就帶了些笑臉,說道:“那我給姑娘準備一間上房。”

“要兩間上房,我和我的侍衛一人一間。”

“不行,姑娘的侍衛是瞎子,要是讓別的客人知道這房間住過瞎子,之後我們這房間還賣不賣了?”韓雲立刻拒絕,指著門外說:“這位小姐,不是我為難你,你出了門在街上隨便挑一家店問問看,我打包票沒有一家會同意讓瞎子住客房的。”

即熙說道:“我出雙倍銀子。”

“那也不行!這是冒犯神靈的事情,不能幹。”

即熙瞇起眼睛冷笑著擼袖子,雎安拍拍即熙的肩膀,對店家笑道:“那一般像我這樣的失明之人,該住哪裏?”

“柴房馬房之類的。”

雎安花了好大力氣才阻止剛剛口口聲聲說和氣生財的即熙,沒讓她砸了韓掌櫃的櫃臺。

韓想容說讓雎安住她的房間,她去住客房,雎安婉言謝絕了韓想容的提議。最後他們勉強達成了一致,韓雲打掃出一間下人住的通鋪,專門給雎安一個人住。

即熙餘怒未消,而韓想容十分愧疚,請他們在城裏最好的酒樓吃飯,點了一桌好菜賠罪。

“入鄉隨俗,沒什麽好報怨的。”雎安輕描淡寫地笑道。

韓想容面露不忍之色,她嘆息著說:“我方才一直想問,師兄你怎麽會失明的?”

即熙拿著酒杯的手緊了緊,雎安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們這次來白帝,想在這裏有名的劍坊轉轉,還要麻煩你幫忙推薦。”

“師兄太客氣了,有什麽用得著我的地方我責無旁貸。”

雎安笑了笑,便向韓想容問起白帝的事情。

韓想容說她們白帝城人一向信仰目神,儲光殿乃是古蜀的古宮殿,據說是白帝數百年飛升之前的居所,裏面的墻壁繪有白帝畫像,是供奉白帝之處。

三年前白帝降臨時她也在白帝城,目睹了白帝從天而降,平息地震然後被上天降罰的過程。白帝長得便和儲光殿內的壁畫一樣,目生重瞳,俊秀高挑,除了一句“我願以神力為代價,被囚於人間,以抵一城百姓性命”之外,再沒有說過別的話。

後來白帝便被囚禁在了儲光殿中,百姓進不去,他一年之間只能離開儲光殿三次,每次不過百步而返。

“你覺得,他真是白帝下凡麽?”

韓想容想了想,點點頭道:“我去看過儲光殿的結界,強悍至極,普天之下我想不到有誰能做出來,或許真是上天所設。此前從沒有神仙下凡的先例,或許就是因為神仙不能插手人間事務,不然就會像白帝一樣受罰罷。”

飛升的修士們從未回來過,所以誰也不知道天界神仙們的法則如何。

即熙給雎安夾了一塊排骨,悠悠道:“原來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再講幾段悲慘經歷,就可以收獲這麽多信徒啊。我之前怎麽就沒發現被愛是件這麽簡單的事情呢?”

韓想容有些尷尬地清清嗓子,即熙擡眼笑道:“嗨,我是開玩笑的,你別介意!”

韓想容看著即熙幫雎安剝蝦挑魚刺夾菜,忙得不亦樂乎,幾番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說什麽。

即熙察覺到了,心想很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那就別講了。

第二天韓想容帶即熙和雎安去了附近幾家有名的劍坊,思薇和賀憶城也來過這些劍坊詢問鑄劍工藝相關的問題。這裏有特殊的銀白色礦石名為天珞,常用於混入玄鐵中進行鍛造,減少重量增加強度。賀憶城此前的信中說思薇已經仔細看過,確認魔主那把邪性的劍是出自此處。

他們連走了幾家,即熙在其中一家鄭氏劍坊中,找到了賀憶城和思薇留下來的記號。

他們當時調查時,大概是覺得這個劍坊有問題。

即熙便和這家劍坊的主人以買劍為由閑談起來,才知道劍坊原主人和他的兒子最近都死於一場失火意外,如今劍坊主人是原來那位的弟弟。

劍坊主人感嘆著,那本是場酒席,許多有名的鑄劍師傅都去了,誰知中途詭異地燒起大火,天幹物燥火勢迅速蔓延,席上一片火海無人生還,是最近一樁大災。

“外頭總把山賊洗劫的帽子扣在我們頭上,這場莫名的火災肯定就是外面那些家夥報覆搞的鬼。就因為白帝下凡怕搶了他們信徒,他們不僅加害於我們,還想著害白帝尊上,尊上是多麽好的神仙啊,以為我們都是好欺負的嗎?我去旁邊鎮上的時候,還聽見別人說風涼話,說火災是因為我們白帝城人圖財害命的懲罰。我呸!他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家夥才必得懲罰,死不足惜!”

劍坊老板提起這件事就滔滔不絕地罵起來,看來是真的氣憤至極。

即熙配合著露出憤怒的表情點頭附和,心想這和她在外面聽到的真是兩碼事,反正都沒有確切證據,由懷疑而生的仇恨卻是確鑿的,兩邊儼然已經是水火不容的一團爛賬。

真是糟心啊。

他們在別的劍坊詢問鑄劍情況時,也順帶著問了問火災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出奇地一致,便是賣糖葫蘆的師傅也是這麽說的。

即熙拿著糖葫蘆一口一個,對身邊的雎安說道:“就這架勢,這兩邊發生什麽破事兒都能怪到對方身上,馬上就要成世仇宿敵了。”

“這不太對。”雎安低聲說道。

“怎麽?”

雎安分析道,他們走了這一路下來,問的所有人對於白帝的看法,對於火災的看法,對於山賊的看法都是一模一樣的。

完美無缺的白帝,因遭嫉妒被汙蔑的“山賊”身份,因汙蔑而被報覆的火災。

“在正常的環境下,每個人的想法多少應該有一些出入,不應該一致到這個地步。如果如此一致,千百人異口同聲……”

即熙眼神嚴肅起來,接上雎安的話頭:“簡直就像有人刻意讓他們這麽想的,或者說,訓練他們這麽想。”

頓了頓,即熙說:“鄭氏劍坊我查出來一點問題,明日我再去看看。”

“我與你同去。”

“好。”

晚上回到客棧裏,大家原本都各自回房休息了,即熙剛剛點上燈火,便聽見自己的房門被敲響。

“咚咚咚。”

她回頭望去,門外映出一個女子婀娜的身影,即熙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韓想容。

美人眼含秋水,笑起來的時候尤為動人,只是眼神有些猶豫。

“我有些事情想跟蘇小姐聊聊。”

即熙心下了然,側身道:“別客氣,進來聊啊。”

她讓韓想容坐下,給韓想容倒了一杯茶水,微笑著等韓想容說話。

“蘇小姐……來白帝飲食還習慣嗎?”

“嗨,這裏飲食偏辛辣,以前我就好這口,但如今這個身體受不了。想來還要適應一陣。”

“啊這樣……那這裏住得如何?”

即熙忍不住笑起來,這畫面十分熟悉,從前替賀憶城解決他的爛桃花時,那些找上門來的姑娘無不是如此。開頭是委婉,後面搞不好就要哭哭啼啼,破口大罵,賭咒發誓。

這活兒她委實是輕車熟路了,決定跳過前面的鋪墊階段,擺擺手道:“想容,你也別拐彎抹角了,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不過——我可不保證一定會回答。”

韓想容咬咬唇,似乎是要說的內容過於驚世駭俗,需要些勇氣才能說出口:“蘇小姐你……對雎安師兄是不是……是不是……”

“心存愛慕?”即熙看她這猶豫不決的樣子,索性替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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