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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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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舍住了小半個月, 賀憶城覺得,他這個舍友可能是半個啞巴。

如果他不主動搭話,戚風早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而當他主動搭話時, 戚風早則均以最簡短的語句回應他。賀憶城慢慢意識到, 他們初見那一天他可能趕上了戚風早話最多的時刻。

賀憶城無比懷念溫香軟玉在懷的日子, 再不濟其實思薇的衣櫃也不錯,思薇脾氣雖然不好,但也是個美人啊。

他平日裏也不去跟那些弟子們一起上課, 就到處晃悠思索下山之後的發財之道。這天正晃悠著,他就在客舍後隱蔽的竹亭邊發現了上次雲聲門聊天的那兩個人。

這兩個人中, 雲聲門的少主叫雲致, 四弟子叫雲從, 他們就住在隔壁二舍。兩個人都是十四歲,在賀憶城眼裏這個年紀的小屁孩,最容易沾上自視甚高嚼人口舌的毛病。

顯然這兩個人病得不輕。

這次在亭中的還有一個賀憶城沒見過的少年,也差不多十四歲的樣子, 穿著星卿宮弟子的黑色宮服,握緊了拳頭雙眼冒火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賀憶城輕手輕腳地靠近, 以庭中樹木做遮擋,就聽見他們的聲音。

“怎麽予霄,你想賴賬?當初誰說三年之內必做星卿宮榜首, 不然就跪下來給我們磕十個頭的?現在你連通過大考都很艱難, 你自己說的話都不算數了嗎?”雲從抱著胳膊, 挑著眉毛嘲笑道。

本只是個微胖的少年,加上這副神情就顯得油滑世故。

賀憶城心說修仙的人還能修成這樣?

那個被稱作予霄的少年眼神暗了暗,似乎不能反駁又不甘心,嘴唇都要咬出血來。

“我確實沒能兌現誓言, 但我不跪你!你要殺要剮我都隨便,但是我不會跪你的!”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少主雲致就笑起來,語氣不屑地說:“怎麽,你爹是我父親的仆人,你爹跪我父親你跪我,這不是正好麽?小的時候你也沒少跪啊。”

“你不要欺人太甚!”予霄雙目充血,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我欺人?那既然你說要殺要剮都隨我們,不跪也行,你站著讓雲從剮你三十刀,如何?”

予霄聞言臉色一變。

賀憶城心想,三十刀?不死也得殘了吧。

正在他們兩方對峙的時候,一個黑衣的身影走到竹亭之下,戚風早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這裏,冷冷地對雲聲門二人道:“星卿宮除了演武場外禁動刀劍,你們這是要做什麽?想被趕出去麽?”

雲從和雲致交換了一下眼神,戚風早常來星卿宮,和星君們都熟識,他們對戚風早有幾分忌憚。雲從悠悠發話:“予霄,既然戚小公子都這麽說了,那也不要你挨剮了,你就直接跪地磕頭吧。”

予霄梗著脖子道:“不,我不!我除了師父宮主和柏清師兄之外,誰也不跪!”

戚風早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予霄,予霄正是激憤之時,對戚風早說:“戚公子莫管,他們愛剮便剮,我不怕。”

雲從嗤笑一聲,嘲諷道:“恐怕瞎眼的是天梁星君不是天機星君,當年居然挑你這麽個貨色進宮做弟子。”

他這話一罵罵倆,賀憶城想要是即熙在這裏聽見他這麽說雎安,估計得一蹦三尺高,給他施個惡咒。

雲從話音剛落,戚風早的眼神就暗下來:“你居然這樣侮辱天梁星君?”

“我們可沒侮辱天梁星君,就是說他看走眼罷了。便是星君又不是真的神仙,還說不得了嗎?像我□□父那般飛升,才是真正的神明!”雲致見戚風早語氣重,便也提高聲音寸步不讓。

不用即熙來一蹦三尺高,這裏還有個和柏清要好的發怒了。眼見著連戚風早都要被卷進這場爭執裏,賀憶城揉揉太陽穴,從樹木背後走出來,笑著走進這幾人之間。

“怎麽了這是?這麽熱鬧?”他笑嘻嘻地說著。

雲從和雲致不認識他,一時間有些警惕又疑惑地看著賀憶城。賀憶城自我介紹是巨門星君的客人,在此養病。

他輕松地說道:“予霄小兄弟此前發過誓,我看他也不像是食言的人,既然不願意磕頭,那就挨剮吧。星卿宮內禁動刀劍,那是禁止私鬥,單方面挨剮的應該不算,戚公子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沒看見好了。”

戚風早深深地看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予霄臉色發白,但是仍然硬氣道:“好,就這樣!”

少年意氣,寧死不肯低頭。賀憶城想,他在予霄這個年紀就已經充分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了,這孩子還是太嫩,得吃吃苦頭。

眼見著雲從就要拿出刀來,賀憶城擡起手來,做出一副笑臉:“且慢,兩位都是在星卿宮求學的人,沾上這種事端不太好,要不就何某來代勞吧。來日若我到青州,還請雲聲門的兩位多多照拂。”

他這般諂媚的架勢讓戚風早皺起眉頭,雲從和雲致一臉了然,雲從想了想擺擺手道:“那就有勞何公子了。”

賀憶城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

戚風早這次沒有再阻攔。賀憶城就從懷裏掏出一把精致的短刀,刀柄鎏金鑲嵌紅寶石,刀刃極薄寒光閃閃。

那刀在他手上轉了幾轉,就當真兇狠地捅進了予霄的腹部,予霄悶哼一聲。賀憶城扶著他的肩膀拍了兩下,輕聲笑道:“得罪。”

傍晚時分,賀憶城端著一只烤乳豬走進了思薇的昭陽堂,她正怒氣沖沖地往外走,看見他便高聲道:“我正要找你!我聽說你……”

賀憶城目不斜視地端著烤乳豬走進思薇的房間,說道:“別急別急,進去慢慢說。”

思薇瞪著眼睛跟他走進屋裏,賀憶城好整以暇地將烤乳豬放在桌上,走回去把門關好,然後回身看向思薇。

思薇抱著胳膊,嘲諷道:“你幫著雲聲門的人欺負宮裏弟子,予霄挨了你三十刀血流不止都暈過去了,你居然還有心思叫廚房做烤乳豬?對了,你哪裏來的錢讓廚房加餐?”

賀憶城坐在桌子邊,將兩個錢袋丟在桌上,從懷裏掏出那把精致的鑲寶石短刀,開始切分那只烤乳豬,邊切邊說:“順手偷了雲聲門兩位弟子的錢袋,嘖嘖嘖,真是富裕人家。別擔心,予霄受傷只是樣子嚇人而已,其實是皮肉輕傷。少年人養個十天半月的,馬上就又生龍活虎了。”

思薇一見那兩個錢袋子就想起來即熙小時候那出神入化的偷功,只覺得這兩個人不愧是一起長大,完全是一丘之貉。

“三十刀還皮肉輕傷?你……”思薇正想繼續譴責賀憶城,卻見賀憶城手下那只烤乳豬被他完完整整地切出半邊骨頭,每刀精準得仿佛直插骨頭和肉間的縫隙,流暢得就像肉自動剝落似的。

思薇驚住了,後面的話就停了下來。

賀憶城用短刀挑起它完整的身骨,望向思薇道:“庖丁解牛,你知道的吧?我每刀的位置都是拿捏好的,避開所有臟腑險要之處,他只是受了輕傷而已。你看你沒有被我身上的祝符反刺,就證明我沒有作惡啊。”

思薇楞了楞,繼而皺著眉道:“庖丁解牛,那是在他已經殺過千百頭牛的經驗基礎上,你怎麽會對人體……”

越說她的表情越不對勁,懷疑地看著賀憶城,喃喃道:“你不會……”

“別亂猜了大小姐,我可不是殺人魔。”賀憶城拿手絹擦拭著刀刃上的油漬,笑道:“我娘是個醫者,尤其熱愛剖開人體觀察研究,我陪她偷過不知道多少屍體,看過她不知多少次解剖人身,多少得了一點真傳。”

“你娘是大夫?那她怎麽會被通緝?”思薇疑惑道。

“你也該聽得出來,我娘是個怪異的大夫,治病救人手段非常激進。有一次她給別人治病,那人已經病入膏肓藥石枉然,她剖開了人家的肚子切掉瘤子,但一個月後人還是死了。那戶人家名望很高,就說我娘開膛破腹故意謀殺病人,我娘就被通緝了。”賀憶城將短刀插回刀鞘,語氣輕松帶笑。

思薇眸光微動,她想問那個病人真是他娘害死的嗎?又覺得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一個原本就快死的病人,誰能斷定他娘是給他續了命,還是加速了他的死亡呢?

“懸命樓的通緝犯犯的罪,都像你娘這樣嗎?”思薇問道。

賀憶城轉過頭來,他突然湊近了思薇的臉,看著她的表情,笑嘻嘻道:“你心疼我啦?”

“……”

在思薇打他之前,他趕緊躲開來,開始正經回答她的問題:“當然不是,最多的還是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大家都不是什麽好人,不過到了懸命樓也就不能再作惡了,再犯事就會被趕出去。”

“不再作惡?那他們之前的惡就一筆勾銷了嗎?你們包庇這些犯人,可想過死於他們手下的冤魂?你這般滿不在乎,便是同他們一起草菅人命!”

思薇看不下去賀憶城的嬉皮笑臉,只覺得這是多麽惡劣的事情,他居然也能笑得出來。

賀憶城眼裏的笑意淡了些,他偏過頭看向思薇,笑著說道:“大小姐,你挨過餓受過凍嗎?你知道民生疾苦嗎?所謂的好人,有時只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特權罷了。”

他靠在椅背上,一貫笑意盈盈的眼睛裏,頭一次有了冷冽的嘲諷。

思薇怔了怔,看著這樣一個讓人感到陌生的賀憶城,她也沈下聲音道:“那些犯人害的不就是同樣疾苦的百姓?自己有難處所以去害人,這是什麽道理?法度何存?”

賀憶城擡眼看了思薇一會兒,臉上又浮現出笑容,露出淺淺的酒窩。

“你說的也對,你是巨門星君,主是非,對你來說是非對錯是最重要的。我們要麽是通緝犯,要麽販賣人命,自然是錯。”

即便是錯,他也不會改。

賀憶城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眼前氣憤的美人。

他非常厭惡孤獨,陰冷,黑暗,糾纏他的那些東西。可是相比於那些,他更厭惡他母親被通緝之後,帶他投奔懸命樓之前東躲西藏饑寒交迫的日子。

他此生最厭惡的是貧窮。

作者有話要說:如約而至的三章~~

(其實好像本來應該更三章V章的,但是因為我糊塗了一開始沒到7萬字,就先兩章非V一章V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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